第105章 山门之处
九歌看着眼前的湖泊,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山山没有理他,只是伸手在湖畔轻抚着柔嫩的绿草。
她能感觉到,魔宗阵法的玄妙,这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机缘,对于她这种专修符道的人来说尤其珍贵,若是能从湖水中领悟一丝,对于她今后在符道上的造诣必将有很大的提升,或许能为她在神符师的道路上迈出更坚定的一步。
但她并未着急。
即使是最顶尖的天赋者,想要进入这里面,都需要花费不菲的时间。
尤其是现在已经领悟半道神符的她,对于自己今后的路,早已有了清晰而坚定的判断。
她不急。
她在湖畔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她没有催促九歌,因为在她看来,宁缺比九歌更需要时间。
宁缺也同样沉默不语。
宁缺很清楚修行道上必然会遇到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早有觉悟,平静等待。
原本他也没想这么多,安安静静修行,然后找夏侯报仇。
天书不在魔宗的消息固然令宁缺安心,但现在同样要面临隆庆这个大敌,虽然有夫子帮他,但夫子毕竟不在身边,终究不保险。
夫子亲传,说白了也只是一道很普通的保命符。
宁缺不知道夫子有多高,颜瑟说夫子很高,至于高到什么程度,宁缺没见过,所以不知道。
他不敢拿没把握的事情去赌。
世人畏惧夫子,无非是因为夫子太高,高到不可企及,高到无法撼动,但这并不代表世人怕夫子。
夫子若是离开人间呢?
谁知道夫子会不会被哪个强者杀掉?
宁缺很希望夫子一直活着,一直留在人间,这样大腿才抱得舒服。
但他不能奢求太多。
他要做到最好。
既然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坎坷,注定艰难无比,那他就要更加勤奋刻苦。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在刀锋之上行走,他越努力,刀锋斩落的速度便会越快。
所以在湖畔沉默许久,他也没有贸然进入湖水之中,而是选择站在湖岸上,静静思索。
关于修行,他的经历有些不寻常,拜朱雀黑伞和那粒来自不可知之地的珍贵药丸之赐。竟是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门槛,直接莫名其妙便从初悟到感知再到不惑,越过了最艰难的虚实之际,但夏天的时候,他曾经观雨入符道。所以有些经验。
可是,契机这种东西,本就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没有一个标准的范围,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就好像朝小树,仅仅是在宫中看了一会湖中的锦鲤,便破境了,而那个王景略却停在洞玄多年,没有找到契机。
所以,宁缺依旧不知道应该如何做。
但是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修行者,他从不擅长坐而论道,什么道心,明悟这些东西都不曾是他擅长的东西,但是,宁缺最擅长的便是活着,所以,他修行的方式也是一种为了活着而努力的坚毅味道。
所以,既然不知道如何去做,那就斩开就好了,把面前的一切阻碍都斩断,那么,在紧闭的门户都会被大开。
这样想着,宁缺慢慢地坐在湖畔,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
离大明湖约数十里地之外的那道雪崖上,与宁缺用整个人生为代价进入破境之约的隆庆皇子,也已经踩到了知天命境界的门槛上。
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并不稳定,可能前进也可能倒退,就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或者拥抱昊天神辉,或者堕落沉沦。
隆庆皇子在雪崖上已经静坐了很长时间,天弃山里的风雪在他右半边身体上覆着厚厚的一层,如同铠甲,左半边身体在青翠山谷的世界里如同往常,一半积雪一半新,这画面看着着实有些诡异。
忽然间,他站起身来,平静掸去身上覆雪,竟是毫不在意脱离悟境之崖,就这样缓慢走到雪崖下方,捉了一只雪羊。
然后他把这只雪羊放走。
他背对青翠,面朝雪山,若有所思,仿佛有所感应,山谷间的绿意像山藤般在崖壁上蔓延而上,他脚下积雪间青草渐生,有若繁星。
然而他脸上的神情渐趋凝重。因为破境时刻,最忌被人干扰。
若他是在西陵桃山逾知命门槛,裁决大神官应该会亲自替他护法,然而此时深在荒原雪山之中,所有的危险与可能出现的障碍都必须由他自己撑过去。
一身红衣的道痴叶红鱼出现在雪崖上,乌黑的道髻有些微微凌乱,美丽的容颜略显疲惫,应该是在与唐小棠的追逐战中消耗了不少精力。
她看了隆庆皇子一眼,清亮冰冷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灼热和赞赏之意,却没有做任何动作,一言不发便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冷漠注视着四周。
隆庆皇子向她点头致意表示感激,然后坐到那根发出嫩芽的木柴旁,缓缓闭上双眼沉默等待着花开的时刻,迎接知命境界的到来。
······
“隆庆,准备知命了。”九歌睁开双眼,面色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了。”宁缺也是很平静的回道。
虽然宁缺说话现在很平静,但内心,已经开始要开始骂人了。
对面一个个的,全是知命境,以他的元十三箭,不偷袭的话,最多只能伤到知命境,却无法击杀。
一个个都威胁到宁缺的生命,他就没点人权吗?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修行者,宁缺差点没骂娘。
宁缺也不想想,他前前后后始修行多久,一年时间,就达到别人仰望的高度,只是还无法与修道天才相比。
不过现在隆庆要破镜,宁缺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因为隆庆入知命,已经不单单是宁缺自己一个人的事,一旦他入知命,那这次荒原之行就会凶险一分,虽然有九歌在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隆庆这人,太过危险。
······
隆庆皇子在等花开。
他身旁那根柴木上的那抹绿意早已勃发,十几片青绿肥嫩的叶儿上方有一朵粉粉的桃花,桃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瓣瓣绽放,一瓣两瓣缓缓伸展,娇嫩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抖,上面竟隐隐可以看到露珠几滴。
桃花已经开了四瓣,第五瓣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空中展开。
若最后的花瓣也完全展开,那便是盛开,那便是怒放。
那便是知命。
但所谓乐极生悲,就是这个道理。
既然已经知道隆庆要破镜,那宁缺就不会给他机会。
宁缺取出匣中的金属物体,手指从上面微显粗糙的表面缓缓摩过,紧接着他加快了动作,随着金属构件的扣合声,一把浑体黝黑的金属弓迅速成形。
然后他开始上弦,又从深色箭筒里抽出一根微黑的合金箭。箭杆上密布着鳞般的细纹,不知被锻打了多少万次才能打出如此的效果。如果仔细望去,还能发现如鳞细纹间,还有一些更深刻的线条,那些是符线。
随着宁缺右臂向后拉扯,铁弓开始变形,弓弦深陷手指,随着他松开手指。
元十三箭的箭矢顿时在空气之中化作一抹流行,消失不见。
紧绷着的弓弦猛然回到原本的位置,在空气之中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