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无为
九歌微微一叹，道：“所以，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理解这两个字，你又会作何选择？”
夏侯闻言，也是苦涩一笑，可他不甘，他是真的不甘，他不想当一条狗。
沉吟了一下，道：“即便重头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择。”
“无为无为，何为无为？”九歌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夏侯说，“什么是无为，事无事，为无为。无为、不争，不过多地干预，充分发挥万民的创造力。”
“那老头是想告诉伱，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朝廷本就知道你的事，但陛下有想过要撤你的职？先皇有想过撤你的职？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么就说明，你还是唐国的军人，唐国的军人，又哪里是西陵说动就动的？”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夏侯怎么会不明白，终究是执念而已，如果当初他听夫子的话，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夏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九先生认为，该当如何？“
九歌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缓缓说道：“既是无为，那就什么都不做，谁叫你先不信任的大唐。”
其实夏侯和宁缺真的很像，夏侯不信任大唐，不信任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主君，正如宁缺现在依旧不太信任书院，不信任那位游山玩水的老头一样。
夏侯不信任皇帝会保护好她，因为天家无情。
可他又怎么知道，大唐皇帝李仲易自皇后以下，再无妃子，甚至为了夏天，当年敢直接怼他爹，所以，夏侯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什么宫斗戏，在大唐皇室的后宫，是不存在的。
夏侯紧握双拳，双目溜圆的盯着九歌，道：“可是，当年夫子没有说话！”
大师兄目光微冷，看着他的脸沉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让老师为你说话？你又怎么知道如果神殿动手，老师不会替你说话？你莫要忘了，当年若不是老师点了头，你那妹妹又怎么可能成为我大唐的皇后娘娘！”
“然而西陵还未开口，先皇还未表态，你便急着献上你的忠诚，亲手杀死慕容圣女，叛出魔宗，向西陵投诚。”
李慢慢语速很慢，字字诛心，夏侯一个魔宗余孽，也配夫子说话?你家宗主还在旧书楼抄书，你还指望夫子专门过来对你解释半天？
宁缺听到这话，神色变得有些阴沉，微微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这才知道，原来当今的皇后竟然是夏侯的亲妹妹，是魔宗的人，
因为大师兄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现在此间的众人是真的看不起夏侯，夏侯有着绝世的军功，从大唐的角度，他也是居功甚伟，但是，他不是大唐的人，一个为了不确定的危机而选择杀死自己的爱人，甚至是烹杀的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一个连自己爱人都保护不了人，即便军功在丰盛也不值得信任。
李慢慢其实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这一次过来本身就是因为夏侯对宁缺出手的缘故，刚才之所以开口，不过是因为夏侯话语之中对于夫子和大唐的埋怨让他有些生气。
而九歌接下来的话更令夏侯诛心。
“我记得后山弟子，每一位，甚至包括那边的废柴都有老头的批语，给你的是无为，也就是君子无为，宁缺的是君子不器，只要你是唐国的军人，西陵对你出手的话，夫子怎么会不管？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不甘于此，而老头早就给你铺好了路，只要你得到了批语，自然就可以入后山，世上有资格得到夫子批语的人，本就不多，就连当今的陛下都没这个殊荣，你说你蠢不蠢？”
听到九歌的嘲讽，夏侯的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一股愤怒从胸腔中爆涌而出，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九歌，道：“九先生你是想教训我吗？“
九歌闻言，却是轻蔑地撇了撇嘴，道：“教训？教训你？你也配？”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配钥匙的，你配几把？
本来是想到这一句切口，但一想到宁缺还在这里，就算了。
夏侯闻言，心中更是憋屈不已，可偏偏却找不出反驳的话。
“既然大将军的话说完了，那我们说点大将军不爱听的。”
李慢慢终于将话题转回来，他这个经常带偏话题的人，正大光明终结夏侯的话题，说出他们的目的。
“大先生请说。”
夏侯对李慢慢很尊敬，无论是对方的实力，还是身份地位，都不是夏侯这个俗世之人，能够与之比拟的。
大师只，问道：“草原上那拖袭击联军粮草的马贼听谁的命令？”
夏侯回答道：“我。”
其实这并非他的命令，只是派回去查御史之案中查到了宁缺的身影，手底下人自作主张罢了。
但现在大先生已经问责，人也死了，虽然起先并不知情，但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因为他们终归是为他做事，作为上位者，理应承担。
“呼兰海畔那逾千骑大唐骑兵是谁调过去的？”
“我。”
“是谁想在山道里一拳打死我小师弟的。”
“还是我。”
大师兄沉默片刻……
然后看着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归老吧。”
大先生做事毫不含糊，就是很慢而已，夏侯很老吗?夏侯不过五十岁，正值精气神最好的年华，却迎来归老的消息。
然而就在这位不可一世的将军自己府邸里……就在这寂清微寒的澡，园中，那名穿着旧袄破鞋看似寻常的书生，毫无道理毫无理由便说他老了，然后让他归老。
当这句话从大师兄嘴里说出后，无数层锋色的冬云汇聚而至，来到土阳城的上空，层层叠叠罩住冬园……天光黯淡无比，园中树木老态毕现。
夏侯眯着眼睛看着大师兄。
在回答了很多同题后，他只问了一句话：“大先生要干涉朝政？”
大唐帝国有资格知道书院后山的人都清楚，书院严禁干涉朝政，这是夫子给自己以及后山所有弟子定下的铁律……如果没有这条铁律，只怕无论是书院里的那些先生们还是宫里的皇帝陛下，都会弄不清楚究竟谁才是帝国的主人。
虽然世间有很多俗世蚁民根本没有听说过夫子的名字……但只要是夫子说出的话，世间无人敢违逆……更准确一些说，那些知道夫子是谁的皇族大臣和道士僧人，从来不敢违逆夫子的意志。西陵神殿所在的桃山那年一日之间尽秃头，便是这和意志最强大的保障，好在夫子时常游历天下，而且似乎也不怎么喜欢乱说话。
夫子说书院不能干涉帝国朝政，那么那间培养出了无数朝臣，最有资格干涉朝政的书院便从来没有干涉过帝国朝政，后山里的那些人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