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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说完这句话后,整个别馆内部都陷入一片沉默。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连一直在劝说圣子回到塔楼的男仆都闭上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男孩的嘴抿得更紧了一点。

冲矢昴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甚至称得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色泽来。

现在倒是和油画里肤色红润的天使相差甚远了。

“不需要你提醒。”说话时,这位地位很高的圣子扬了扬下巴,因为瘦削的下巴,这个动作让光影切出一道锋利的线,擦出几抹刻薄的影子。

隔着白布,他不善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又很快移开,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了身后通往高塔的入口,动作间衣袍翻转出锋利的弧度。

毛利兰很快皱起眉头,“他……一直住在那个塔楼上面吗?”

男仆面色回归正常,但是语气却僵硬不少,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格外失礼一样,“这是圣子大人的职责。”

见对方态度强硬,她还是咽下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再次打量起周围所有的摆设来。

前面两人则把重心都放在了套出更多情报上。

从对话中,他们很快了解到除去男仆和刚才见过一面的圣子,这个别馆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保卫圣子安全的骑士,另一个就是比起这边,更常待在另一处别馆的领主。

按照悬疑剧的套路,这四个人里面必然有一名死者和三个嫌疑人,不过……

回想起刚才那个看上去还没有冲矢昴腰高的男孩,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暂时把这个想法抛出了脑内。

不管哪种侦探小说,都不会把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扯进去吧?

这座别馆现在只有出现过一次的圣子和身兼数职的男仆在,其他两人都暂时不在馆内,给几人介绍完这里的设施后,男仆就匆忙离开了,显然是在给他们留下自由行动时间。

没有NPC在场,几人终于能细致的调查别馆里的东西,虽然现在还没有发生他们要破解的命案,但是关于‘领主秘闻’的任务倒是可以提前做。

刚才的走廊上有一面悬挂的都是肖像画,江户川柯南又看过一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家族也太长寿了……”男孩嘟囔着开口,用椅子垫着脚才勉强够着画框,将肖像画下方的生卒年份指给其他两人看,“就算是现在,家里面每个人都活到一百多岁也不怎么常见吧?”

“男孩,来看这个。”

听见冲矢昴的声音,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一步,没想到凳子因为这个动作摇晃起来,他连忙伸手按住面前的墙才支撑住身体。

左手下方是坚硬的墙面,右手触感却不太对劲,男孩抬起头后才发现自己慌乱当中把手放在了面前的肖像画上。

明明是挂在这里的画却没有任何防护层,连颜料都像是没干一样,他的手在右下角留下了一个十分明显的手印痕迹,但是手上却没有沾上半点颜料。

……幸好是虚拟世界,要不然可完蛋了。

他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快步凑到冲矢昴旁边。

油画上,新鲜出炉的手印在几秒后迅速消失,像是被吞没进厚重的颜料层里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

黑色的轿车划破雨幕,在破败不堪的废弃大楼前停下。

池川奈刚下车就被淋了个透底。

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瓢泼大雨,他干脆将自己被打湿的黑发束高,以免湿发糊在脸上。

被雨水渗透的衣服有些沉重,他走上天台,原本已经失去呼吸的人和波本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戴着蓝色兜帽,被逼到绝境的诸伏景光。

一切都回到了他刚刚来到这个幻境的时候。

“别动。”池川奈不喜欢在这种雨天,连声音里都透着明显的不耐,“我知道你的手枪里已经没子弹了。”

他照例威胁了对方一番,让他打消了跳楼自尽的念头,然后才迈步上前。

在他迈出腿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就动了。

已经在逃亡中精疲力尽地男人在此刻仍然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来,他迅速闪身躲开在发现他准备发动攻击那刻就从枪□□出的子弹,然后快步冲来,用手捏住□□的枪管往侧方别去,另一只手的手肘迅速砸向来者的脖颈。

看来这才是真是的记忆。

池川奈异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流光。

刚才在天台上任自己开枪射杀的公安乖顺得有些厉害了,明明已经逃亡了那么久,又怎么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停下所有动作任人摆布。

不管是自杀还是继续逃亡,诸伏景光都会把选择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不会那么快妥协。

他顺势侧头躲开攻击,左手从衣袖里抽出匕首直冲对方面门袭去,同样被躲开了。

交手显然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现在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杀死对方,完成组织的灭口任务只是无法达成共识后的选择,至少现在不行。

从心态上就能分出优劣势来,一个没准备真的下死手,一个必须得杀掉追杀者才能取得一线生机,导致池川奈对上明显因为体力不支身体上处于劣势的诸伏景光,打了半天都没有讨到半分好处。

这家伙!

在又一次躲开对方袭来的一击后,他咬牙把人推在旁边的墙面上,终于得以趁着现在开口说明来意,“喂,我可没打算杀你!”

闻言,有着蓝色猫眼的男人目光更加暗沉。

被杀反而是最好的选择,比起可以杜绝任何消息外露的死亡,被当做俘虏带回去才是最麻烦的。

以他对组织的了解,要是到了后面的拷问环节,组织恐怕会让曾经和他一起组队的两个人来动手,以此来测试他们的忠诚度。

虽然他相信自己好友的能力,但是让他亲手来审问……

自己现在的选择无非两个,继续逃亡得到公安的接应,或者直接被杀。

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他也不想选择后者,至少得在死之前把通讯装置都破坏掉。

下定决心后,男人眯起眼睛,手迅速向着面前那人的后颈袭去。

池川奈下意识想要躲开,没想到却因为脑内一股猛然涌出的冲动僵住片刻,就在这一秒不到的停顿中,他被人从后面揪猫一样揪住后颈,疼得从喉咙里扯出一声吸气声。

报复一般,他毫不客气地用手拐给了面前这人的侧颈一拐,然后迅速闪身拉开距离。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轶闻|黑手党之间无故的亲吻是将要杀死你的预告]的帖子生效了!

如果说这个‘杀死你’的评判标准是杀意的话,那他根本压不下去这种冲动,毕竟谁会不对想杀自己的人抱有同样的杀意?

连续不断的攻击还在继续,雨越下越大,在诸伏景光因为扯到伤口动作僵住片刻的同时,池川奈立刻趁机拽着他领口,将人恶狠狠地砸在了天台已经积水的地面上。

在被按倒在地的那刻对方就迅速准备反击,池川奈跪坐在他身上都没把人压住。

眼看好不容易压制住的人又要摆脱限制,不断腾起的杀意又像是低语一半在耳边不算说出怂恿一样的话,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捧着诸伏景光的脸使劲在对方额头上亲了一下。

“闭嘴,别再动了!”

逃亡中的卧底原本反抗的动作立刻停止住。

他睁大眼睛,原本狭长的猫眼都圆润得在此刻像是真正的猫瞳一样。

被哥伦白这一番操作轰炸到大脑空白,要不是被打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诸伏景光简直想掐自己一把来确认是不是假的。

这是对方抓人时候的策略?靠这种动作来让对手停止反抗?他怎么感觉刚才哥伦白捧着他脸凑过来时不耐烦的情绪像是平时他哄那只猛兽一样?

被搞去别墅当过一个多月临时看护人,他没少见哥伦白窝在满是靠枕的厚实地毯上看书时,那只黏人的雪豹凑过去不停拱蹭对方的颈窝,想让他的注意力从书页上移开。

如果是看书的话他倒是会放下书陪宠物玩,如果是在处理资料,哥伦白就会当没注意到,一直等被蹭烦了才转头,捧着雪豹硕大的脑袋在额头上安抚一样落下一吻,后者会迅速安抚下来,在旁边充当会喘息呼吸的巨大毛绒靠垫。

……不管从哪个角度,刚才他这个动作,都和哄雪豹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把‘哄’这个字往他和哥伦白身上套,诸伏景光就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池川奈倒是没想这么多。

亲一口又不会掉一块肉,刚才那个buff一直在自己脑内炸鸣,做完这个动作后终于消停了下来。

如果说是一场交易的话,亲一下额头能让这个极度影响自己的buff消停下来,绝对不亏。

为了防止诸伏景光撞上来自尽,池川奈用刀背位置抵在他颈间的动脉上,除了威胁外不再具备其他功能。

本来就是大雨,在雨中交了这一番手之后两人比刚才还要狼狈,就没怎么狼狈成这样过的人莫名回忆起刚见面时被这三个人围攻了场面,又想到这三个都是卧底,表情更不爽了一点。

“你们卧底都这么死脑筋吗?”他撇了撇嘴,眉毛都气得挑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透出一股少爷气,“就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第82章

被压在地面上的男人没有回话。

他调整着呼吸,将自己因为刚才打斗而飙升的心跳缓和下来。

但是越是呼吸,感觉越是奇怪。哥伦白为了压制他采用的是跪坐在他身上的动作,每一次胸膛起伏时都能明显感觉到压在腹部的重量。

温热的指腹贴上下唇,诸伏景光皱起眉头,看见对方凑近过来,用手指撬开唇齿,似乎准备检查。

他用能自由活动的手捏住哥伦白的手腕,侧头躲开了动作,“既然要谈谈,就别做对待俘虏时的动作。”

“抱歉。”上方那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歉意,“我就是想看看,你们会不会搞什么牙齿里□□这一套,我可不打算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制服的家伙服毒自尽。”

公安是正规组织,应该不会搞杀手才搞的这套吧?

池川奈眯起眼睛,出于谨慎起见还是伸手到对方侧脸位置摸了摸,隔着皮肤确认了一下形状的确是正常牙齿,“……确实没有。”

身上全是湿漉漉的雨水,被晚风吹出一阵寒意,他转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身体颤动间凌乱的黑发顺着晃了晃。

冷死了,今天回去得好好泡个热水澡。

见诸伏景光一直垂着眼睛等待他的下文,池川奈思索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帮你假死脱身,作为回报,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下方的公安警官闻言皱起眉头,显然对自己在交易里要做的那件事没什么好的预想。

“放心,我可不准备让公安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过大的雨连成雨帘,池川奈用手背擦去侧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雨声遮盖下有些模糊,“我需要你……或者说你们,反正你肯定会把这件事汇报给公安那边,我需要你们去救一个人。”

“我可没在问你同不同意,比起和你交易,我更想和你背后的公安谈一谈。”不用想都知道诸伏景光现在在想什么,估计释放死刑犯之类的念头都能在他脑内过一遍,他‘啧’了一声,没想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天气和死心眼的卧底交流。

“一个精英警察……你应该称得上‘精英’这两个字吧?总之,用一个公安的命和组织信息,换他们救一个人,难道不是很对等的交易吗?”

“……我可以联系公安,但是有个条件。”思索一番后,诸伏景光要求道,“你得告诉我想详细的交易内容,比如……你要救谁。”

池川奈直接把一张照片怼了过去。

以为还要掰扯一番的公安:“……”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面前这位少爷心情十分不好,已经被雨和他烦到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亮度最高的手机屏幕在黑夜当中显得过于刺眼,他眯起眼睛,在看清上面照片的那刻,男人一时有些哑然。

和他想象中的犯罪分子不同,照片里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岁的女孩,躺在实验室单人间里的床上睡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睡得黑发乱翘,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很小的笑容。

“孩子……?”

“嗯,三岁。”见他看完了,池川奈很快收回手机,直接删除了这张从关于野泽医生的所有情报里找到的照片,“四天后她会被送去实验室,我会提供相关的信息方便你们拦截车辆,上面的其他组织资料算交易附赠品,不亏吧?”

男人蓝色的猫眼当中闪过一丝动摇,“如果被送去实验室,她会……”

池川奈勾唇笑了笑。他知道公安最害怕的是什么。

“会变成一具因为注射新药物而死亡的尸体,被组织秘密处理掉。如果她幸运一点没有死,那就会成为有价值的实验体,被运到更保密的试验机构里去,当小白鼠。”

收回手机,他猜到对方接下来还准备问的问题,干脆顺着说了下去,搬出了早就准备后的借口,“她父亲是我下属,已经死了,作为替我卖命的交换,我答应把他的家人送出去,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诸伏景光沉默下去。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交易对公安没有任何坏处,甚至说全是好处。

他们要付出的不过是安排人手假装接到线人密报去搜查,就可以得到那辆运送车上所有的资料、救出马上要被送走的无辜公民,甚至一个暴露身份的卧底都能假死脱身。

他早就想问了,哥伦白是不是一直喜欢做赔本买卖。不过恐怕能做出这个交易,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有好处。

对传闻中哥伦白开出的交易筹码常常很不对等这件事有了进一步了解,诸伏景光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我可以联系他们。”

“我会先带你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需要联系你的上级,如果他们同意交易,那你就可以走了。”池川奈打了个响指,很体贴地介绍完了一整套流程,“不过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别跟我耍心眼,也别想着趁空做些什么其他手脚。”

“我记仇,如果被我发现了,就算你逃到地下我都会追过去杀了你。”

诸伏景光呼出一口气来。

从自己身上现在和对方身上位置一模一样的各处伤口来看,他就能完全相信哥伦白的确记仇。

“起来再说。”

公安原本握着对方手腕的那只手松开,改为两只手掐在对方腰上,直接靠力量将人提起来了一点,还没等他再有动作,手腕就被人用巧劲很重地打了一下,酸麻感立刻从被击中的位置窜上来。

“我自己能起来,用不着你帮忙。”

气上头后池川奈蛮不讲理的少爷脾气可以说是一览无遗。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诸伏景光妥协般松开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他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总能看见莱伊几句话就把对方说生气,然后叼着烟慢慢比划出一个投降的动作了。

之前看见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对方的酷哥性格次次都能不小心把哥伦白惹毛,安室透维持还没少吐槽“以那家伙恶劣差劲的性格,真不知道哥伦白和他搞在一起是图什么”。

现在想来,恐怕莱伊就是故意的。不为什么其他原因,只能说哥伦白被惹毛后撕掉伪装,完全展露出难缠的少爷脾气时,的确……有意思。

男人有些抱歉地移开视线,站了起来。

伪装好现场把在下属阻拦下迟来的安室透忽悠过去,池川奈很快将被自己带走的诸伏景光安置在了一处隐秘的安全屋里,然后回到了别墅。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野泽医生坐在客厅的客座上,见他回来后连忙起身说明来意,“池川少爷,我来给您做例常检查。”

他有头疼的老毛病,医生三天两头来看一次是正常的事情,不过这次两个人显然都不是为了看病而见面的。

等一切都检查完,看着古川管家下楼后,池川奈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压低声音,“去见她一面吧。”

野泽医生的脸瞬间惨白下来。

还没等他绞尽脑汁再想出什么请求的话,坐在椅子上看着像只是在闭眸休息的那人就再次开口了。

“如果想要让她彻底离开组织,被外界接纳,你就不能再是一个父亲。她现在是一个孤儿,被救走后会安排新的身份,以后要是想见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年纪已经有些大的男人嘴唇哆嗦了两下,半响没说出话来,在池川奈再次开口时,他就明白自己刚才会错了意思,他已经有细纹的眼睛随着话语渐渐亮起来,蒙上了一层大喜过望的水雾。

知道现在在别墅里,他只能勉强压抑着情绪,在假装收拾检查的仪器时,才勉强颤抖着声音开口:“谢谢您……谢谢。”

“不必。”

池川奈语气中是很浓的疲惫,“本来就是互利互惠的交易。”

在雨天里淋了那么久,又设计了一番假死,在回来前还去见了那位先生一面,他实在有些疲乏。

他不太喜欢别人在交易里道谢,本来就是互利互惠的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自己都不算是一个应该被感谢的人。至少没人在用钱买东西的时候对商家说‘谢谢’之类的话。

“不,您不明白。”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落地,野泽前所未有的放松,连目光都柔和下来,“我真的没想到您愿意……也能让她离开这个地方。”

原本这个话题该就此结束,但是池川奈抬头看见他的目光,忽然开口问道,“我其实更没有想到,你能为了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从一个中立的医生变成他的暗棋,不是多发几条短信汇报情况那么简单,从确认会加入的那一刻起,野泽就不再是一个医生,他的生活不会比刀尖舔血的杀手好过多少。

“对我来说,这算不上什么代价。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她,无论什么我都可以做,而且……”野泽深吸了一口气,“不如说,这比我想的要好很多。请您放心,我会尽力证明我的忠诚。”

池川奈垂着眼睛摆了摆手,让对方先下去了。

他觉得不太舒服,有点反胃,但好像又不是因为恶心,只是胃和胸腹位置都鼓鼓囊囊的不舒服,挤压得让人想吐。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面前浮现出了两个字。

[真实]

别墅、沙发、面前的矮桌都变成碎片。

池川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坐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里的摆设残破不堪,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房间里一左一右有两个巨大的画框,一个是空白的,另一个则画着雨夜的天台。

这应该就是刚才他们两人所在的教堂入口,只不过现在浓雾散去了而已。

他站起来,看见安室透晕倒在另一边,紧锁着眉毛,看上去还没醒。

想起了对方的真实身份,池川奈抽了抽嘴角,对他的认识更上一层楼。

这家伙真是影帝级别,一个公安居然能把变态演得这么像!

估计要等对方醒了才能继续行动,在房间里探查一圈没有找到其他线索后,他百无聊赖地从装饰摆件上抽走一根长杆,用那头远远地戳了戳昏睡不醒那人的侧脸。

他没打算暴露自己已经知道对方公安身份的事情,暴露了反而失去价值,握着这个身份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那就假装他根本没有进过这个环境,安室透刚开始在天台见的人只是幻觉不是真的他好了。

打定主意后,他又用长杆戳了戳对方。

怎么还没醒,这家伙的梦是不是太长了一点?到底有什么和[可怕]关联上的场景,能让他睡这么久。

幻境内,并不是池川奈预想中的正常版恐怖场面。

天台上安室透双手举起,木着脸看向前面。

琴酒一手拿枪,嘴里细长的烟管顶端冒着在灯光下朦胧的烟雾,模糊了男人的五官,戾气却一点不收地从声音当中传递出来。

“你的男朋友?”

旁边,池川奈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按来按去,丝毫不在意旁边那人对准自己‘男朋友’的枪口,“对啊。怎么,你有意见?”

安室透转头,看见自己旁边站着莱伊时期的赤井秀一,右边站着打扮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而他则站在中间,正对着暴怒中琴酒的枪口。

这是什么情况?这位小少爷的翻车现场吗?!

但是整个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要是是那个该死的FBI和琴酒那家伙互殴的场面,那他倒是喜闻乐见,但是能不能别把他扯进来。

他就是个挂牌的啊——!

第83章

作为其中唯一一个完全没有真的参与过感情纠纷的人,安室透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但是他现在不仅在这里,还站在中间的c位,被琴酒用□□正对着。

这根本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吧?!

“男朋友?”一片寂静之下,安室透勾了勾嘴唇,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倒是没有兴趣和一个少爷谈情说爱,只是必要的身份伪装而已。”

他明显感觉到琴酒在和旁边的人确认完后,紧锁的眉头放松了点。

这家伙简直和护食的狼一样!

平时琴酒的情绪并不怎么外露,总让人琢磨不透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在他的幻境里情绪起伏倒是大了很多。

……但是怎么表现的像是来捉奸的原配啊!在他心里琴酒是这种形象吗?!

一想到这个形容词,他就头皮发麻。

还没等从这种头晕目眩的震撼感当中缓过神来,他就听见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莱伊开口了。

“哦?接吻和束发也是你们身份扮演中的一环吗?”

下一秒,银发男人墨绿色的眼睛当中闪过浓烈的杀意。

安室透:……

闭嘴啊!该死的FBI!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时在朝露酒庄假装把哥伦白按在窗户上亲还有不久前的束发,都在这一刻有了迟来的代价。

被这么有杀意的目光凝视着,安室透默默转向旁边的哥伦白,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很可惜,在幻境当中,这位中心人物面无表情,像是争锋和自己完全没关系一样,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你能不能有点反应!

“错位而已。”他眯起灰紫色的眼睛,在看向旁边那人时眼中闪过一抹十分明显的不爽,“比起这个,你这位能做的都做了的情人,还是少在旁边说风凉话比较好。”

莱伊神色微变。

枪口终于从他身上移开,对准了黑色长发的狙击手。

还没等他开始看笑话,原本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哥伦白摁灭屏幕抬起头来,示意琴酒把□□移开,“别动他。”

说完,这位少爷转向中间的金发男人,没什么表情,“他不是绿眼睛,要杀要剐你随意好了。”

安室透:。

恨你们所有绿眼睛的家伙。

唯一一个没有绿眼睛的人感觉,自己绝对被这里的所有人针对了。

他简直想扶额叹气。

之后的场面可以说是几匹马都拉不住,什么离谱的剧情都在他面前来了一遍,一直到终于抽丝剥茧,把场面复原回自己很久之前经历的一次琴酒和莱伊对线现场。

他当时想的是琴酒居然还对人有这种感情,简直能称得上可怕,没想到今天这个回忆之馆倒是抓住可怕两个字,给他来了一段放送。

所有回忆终于变成碎片,金发男人蹙眉从睡梦中醒来,正对上了一双异色的眼睛。

在看见哥伦白的脸时,刚在幻境里经历过混战的安室透一噎,差点直接动手把人推开。

经历这一次,他恐怕要对这几个人ptsd了。

安室透从地上坐起来,开口时声音沙哑,“我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我也刚醒。”见这位‘睡美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池川奈放下手里戳对方脸用的长棍,拍去了手指间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地方的名堂真不小。”

金发男人皱着眉头,暗暗打量了对面那人一番,见他面色如常之后,这才勉强压下了心里的警惕。

两人进入的幻境应该是分开的,要不然如果哥伦白看见刚开始天台上的场景,肯定会怀疑自己。现在这种情况,要不是分开的环境,要不就是在伪装。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是又把刚压下去的警惕翻了起来。

如果光靠猜测实在是太被动了,既然这栋建筑物可以提取人的记忆,那他在小心行动的同时,最好也捞住什么关于哥伦白的把柄。

打定主意后,他站起身来,动身检查了一番已经被哥伦白检查过的房间。

在看见画框里的天台时,金发男人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不算太明显的画面,过大的雨水把整个天台都遮盖住了,如果不是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恐怕不能一眼就认出来。

可是哥伦白不会不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毕竟是他帮助诸伏景光假死脱身,但他现在的记忆似乎又并没有恢复。

将目光从上面移开,他看见了位于墙壁对面的另一幅画。

和画框下方镌刻着[痛苦]的雨夜天台不同,那幅画下面镌刻的显然是一个正面的词汇。

[喜悦]

旁边,池川奈移开视线。

在刚才巡视房间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这个画框,没想到用手触碰之后,这个画框成为了另一扇门。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团浓雾似乎费尽脑汁想要窃取他的记忆来营造环境,但是什么都没有变出了,除了一闪而过的蓝色。

于是那抹蓝色也到了画框里。

在看清这幅画上的画面后,安室透的神色有些古怪。

站在这幅画面前,甚至能够闻到海风的气息,带着潮湿和咸味的风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想到了夏天和海滩。

画里面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海洋。

这就是哥伦白最开心的记忆……?

是不是有点普通的过分了。

惊诧之余,他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哥伦白走进的是和[喜悦]相关的门,幸好是他进入这扇门,如果是自己进来,这幅画上面估计会出现樱花和警校。

毕竟他知道自己最开心的记忆恐怕和警校的那群家伙有关,

如果真出现这幅画面,池川奈能在这里就直接开枪把他杀了。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旁边那人最开心的记忆居然只是……海?

属于他的那副雨夜上细看会发现很淡的黑影,那是被涂抹过后的人,而他也知道,那是诸伏景光。

但是属于哥伦白的这幅画任何特别的地方,甚至没有其他人在,更奇怪的就是,从画的视角看下去下方并没有海滩,也没有凭借物,这个视角看过去,不是坐在小船上,就是直接漂浮在海里面。

就算很喜欢大海,也不至于把关于大海的记忆当做最开心的回忆吧?

他用余光看向旁边的黑发男人,发现对方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茫然,像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段记忆是关乎海洋的一样。

为什么会是海?

其实在画面形成之后,池川奈同时困惑。

他的记忆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广阔的海洋,或者说……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海。

真是怪事,或者这是被遗忘的记忆的一部分,但是为什么会是海?在那位先生的限制之下,他真的会去这种地方吗?

不过男人很快就把疑问压在了心底,冷着声音打断了旁边金发那人的思绪,“看够了吗?”

“看来是很重要的记忆?”安室透灰紫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淡了一点,“既然都不想让彼此探查这种事情,那不如各退一步。”

池川奈略微点了点头,“走吧。你醒了之后,那扇门就能打开了。”

刚才探查房间时,金发男人就注意到原本满是浓雾的房间里多了一扇门,明显是出口。只是如果后面还是这种交出一段记忆才能开一扇门的模式,那反而更麻烦。

他走到那扇门前面,并没有率先动手,旁边的池川奈皱了皱眉头,在对视过后和他一起推开了门。

在推开门的那刻,一切灯光都暗淡下去,等他们走出房间,连身后那个挂着画的房间都消失不见。

他们两个站在了一条狭长的走廊里。

巨大的爆响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因为实在是太过震耳,池川奈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庞大的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响,反应了两秒之后才发觉只是雷声。

随着雷声一起在天际炸开的闪电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走廊和前面的房间,在刺眼的白光当中,一切事物都改变了原本的颜色。

安室透原本在转头确认旁边那人所在的位置,等闪电亮起后他的目光从哥伦白脸上一闪而过,然后迅速观察起被短暂照亮的走廊。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点眼熟,但是他却想起不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走廊。

一直等一切归于寂静之后,金发男人皱着眉头,还是没有想起来到底为什么会眼熟,但是脑内却不住闪过刚才哥伦白被闪电照亮的面容。

光亮之下,他的两只眼睛颜色趋于一致,但是左侧那一只的正中心位置,却在强光下显露出一个诡异繁琐的纹路。

那双眼睛宛若流动的白银。

闪电消失之后,走廊里的一切包括两人的身形都被掩藏在了黑暗当中。

池川奈彻底冷下来的神色也同样被黑夜掩盖,他皱着眉头,短暂合上了根本压不下杀意的眼睛。

安室透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可完全看得出来。

这是他的别墅,那栋他生活了十几年,和他的大半人生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就算里面所有的装饰,所有的摆件都被替换成了符合中世纪主题的样子,他也能从布局上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那栋别墅!

毕竟没有哪栋别墅会在走廊开这么多落地窗,这是他住进别墅后那位先生让人连夜来改装的,就为了让他别再找要看风景的理由出去。

但是,为什么……?

他刚才以为这里的机制只是谁先接触,就融合进去谁的记忆而已,但是刚才推开门的时候,他甚至故意借着视线的遮挡比旁边那人慢了一点,现在和这栋诡异的建筑融合的,还是他的记忆。

简直就是像故意的一样。

想起之前野泽医生提起的病毒,他暗暗咬了咬牙,锋利的牙尖在口腔内慢慢碾过,带来一阵被虚拟空间削弱很多的疼痛。

他倒要看看,那个让他选择教堂的电子幽灵,准备搞出什么事情来。

暂且压下怒气,他装作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和安室透一起往前面走去,这个走廊上挂着很多油画作品,后者想从里面捕捉到什么线索,一路上借着闪电的光走走停停地看过去。

“嗯?”

在看见一幅油画时,金发男人停下动作,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疑问。

此刻新一道闪电的光芒已经快要消散,四周景色朦胧,池川奈凑过去,很快露出了和旁边那人一样的冷凝神色。

那幅油画上,有一个新鲜出炉的小手印,像是年纪不大的小孩故意印上去的。

年纪估计和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男孩差不多。

这个痕迹实在是太过崭新了,和已经有些年岁的油画格格不入,他思索片刻后还是伸出手,慢吞吞地用指尖点了点画面。

渝!

栖!

被颜料铺满的纸质表面在此刻却像是雨水浸湿的泥土一样,略微陷了进去。

光线又一次消失了,两人站在原地安静等待了一会儿,等闪电再次出现照亮油画时,刚才池川奈戳出的那个下凹陷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消失的凹陷旁边,一个新鲜出炉的问号。

第84章

“冲矢先生!小兰姐姐!”

男孩的声音在入口处的走廊回荡,“你们快来看!”

等两个在其他地方检查的人凑过来后,江户川柯南连忙转向刚才的油画,声音都带着急迫,“我刚才不小心在上面应按了一个手印……”

他把刚才的事情都说完之后,本想再开口说自己的推测,就见毛利兰忽然露出被吓到的表情,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而冲矢昴的神色比刚才还要严肃了一点。?

江户川柯南转过头,看见自己背对着的油画上,在中间的位置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来。

你、是、谁?

“画像会说话?!”他大惊,“这幅画刚才吞了我的问号!”

简直就像某本书里用反派灵魂切片做的那本能和人对话的笔记本一样。

但是很快,他这个震惊之下并不成熟的推测就被推翻了。

画像的颜料又扭动着往下凹陷,浮现出更为熟悉的两个字来。

是柯南吗?

江户川柯南:?!

他一愣,忽然察觉到自己见过这个字,是在……对了!在安室透帮少年侦探团填写关于咖啡厅的调查问卷时,受欢迎的店员在其他小朋友亮晶晶的视线下,帮他们把表格的名字也写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字迹。

这个画像是和另一扇门里的两人沟通的渠道!

察觉到这一点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能有方法交流的话,肯定比彼此之间不知道情况要好得多。

不知道这个联系渠道可以维持多久,在确认完彼此的身份之后,他们就迅速把刚才男仆口中透露的关于回忆之馆的线索写了上去。

他们这里没有任何和回忆之馆有关的东西,恐怕这个信息的用处和池川奈那边有关。

这次那边停顿的时间长了一点,许久之后才有人回复,说他们已经遇到了。

看见这句话,江户川柯南的心脏都差点提到嗓子眼。毕竟安室透可是日本公安的卧底,如果被现在百分百是组织成员的池川奈察觉到,恐怕事情会很麻烦。

但现在对面两个人都在,他没法传递不能让池川奈看见的信息去询问他有没有暴露身份,只能暂且压下担心,写了几句类似于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结束这次话题。

“看来他们那边情况还好。”冲矢昴垂着眼睛,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那位真的组织成员,很快从由对方动手写的几句简短的话中捕捉到情绪,他神色放松下来,“好了,男孩,我们继续检查这边的……”

“柯南……”毛利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未尽之言。

长发女孩捂着嘴,结结巴巴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刚、刚才那边,有那幅画吗?”

她实在害怕这种和灵异相关的事情,刚才一转头发现那副凭空出现的画面诡异的画作时,整个人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闻言,冲矢昴和江户川柯南一起转头看向女孩目光投注的地方,随后又同时一怔。

=====

“原定在今晚八点举办独家发售权的……”

离会场十几公里远的地方,诸伏景光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的声音。

现场直播的画面没法暂停,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眨眼的冲动,尽量在不断变化的画面当中捕捉线索。

“面对这场变故,主办方在接受采访时一直含糊其辞,现场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任何应对措施。”

说着,匆忙赶去现场进行报道的记者将话筒对准身后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野泽医生,可以请您从专业角度讲一讲,如果机器一直没法自动打开会产生什么后果吗?”

“我只能从一个医生的角度说……”他蹙着眉头,表情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凝重,“如果一直没法打开,他们的意识和虚拟仓连接太久,恐怕会影响到脑神经。”

“那如果强制打开……”

“不行。”医生厉声打断了这句话,“如果强行破开,必然会对大脑产生影响,有极大可能直接导致脑死亡。”

说完他匆忙离开,去给被困在里面的人做检查,记者只能拦住另一个匆忙路过的工作人员,询问接下来的问题。

被好几个记者纠缠得有些不耐烦,研究员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话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急躁,“现在有几十个人的大脑都连接着这个机器,如果现在强行断开,那那些大脑所产生的情绪和记忆都会紊乱,然后被强行送回他们的脑内,没人能承受住这种冲击,脑死亡是必然的事情!”

“那你们设计的时候没有其他预备措施……哎,先生?研究员先生——”

因为记者的参与,整个场面更加混乱。

见后面的报道开始挨个介绍被困人员,诸伏景光蹙眉从旁边抽出一张空白的稿纸来,拿出笔把刚才那位研究员的话在上面写了出来。

在第一个字落下时,他的思绪就不断发散出去。

人的大脑连接精密仪器的时候可以把意识导入出去,就像是从U盘里提取东西一样——毕竟刚才那个研究员说,他们现在的意识都在同一个仪器当中,但是如果中途强行断开连接,就像是把大脑抽出来一半又强行切断一样,一半意识会留在仪器里,一半残存在人体。

但是意识割裂开后不会像被切开的蚯蚓一样各自存活下去,失去一部分意识的人会脑死亡,那残存在仪器里的意识会成为什么东西……?

写下这些后,男人紧锁着眉头又看了好几遍,还是感觉太匪夷所思了。

现在的科技真的能把人的大脑当做什么U盘一样进行提取吗?但是……他总感觉在很久之前,假死时所待的安全屋里,哥伦白那句话别有深意。

‘哦?你应该不知道,前一任BOSS,那个叫乌丸莲耶的倒霉蛋,就是死于脑死亡。’

乌丸莲耶的脑死亡会不会就和这种东西有关,但是他死亡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就能够做到把思维导出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手边还堆了很多厚重的资料文件,带着疑虑,诸伏景光将这些都放到了桌子上,挨个翻看起来。

关于人脑的研究倒是持续了很久,似乎高中的教科书上也提及过,他从最早的开始看,一直看到眼睛酸痛才暂且闭眼休息了一番。

按照时间,他已经找到了约三十年前的,还是没有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

“池川财阀的……”

听到熟悉的姓氏,诸伏景光立刻睁眼看去,新闻画面上,熟悉的黑发男人双眼紧闭躺在虚拟仓当中,眉头不安地皱着,看上去很不安稳。

看着这张有段时日没见的面容,男人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当时池川奈为什么要帮他假死,还送了一个女孩出来,就像他到现在也没看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

自己的幼驯染对对方的评价是‘天真的残忍’,但是他和那人接触的时间更长,反而不怎么赞同这个想法。

哥伦白的天真似乎只体现在对所有新事物上面,他看向风景时的眼睛和看人时不一样,前者是略微亮着的,带着某种隐隐的期待,但是看人时却很阴郁暗沉,怎么都和‘天真’这个词挂不上钩。

他在最开始一直不怎么喜欢对方,因为自身经历他对情绪十分敏感,哥伦白身上有时候的情绪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简直厚重得像是一场积了一个冬天的雪。

和当时在视频里看见他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一想到很久之前在温泉旅馆看见的视频,他就感觉心脏一紧,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不舒服从心里蔓延上去。

说起来,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就被当时已经是BOSS的那个人收养,然后一直待在……等等!

想到扎眼的‘父母’两个词,诸伏景光忽然坐直身体,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甚至碰掉了旁边已经翻看完的资料。

他匆忙把原定下一本看的书翻出来,一目十行地从第一页往后面翻去,在终于找到那一页时才想起来呼吸。

[生物学和生命科学的天才研究者池川悠立]

黑白照片上,面容冷淡的女人看向镜头,眼镜盖住了形状漂亮的眼睛,即使穿着研究时的白大褂,随意挽着头发,也能看出是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她在镜头之下,一只手拿着小型仪器,另一只手下意识在闪光灯亮起的那刻挡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呈现出一种很难被人察觉的保护姿势。

诸伏景光往下看去。

[……令人意外的是,她的丈夫是一位软件设计师,他们……]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大脑,他愣了一会儿神才抬起头,新闻上仍然在播报和会场有关的事情。

会场内,接受完记者采访的野泽医生走出大厅,在确认那位研究员已经把那番解释的话对着镜头说出去后,他躲开四周的视线,脱下显眼地白大褂,在下一步行动前先打开了手机。

短信界面上安静地躺着一封邮件。

[爸爸:

最近还好吗?香取姐姐说今天晚上可以联系你,还说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一直陪我了!是真的吗?我真的很想爸爸。]

男人的面容骤然柔和下去。

但是很快,他收敛起神色,只是在心里给了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答复之后就删除了短信,更加坚定地朝着操控室走去。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操控室里没有多少人在,他以医生的身份和观察情况的借口进来后,工作人员很快给他让了位置。

已经在被安排计划时学习过所有技能的男人打开控制器,迅速将代码修改了。

[安全设置

自动弹出条件:受伤

……更改

自动弹出条件:死亡

……确定]

确认自己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野泽医生才彻底放松下来,他若无其事地将仪器恢复到刚开始的界面,和工作人员打完招呼之后回到了原来的大厅,心脏的跳动都有一刻有些急促。

不过和哥伦白曾经安排他做的其他事情来说,这一次的计划倒是算不上什么。

这个调整完之后,剩下的人就不再会因为收到虚拟世界里的伤害后立刻弹出游戏,进入安全空间了。

不过也有坏处,没有这一道安全保障,在游戏里死亡所对应的就是现实的脑死亡。

他借着巡查为由再次走到属于池川奈的虚拟仓前,眼镜遮挡下的眼睛都略微闪烁了一下。

不管如何,他相信做出这个计划和决定的池川奈,即使这个计划已经是两年前制定的……在他尚未失去记忆的时候。

不宜在这里久留,他装模作样地检查完后,就继续转向下一个虚拟仓。

医生背后,躺在虚拟仓里的人眉头又蹙紧了一些,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一样。

他放置于口袋的手机里,昼夜都十分活跃的论坛还在发着新的帖子,不到十分钟,一个崭新的帖子被顶了上来,登上了热门。

[hot|我好像进了一个怪谈里的别墅!]

[呜呜呜太可怕了,我今天和朋友去山里玩,然后在附近的小村庄里面休息,那个村子里有个教堂,据说是之前那段时期的时候外国人修的,已经十几年没有人去了,朋友非要拉着我进去看,在二楼的时候我就不敢动了,结果这家伙居然说还想看看三楼,让我在这里等她就自己跑掉了!跑掉了——!]

[我去,这不是标准的恐怖片开局吗?!]

[我都已经开始脑补了!在别墅当中游荡的庞大怪物,就在等着我们这种爱凑热闹的笨蛋当午饭吃!简直就和怪谈什么的一样啊!]

[如果是怪谈的话,那应该多加点提示?比如那种……

:请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后果自负。]

[啊啊啊啊你吓死我了!我刚才就站在这个教堂里面没动发的帖子,呜呜我要快点出去了——]

[还有这种!

:警惕和你走失一次以上的朋友。]

[啊啊啊啊你们别说了——]

论坛一片热切的讨论之间,人眼看不见的细小光亮在这个热门帖子的名字上闪动了两下,然后汇聚成一缕银光,钻进了旁边工作着的虚拟仓中。

第85章

“……这是一幅画吗?”

别馆里,江户川柯南表情难看。

这样装裱在画框里的,其实除了画之外也不会是其他东西,但是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只是因为……这幅画实在是太诡异了——如果它的确是油画的话。

乍一看只是一篇浓雾一样的黑和暗红,像是小孩的涂鸦之作,一直等冲矢昴感觉不对劲,将旁边和这幅画同时出现的提灯放到画前时,那幅画才终于有了变化。

在提灯猩红的灯光下,斑驳的色彩像是鱼身上的鳞片,原本暗淡的色块都在灯光下被赋予了另一种颜色,扭动着一块接着一块,一片连着一片,汇聚成一团正在吞噬血肉的黑泥一样的东西。

残破的肢体和那个东西长出来的肿瘤一样的黑色人头让毛利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没敢再看画面内容,将视线移动到下方,读出了下面的字,“馆中之物……?”

猩红灯火慢慢跃动着,在忽明忽暗的火光当中,画中的怪物都仿若蠕动起来,身躯颤动着咀嚼嘴中食物。

“这是一个传说。”

“啊——!!!”

突然在身后响起的声音吓得两人差点跳起来,冲矢昴警惕地转头看去,身体已经下意识摆出了攻击姿势。

说去厨房准备晚餐的男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背后,在猩红的灯光下,他的脸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色泽。

“抱歉,吓到几位客人了,请宽恕我的无礼。这只是领主老爷的私人爱好,他喜欢收藏和传说有关的藏品,这是其中一件。”

“传说?”

作为一个剧情NPC,男仆没有任何停顿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关于馆中之物的传说。”

“一个游荡的影子,食人的怪物。不要停留在原地,不要聆听耳畔的声音,这是告诫。它会徘徊在每个雷雨之夜。”

毛利兰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外面还是他们来时的样子,阳光明媚。

松了口气的女孩继续问道:“可是这幅画是突然出现的。”

男仆表情疑惑。

“您确定吗,小姐?它一直就挂在这里。好了,我该去准备晚餐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走廊的区域。

“这是任务提示?”江户川柯南嘟囔了一声,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冲矢昴的神色算不上好看。

雷雨之夜……

等等!池川奈和安室透两个人进入的教堂,在门外看的时候就是一派电闪雷鸣的景象!

他一个激灵猛地跳起来,等转头看向刚才对话的那幅画时,密密麻麻的字正从上面浮现出来。

是安室透的自己,简单说明了他们那里的情况,最后提到了共同任务的事情,让他们多注意别馆里的东西,又提出了几个关于任务的想法。

江户川柯南已经没有心情看后面的文字了。

因为设置,一直等在油画上写字的人停笔之后,确认二十秒内不会再有人落笔,油画才会把痕迹吞进去传送到另一个空间。

这些字写得很稳当,安室透为了让他们看清写的比较慢,说明他们已经在画框面前站了很久。

男仆刚刚的话语在耳边炸响。

‘不要停留在原地。’

在他动之前,冲矢昴已经先一步走到油画面前,动作迅速地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

“嗯?这么快……”

油画将他们写的那一大段字吞没之后,上面很快浮现出新的凹痕。

可惜在字迹清楚的出现之前,闪电的余光就暗了下去,走廊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池川奈闭上眼睛,熟练地将黑暗带起的不舒服压了下去。他还没有到会在别人面前露怯的地步。

因为手接触到油画就会让原本的字渐渐消失,不知道闪电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没法靠用手摸凹陷来辨认是什么,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们两个在这个走廊里停留的时间实在有点长了,等看完对方的回复得立刻去下一个区域探索。

不过幸好这里是虚拟空间,要不然就按照现在这种闪电闪一下他们才能看清面前情况的场景,等从这里走出去,他们两个也瞎得差不多了。

两人刚才因为写字站的很近,现在当一切都寂静下来时,这种贴近感显得尤其明显。

感觉当对方的呼吸都快撒在自己脸侧,池川奈略微站直了身体,与对方拉开距离。

一种奇怪的寒意在他动作时忽然从后颈撺起。

这是一个信号,组织里的人或多或少会具备这种技能,在危险来临之前身体提前拉响的警报。

后面有东西!

就在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那一刻,一阵凌厉的寒风猛地席卷过来。

他立刻仰头躲过,从背后袭来的东西刺穿了两人中间的画框。与此同时,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强的雷点在天际炸响,将走廊照射得仿若白昼。

男人瞳孔紧缩,被切成两半的油画上,赫然是一串因为着急笔画都飞了起来的字体。

小心!

刺在画框上的不是匕首,也不是任何在现实里面出现过的武器,而是一把用黑色的、不断翻涌着的黏液汇聚而成的镰刀。

锋利的黑色镰刀在某一刻如同真正的刀刃一样,反射出了两人如临大敌的表情。

凭空出现的怪物用力将自己的‘触手’从墙面上拔下来,然后再次朝着两人攻来。

闪电的光就在此刻彻底消散了。

黑暗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池川奈绷紧身体,从袖带中抽出了之前在大厅里面顺走的匕首,他缓慢靠近墙边,确认自己背后对准的是尚且安全的墙面后,努力捕捉着空气当中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那个由粘稠液体汇聚而成的怪物,根本没有发出任何类似于蠕动或是水液的声音。

在十余秒的对峙后,怪物忽然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吼叫,像是在调整自己的声音,随后,富有磁性的男音从怪物的方向传来。

“奈奈,乖孩子。过来。”

安室透一愣,下意识扭头转向旁边,可惜在完全的黑暗中,他连旁边那人的轮廓都看不见。

他觉得这个声音格外耳熟。

第86章

安室透抿着嘴,把出现在脑子里那句‘他在叫你?’咽了下去。

现在不是一个发出声音的好时候。

在怪物说出那句话之后,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

金发男人站在原地,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自己。

是很淡的檀香味,混着说不出味道的其他香料,调成了一股夹杂着冷冽的木质沉香味,但是在调尾却不知道从哪里勾上来一股巧克力香,让这股味道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也是因为这阵气息,安室透放松了下意识紧绷着准备反击的身体,任由对方靠近过来。

在这种时候,他和哥伦白终于从原本各怀心思的假队友变成了真队友,至少能暂且对对方付诸短暂的信任。

冰凉的皮肤很快贴了上来,没法开口说话,池川奈伸手握住旁边男人的手腕,在腕骨处轻敲了两下示意他注意后,指尖才往下滑去,在手心位置写起自己想传递的信息。

顺着对方写下的话,安室透垂着眼睛思索了一番。

不知道那个怪物的来历和情况,先下手为强算不上什么好主意,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他们也没有逃跑的可能,动手倒成为了唯一一个办法。

沟通完进攻的方式后,他收拢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指作为回应。

那个怪物没长眼睛,完全依靠声音寻人,在等待下一次闪电亮起时,池川奈松开对方的手,小心弯腰勾住鞋跟位置,慢慢褪去了鞋袜。

这里的长廊上铺着地毯,但鞋跟落在上面仍然会发出不小的闷响,在对付靠听觉行动的怪物来说显然是个不小的麻烦。

等他刚重新直起身体,雷点的震鸣声就在窗外炸响。

在走廊被闪电照亮的那一刻,安室透迅速从旁边放置摆件的木质架上抽出了装饰用的长柄武器。

刀刃抽出间发出一声凛凛的响声,不远处的怪物果然如预想中那样立刻锁定声源处,在几秒的停顿后扭动着身体攻来。

借着冷兵器出鞘的声音作掩饰,池川奈赤足踩在地毯上,轻巧地移动到了怪物身后,动作间除了衣衫翻飞的风声外没有发出任何其他声响。

金发男人将手中长矛的前端穿过怪物袭来的触手时,身后那人从袖中抽出匕首,在脚尖略微点地助力后立刻冲了上去,直刺向怪物庞大的身体。

由黏液组成的身体当中,有一块有别于其他地方,是和黑色融合在一起的血色,像是一个巨大的外置心脏,甚至还有血管一样的凸起从上面衍生出来,随着动作一跳一跳的。

实在有点恶心了。

在心里撇了撇嘴,不知道对方的‘皮肤’坚硬程度如何,他干脆双手都握在匕首的刀柄上,用最大的力道朝着跳动着的心脏刺去。

怪物的动作停顿住了一瞬。

在刀尖刺中心脏前,他庞大的身躯上忽然又长出了几条触手。

池川奈瞬间睁大眼睛,异色的眸子里闪过错愕。

新长出的触手顶端并没有那两只‘手’一样的锋利镰刀,显得没那么具有攻击性,但是动作却格外迅猛。

握着匕首的双手手腕被黑色的触手缠绕住,怪物的‘皮肤’和肉眼看见的黑色黏液是完全不同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像是果冻一样滑,但是又带着刺骨的凉意。

另一股凉意从左侧脚腕处传来,池川奈表情难看地动了动腿,发现对方虽然触感像果冻一样,但是力量却极大,收紧甚至能碾碎他的腕骨。

他在被缠住手腕那刻就用尚能活动的手指夹住了匕首锋利的刀片,朝着缠绕着自己手腕的触手刺去。

刀刃砍断了一半触手,还没等他将手腕从中抽出来新的又缠绕上来,连带着脖子都一凉。

池川奈直接被缠着腰部从地面上举了起来。

早就想到怪物能长出新的‘肢体’,但没想到速度能这么快,安室透从它身上拔出长矛,躲开镰刀的攻击后朝着触手位置砍去。

缠绕在手腕上的触手躲开刀刃,然后如长鞭一般朝着被举在半空中那人的脸上袭去,黑色的粘稠物很快缠绕住他的口鼻和脖子,然后缓慢地收紧了。

糟了!

长矛在此刻显得有些笨拙,安室透扔下手中的武器,闪身躲开鞭子一样不算冲着他抽来的触手,几步朝着对方那里跑去。

怪物终于从身体里挤出一阵闷声,他躯体离安室透最近的地方像是泥泞的表面一样翻涌着,随着气泡‘咕嘟咕嘟’的声音冒出一个黑色的‘头’来。

说是头,但也只是在对应的地方有凹陷或凸起的眼睛鼻子而已,像是小孩捏出来的狰狞小人。

‘头’转向金发男人,声音从‘嘴巴’的地方撕扯出来,明明是看不清面貌的狰狞头颅,却吐出来了熟悉的男音。

“快来这边!ze……”

在怪物用诸伏景光高中时的声音吐出最后那个称呼时,安室透就沉着脸,用从旁边随手抽出的盾牌将‘头’砸得凹陷了下去。

声音戛然而止。

金发男人低低吸了口气,心中一阵寒意。

这个能吸收他们记忆的地方几乎处处都是危险,如果一着不慎,恐怕只会落到身份暴露的下场。

几息之间他就把繁杂的思绪收敛了下去,手中盾牌翻转,朝着缠绕在池川奈身上的触手就扔了过去。

盾牌扔出时,黑发男人也迅速用手里的匕首刺向了黑色触手。

察觉到危机降临,已经被斩断了好几条触手的怪物干脆松开脖颈,用缠绕在腰侧的粗大腕足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肩胛骨狠狠砸在墙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在接触到地面那刻池川奈就立刻翻身站了起来,他低头咳嗽了几下,匕首仍然紧紧捏在手心里。

该死,这玩意能这么灵活得长出触手,根本没法接近它的心脏,特别是手边没有趁手武器的情况下。

被用力缠绕过的腰和手腕脚腕处都在泛疼,随手将脸侧的碎发抚去一旁,池川奈沉下心,再次寻找起进攻的时机。

而怪物已经改变了攻击的方法。

他黑色粘稠物构成的身体上,一个又一个头从上面冒了出来。

安室透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打地鼠机里不停钻出来的地鼠,不过这个场面可比童趣的游戏机恶心多了。

每冒出一个头,它就要咧着嘴吐出和躯体完全不匹配的声音,那声音加载在触手蠕动的声响和呓语之间,吵得人头晕目眩。

“哈,今天的咖喱饭也太难吃了吧?”

刚刚形成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学得和警校时的松田阵平并不像,但下一句就能变成一模一样的语调和声音。安室透咬紧牙关,在怪物真正学会他记忆里的声音前挥舞手中的刀刃,削掉了大半怪物凝聚出的‘头’来。

又一个从上方冒出,吐出稚嫩的童音,“哥哥……救救我……”

“求你——!别、别杀我,波本,求求你,我还有个孩子,他还在家里等我……”另一个‘头’藏在触手下面,平平无奇的男音在未完全成型时格外沙哑。

“……你最好能亲手杀了那个公安的走狗,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安室透动作迅猛地砍下了怪物伸出的这些‘肢体’。

不能再拖下去了。

触手断了一个还能长出新的,牢牢将心脏护在最里面,他翻转着手里刀刃有些顿的武器,额角都淌下冷汗来。

“把它引过来!”

清冽的男声从后方响起。

安室透转头看去,只见池川奈已经推掉了碍事的和服外套,手里还握着匕首,眼中闪过凛然的锋芒,“他一次只能长出八个触手,我想办法把这东西的触手引出来,你攻击弱点!”

刚才的缠斗中,突起的心脏已经转向了金发男人那边,再由之前商议的方式行动反而麻烦。

刚才发现怪物来缠绕他脖子时把绑着手的触手松开时,池川奈就捕捉到了这个怪物的限制,在它身上又冒出其他不同的器官来时才彻底肯定这个猜测。

无论是镰刀状的肢体还是触手、‘头’,它最多从身体上衍生出八个,刚才想再用一个‘头’来扰乱安室透的进攻时,攻击他的一条触手就收了回去。

用手中锋利的匕首吸引了所有火力,在见几乎所有触手都来攻击自己时,池川奈立刻将手中的匕首仍向了对面,将武器换成了走廊里随处可见的锋利装饰物。

“快!”

安室透单手接住了匕首,砍掉旁边的触手后迎了上去。

就在他握住匕首那刻,原本和他纠缠着的触手忽然收了回去,黏液翻涌着变成一颗体积不大的人头,出现在池川奈那一侧的触手根部。

所有八只触手都转向了池川奈那边,心脏直接裸露出来,金发男人满心疑惑,但现在已箭在弦上,他只能暂且定神,将对方仍向他的匕首刺向心脏。

刀尖刺入心脏,怪物僵硬了一瞬,随后立刻狂躁起来,它的表面翻涌着,居然直接把突出在心脏收了回去。

因为两人越来越狠厉的招式产生了恐惧,这一次黑色人头开口的速度格外快,还专门藏在不容易被削去的触手根部,在嘶哑着尖叫过一番后就吐出了已经成型的女音。

“滚开——!”

“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别想动他一下——!你不是在找解药吗?我告诉你……我已经把解药放在了他身上,如果没有他,你会落得和乌丸莲耶一个下场——!”

……谁的声音?

池川奈异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茫然,连带着动作都一时僵住。

听上去像是三十岁左右的女音,因为太过声嘶力竭而辨认不出其他特征,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嘶吼到后面甚至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恐怕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曾经用来逼迫我们的孩子威胁回去。你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最后低哑的喃喃声被天花板处传来的机械音彻底盖住了。

[规则改变。]

冰冷的系统音清晰又刺耳。

[原脱离游戏安全设置:受伤。更改。]

[变更条件:死亡。]

[即刻生效。]

血肉被利刃穿透的声音接在提示音的音尾处,如同沉闷的句号。

第87章

原本已经暗下去的走廊再次被闪电照亮。

冰冷得白光将安室透灰紫色的眼睛照得如同白银一般冰冷。

他死死拽着匕首的柄部,更加用力地朝着心脏刺去,目光却下意识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片血红里。

黑色的镰刀形触手表面在闪电下反着光,如果真正的刀刃一般。

此刻,锋利的刀刃穿透的腹部血肉,白色的内衫渐渐被创口处溢出的血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因为疼痛,男人下意识仰起头,有些尖削的下颚在光影中划出一道锋利的线。

但池川奈异色的眼眸中全然没有痛苦,只有尚未退尽的茫然。

这到底是……什么?是谁……?

“对不起……对不起……”女声喃喃,像是低头在谁的身旁耳语,“……对不起……恨我也好,只要你能……”

“只要能好好活下去……”

那颗黏液状的人头越学越像,称得上惟妙惟肖,黑色的头颅仍然五官狰狞,但眼睛的位置却翻涌着,黑色的黏液汇聚成一颗颗的珍珠般的颗粒,从眼眶中脱落下来。

这个位置,黑色的珍珠刚好落在池川奈的侧脸上,如同眼泪一般。

还是如同怪物其他肢体一样刺骨的冰冷,但是被砸到的地方却像被火烧过一样滚烫。

“喂?!哥伦白——!”安室透的喊声在怪物的喃喃声中分外刺耳。

那个怪物发出的到底是谁的声音?

见他没有反应,金发男人咬了咬牙,正要迎上去,就看见怪物扭动着身体,将贯穿对方的腹部的镰刀抽了出来。

动作间,刀刃上的血珠甩了出去,滚烫的血溅在迎来那人的侧脸上,涌起一阵铁锈般的血腥气。

金发男人在短暂的愣神间,下意识伸手擦去了脸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血。

触手的头颅还在不断说着话,只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将死之人的呓语。

“活下去……就有希望。奈奈……池川奈……我的孩子。”

池川奈仰面躺在地上,略微眨了一下眼睛才反应过来。

他的腹部刚才被锋利的镰刀刀尖贯穿了。

比起疼痛,最先感受到的反而是冰冷,那个怪物实在太冷了,他腹部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冰。

呓语还在不断响起,落在身上的黑色圆珠像眼泪又像血珠,他闻到了血腥味、灰尘味还有海风的湿,嘴里却混着铁锈的眼泪的咸,耳边是海浪声和游轮的鸣笛。

连带着全身都在发疼,像是被什么人紧紧抱在怀里,五脏六腑挤压着疼。

所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颅的尖叫越来越大,准备把刚才的话再喊一遍。

拔起来的镰刀再次落下,这次正冲着他的脖颈刺去。

在马上要破开皮肤那刻,池川奈伸手用力拽住旁边挥舞的触手,躲开了袭来的致命一击。

金属破裂的声音传来,镰刀切碎了颈环。

池川奈转头吐出一口血,又用手背擦去脸侧的污血,皱着眉头不耐道,“别吵了。”

他最讨厌别人在他耳边说话。

捂着扯开的伤口,池川奈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忍着痛直起身体。

走廊里的武器都没有开过刃,实在太钝了,而他随身带着的匕首又不够长,在这种对峙下很容易落于下风。

得找个更锋利的东西,他那把匕首在安室透手上,刀刃太短了根本没法刺穿怪物的心脏。

“把这家伙的手砍了。”用衣袖擦去侧脸上的血,男人沙哑的声音从口中吐出,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快点!”

安室透眯起眼睛,迅速抽出匕首,手腕翻转间立刻砍下了怪物还沾着对方血液的镰刀状触手。

残肢落在地上,立刻被池川奈拿了起来。

怪物这只触手的底端仍然带着锋利,他却全然不管,将其紧握在手里。

去死。

忍着腹部撕裂的疼痛,池川奈闪身上前,立刻斩断了它几条触手。

见他这般动作,安室透敛下心神,手上用力将匕首在怪物的心脏里搅动了一番,然后立刻抽身出来,朝着其他的触须砍去,帮助对方阻碍触手的攻击。

怪物此刻分外执着,明明差点被再削掉一个头,却只是闪避,没有急着把头颅收回去,还在让其不断发出喊声。

金发男人动作迅速地削去了几根触手,将其他的引到自己这侧,让心脏对准了后方。

“闪开!”

哥伦白声音想起那刻,他就往后方躲去,凌厉的刀锋瞬间落下。

男人的手法极其狠厉,带着报复般的怒气,在锋利刀刃的辅佐下,怪物的身躯和心脏一起四分五裂。

黑色的头颅在死前仍然低声喃喃着,没有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只有温柔的咛喃,如同安眠曲一般安静。

闪电再次划开天幕,安室透顺着怪物的尸体抬头看去,身体被血水和黏液打湿大半的黑发男人松开了手里的利刃,他低头看着脚边的黏液,脸上没有任何与刚才动作一样的狠厉痕迹。

相反,他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带着化不开的疑惑和迷茫。

到处都是黑红的,他还挂着血迹的侧脸上却被泪水划开一道明显的痕迹,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金色的眼眸中滚落,已经悄然划过下颚,滴落进衣衫里。

“是谁?”安室透看着他被泪水润湿的侧脸,难得错愕,这句其实已经有了答案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不知道。”

池川奈的回答带着和表情一样的茫然。

他好像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落了泪,在片刻沉默后就收敛了表情,只是比平时还要沉默一点。

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池川奈腹部的伤口还在滴血,和现实里不同,他的创口出血量很小,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但是不处理恐怕还是有问题。

安室透捡起对方为了方便行动而脱去扔在一边的外衫,在对方的视线下将其割成了布条。

“忍着点。”

对方迷茫后的表情看着实在有些可怜,金发男人移开目光,在动手前多嘴了一句。

“……我自己来。”用袖口擦去脸上的血液,池川奈蹙眉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准备直接上手给自己包扎。

他伸手拿过已经变成绷带的衣服,谁知道又将手上的血全数蹭到了布条上,让原本安静的绷带变成了没法使用的样子。

池川奈:……

在对方的目光下,他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因为伤口和血污脏兮兮的手心,又移开视线,停下了准备自食其力的动作。

“绷带不够,你还是别乱动比较好。”安室透这才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属于波本的笑来,“再说,你也不用担心我在这上面动手脚吧?在这里对同伴下手我应该也没什么好处……先靠到这。”

这个伤势已经称得上严重,金发男人检查了一番后准备让对方换个方便的姿势接受包扎,又下意识觉得对方已经无法自己移动,干脆伸手捞住他的肩膀往帮忙往旁边靠了一下。

满是枪茧的指腹随着动作在后颈位置用力碾过,身下的人猛得一颤。

“别碰我脖子!”

原本还安安静静等着包扎伤口的人立刻撑着身体往旁边躲了一步,另一只手用力打开对方的手,眉毛都扬了起来。

安室透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示意自己不会再乱碰,借着刚才渐渐暗淡下去的闪电,他捕捉到对方通红的耳尖和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男人动作僵住一瞬,又若无其事地拿起绷带,将他腹部的伤口妥善缠住了。

腹部的伤口在包扎时终于缓慢扯出阵痛,池川奈呼吸急促了些,却捏紧拳头没让自己发出任何痛呼。

脆弱的腹部被贯穿的感觉都没有现在被人触碰时可怕,他脑中下意识回想起几天前被琴酒掐着脖子按住抚摸腹部时的场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完全能激起人对于弱点被人把控时的恐惧。

黑发男人眯起眼睛,绷紧身体才压下下意识的反击动作。

包扎伤口的人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紧绷和警惕,他处理完腹部的,在黑暗中摸索着探查对方手上的伤。

捏着那把镰刀时落下了不深的一道伤痕,情况还算好,安室透迅速包扎完,想起之前池川奈踉跄的动作,“膝盖是不是也有?”

黑暗当中,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膝盖下方被镰刀划破了一道血口,连衣料都破裂开来,他为了绑绷带用宽大的手掌捏住了对方的膝盖,却触碰到一块和其他地方触感全然不同的皮肤。?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指。

指腹下方,对方膝盖的位置有两处陈年的伤疤,从位置和大小来看显然是贯穿伤,周围没有其他烫伤的痕迹,不像是被子弹射穿的,只能是什么利器。

“别动,伤有点麻烦。”他借着动作将手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隔着薄衣料摸到了些微属于伤疤的突起,在和旁边那条腿一模一样的地方。

一处还能说是意外受伤,两处一模一样的伤痕就实在可疑了。

简直像是有人为了让他别在走路,故意用利器残忍地直接将两处关节刺穿了一样。

哥伦白攻击时身法狠厉,下盘却一直不太稳当,当时刚见面时腿上踢来的力气也不拳击轻上一些,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包扎完最后一处伤口,拉着对方站了起来,“能走吗?”

“可以。”被人按着处理了一身伤,池川奈抿了下嘴,下意识避开了对方伸来的手,“走吧,别在这里多逗留了。”

他刚才一直在想之前的事情,现在才开始后悔没有坚持一下,自己开处理伤口。这种事情全都交给一个不熟悉……还是公安卧底的家伙来做,让他浑身都不太自在。

用手撑着墙面支撑身体,拒绝了对方搀扶的动作,走的还算稳当。

见他坚持,安室透也没再伸手,他朝着走廊往前走,下意识觉得前面应该就是房间和楼梯拐角。

“这个布局……”

他在心里嘟囔着,在走出一个拐角后像是被电劈中一般,猛然反应过来。

这里的走道布局和哥伦白住的别墅一模一样!

从这边过去就是向下的楼梯,对面还有几个不大的房间作为客房和书房,有一片空间是后来改装过的,用来给那只猛兽奔跑玩闹,但是在这里却没有。

看来是更早时候的别墅。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按照闯入者的记忆构成。安室透隐晦地看了旁边那人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哥伦白印象里自己住的这栋别墅,就这么……杀气腾腾吗?”

看着可真不像住人的地方,反而像笼子。

第88章

别馆入口处的走廊内,在冲矢昴写下那一笔后画框就再也没有了反应,江户川柯南想再传递信息,却发现原本在接触到手指就会自动凹陷下去的油画表面现在却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连通的功能在刚才就消失了。

冲矢昴情急下笔画翻飞的字还停留在画面上,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刺眼。

与此同时,同样的提示音传来。

[规则改变。]

[原脱离游戏安全设置:受伤。更改。]

[变更条件:死亡。]

[即刻生效。]

“……条件变更? ”三人动作皆是一顿。

之前在大厅里其他人出局就是因为被飞溅的玻璃片刺伤,在系统保护机制下强行弹出了虚拟空间。

现在这个限制消失,他们不用担心因为一时不慎受伤就被迫出局,但是……

“这里的各项设置都这么逼真,如果在游戏里面死亡……”江户川柯南皱着眉头,想到另一个不好的情况。

在这里死亡恐怕会给现实世界他们的□□带来可怕的影响。

冲矢昴点头肯定这个猜测后,示意他看刚才系统提示音出现时,在空中一角随之出现的虚拟屏幕。

右上角有一行不大的字。

[剩余参与人数:5]

在此之前,系统音在大厅响起时,这个字数还是两位数,现在只剩下他们五人。

至少能从这里确认旁边房间的两人没有大碍,三人也有任务在身,只能先把疑虑担忧压在心底,在男仆NPC的指引下走完了接下来的流程。

男仆忠心耿耿,骑士沉默寡言,那位领主大人倒是态度温和。

三人被引到餐桌边,上面是热气腾腾的烤肉排配以美酒果蔬,还有作为甜品的苹果派,江户川柯南坐在椅子上,迟疑着切了一块肉吃,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和现实当中都相差无异。

这个虚拟世界简直真实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了。

他皱着眉,还是没有再多动刀叉,免得食物里有什么东西。

好在NPC在这个方面倒是不那么智能,这位领主像是没看见自己的客人根本没动刀叉一样,自顾自和他们攀谈着。

冲矢昴应话时套出不少信息,目光却一直落在他手中端着的酒杯上。

和他们手边的葡萄酒相比,他的色泽实在过于浓郁了,杯子摇晃时有些粘稠的液体挂在杯壁上,留下让人很不舒服的暗红痕迹。

男仆在三人谈话时端着晚餐离开,冲矢昴将目光落在了送去的晚餐上,和想象中不同,送给圣子的晚餐完全称得上丰盛。

烘烤焦脆的面包片,培根还有各种肉类,配着已经剥去外皮的葡萄果盘和牛奶……

在饮食上完全算不上苛待,那那个住在高塔上的男孩消瘦成这样只能是其他原因。

又看了一眼领主手中暗红的葡萄酒,他总感觉这个地方充满了预示。

吃过晚餐,三人又在房间内转了几圈,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开始新一轮的调查。

虽然虚拟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难免疲累,江户川柯南让毛利兰好好在客房休息,然后才悄声走出房间,准备调查新的线索。

白天已经搜查过一番,唯一一个没有踏足的地方就是塔楼,他放慢脚步朝着二楼正中间的地方走去,在停下时捕捉到前方隐约也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谁?!

男孩立刻停在原地,在看清来者后才无语地弯起半月眼:“冲矢先生?”

在拐角处出现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NPC男仆安排下去了对面客房休息的冲矢昴。

合着你大晚上也不休息啊。

“你也是来看……”后半句很快在对方的视线下咽了下去,江户川柯南捂住自己的嘴,指了指里面,表情有些疑惑。

‘有人在门口。’冲矢昴打了个手势。

高塔内月光明亮,沉重的大门在接缝处并不严密,仍然会有月光从里面透进来,但是在靠近最下方的地方,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

有人就站在门内!

江户川柯南瞳孔紧缩,他来的时候已经十分小心,没想到还是被里面的人发现了……不,从他站在门口的时候,这道阴影就已经存在了。

也就是说,住在高塔上的人一直站在门口。

‘会不会是在等人?’

男孩冲着旁边的大人比划了一个手势,用眼神询问要不要离开。

冲矢昴却摆了摆手,“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说罢,他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这座别馆的门都没有插削,很容易从外面打开,他略微用力就将门推开大半。

寒光从缓慢打开的门缝里闪出,前端尖利的银器直冲他面门而来。

江户川柯南瞪圆眼睛,退后两步躲开袭来的匕首,他一句“等等!”尚未脱口,一直守在门口的男孩见一击不成,立刻调转刀刃,再次攻去。

不算锋利的银质餐刀划破从窗户倾撒进来的月光,即使身上穿着宽松的长袍,男孩的步伐也没有任何停顿,知道自己没法对付旁边那个大人,他似乎打定主意先解决掉旁边还没有自己高的小侦探,动作一次比一次狠。

“等等!我们只是来……”一句话尚未说完刀刃就再次袭来,江户川柯南躲避时绊到了旁边的摆件,一时不慎摔坐在地上。

月光携着风吹入室内,将他蒙在头上的白布吹开了一些,小侦探从下往上看去,正对上一双满是水光和杀意的异色眼睛。

孤注一掷般的情绪让江户川柯南一愣,原本要躲避的动作僵住片刻,只是片刻之间,拿着匕首的男孩就倾身上来,举起了手中的刀具,正冲着他胸口刺来。

刀尖落下的那刻,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方伸来,将男孩手腕牢牢握在了手里。

太瘦了。

攥住这节腕骨的那刻,冲矢昴脑内就闪过这个词来。

和露出的脖颈与下颚一样瘦削,像是只用一层薄薄的皮肉裹着骨头一样。

男人的目光落在晚上送来却一口未动的餐食上,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被拽住手腕,男孩咬了咬牙,用另一只尚未被控制的手拿过刀刃,朝着旁边那人刺去。

“唔!”

一击不中,他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挟着手腕的粉发男人力道很大,无论怎么拉拽都挣脱不开,“你松开!松手……”

挣扎间手腕很快浮出红痕,怕闹出太大动静,他只能压低脱口的呵斥声,眼睛隔着白布遮挡恶狠狠地瞪向两人。

冲矢昴随手抽过旁边装饰用的烛台,用下方手柄位置轻敲在腕骨下方,敲得对方手腕一麻,手里的银质刀具都落在地上。

“什么情况?”江户川柯南捡起地面上的匕首,也没想到会被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男孩拿着匕首袭击,他和高大的男人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进去再说。

示意完,冲矢昴低头看了一眼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熟悉感的男孩,单手就将人直接捞起来,用抱小孩的姿势抱在了怀里。

被白布挡着的眸子立刻瞪圆了,男孩手忙角落地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才稳住身体,“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理直气壮的答复,他身体一僵,连挣扎的动作都忘记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进了身后的塔楼里。

江户川柯南顺势关上门。

‘咔哒’一声,沉重的大门隔绝了屋里屋外,原本就僵硬着没敢动弹的男孩闻声很轻地抖了一下,面色比屋内的月光还要苍白。

他紧紧抿着嘴,手把抱着自己那人的衣服揪得皱皱巴巴的,半天都没再说出一句话来。

这一刻,小侦探感觉自己非常像各种侦探小说里的坏人。

见对方面色实在太难看了,江户川柯南扭头去看冲矢昴,却见粉发男人伸手推了推眼镜,大半张脸都挡在阴影当中,眼镜还在黑暗中反出一道光芒,看上去比刚才还坏。

好不容易抬起头隔着薄布去看打量对方,结果刚好撞上这个场景,男孩又被吓得一抖,连忙把头埋了回去,像只被雨淋湿的幼猫。

你这个FBI怎么看上去比组织的人还可怕啊。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只能自己担任两人中唱红脸的角色,“你别害怕,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冲矢先生,你先把人放下来——”

粉发男人手臂动了一下,刚准备将人放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抱紧了一点,“就这样。别让他跑了。”

都吓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跑得掉啊!

好不容易按下自己满心的吐槽,江户川柯南伸手扶着额头,半响才应话,“行……”

那你抱着吧。

他转头把手上的刀具放下,发现这只是用来切肉排的餐刀,不过刀刃位置被磨得十分锋利,和匕首也相差无几。

再看室内,有一处摆件的地盘角落缺了一个小口,刚好和餐刀打磨的地方契合。

看来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打磨了许久刀具,才把只能切烤肉排的餐刀打磨成了杀人的利器。

“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将餐刀放到桌子上,江户川柯南打量了一番室内,这才开口问道。

男孩揪着冲矢昴的衣服,半响才开口,“……你们要杀我,反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你们杀了。”

听着十岁的孩子满口都是‘杀’这个字眼,江户川柯南头更疼了,他在房间里踱步着,只从对方小大人的模样里看出了执拗的认真。

“我们只是来调查,没有任何对你下手的意思。”男人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你们……不是来杀我的?”男孩看上去不太相信。他有些狐疑地观察了两人一番,见他们确实没有带任何武器,这才移开视线,但身体仍然紧绷着。

“当然不是!”江户川柯南连忙摆手。

“既然你不是……”

男孩嘴唇抖动了两下,他垂着眼睛喃喃出那句话,面色又变得和之前一样沉郁,“那你们所为何事,求神?还是闲的没事,想来看看我这个困在高塔里的无用之人。”

“这个……”总不能说我们是来调查案件的,江户川柯南挠了挠头,很快找了个借口,“我们其实是来求神的,我……他!他妻子生病了,想来……”

按照这个时候的信仰那一套,求神治病要什么来着……

他一时说不出来,只能卡在这个地方,不过男孩显然没有在乎他没说完的下半句话。

冲矢昴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给自己扣上‘已婚’帽子的小侦探,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人设,“妻子病重,我特来拜访。”

“病重?”圣子没什么表情,“……抱歉,我帮不了这个忙。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没理会两人错愕的目光,他自顾自道,“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谁知道呢。反正……很快,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我一定会死,你找别人吧。”

“等等。”冲矢昴眸中赫然,他忽然想到什么,在江户川柯南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先开口,“你为什么认定自己快要死了……?”

被问到的人没有回答,但是目光却落在了旁边只吃了一点的晚餐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他深吸了一口气,“请你放我下来。”

男人没有动,赫然一副不回答就不放的架势,他使劲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开,最后才妥协般低声道,“……因为我讨厌吃蔬菜。”

“……啊?”江户川柯南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卡住,头上都冒出一个问号来。

“我说,因为我讨厌吃蔬菜。”

男孩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像是盛满了水的桶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里面积满了的水液终于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

“你不明白吗!以他的性格,才不会这么放纵我……才不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除非因为愧疚,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把我杀了!他们只是在等,等我没有任何用处的时候……”

他死死拽着面前那人的衣服:“我又不蠢,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心心当所谓的圣子,我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只有……我当然知道到底怎么样活着的是人,怎么样活着的只是随时可以被宰杀的肉鹿!”

他的声音在颤动中渐渐染上难以捕捉的哭腔,说道后面因为情绪激动甚至有点断断续续的,终于露出了符合年龄的脆弱来。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直盖在脸上的白布随着动作往后面垂去,冲矢昴伸手去拽免得纯白的布料落地,却在猝不及防下撞入了一双满是水光的眼睛。

眼下的乌青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他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一直拿着磨尖的餐刀站在门口,警惕着每一个路过自己门前的人,整个人紧绷到像是只用一根丝线拉扯着,摇摇欲坠。

男孩面容带着病态的瘦削,雾蓝的眼睛不安地垂着,睫毛闪烁,眼里是化都化不开的阴郁,显出一股和外表完全不符的沉沉暮气来。

他不止在池川奈身上看见过一次这种眼神,很多时候,他还没有暴露身份离开时,偶尔会看见池川奈在坐在他们两人借着亲人身份开出的套间里,垂眸盯着手里的书卷,但显然没有看内容,只是在思索事情,眼神沉郁到不见一点生气。

“你们根本不明白……”

忽然爆发的情绪渐渐卸下来,他用力擦掉自己脸上狼狈的泪水,喃喃着刚开始的那句话。

冲矢昴面色冰冷。

他的确是个足够聪明的男孩。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都会从细枝末节当中表现出来,比如说一个从前严格要求摄入各项蔬菜的人,忽然对所有的要求都让步,甚至在饮食上表现出了出乎寻常的体贴。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餐盘上。

餐食里面去掉了男孩平时最讨厌的烤蔬菜,又细心把水果的皮剥掉,挑出里面的籽,甚至弄成了方便入口的大小,连平时只让喝一杯的并不健康的果汁都配置了一个壶,可以随时取用。

带着让人不安的小心翼翼,努力弥补什么一样的愧疚。

男人忽然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

他的卧底时就不止一次见过那位娇生惯养的少爷对着管家勒令吃的胡萝卜直皱眉头,却从来没有真正发怒过。

硬说要补充维生素也不只有萝卜一种选择,在厌恶的东西上面逼得紧了比起关心反而更惹人生厌。

但是管家一直坚持这种行为,唯一的可能就是池川奈根本没有认真拒绝过,比起告知对方自己厌恶这种东西,拿其他蔬菜来替代,他恐怕一直采用小孩挑食一样的态度,把对胡萝卜的厌恶抗拒限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为什么这样?因为他在管家一直没有松口让他不吃胡萝卜这件事情上,得到了什么安全感吗?

冲矢昴张了张嘴。

他之前一直在想,如果被困在一个地方,接受着和正常世界完全不同的价值教育,那池川奈到底为什么会跑出那栋别墅。

现在想来,从幼年时期开始对于死亡的恐惧,才是那只最有力的、推着他离开的手。

他那时候才几岁,十岁?也像自己怀里的男孩一样彻夜不眠,拿着其实根本无济于事的餐刀守在门口,惶惶不可终日吗。

男人伸手,擦掉了自己怀里那人落下的泪水,没有回话。

从三岁起到十九岁,池川奈在那栋别墅里待了十六年。那十六年光影如同被封存在一个黑色的箱子里,上面被努力凿出一个孔来,他努力从外面往里看,看见的也不过是简单的影子。

至于这真真切切的十六年里,被困在方寸之地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想了什么,大概只有那人自己知道了。

而现在,冲矢昴终于将这个孔眼撕扯得大了一点,从这个由所有记忆混杂着化作的男孩眼中,窥见了旧日的些许残影。

痛苦、恐惧、疲惫挤压而成的残影,从破开的小口往外挣扎时已经让人心惊。

他思索时,怀里的男孩哭的浑身发抖,却连气音都很少发出,只从呼吸间露出几声啜泣。

所有负面情绪在此刻翻涌上来,终于爆发。这种哭法让他的脸颊都因为些许缺氧染上薄红,沾着泪珠的睫毛不断颤抖,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死。”

他的声音如同蚊蝇一般。

不知道多久没能入眠,积攒下来的困意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了。男孩睫毛用力颤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扛不住困意,栽在对方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空气寂静了许久,江户川柯南有些干涩地开口:“冲矢先生……?”

冲矢昴将怀里的男孩放在床上,低低应了一声。

他们此行最开始的目的只是调查,现在自然不能停步在这个地方。这个塔楼内还有几个暗间得查看。

暂且将对于刚才所有事情的疑怒和惊诧压在心里,江户川柯南率先从塔楼右侧的暗门中走进去,粉发男人掌着烛灯紧随其后,顺着楼梯慢慢走下去。

这节楼梯不算高,也就从二楼到地下室的距离,越往下面走血腥气越大。

“到底是什么地方……”血腥气熏得小侦探直皱眉头,他面色难看地踏进房间里,只借着冲矢昴手中烛火看见了房间里大致的轮廓。

正中间是铁制的平台,后面则是几个高大的长柜,上面瓶瓶罐罐中的东西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太过熟悉的布局。

冲矢昴沉思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这和当时他尚未暴露卧底身份,跟着哥伦白去实验室时路过的一个试验场一模一样。

也是这样的布局,中间是实验台,两侧是色泽青白的标本,他当时在外面看得不太真切,但是里面的场景太过惨烈,还是留下了深重印象。

而面前这个房间虽然摆设都变成了中世纪才有的,但无论是装饰品的位置还是整体布局朝向,都极为相似。

除了血腥气外,屋内并没有当时他看见过的人体,像是这个虚拟空间自动马赛克掉了,连原本的人体实验都在中世纪背景影响下变成了什么巫术场所。

浓郁的血腥气中,江户川柯南捏住鼻子把周围都找了一圈,才从角落里翻出几卷积灰的羊皮卷来。

“冲矢先生。”

慢慢理开羊皮卷时,从进来起一直冷着脸的小侦探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高大男人,问出了心里一直的疑问,“构成这里的……会不会是我们的记忆?”

他第一次有这个怀疑的时候是刚进门,看见那位被称为圣子的小孩登场时。

不久之前,他的父亲工藤优做曾经在电话中提起过这个虚拟游戏中的解密部分,并且说游戏开发商曾经找过自己设计剧本,他想写一个再现中世纪爱情的悬疑剧,当时的剧本里面显然没有这些NPC。

而且无论哪个作者,应该都不会让十岁不到的孩子摄入其中,甚至成为死者或凶手的候选人之一。

这个地方恐怕是所有虚拟场景崩塌之后,依靠参与者的记忆重新构建出来的。

“回忆之馆……”

喃喃出那句刚进门时男仆的介绍,江户川柯南表情难看。

这个词恐怕不仅仅是给隔壁池川奈两人的‘密室逃脱’提示,也是在暗示他们所有一切都是由自己的记忆构造出来的。

当时在调查书房的线索时,他曾经看见过一些书页空白的书,但是当毛利兰将其拿起来后里面已经有了内容,一部变成了他不久前才看过的侦探小说,只不过名字换了,还有一部分则是毛利兰最近在看的小说内容。

“恐怕是。这里应该是我的记忆。”

江户川柯南闻言略微睁大眼睛,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面前这位FBI探员尚未暴露身份的时候应该见过组织的实验室,他也从曾经担任实验员的灰原哀那里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知道组织一些地方早已开始进行人体实验,恐怕就是在这种地方。

“那……”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另一个问题。

“刚才那是谁的记忆?”

被困在塔楼里如同肉鹿一般等待死亡的幼子,那是谁的记忆?

他如鲠在喉,伸手接过冲矢昴手中的烛火时,看见对方墨绿色的眼睛被昏暗的火光照亮了一部分,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冰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男孩。”男人伸手用指节在纸上敲了一下,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先看这个。”

觉得对方并不想过多说这个话题,江户川柯南将目光落在羊皮卷上,用手里的烛光一点点照着往下看去,眉头皱了又松,一直等将几卷纸张看完才吐出口气来,“果然……”

这里提取了他们的记忆,将这个领主所在家族的长生和人体实验联系了起来,不过这里的结果显然更违背常识,被牺牲的实验体变成了黑色的怪物。

而领主偏信出生时就有异色瞳的神子能镇压一切污秽,所以把现在在外面安睡的男孩带了回来,一直关在和实验室只有几墙之隔的塔楼里。

“恐怕外面走廊里的油画上面画的就是这种……实验体变成的怪物,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弱点,如果有的话安室先生他们就能轻松一点了。如果是这样……”

放下手里的羊皮卷,江户川柯南想起另一件事,面色突得一白,“这里有这么多罐子,说明这里不止一个怪物!”

第89章

走廊向前方延伸下去,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池川奈扶着墙面慢慢往前走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那种怪物,他干脆没再穿上褪去的鞋袜,赤足踩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变得微不可闻,以减少成为怪物目标的可能性。

别墅里藏着其他东西,除了刚才被两人杀掉的怪物外还有黑雾一样的影子,偶尔会凑到两人旁边发出风吹树枝一般的耳语,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黑暗中完全没有办法确认彼此的位置。

走到后面,安室透干脆伸手拉住了后面那人的手腕。

池川奈任由对方拉着,他用空的另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着走廊的墙面,以探查更多信息,刚走了两步,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避开什么一样把两人原本一前一后的位置换成了并排。

池川奈:?

他原本还警惕了一下以为是又遇到了什么怪事,结果几番观察下发现对方确实只是想换个位置而已。

黑暗中,安室透勉强压下刚才脸上的表情。

他拉着池川奈往前走的时候,脑内忽然浮现出当时实验员口中,琴酒牵着自己的金主在基地走廊大摇大摆时的情景。

男人嘴角一抽,觉得现在一前一后的走路姿势颇有当时的神韵,连脑海里都再次浮现出当时在幻境里,现任琴酒枪指自己时的场面。

在打寒战之前,金发男人连忙换了个走位。

明明按照别墅的布局,往前十余米就是楼梯口,但这段路却怎么都走不到头,时不时有响声从他们的记忆里跑出来,在不远处传来恼人的声响。

来干扰他的不外乎是哭声和求救,来自他所守护的国家公民的声音,他卧底时不得不杀死或者没法救的。

男人面色如常。

无论遮掩还是警惕声音都不会消失,还不如先离开这里再想哥伦白从里面猜中了多少,怎么解决。

而且……他感觉对方记忆里对待BOSS的态度十分古怪,。

走廊深处的苦音渐渐扭曲着向下一个转换,渺茫的声音散去,过了一会儿,尽头传来另一道声响。

是脚步声。

明明走廊铺着地毯,但是传来的却是鞋跟砸在大理石质地面上的响声。

看来不是真的有人,只是那个东西又在模仿声音……

想到这里,安室透忽然感觉自己旁边那人有一瞬的僵硬。

黑暗遮蔽了视觉,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了,再加上他攥着对方的手腕,又因为并排走的姿势贴得近,这才捕捉到旁边那人放在平时根本不可能被注意到的迟疑。

安室透眉头一挑,忽然想起一种可能性。

闪电亮起,在重新被照亮的走廊当中,金发男人转头凝视着那双异色的眼睛,做出口型。

‘你怕成年男人的脚步声?’

为什么?

受到各种鬼故事和怪谈的影响,很多人都会对陌生房间里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恐惧,但是之前一起出任务时,他们也没少遇到过在黑暗的房间内因为有人走过,突然响起鞋跟在地面上碰撞的声音。

哥伦白对此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现在……

对面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很清晰,他在警校学过相关课程,又在组织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怎么从脚步声上分辨来人的体貌特征。

穿着皮鞋,但是鞋跟落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没有女鞋较细的鞋跟敲击的声音那么清脆,有点发闷,显然是一双属于男性的皮鞋。

落脚声音适中,来人大概体型也较为匀称,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反而在一些时候故意用鞋跟踩了踩地面,带着逗弄猎物一般的气定神闲,明显属于一个习惯了掌控和从容的上位者。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一刻都没有从池川奈的脸上移开。

对方在刹那之间表情微变,之后立刻收敛了神色,但是安室透仍然凭借着尚未退尽的光亮看见了男人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是被忽然戳破弱点那一刻控制不住的恐惧和恼怒,虽然很快就收敛了下去,但是在对方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中实在是太过明显。

“我以为在进来以后,我们两个都会遵守准则,不去深究对方的秘密。”

等反应过来后,男人面色立刻沉了下来,在闪电的白光下显得冰冷,睫毛和碎发因为单侧的光在脸上投下鸦羽般的黑影。

“我可没问过你这种话,心软的……情报员先生。”

他嘴唇微动,把那句毫不客气的‘卧底’咽了下去。

没必要在现在就甩出所有筹码。

“不,说起心软。你对你现在那位上司可就没什么好态度。”话锋一转,池川奈讽刺道。

在黑暗中,他抬起头,对上了对方在收敛神色后显得有些冰凉的紫灰色眸子。

两人如同刺猬,一定得在这种时候翻出对方柔软的肚皮,来抢得所谓的优势。

“连普通的职员都想往上爬,何况是这种地方。”

金发男人眯起眼睛,无所谓般耸了耸肩膀,动作和他处理完任务,穿着那套属于波本的衣服对着赶来的人耸肩时一模一样,“想杀掉自己的上司取代对方的地位很少见吗?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毕竟从某种程度上看,我们两个属于一类人?”

安室透几乎是挑明了话来打探对方的态度。

在古怪的沉默当中,他看着已经马上要再次暗下去的走廊,补充道,“我还以为在这个角度,我们两个能做一笔划算的买卖。你要你的地位,我要我的……”

“不需要。”

他的后半句话被池川奈冷淡地打断了。

恰在此时光芒散尽,安室透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单从语气根本琢磨不出对方是对这句话有所不满还是他猜错了意思,不过很快对方就再次开口,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不需要这个地位。不过……也许从某种程度,我们的确能做一笔交易。”

黑暗当中,金发男人忽然感觉手腕一凉,之前一直被他拽着走的人第一次主动将两人从身体上‘绑定’在了一起。

冰凉的皮肤相贴着,像是一个信号。

“之后你想取代谁,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仅此而已。”

“哈。那看起来,这笔买卖对我来说可划算的不止一点。”安室透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短暂的笑音。

黑发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脸上全然没有话语当中游刃有余的笑意。男人略带凝重和审视的目光落在已经转身离开的那人身上,没从他的动作和表情里看出一点谎话的影子。

他收敛了本就寡淡的笑意。

这个话题结束,空气又沉闷下去。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液体从地面上缓慢流淌而过。

前不久刚刚听过这阵声响的他们面色同时一冷,两人屏住呼吸贴近墙面,安静等待着下一次雷光炸响。

走廊惨白一片,原本空荡一片的走廊尽头已经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仔细看去,刚才独自出现过的黑色怪物在尽头处汇聚在一起,一时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

刚才面对一个怪物就已经有些困难,别提现在的一片,安室透后撤一步,还没等向旁边的人说些什么,反应过来的池川奈权衡一番之后,拉着对方就走。

现在不跑难道还能直接和那群怪物对上吗!他前不久刚被缠过的脚腕可是现在还在疼。

这一次换做池川奈在前面引路。黑暗当中,对方走的从容,完全避开了走廊里所有的遮挡物,动作间没有任何迟疑。

后方是死路,只待在走廊上无论朝哪边走都会和怪物撞上,在路过一个房间时,安室透干脆手上用力将人拉拽了进去。

这个房间格外空荡,他动作迅速地在里面搜寻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扇可以打开的暗门,里面是直通下方的暗道。

在昏暗的房间中根本看不见下面是什么,但黏液划过的声音逐渐逼近,无奈之下,他只能先拉开门,低声冲着旁边那人道,“先下来!”

说罢,安室透动作迅速地伸手环住对方腰部,用肩膀挡住了旁边有棱角的地方,然后两人一同顺着突然打开门的通道掉了下去。

“嘶——”

“唔!”

斜坡状的暗道大概有一层半楼高,金发男人摔在地上,背砸得生疼,还没等略微坐起来一点,被他拉着一起下来的人就因为姿势原因,在落地时头狠狠砸在了他下巴上。

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池川奈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只感觉对方下巴是真的硬,磕得他眼前一黑,要不是现在规则改变了,磕这一下他能直接被判定受伤离场。

暗门在他们进去时就关上,将所有黏液的声音隔绝在外,反而提供了些许安全感。

黑暗中安室透摸索着撑着地坐起来,忽然感觉有暗门的房间布局格外熟悉。

好像是哥伦白那栋别墅的书房位置。说不定在一样的地方,对方的别墅里也藏着暗道。

思索间,男人的手指不自觉在下方冰冷光滑的地面上蹭过,又立即停住。

这里的地面是大理石的。

第90章

池川奈慢吞吞站了起来,然后和原本一直一起走的人暂时拉开了距离。

头很痛,在发现眼药水有问题后,之前一直能被药物治疗的头疼就成为了家常便饭,但没有哪次像现在一样痛得如此剧烈。

他讨厌这个地方。

这个形容还能更深一点,换成厌恶这个词。

血腥气夹杂着金属、烟尘的味道,因为环境封闭,这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浑浊。

光吸入一口,就感觉胸肺处都在胀痛。

和之前能被闪光照亮的走廊不同,这里一点家光都没有,整个空间都处在一种凝固的黑色当中。

原本胀痛着的胸口又添加了几块巨石,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着。池川奈眯起眼睛,几乎立刻确定,这个房间,或者说这整个别墅、整个游戏,就是针对他一个人来的。

奇怪的是,这个念头并没有让他泛起什么强烈的不爽。

如果换做平时,他早就在心里想好等出去怎么处理始作俑者了。

脑内闪过之前野泽医生的话,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来。看来这也是自己计划的一部分……但是他根本想不通当时设计出这一环的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让他重新回顾一下不好的经历,增强信念感?

莫名其妙。

房间里挥之不去的味道让人犯恶心,他伸手在鼻尖前面挥了挥,眉头一直没有放松过,“先找找有没有出路,这里的味道太难闻看。”

“味道?”

旁边正思索着房间里大理石地面和刚才脚步声有没有联系的安室透下意识反问道。

说话间,他吸入一口气,和走廊相差无几的味道。不如说整个虚拟空间里都是这种没有任何其他的普通空气。

从对方的反问中察觉到什么,池川奈抿了一下嘴,感觉鼻尖还是血腥气和灰尘味。

这个味道实在太真实了,再加上因为过于黑暗的环境胸肺中挥之不去的郁气,他分不出来到底是真正的味道,还是重新浮现出来的旧日残影。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得不到答案后聪明人也会适时停止追问,他干脆缄默不言地往前面走去,很快摸到了冰冷的墙面。

和地面一样,这里的墙面也是用大理石面拼贴的,比起木质地板和柔和的地毯,整个空间都散发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冰冷。

围着房间转了一圈,池川奈忽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伸手查看,不远处的安室透也摸到了机关,从中间的机关盒当中找到了一个老旧的手电筒。

男人打开手电筒,朝着声源处照去。

池川奈正半蹲着检查地面上的东西。因为这个姿势,射出的冰冷光束刚好照在他的脸上,将那张本就白皙的脸照得苍白一片。男人的神色藏在黑发投下的阴影当中,唇色在此刻也浅薄。

他略微愣了一下神,很快调整手电筒的位置往下放照去,对方手上拿着一根细长的金属棍,一头很尖,柱身上是斑驳的陈年血迹。

“是什么?”安室透皱起眉头。

“谁知道呢。”将手里细长的钢钉扔掉,池川奈站起身那刻忽然感觉膝盖泛起一阵麻痛。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手心,站起来的动作间没有任何停顿,“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暗门。”金发男人敲了一下自己身后的墙面,补充道,“机关不在我这边。”

闻言池川奈点了点头,跨过地面上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快找到了暗门的机关。

是以重力为基础的简易装置,但是只有一直按住机关才能打开暗门,意味着他们两个只能出去一个。

“我守在这里。”

池川奈很快有了决断。

他有一种预感,觉得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东西。一个人行动在这种地方反而更方便一点。

安室透沉思片刻,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出去当然能多一种选择,而且池川奈身上的伤太重了,出去行动也不方便。

暗门慢慢打开又关合,唯一的手电筒由出去的安室透带走,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一般的黑暗。

池川奈在室内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拿起地面上散落的东西,等将其一个个检查过后才重新支起身子。

他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沉思片刻后还是朝着空气中伸出手去,“你到底是什么……?”

那团从一切开始时就萦绕在他身边的黑雾,在他耳边耳语的‘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试探一样慢慢朝着前方探去,刚开始什么都没有,池川奈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细微的风从指尖擦过,像是一封预告函。

回应一般,黑影在空气当中凝聚。

在黑暗当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池川奈感觉有风在指尖环绕、翻涌,像是一只手,忽然环绕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入另一个时空当中。

扭曲的时空迸发出鲜亮繁杂的色彩,他被刺得一阵头晕,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在睁开眼之前,背部先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接触的地方泛起一阵过于真实的疼痛。

他像是忽然被人推进了潮水里,口鼻处都被浓稠的黑色液体裹挟着,连带着胸腔都闷得生疼。

四周满是让人不舒服的消毒水味道,在浓烈的酒精味下,空气里的血腥气和灰尘都变得稀薄。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随着气味一起到来的是一阵眩晕和恶心,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巨量的负面情绪,心脏都在翻涌着的仇恨和痛苦当中疯狂跳动着。

现在不只是背部了,他浑身都疼。特别是膝盖,像是中间埋藏着什么不属于身体的东西,牵着血肉都一跳一跳得疼。

池川奈吸着气去摸,在膝盖中间的位置摸到了尚沾着粘稠血液的金属棍。

其中端牢牢地埋在血肉当中,尖利的两端从膝盖两侧探出头来。

面对这种伤,最好的办法是让它先保持原状,以免再因为扯动伤口加重伤势,但是池川奈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脑内几乎是立刻涌出带着屈辱的恼怒来。

管他什么加不加重伤势……别想在他身上打这种东西。

他原本只是摸在膝盖上的手拽住了钢钉的侧端,在咬紧牙关那刻手上发力,将本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金属硬生生从血肉里拔了出来。

含糊的疼呼从喉咙里哽出来,又被紧咬着的唇齿削弱,变成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吸。

他握着那节满是血的棍子,抬起头来,毫不犹豫地将其砸了出去。

金属和皮肉接触时只发出了很小的闷响。

不算远的距离,金属棍精准地砸在了池川奈面前那人的脸上,男人苍白的侧脸蹭上棍身上的血。同一刻,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冰冷了下来。

伸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池川奈眯起眼睛,勉强在黑暗当中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那人的轮廓。

格外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发丝垂落下来,雾蓝色的眼睛在门透入的光中反射出冰冷诡异的色泽,笼着一层分外阴郁的暗调。

浑身上下都疼,不难从这种皮肉之苦中猜出属于这个时间段记忆中的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池川奈咬牙压下随之而来的记忆和情绪。

站在前面男人轻呼出一口气来,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刚才脸上的表情带着神经质般的疯狂,不像是因为怒火或是什么东西导致的,称得上是狂躁,现在沉静下来后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这就是你反抗的方式吗?”男人脸上浮现出浅淡的微笑。

池川奈闻言皱起眉头。

虽然很像,但以他对那位先生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他的作风。

又是幻象。还是有人想借着这个幻象对他说些什么。

“只是这样而已?”男人低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像是在看家里把毛弄得到处都是,又用爪子抓了主人的家养宠物,目光里带着纵容。

让人恶心的纵容。不是对待人,只像是对待被豢养的猫狗。

“就算拔掉了这个东西,又怎么样?”男人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钢针,神色收敛后脸上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冷淡。

“我可以再打断你的脚腕,刺穿你的手……你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再把这些东西都拔出来。”

“至于其他的……”嘲弄般的视线落下来,滚烫得像是一道闪电,“你还能做什么?不过是一个要依靠别人才能买勉强活下去的宠物。”

池川奈头疼得厉害,恐怕是空间的另一个副作用,疼得让他有些反胃。

“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低声开口,也没打算真的从这个幻影身上得到答案

身上的疼痛让人站不起身来,他干脆撑着身体往后移动了一点,将后背靠在墙面上,又顺手理开了额前凌乱的发丝,勉强让自己看起来不算太过狼狈。

仰头看去,那位先生逆光站着,神色在灯光下晦暗不明。对方的眼角有浅淡的皱纹,和现在完全和二十多岁年轻男人的面容有些差距,不变的是那双雾蓝色的眼睛。

阴郁的雾蓝,像是一个缩影,池川奈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看见了那栋死气沉沉的别墅和一直慢慢晃动着的秋千,他慢慢移开视线,抬头看向天花板。

在灯光下,原本惨白一片的墙面都笼罩上黑灰色,中间是镶嵌在墙面里的灯,只要打开,就能照亮整个空间。

但它的开关在外面,在他待在这里的两年里,这盏灯没有亮过任何一次。

两年……?他曾经在这里待过这么久吗。

头部的疼痛愈发浓烈,他慢慢呼出一口气来,像是吐出了一口平日最讨厌的烟,“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宠物……”

重复过男人的那句话,他偏了偏头,忽然嗤笑一声,“是吗?那我前十几年过的的确很窝囊啊。”

但是那又怎么样,宠物也得花费漫长的时间才能变成人。

“如果你不是个人造的幻觉,我倒是能再和你多聊几句。”池川奈伸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但是现在,你知道我只想对你说什么吗?”

未曾预料过的问题,原本还算真实的幻觉眨了一下雾蓝的眼睛,像是卡顿的AI一样,许久之后才开口,“什么?”

“去死。”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那刻,男人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原本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数秒之间就移动到了他身侧,匕首在同一时间被送出,锋利的刀尖没入胸口。

男人脸上还带着呆愣,从伤口开始,他的身体一寸寸化做金色的数据点,消散开来。

池川奈没管对方逐渐消散的样子。

他拔出没有沾染到一点血迹的匕首,转头朝着后方看去,“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放出来吧。”

直觉告诉他,那个从进入这里时就一直跟着他的黑雾就在这个房间里。

就在属于那位boss的幻影彻底消失时,他的后方又出现了一个慢慢凝聚的影子。

“这次又是什么?”池川奈脸上刚刚浮现出的冷笑,在下一秒凝固起来。

浓郁的黑和月光倾洒下来,落在熟悉的木质地毯上,黑暗的地下室一瞬间被各种欧式的木质家具替换,柔软的床铺、狭小的窗户,熟悉的卧室慢慢铺开。

他握紧匕首,在这个场景中却没有找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没人?不,不是。

空气中隐约传来呼吸声,很轻,要用力捕捉才能注意到。池川奈将目光投向声源处,然后伸手,用没有拿着武器的那只手拉开了衣柜。

留着黑色长发的男孩蜷缩在里面,手中还仅仅握着一把打磨锋利的餐刀。

又是幻象。

“别杀我!”

在门打开时,这个崭新出路的幻象喊道。

男孩双手握着刀举在胸前,实际上起不到任何防范作用,只要是一个成年人都能轻易掰断他细瘦的手腕,让威胁用的刀具落在地上。

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甚至连他的手都在颤抖着。

池川奈看着对方,没有开口,只是任由男孩自己和自己做心理斗争。

在彻底被恐惧湮灭后,男孩低下头,将手中原本用来抵抗别人的餐刀刀刃调转,比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到底是人,还是猫狗,还是羊?”他喃喃道。

男孩垂着眼睛,不再看任何地方,慢慢将这句话又冲着面前的人复述了一遍,“你……是什么?是人,还是猫狗,还是可以被随意宰杀的羊?”

没有人回应,卧室里只剩下很低的呼吸声。

池川奈看着他,半响没说话。

男孩的嘴唇嗫嚅着,没再吐出什么字来,他看着窗外透出来的月光,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人的脸上。

他手里还捏着餐刀,刀刃横在脖颈上,被反复打磨至锋利的刃面很快把脖子上拉出一条血色的长线,“这是你唯一可以决定的事情……为什么不动手呢?”

池川奈搭在衣柜上的手渐渐收紧,低头看去时,只对上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异色眼眸。

第91章

另一个空间内。

从实验室的暗门出来,冲矢昴和江户川柯南重新回到了大门入口的走廊处。

只是在里面待了短短几分钟,外面的房间却完全变了样子。

原本各处悬挂着代表圣洁的绸缎被灰尘笼罩。

冲矢昴脚步一顿。

他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像是放置许久后快要腐烂的花。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涌入脑内,男人想到什么,推开门几步朝着旁边的房间跑去。

和外面一样,属于那位剧情里“圣子”的卧室的布置也格外简洁。

他撞开房门,鼻尖立刻萦绕上一股比刚才还要浓郁的玫瑰花的味道。

在妥善打码下,从伤口流出的血变成了玫瑰殷红的花瓣,铺满了整张床铺,不少从上面飘落下来,在木质地板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

他的床头整齐地放着几个有些破旧的棉花公仔,还有两本翻看过很多遍的书,祭奠一般围着中间那人摆放。

冲矢昴跨过花瓣走到床边,将手按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片刻后,他已移开手,冲着身后面色凝重的江户川柯南缓缓摇了摇头。

“已经……”

跟着过来的男孩眉头紧锁,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又卡在喉咙里。

“就刚才十几分钟,而且我们就在下面,就算凶手训练有素也会有声音,还是……”

即使只是虚拟游戏,他也无法接受有鲜活的生命中自己面前消失。

江户川柯南走向床边,暂时压下自己心里的情绪,开始观察其周围有什么线索。

不管从卧室内找到的所有线索,还是刚才两人和他对话时收集到的线索,这个案件的答案都显而易见。

“但是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男孩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能理解。

他们在进来之前被告知这个别馆将要发生的案件是一场游戏,如果真的是侦探游戏,故事、线索和案件都应该会更为复杂,具有游戏性。

而现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就像是格外无趣的书上随便翻开的一页,而案件的答案也就直接摆在台面上。

毕竟,男孩划向自己脖颈的刀刃还被捏在手里。

“也许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为了游戏构建出的空间。”

冲矢昴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更像是记忆随机构建出的。”

这里的一切东西比起游戏,更像是一个针对他们当中一个人的‘陷阱’,不过这个陷阱里也许并没有什么危险元素。

他们这些并不需要被陷阱选中的人,则被放在这个随机生成的空间当中,被以任务为由的记忆片段拖住时间。

“记忆构建出的……难道这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反问。

“不,我认为更像是平行时空。”

“平行时空……?”

江户川柯南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目光这才从床上的男孩身上移开:“我刚开始以为,是我们进来后构建了整个场景。”

男孩想了一会儿,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走廊上的壁画和之前参观过的美术馆里的画很像,在翻开这里书架上的书后,空白的页面才填充上内容……”

而且填充上的内容也和他们看过的书有关,比如他之前翻开的页面,就是毛利兰最近在看的那篇小说。

回想起上面的内容,江户川柯南抽着嘴角。

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从里面神奇的替身和争夺剧情上看见了格外强烈的既视感。

这种既视感的来源之一冲矢昴略微颔首,等待他的下文。

将思绪收回来,江户川柯南继续道:“但是我们的记忆能填充的只有小的地方,像是书本、画框里的内容和画面。至于整个别馆和里面的事情,恐怕是另一个的记忆构建的。”

先由那个人的记忆构建出框架,再由他们的记忆进行细节地方的填充。他们之前都在对方记忆的化形当中行动。

男孩蹙着眉头,“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说不定是他记忆里,自己另一种可能的结局。”冲矢昴忽然开口道。

男人声音很低,近乎呢喃。

江户川柯南没有听清,他抬头再次询问时,冲矢昴只是摇了摇头,率先站起身来,“我再去周围看一看……”

地面在此刻忽然晃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男孩一惊,他很快推开门跑出去,从二楼的栏杆处往下放看去,四周的墙面和支柱在晃动当中渐渐出现大量裂纹,像是随时都要坍塌,“糟了,小兰还在房间里!”

他朝着下面喊了好几声,原本被安排在房间里休息的女孩匆匆走出来,“柯南,怎么了?……糟了,冲矢先生,这栋别馆好像要塌了!”

她话音未落,建筑物的崩裂就从梁柱扩大到墙面、屋顶,整栋别馆以极快的速度崩塌瓦解。

建筑砂石的碎块从上方砸下,裂开的边沿开始闪现出红蓝交织的影子,让整个建筑像是逐渐坏掉的数据。

“快走!”

冲矢昴躲开好几块掉落的时候,转头喊道,江户川柯南很快跟着跑了出去,他直接从二楼栏杆位置轻巧地借物翻下去。

男孩很快跑到毛利兰面前,拉住了她的手,一起朝着别馆的出口处跑去。

“冲矢先生,快来——”

冲矢昴跟在他后面,在刚踏出二楼房间动身时又想起床上的男孩,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地面剧烈的晃动带动着床都摇动起来,数据错乱的残影不断浮现。

连床上刚才真实的不像数据的男孩身影都随着数据的闪动模糊起来。

男孩之前一直戴着的白布早已摘下,紧闭上眼睛后,他完全是一副和东亚人不同的欧洲面容。

在地面又一次剧烈晃动时,红蓝交织的虚影一闪而过,男孩身上白色的衣袍骤然染上黑色和血色,变成了被血水染湿的黑色和服。

披散的金发变成鸦羽般的黑色,面部属于欧洲人的轮廓也柔和下来,眉眼被另一副熟悉的样子取代,连原本欧式古典装潢的房间都变化成了另一种样子。

之前被美化成花瓣的血重新展露出原本的模样,披着和服的男孩半躺在床铺上,肩膀边是两本翻看过很多次的旧书,看封面和名字像是游记。

他右手拿着餐刀,脖子间淌出的血顺着手臂曲线流过打磨锋利的刀刃,又沿着刀刃滴在地板上。

‘这是像是先由一个人的记忆构建出来,然后再用我们这些参与者的记忆填充内部。那现在这样,对他来说是记忆里自己的……另一种结局。’

之前和江户川柯南一起猜测的话忽然在耳边回响,冲矢昴下意识伸手去拉对方垂落的手。

在碰到之前,男孩就忽然化作星光一般的数据点,在卧室当中散去。

墨绿色的瞳孔闪出一道错愕的光芒,粉发男人定了定心神,这才转头继续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提醒他们小心避开坍塌物。

通过狭长的走廊,三人很快离开了晃动着的别馆。

“为什么会突然坍塌?”

一直等快要跑到别馆门口处于安全位置的森林时,江户川柯南才气喘吁吁的开口道。

既然是用记忆构建出的虚拟场景,为什么会在刚才突然坍塌。

他们似乎并没有触发什么核心机关。

冲矢昴皱着眉头:“恐怕是他们那边出了问题。”

构建者用回忆和情感构筑出整个别馆,现在整个场景连同里面的任务角色都无法维持。

估计只能是……构建者的记忆坍塌了。

这里的构建者只可能是池川奈,毕竟用的是他的记忆。

但是冲矢昴一时没法确定,是这个虚拟空间吸取了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池川奈的记忆,构建出了别馆这个小空间,还是……

这些空间是由他不久前看见的那个和对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男孩构建的。

如果是后者,那那个和池川奈有共同记忆的男孩,又是什么?

思索间,男人看着身后的别馆,忽然发现在剧烈的晃动当中,这栋恢弘的别墅和另一个陈旧的建筑物重合在了一起,有几秒钟宽大明亮的窗户被破旧的木质窗沿取代。

这个和别馆重合在一起的幻影,赫然是安室透和池川奈两人进入的教堂。

冲矢昴眯起眼睛,感觉还是有些奇怪。

他站着的位置刚好在一颗大树下方,枝叶挡住了建筑物的一角,天空中看不见太阳,只有一成不变的灰蓝色铺满了整个天空。

茂密的树林、暗淡的天色,他记得自己之前曾经也坐在过停靠在大树下的车里,看着被枝叶挡住的天空一角,等待里面被那只黏主人的雪豹绊住脚步的人出来。

粉发男人略微睁大眼睛。

回想起这段记忆后,面前的别馆上忽然出现了另一个建筑物的影子,是那栋总是色泽暗淡的别墅。

不如说别馆、教堂都是以那栋别墅为模板,建造出来的。

这显然是一个针对池川奈的陷阱,场景全都由对方的记忆构建而成。

不知道为什么,冲矢昴脑内忽然闪过曾经和池川奈闲聊时,对方无意间说出来的地下室这个词。

地下室……从刚才的探查来看,二楼的另一端应该就有通往和地下室位置一样的空间的暗门。

峪!

锡!

“我回去一趟。”

“等等!”江户川柯南连忙喊道,“冲矢先生?!!”

他尚未来得及阻拦,男人就已经转身,重新朝着不断晃动着的别墅内部跑去。

第92章

刀刃在破开颈部皮肤前,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

池川奈捏着那把餐刀,很慢又不容拒绝地将其从面前男孩手中抽出来。

“……一了百了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你要我们再坚持下去?”

男孩看着他:“可是你什么也不会得到。你选择了继续,选择和他对抗到底,现在不还是被困在这里。

还是说,你相信什么‘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这种老套的东西?”

在对方一连串的问题面前,黑发男人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没想到这个按照自己小时候捏出来的幻影思绪那么活跃。

话也多。

“我看上去是那种热血笨蛋吗?”

他撇了撇嘴,反驳道。

比起刚才直接把boss的幻象一刀切了的行为,他对自己的幻象态度要好上不少。

“不过,我不以为你费尽周折把我和波本分开,又让我见到这么多幻象,只是为了让我回顾一下之前过得多不如愿,顺便证实十岁就选择死掉这个选择更正确。”

原本神色阴郁的男孩闻言,抬头看向他。

“我不想在这个事情上浪费时间,你也没必要再装下去。”池川奈后退一步,给对方留下了从衣柜里出来的空间。

“刚才那个boss是幻象,但我猜你应该不是。”

即使很轻微,但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和人为制造出的幻象有些许不同,“……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男孩从衣柜里轻巧的跳了出来,在脚落在地上时,身上幻化出和服也被一身还算正式的西装背带裤取代。

“比起发现,不如说是一种直觉。”池川奈眯起眼睛想道。

他在之前看见过那么多幻象,在对付教堂里黑色的怪物时也见过自己的,但是只有在刚才看见这个男孩时,才升起一种古怪的念头。

感觉就像是,他和面前的男孩是同一个人一样。

在刚进入虚拟空间,捕捉到那一团和自己对话的黑雾时,他也有一样的感觉。

“看来这是我的失误。”

男孩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放在胸口位置,颔首道,“那就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池川奈。更准确来说,是22岁的池川奈。”

黑发男人垂着眼睛思索起来,并没有立刻回话。

“借着那场手术。”

【男孩】的目光在对方胸口被衣料掩盖住的子弹贯穿伤上略过,继续说道。

“野泽医生提取出了我马上快要失去的记忆,像一段数据一样注入到了仪器当中,之后又随着组织和程序设计师的合作,转移到了这个虚拟空间里。”

“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池川奈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如果可以把记忆保存在仪器里,再重新导入脑内。

我失忆之前应该没必要制定这么繁琐的计划来一点点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

“因为我要给你的不是记忆,当时保存下来的也不只是记忆。”

【男孩】笑道。他表情平静,但是眉眼里仍然带着化不开的阴郁,“我想留给你情感。”

“情感……”

池川奈忽然明白了缘由。

他的情绪有时会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随着之前记忆涌上的恨意或是其他很快就会消散,再次回想起那段记忆时比起回忆,更像是在看一段属于别人的故事。

在组织研发的药物抹除他所有负面的记忆时,恐怕也磨去了感受的能力,让他变得越来越像机器。

“之前的幻象,还有那些怪物……是为了让我找回丢失的情感?”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刚才和那位先生对峙时的恨意早已消失,胸口又回到了之前空洞的状态,什么感情都没有回来。

“幻象只是考验。至于怪物……那并非我的本意。”

说到这里,【男孩】轻叹了一口气:“我在这里待得时间越久,被‘消磨’的程度就越深,就像很久没被处理的数据会渐渐演化为病毒,那些怪物……不过是从我身上剥离出去的碎片。”

“我为未来的自己储存下了情感,但又害怕长年累月的‘消磨’会让这段情感越来越偏激。

而且,我也怕被洗掉记忆后,我的一切都会变回十岁之前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一连串并不友善的词来,像是口中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软弱,懦弱,愚蠢。像是被喂养的羊……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承受不住恢复情感和记忆后的冲击。”

池川奈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没有那一端记忆,但是却能设身处地的感受到那股浓烈的不甘。

“那我现在,算是通过考验了?”

“本来之后还有其他幻象,谁让你第二轮就把我找出来了。”

【男孩】摇了摇头,说这句话时脸上才终于露出些许孩子气的模样,“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

“那就还给我吧。”池川奈朝他伸出手,“我的情感。”

【男孩】笑着仰头看他,身影忽然被拉长,在几秒内从一个孩子变成了成人的模样。

似乎是为了方便和另一个自己区别开,【他】身上的和服是月亮一般的白色。

“也许我不应该做前面那些考验。就算丢失了记忆,你也还是我。往前一步,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他伸手轻点在对方的额头上。

在额间皮肤被触碰时,池川奈忽然感觉一阵困倦,他往前载去,被一双手温柔的扶着,枕在了对方的膝盖上。

[晚安。]

声音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子乃至现在的梦里,属于22岁的声音骤然柔和下来,像是突然融化的冰。

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会感觉古怪,但是池川奈却升不起半点其他感觉,相反,他忽然感觉格外安心。

原本因为警惕一直抵抗着突如其来的困意,现在他终于卸下力气,任由温和的困意包裹住全身。

【他】闭上眼睛,和虚拟空间融为一体的记忆和感情如同看得见的风一样汇聚,慢慢涌入对方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这栋用记忆幻化出来的建筑,从最底部开始土崩瓦解。

————

“冲矢先生!”

喊声并没能阻挡住冲矢昴重新向别馆内跑去的步伐,江户川柯南只能咬牙看着对方重新进入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当中。

领主的别馆剧烈晃动着,破碎的土块和砖瓦不断朝下方落去,建筑物却还顽强得维持着自己的框架。

在震动之中,整个建筑体像是出bug的游戏图标一样,在某些瞬间变得斑驳,然后闪出几道不属于别馆的残影,这些半透明的影子和当时他在另一扇门外面看见过的教堂一模一样。

那座教堂,就是四十年后的别馆。

他们五人分开走进了不同的空间,但这两个空间又是交叠起来的,所以画像才能交流。

这里都是由同一个人的记忆构建出的场景,但是到底是……

男孩的思绪很快被晃动得更加剧烈的建筑打断,他拉着旁边一脸担忧的毛利兰的手,暂且退向更远的地方。

与此同时,与这个空间相交叠着的、四十年后的教堂内。

安室透握着沉重的门把,大声喊着自己目前勉强称得上一声同伴的队友。

“哥伦白?”

没有任何回应。

他从大门出来后,一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打开池川奈所在的那扇门的机关,只能先沿着通道往外走,没想到这个通道居然直接通向了出口位置。

就在他想原路返回时,整个教堂都震动起来。

地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一切事物都在崩塌,金发男人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放任哥伦白在幻境里面待着,如果被建筑物砸中,等待他的恐怕只有脑死亡。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绝对不能停止在这里。

他咬了咬牙,松开门把,转身向内部跑去。

————

在交错的空间当中,冲矢昴和安室透两人的脚步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无论是别馆昂贵精致的摆设,还是教堂陈旧庄重的装饰都在不断崩塌,然后笼罩上另外一层不属于两者的回忆残影,被不断闪过的碎片取代。

冲矢昴跑过入口处狭长的走廊,四周响起的声音被狭长的通道拉出古怪的韵律。

他看见不过四岁的男孩坐在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摆件,穿着制服,在这时尚且年轻的管家站在他面前,即使对方可能听不懂他口中复杂的用语,这位新上任的管家表情仍然恭敬。

“少爷,以后我会负责您的起居。无论是什么要求,您都可以向我提出。唯一一点,请您绝对不要离开这里……因为外面非常危险。”

男孩歪了歪头,金色的那只眼睛此刻被纱布包裹着,唯有另一个水润的绿色眼睛露了出来,是独属于孩童的圆润。

他安静地注视着面前陌生的男人,脸上渐渐涌上不安和疑惑,“……那妈妈呢?”

管家深吸了一口气。

“请您以后不要再提到这个词。绝对不要。”

匆匆撇过这幅画面,冲矢昴脚步迅速地朝着楼上跑去。

他的脚步和另一个同样往地下室位置跑去的人重合着,几乎是同时踏过最后一节楼梯,走上了二楼。

第93章

安室透踏过二楼狭长的走廊。

走廊上巨大的落地窗在此刻被幻境般的外景映亮,他转头看去,看见了一望无际的黑色森林。

最上方一小扇通风用的窗户开着,他闻到从那里涌入的冰凉的空气味,里面夹杂着细密的雪粒。

外面是积雪的庭院,穿着和服的男孩坐在院中的秋千上,年岁大了的铁环摩擦着的声音无限放大,从下方传来。

安室透听见老旧的链条摩擦着,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动,男孩坐在秋千上慢慢地晃着,仰头看向远方。

随后,窗外的景色忽然随着他跑动的脚步变换起来。

浅蓝、盛绿、金黄、雪白。

春、夏、秋、冬。

色彩随着季节更替不断变换。

刹那之间,嫩绿的新芽长成茂盛的枝叶,又很快便变得金黄、枯黑,原本满是树叶的枝干落满了雪,然后上面的雪渐渐融化,不断重复着发芽、盛放、凋零的过程。

唯一不变的只有坐在秋千上的人。

男孩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不知道四季轮转了多久,刚开始秋千上看上去还不到成年男人大腿高的男孩抽条成为少年。

少年合上手里的书,忽然转头,朝着二楼的窗户处看来。

猝不及防下,安室透和他对上视线。

安静、阴郁的异色眸子,在不断变换的时间当中,沉着浓烈厚重的、寂寥的雪。

下一秒,窗外的一切都化作雾气消失了。

浓烈又沉重的孤独感压得人喘不过气,安室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在这里消磨时间。

他再次动身朝着目的地跑去,巨大的落地窗被甩在身后,灯光晦暗下来,所有的窃窃私语又翻涌上来。

冲矢昴踏过走廊,路过一个又一个大开着门的房间。

他看见那位小少爷鼓着脸把盘子里的萝卜蔬菜挑出去,又不得不在管家的凝视下重新夹起来送进嘴里。

他看见对方蜷缩在椅子上睡觉,旁边书架上的书换了一批又一批,都是难懂的名字和目录,没有一点属于孩子的亮色。

武器被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男孩耍着少爷性子,刚打了几枪就拿不住沉重的机械,干脆什么都不学。

他看见散作一地的高档礼物,随意扔在一边的书本,看见男孩任性地朝着管家和那位很少来的先生表达自己可以被满足的要求。

冲矢昴走过最后一排的房间,那些礼物全部扔在地上,窗外还是安静、沉默的景色,然后在走过最后一幅油画旁边时,忽然万籁俱静。

他随之停下脚步,在房间里听见了很轻的呼吸声,颤抖着的,像是兔子被压在菜板上面对尖刀时的吐息。

房间内的景象再次变换,书房里那位先生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神色轻松。

管家上前,将热茶放在了对方手边。

“组织最近的实验很成功,等最后一个阶段的结果下来……你就可以动手解决他了。”

“……先生,可是。”管家差点将手里的茶水打翻,他勉强维持住动作,低声道,“留下他说不定之后还会有什么作用。”

他绞尽脑汁想找到什么理由,让boss打消命令他杀死从小养大的孩子这个念头,但却很快被下面的话堵住了。

“作用?我没从他身上看见什么价值,更何况他的父母……”他语气中满是疏离的厌恶。

两人的交谈盖住了房间里另一个非常轻微的呼吸声。

冲矢昴看见为了看管家不让看的书,而偷偷带着手电钻进书柜下狭小空间里的男孩。

恍惚当中,粉发男人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一个正在剧烈崩塌着的世界。

也是在此时,他才终于想明白曾经和哥伦白提及童年这个话题时,对方语气中的不自然,不过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厌恶。

如果当时的自己能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打上没有价值的标签,然后随意除掉?

也许是在那一天,十岁的男孩真正想明白了被养在家里的小少爷和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之间的区别,也终于掀开伪装的纱布,发现自己是可以随意被宰杀的后者。

恐惧、厌恶、压抑、痛苦、不甘……

或许还有其他的东西。

冲矢昴想伸手拉住他,但是伸出的手只是穿过了幻影。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下一个房间,之后的走廊仍然唯有沉默。

男孩缩在被窝里,安静地看着管家合上手中的故事书,同自己道晚安。

他像平常一样乖巧地闭上眼睛,却在对方离开后拿出床垫下藏着的餐刀。

男孩小心反锁起卧室门,守在门口,一宿一宿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手的人在半夜来到卧室,生怕自己死在睡梦当中,又在早上管家来叫早前打开门锁,若无其事地回到床上,装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他看着男孩一复一日将餐食中的蔬菜胡萝卜挑出去,在得到管家不用吃蔬菜的默许时反而更加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那位先生快要成功的实验再次失败,他身上的价值因为这场失败重新回来。

在又一次扒拉掉胡萝卜时,神色抑郁的男孩小声说着抗议的话,没有再得到管家补偿一样的纵容。

“不可以,少爷。好吧,今天晚上可以不吃,不过明早我会用蔬菜和水果做早餐时的饮品。您已经很久没吃过蔬菜了,这不是个好习惯。”

男孩神色一怔,只是胡乱点着头低头吃饭,然后脚步匆匆地回到卧室。

在反手关上门那刻,他跪倒在地,无声地大哭起来。

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因为什么,冲矢昴看不出来,也许当时的男孩自己也不明白。

他只是跪倒在房间的地毯上,捂着嘴埋头下去,浑身都剧烈的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毯上,但是除了粗重一些的呼吸声之外却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哭了多久,男孩还是坐在地毯上,眼泪已经干涸了,他看着窗户,在巨大的卧室当中,窗户却设计的格外狭小,阳光从半关不关的百叶窗投进来,像是笼子黑白相间的阴影。

他站起来,因为跪在地上太久,起来的动作很缓很慢,平稳地走向了卧室唯一的窗户旁边。

狭小的木质窗沿只能框出一块正正方方的景色,夜幕降临,归巢的鸟叼着石子降落在窗沿上,男孩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只能抵在窗户上。

那只鸟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展翅远去。

冲矢昴在原地站了许久,一直等通往下一个地方的门出现在面前才如梦初醒。

他快步往前走去。

走廊上无数的房间都透着昏暗的光,尽头古旧的钟表‘滴答、滴答’走动着。

安室透皱眉朝着钟表的尽头走去,这里的走廊一直在重复,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两侧的房间门都大开着,里面是一个又一个完全不同的记忆空间。

他走过长廊,旁边的房间内,穿着和服的少年坐在书桌边,手上是一本外文的金融类书目,光是看着就觉得头疼。

书桌旁边的台灯开着,不知道已经是晚上几点,少年打了个哈欠,然后将手边提神的茶水灌下去。

书页翻动声被缠斗的声响取代,训练室内,身上满是青紫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他胡乱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示意对方再来。然后再次拿着手边的东西冲了上去。

安室透加快脚步,走廊却忽然闪烁了两下,脚下厚实的地毯变成了马路。

他突然从一栋一直鬼气森森的建筑物内到了宽广的外面,广阔展览的天空在前方延展下去,两边是关了门的商铺,警车鸣笛的身影从远处响起。

他看着穿着方便行动的西装短裤的少年被冻得鼻尖通红,他将小巷内看见有人出现就神情紧绷着挥刀袭来的男人打倒在地后,远处忽然传来身影。

“你好。你是附近的学生吗?”

小巷镜头,半长发的男人站在松田阵平旁边,笑着朝少年挥了挥手。

场景骤然变化,安室透从小巷旁边的马路来到另一处热闹的商业街。

他看见少年背对着有着巨大汉堡装饰的快餐厅,朝着马路边上黑色的车辆走去,一步一步,皮鞋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又短暂的敲击声。

周围的景色再度改变。

街道变成长廊,柏油路的马路变成铺着地毯的木质地板,池川奈的幻影背对着他,朝着前方无限延长的走廊继续走去。

走着,他身上那件逃跑时方便行动穿的西装变成了宽大的和服,鞋袜不知所终。

看上去17、8岁的少年继续朝前走去,身上却闪过截然不同的影子。

像是卡顿后不断闪屏的电脑,他的身影在几下闪动时忽然带上血色。

暗红粘稠的血液从双膝间缓慢滑下,顺着小腿曲线流到脚上,在地毯上留下残破的足印。

铁链的晃动声在空中响起,他沾满血的脚裸处忽然出现了黑色的镣铐,上面的链条牢牢钉在左右两侧的墙面上。

少年却仍然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直到走廊不再往前延展。

安室透皱着眉头,看见那个幻影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门,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少年站在门口,他的声音在脚腕上出现镣铐后抽条了一些,似乎从17岁的少年终于朝着19、20岁迈进,在停下脚步后,已经可以用男人来称呼的人忽然回眸看去。

一阵闪烁,他身上带血的衣服被熟悉的青色和服取代。

金发男人停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现在属于池川奈的幻影,和自己作为组织新成员和对方第一次见面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池川奈’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他转过头,朝着一片黑色的门内走去。

环在脚腕的银色脚镯上,铃铛随着步伐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宛若铁链声响。

第94章

冲矢昴站在入口处。

他的手指略微抖动了一下,并没有伸出手臂,只是看着穿和服的幻影向前走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许久后,男人回过神来,这才动身走向最后一个房间。

在踏入房间的那刻,周围的幻影骤然消失。

冲矢昴放缓脚步观察周围的模样,感觉这里既不像别馆的装潢,也和教堂沾不上边。

不如说过于现代了。

一张纯白的床放在中间,天花板上镶嵌着内置灯,右侧是放置药物的长桌。

略过地面上几条可疑的长链,冲矢昴在上面散落的瓶罐表面捕捉到几个英文单词,看上去是镇定和安神用的。

不过他的注意力现在不在这里。

房间另一侧没有安置任何家具,留下了空荡荡的一片大理石地面。

穿着月牙白色和服的黑发男人跪坐在地上,正用手指温和地整理枕在他双膝上休憩那人的额发。

已经睡去的人身上深色的衣袍上满是干涸的血迹,腹部还用衣物简单裁制的绷带包扎了一圈,看上去像是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单看衣着,冲矢昴就知道他是池川奈。

但是……现在怀抱着对方的人又是谁?

男人警惕的目光在对上对方的眼睛时又是一顿,穿着月牙白和服的男人长着和池川奈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看上去郁气更重。

硬要说的话,那副神态像极了他尚未脱离组织,还以莱伊身份行动时的样子。

“好久不见。”在冲矢昴思索间,那人先将目光从池川奈的侧脸上离开,开口道。

“……好久不见?”冲矢昴蹙起眉头。

“虽然我们刚才才见过面,不过排除刚才那一面,我们应该用得上好久不见这个词。”

粉发男人看着对方,姑且在心里用【池川奈】来称呼面前这个面容熟悉的‘人’。

下一秒,他身侧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刚才见过面的男孩凭空出现,冲他招了招手。

“如你所见,这都是我。”【他】挥了一下手,男孩的影子又迅速消失了,“我是一段记忆变成的数据,在虚拟空间里,可以随便改变自己的年龄、外貌,分出其他化身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记忆变成的数据……

冲矢昴不动声色地看向对方的脸,如果这幅面容就是那段记忆最后的阶段,那池川奈提取出这段记忆放置在机器里的时候,应该是22岁。

离他被子弹打中胸口后失忆这个时间点很近。

“你看上去有很多事情想问。”【池川奈】垂眸想了想,“我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答案,但是你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样好了,你给我一段……和我有关的记忆作为交换,如何?”

熟悉的交易。

“关于你的记忆?”

“对,一段可以用‘愉快’来形容的记忆。毕竟一会儿应该会是很长的一段对话。”

【他】笑了笑,低头温和地将池川奈有些凌乱的侧发理到耳后,“在这之前,先让他睡个好觉吧。我需要一段你的记忆,愉快的记忆。”

冲矢昴低头看去,见将头枕在对方膝上睡去的人仍然紧皱着眉毛,像是在梦里还在遭受痛苦。

“我以为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这一点。毕竟你刚才说,你自己本身就是一段记忆”

“我只能给他我有的。”【他】轻轻摇了一下头,陈述事实一般,“在这个空间里,强烈的情绪会被不断放大,最后成为浓郁到足以称之为病毒的东西。”

“现在我只有痛苦。至于其他的,早就在这个虚拟空间当中消失殆尽了。”

“……我该怎么做?”

“只需要回想。”

于是赤井秀一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

在回想起这段记忆的开端时,身体仿佛突然陷入了柔软细密的沙子当中。

感觉自己被裹挟着往下的那刻,男人下意识警惕地准备睁开眼睛,但是很快,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男人的双眼,阻挡了这个举动。

“别动。”属于年轻男人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池川奈?

不,并不是。说话的方式似乎是那段记忆……他不知道到底该称呼那个刚才出现的男孩什么,只能暂时用【他】来代替。

是【他】的又一个分身。

“别睁眼,被阻拦他,这可是必要的程序。”【他】开口叮嘱道,随后又放下了手。

赤井秀一没再有其他动作,在身体彻底被砂砾掩埋的那一刻,感觉到【他】朝着池川奈走去了。

没有脚步声,毕竟【他】只是一段残影,或者说只是【他】自己所说的病毒,没有呼吸、心跳、脉搏、体温,脚踩在地上无声无息,但是赤井秀一却莫名其妙有种预感,觉得【他】应该是朝着池川奈的方向离开了。

随后,记忆彻底冲散了男人脑内的所有想法,他被砂砾裹挟着,一起降落到了自己刚才所许诺,要拿出来作为交易的记忆当中。

“……看,就像这样。”

粉发男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小圆球,他一愣,那段记忆在他脑内闪过时,面前的圆球渐渐被注入了一种浅蓝色的液体。

没有任何人晃动圆球,但水液仍然在里面四处涌动,翻涌成为浪花的形象,像是潮汐时的大海。

“海吗……”

【他】低声喃喃,已经盛满水液的圆球很快落在伸出的手中。

如果池川奈还醒着,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前不久自己在墙边油画上看见过的场景。

在【池川奈】将蓝色的球融入膝上那人身体里时,空间内忽然荡出一阵微烫的海风。

盛夏。

海洋翻涌的水汽随着风吹响沙滩,带来一股湿咸的、独属于海洋的味道。

沙滩上没有任何人在,已经被划分到私人领域的海滩在这个季节仍然保持着清冷的模样。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汪洋大海。

头顶上方是刺眼的阳光,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阳光撒在身上泛起一股烫意,但是很快又被吹起的湿润的海风吹散了。

有细密的水滴淋在身上,此刻仍然是莱伊身份的男人握着快艇的船舵,伸手将属于速度的按钮拉高了一点。

身后立刻传来轻微的惊呼声,与其一起传来的是衣服被死死拽住的拉扯感。

坐在快艇后面的人拉紧了他的衣服,很快低声骂道,“慢点!”

不用转头,都能想象到对方高高挑起眉毛,一脸不满的少爷表情。

不过这句命令他倒是没听。

莱伊笑着用力将按钮再往高处拉去,直接将快艇的速度提高到了最大,“如果怕掉下去可以抱住我。”

“你!”

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随后又因为迅速提升的速度卡在喉咙里。

拽着衣服的举动在快艇前进的速度提升起来之后,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过了一会儿,温凉的触感从腰侧传来。

哥伦白用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拽在衣服上。

快艇冲撞出的浪花飞溅起来,撒在两人身上,把他那件在海滩上还穿着的、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和服淋湿的彻底。

于是他从腿边的包里拿出一件海滩上买的衣服,防水的面料,是穿在外面的防晒服。

“你准备得还真万全。”

池川奈嘟囔了一声,还是伸手将对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

这位少爷身上与沙滩和海洋格格不入的厚重衣服终于变成了沙滩裤和白色打底,上面印着菠萝的衬衫。

他头上还被按上了一顶防晒用的草帽,让莱伊看得忍不住肩膀颤抖。

他可没见过这位少爷穿这种沙滩服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值得拍张照的场面,可惜他没带任何可以拍照的设备。

这套衣服和宽大的帽檐遮挡之下,他原本的年龄模糊起来,终于透出几分之前一直层层包裹在和服之下的稚嫩。

他低头喝手里的水,脸颊略微鼓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不就在你那栋别墅待着。”

莱伊显然没有返程的打算,他的胳膊撑在方向盘上,示意对方看向周围,“这里风景不错。”

风景是不错。

闻言,哥伦白下意识向周围望去。

这里已经看不见海岸线了,四周都是一片蓝色的海水,迎着更湛蓝的天空,像是连成了一片。

“……是不错。”

他撑着头,闷闷地回应道,“如果你想来玩水,完全可以在沙滩上找到一群想和你一起来的游客,为什么非要拽上我。”

“不想看你在别墅里变成吸血鬼而已。”

莱伊摇了摇头。

他们这次的任务在易县,一个临海小城,任务完成后波本和苏格兰就出去工费‘旅游’了。

而这位哪里都有产业的小少爷,继续从早到晚以谈情说爱为由头待在他们两个共同的酒店套房里,拉着窗帘闷头看书,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自己闷成吸血鬼。

出来转一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有FBI那边的任务,如果可以找机会拿到对方的指纹,FBI就能破获新得到的组织情报。

在酒店里这种两人一人一间房互不干涉的状态,可弄不到什么指纹。

“什么吸血鬼?”

哥伦白又低头喝了一口手上的汽水,也是前面被对方强行塞的。

口味像是把所有热带水果都混在了一起,还有格外充足的气泡,喝起来口感奇怪。

但是不算讨厌。

“来海边,只有吸血鬼会在酒店里一直待着。”

“因为我不会游泳。”哥伦白理直气壮道。

他不喜欢去外面,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也不习惯属于海滩的装束。

不管怎么说,拥挤热闹的海滩对他来说,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酒店大堂有给客人提供的游泳圈。”

“……不要。”

哥伦白想象了一番自己在沙滩上套着外面小店买的鸭子游泳圈下水的样子,差点打个寒战。

“那就没办法了,水里还是挺有意思的。”莱伊摸了摸下巴,忽然道,“或者我可以教你游泳。”

“哈?!”

“莱伊,你应该知道。”男人眯起眼睛,语气很不客气,“如果你想要杀我,用因为学游泳不小心溺死在海里这种理由,组织是不会相信的。”

莱伊没忍住笑了出来。

“放心,船上有救生衣,我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准备就下去。”

突然找到了一个新的“可游玩项目”,男人利落地套上救生衣,跳进海里:“这一带海水平静,刚好适合。”

靠着救生衣和身体自身的浮力漂浮在海面,莱伊一手浮在船沿上,另一只手朝着一脸抗拒的哥伦白伸过去。

“下来试试。”

手心摊开举到面前,是一个完全赤诚的邀请。

“……”

哥伦白看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又看了看对方摊开的手,沉默着移开视线。

他真是疯了。

这样想着,这辈子第一次穿上救生衣的人看着对方,还是慢吞吞地将手伸了过去。

下一秒,哥伦白就被拉进了大海里。

落入海面的那一刻因为重力,他整个人都往下落了一下,海水没过救生衣最上端。

在水马上就要灌入口鼻之前,有力的手臂环绕在腰部,借着另一只手撑在船上的力道,将他整个人往上方带了一点。

哥伦白伸手紧紧拉住了面前这人的手臂和肩膀,急促地呼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整个人浸泡在海水里。

和泡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啊,四周都是流动的水。

被海水裹挟住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所有的内脏和器官都受到了挤压,他略微睁大眼睛,双眼中隐约映出和海水一样的蓝。

身体在波浪当中失去小部分的掌控权,随着上下涌动着的海水晃动,如果没有拉住这辆停泊在这里的船,恐怕可以飘到任何地方。

……哪里都可以去吗。

某一刻,这种过于自由的想法让哥伦白呼吸都有点困难。

等他终于从落入海中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后,才终于发觉他和莱伊离得实在有点……近了。

对方的呼吸完全可以喷洒在脸上,因为穿着单薄的沙滩服,相贴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阻挡物,皮肤和皮肤贴在一起,传来的热度比阳光洒在身上还有滚烫。

而就在刚才,他适应着海水,又显得不怎么聪明地看着天空、海洋发呆思索的时候,莱伊就这样一手紧紧地帮他稳定身体,墨绿色的眼睛从来没有移开过视线。

莱伊这个人很矛盾,当他认真看向什么东西的时候,的确显得……沉默又深情。

估计就是准备靠这幅样子骗到宫野明美,只是现在目标换成他来。

啧,用□□上位的家伙。

哥伦白瞥了他一眼。

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莱伊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骂,或者被甩开手,然后看着对方自顾自重新回到快艇上的准备。

但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阳光下,哥伦白很轻地‘啧’了一声。

他半长的头发早早被海水打湿,在刚才就束起来扎在了脑后。现在因为海水,其余碎发也都理到了额后,露出称得上精致的眉眼。

原本总是含着阴郁的眼睛被阳光照亮,莱伊看着他,脑内莫名升起一个念头。

他果然更适合在阳光充足的地方。

平时不是待在别墅就是会馆的包间,窝在沙发上看书,灯光投下的只有冰冷的阴影,显得沉默又阴郁。现在这些阴郁反而被冲淡了不少。

因为阳光太亮了吗?

“你不是说要教我游泳吗?开始吧。”

莱伊愣了一下,之后才应了一声。

穿着救生服显然不能展开什么有用的教学,他让对方松开手,然后尽职尽责地当起游泳教练。

说是游泳教练,其实本来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

而且他发现,哥伦白总会时不时看着海水或者天空发呆,后面他干脆就不提醒对方回神,只是揪着他免得对方在发呆的时候飘走。

等终于感觉到疲倦,准备返回船上时,已经临近落日。

莱伊率先翻上快艇,他接过后者换下的救生衣,正要将其塞进前面的置物箱里,就听见一声惊呼。

快艇的侧面还没来得及关上,哥伦白踩到船舱板上残留的海水,往后滑了一下,在没有舱门阻拦的情况下,他整个人往后沉进海里。

慌乱间,他下意识朝着前方伸手,莱伊连忙伸手拽住对方,然后随着重力和他一起跌了进去。

先砸进海洋里的那人在被捞起来之前呛了好几口水,两个人湿漉漉地坐在快艇上,莱伊正要给他递毛巾,就看见正低头呛咳的人捂住口鼻,愣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去笑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两个人实在狼狈,也许是因为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踩水打滑摔进海里的一天。

也是这个时候莱伊才发现,对方是典型的笑眼。在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下去,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的笑意。

即使他因为刚才的呛咳还用手捂着口鼻,但是光看眼睛就知道在笑,和平时勾起嘴角但是眼睛的弧度变都不变一下的冷笑截然不同。

莱伊安静地看着。

他早就觉得哥伦白会喜欢这里,毕竟没有哪个地方会比大海更加自由。

笑音和其他声音都散去,海面上只剩下让人安心的寂静。

在刚才一通折腾下耗光了大部分体力,身上湿润的衣服和刺目的阳光中和,变成舒适的暖意。

能坐下三个人的后座只能让哥伦白勉强躺下。

他将腿弯搭在船沿上,小腿探出船外,脚腕一下都被海水温柔地裹挟住。

脚腕上的银镯在阳光下闪出晶莹耀眼的光,像是明亮的钻石。

海水将铃铛裹挟着,上下晃动起来,在每一次探出水面的时候,它都会晃出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

可能是因为海水的洗涤作用,铃铛声格外清脆,和在其他地方听见的都截然不同。

不知道过了多久,莱伊低头打开放置救生衣和游泳圈的置物箱。救生衣侧面绑带处固定着胶带,上面残留着大半个清晰的指纹。

任务完成。

他借着箱子的掩饰,迅速将其裁截下来,放进密封袋,塞进了背包深处。

不知道想到什么,男人看了会儿湛蓝的天空,将带上来的灌装啤酒喝完后,才转头看向后座。

哥伦白已经睡着了。

……如果。

男人定了定心神,他低声喊了对方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声音散去,耳畔又只剩下海风的声音。

赤井秀一凑过去,低声道。

“我会带你走。”

这是一个承诺。即使被承诺方似乎并没有听见。

莱伊返回驾驶座,给已经回到酒店,询问他们位置的波本两人回复消息。

他身后,男人睫毛颤动了两下,异色的眼睛在对方的背包上停留了片刻,又再次合上。

第95章

回忆随着浪花一起退却,空间内部只余下海风浅淡的湿咸。

“原本是那个时候。”

【池川奈】伸手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剩下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片段。”

说完,【他】低头看去,睡在膝间的人已经略微松开一直紧缩的眉毛,伴着浪花沉甸甸地继续睡着。

【他】面前就再次出现了刚才那个男孩的身影。显然,【他】是准备用这具外貌停留在十岁的分身参与接下来的话题。

“好了,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聊一聊。”男孩歪了歪头,接替后面那人开口道,“在波本赶回来之前。”

“你把波本拦在了外面。”

冲矢昴摸了摸下巴。

在建筑物开始崩塌后,别馆和教堂重合在了一起。

虽然刚才跑来时一路上都是空间不稳定造成的幻影,但是在他进入地下室后,幻影就消失了,看来是空间合二为一,恢复了稳定。

这样一来,他和安室透就站在了同一个空间当中,但是却一直没有看见对方找到这个地下室。

“我已经没有能力维持这片空间的稳定了,但是拦住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男孩摊开手,肯定了这个结论。

“毕竟比起你,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谨慎一点是好事,和一个人对谈也比同时应付两个人要好一些。”

“看来我被划入了可以谈话的范围内。”冲矢昴挑起一侧眉毛,感觉面前这个【池川奈】的性格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而且,你看上去也很乐意和别人谈话。”

和之前相处时,沉闷寡言的形象有些相去甚远。

“毕竟我在这里待了很久。要是你被困在一个地方好几年,也会想找人说话的。”

他轻飘飘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你最好加快谈话的速度,我应该拦不住波本多久。”

对方显然不想再聊和自己相关的话题,但是冲矢昴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道,“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

“我?我只是一段记忆变成的数据,或者说是一个病毒。”

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椅子,坐了下去,仰头看着提问的人。

“出于某种原因,有人不希望一些记忆继续停留在哥伦白的脑内,所以实验员将这些记忆提取了出来,随手安置在机械容器里,于是这段记忆在电子里形成了‘我’。”

他解释时,表情平淡地将刚才和池川奈说的话变了一下,把‘主动提取记忆放置’变成了被动的行为。

“至于病毒这个形容。人的记忆在模拟脑内待久了,就会被异化成为病毒。在这个数据到处流窜的空间内,占比更大的情绪会被无限放大,并且吞噬掉其他所有东西。”

“如果再晚一两年,那我也不会清醒着和你对话了,而是在有人踏入空间那刻就立刻进行攻击。”

“将记忆提取出来,安置在仪器当中。”冲矢昴皱着眉头,“组织的实验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

怎么看都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像是只能在科幻电影里出现的情节。

“从乌丸莲耶到现在在位的这位先生,组织在他们的要求下进行了大量精密的实验。这一点你们FBI应该早就有所察觉。”

“组织关于实验室的情报并不算严防死守。”没想到会在此刻开诚布公到这种地步,冲矢昴的视线落在男孩身后。

看着安心抱着昏睡不醒的池川奈的本体,他勉强压下了随之而来的割裂感。

如果这段记忆也算得上是‘池川奈’的话,那他现在面前就有三个,10岁、22岁、24岁的。

这种感觉称得上……微妙。

暂时压下这个跑神的想法,男人语气谨慎地继续着这个话题,“我之前注意了很多这方面的信息,组织把大量的精力和资金都投入其中。

但是在我们看来,那些问世的新型药品和装置,根本耗费不了这么多成本。”

“剩下的恐怕都投入秘密的生物实验里了,组织应该没有毁灭世界的企图,不会专注于研究生化武器,那最终目的就只有……”

“永生。”

男孩的声音里面毫无波澜。

随着交谈缓慢进行下去,他终于展现出属于数据的那一面,语气冰冷,真正像是一个没有任何属于人类情绪的虚构体。

连那双异色的眸子都在虚拟空间中散发着非人的荧光。

“不过,你们缺乏一点想象力。”

声音从后方传来。

在人肉眼无法察觉的时刻内,冲矢昴面前的男孩就瞬移到了他身后。

“人总是希望通过更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长生一直以来也代表着□□的不死。”

他从身后慢吞吞地走回来,站在男人面前,眼中荧光更甚。

“但是现在,长生有了另一个途径。”

冲矢昴看着男孩,脑内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数据。”

他瞬间明白过来。

科技迅速发展之后,改造□□来达到永生的道路显然可以被另一个方法代替。

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数据系统不死又无所不能。

比□□的不朽更为便捷的方式,足够让那些渴求永生的大人物成为不老不死的电子幽灵。

“离成功还有多久。”男人声音干涩。

“早就成功了。”

冰冷的话在空间里投下巨大的炸弹。

男孩抬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早在乌丸莲耶没被今天这位拉下马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成功了。”

冲矢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迅速跳动,

池川奈什么时候探查出这一切的?直觉让他更倾向于把这个时间点定在17岁之前。

现在在位的那位先生恐怕怎么都想不到,他眼中战战兢兢拴着链子的羔羊,早就在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时候,把他所有隐藏在污泥下的秘密都探查了个彻底。

这个事情反而让他更加肯定一个猜测。

17岁的时候,池川奈那一场蓄谋已久的出逃计划,最终的目的绝对不是逃走。

他恐怕在逃跑前进行过无数次暗示,甚至是明示,表达自己想出去的意愿,但是全都失败了。

很快从哪个方面都称得上聪明的少年意识到,不管自己展现出多么强大的实力,表现得多么聪明,能给组织带来多大的利益……

他们都不会回应他‘离开别墅’的要求。

当一只有用的羔羊乖顺地待在屠宰场里表达自己想出去的意愿时,没有一个屠夫会回应这句话。

但是如果自己摆出另一副态度呢?

‘不让我出去那我就会逃跑,我甚至会去死,但是你冒不起这个风险,因为你需要我。’

恐怕连被带回别墅后,会面临什么事情,池川奈都早早想过了。

boss对于池川奈的重视,是否也与‘数据永生’这方面的内容有关?

冲矢昴沉着面色,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紧锁着的眉头。

如果这些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他几乎没法想象,在刚才一路走来看见的幻象中,当时听完萩原警官的那句话后,头也不回走向黑色轿车的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如果乌丸莲耶还在位时,这个实验就已经成功了。”冲矢昴沉思道,“他们为什么不立刻使用。”

从他卧底时查找到的信息来看,乌丸莲耶死得也格外蹊跷。

据说是在一次实验后暴毙身亡,但是危险度这么高的实验,他这个惜命到一直进行永生研究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亲自去当试验品。

只能说明对于他来说,这个实验是百分百安全的,只是在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

“现在的boss在那场实验里动了手脚?”男人很快提出一个可能性。

对面,男孩点了点头。

即使还不如现在完善,但是实验仍然可以进行。

就像是现在这场正在进行的虚拟世界游戏一样,实验员从乌丸莲耶的大脑中提取出他所有的意识,投放在研制出的仪器里,让他彻底得到电子意义上的永生。

但这个过程被人打断了。

于是一部分已经投放进去的精神被困在容器里,形成不了一个拥有清醒思维的自我。

乌丸莲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成为掌控一切的电子幽灵,失去大半精神的□□反而变成了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的植物人。

从刚才开始,冲矢昴的眉毛就没有松开过。

这个过程和【池川奈】刚才介绍自己如何形成时的过程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乌丸莲耶失败了,而后者成功地在虚拟空间里创造出了‘自己’。

隐约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看来我已经拦不住他了。”男孩看了看身后通往外界的长廊,“你还有最后一点时间。”

关于这个事情的疑点实在太多,冲矢昴顿了一下才开口,“你在将自己掌握的记忆重新输入到池川奈脑内?这是可以逆转的操作,乌丸莲耶当时应该还有重新获得神志的可能性。”

“这个问题有两个回答。

第一,你觉得破坏了整个实验过程的人会放任研究员帮乌丸莲耶起死回生吗?至于第二个原因,就算当时实验员没被控制,他们也没法完成这个可逆的过程。”

“我能在空间里成为有意识的个体和你对话,是因为输入的记忆足够严密,我本身就是作为一段完整的记忆被投放的。

乌丸莲耶不同,他投放的意识被迫切断,断裂开的那一半在空间内形成不了可以再次被取出去投放到其他地方的整体,而是会成为病毒。”

想起刚才他说,自己如果再在虚拟空间里待下去,也会成为病毒,冲矢昴思索着。

“意思是,将异化的意识植入人的脑内,只能带来精神上的危害,不能让意识重新融合修复。”

男孩看着他:“没错。”

“最坏的结果是脑死亡。但如果那个人有过于强大的意志力,或本身就是个疯子,病毒只会让他成为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精神病而已。”这句话他说的毫不客气。

“你的提问时间结束了,带他走吧。”

男孩的身影消失在空间里。

后方,【池川奈】闭了闭眼睛,身体乍一看有些透明。

将构建自身所用的记忆和情感全数投入对方脑内后,他离彻底消散并不遥远。

池川奈睡得很熟,但是在睡梦中,他仍然感觉有人用手很轻地理开了自己的碎发,然后附身凑到耳边。

[再见。]

声音像是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脑子乃至现在的梦里,原本甚至已经戴上机械般冰冷的声音骤然柔和下来,像是突然融化的冰。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是又有些区别。

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会感觉古怪,但是池川奈却升不起半点其他感觉,相反,他感觉格外安心。

睡梦中,他仍然略微皱着的眉头松开,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抚平了一样。

[祝你自由,快乐。]

……谢谢。

++

冲矢昴只看见【池川奈】附身下去,凑近对方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将熟睡中的人抱了起来。

“带他出去吧。”

男人接过对方怀里的人,脑内忽然闪过【他】最后说的那段话,还有一段很早之前的记忆。

从夏日祭返回时,他隔着车窗,看见的那双闪烁着疯狂的雾蓝色眼睛。

“……最后一个问题。”

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一些,冲矢昴慢慢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池川奈】的眼睛,“BOSS被植入过这种病毒,对吗?有人想通过这种方式阻止他永生的行动。”

但是失败了。病毒并没有让他脑死亡,大概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毅力顽强的疯子。

有谁能做到这种程度,另一个窥视这个位置的人?应该不是,现在这位BOSS本身就是通过杀死乌丸莲耶上位的,必然不可能会让自己手边出现这种人。

那就只能是实验员。

【池川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沉默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身影变得透明,直接消失在了空间当中。

“……冲矢昴?”

安室透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终于摆脱迷宫的金发男人有些气喘,他皱眉看着面前那人,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空间融合了,先出去再说。”

说罢,冲矢昴抱紧怀里的人,先一步朝着出口处走去。

第96章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朝出口处跑去时,安室透皱着眉头,目光落在冲矢昴怀里昏睡不醒的人身上。

池川奈身上的伤和他离开之前一样,看上去刚才也没再遇到过其他怪物。

那为什么会晕过去。

想到这个问题,金发男人狐疑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看上去十分坦荡的冲矢昴身上:“你刚才干了什么?”

他非常怀疑FBI的人品。

“得到了一些情报。”被质疑了的男人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话锋一转,“回去后我们会联系公安。”

“我还以为你们FBI根本不知道‘合作’两个字怎么写。”

安室透浅浅呛了对方一句,面色已经严肃下来。

来看他刚才在池川奈那里得到了不少重要情报。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男人顿了一下,暂且和对方敲定了出去后两方的谈话。

两人从来后,空间中所有幻化出的建筑物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看见他们安全出来,在门口等着的毛利兰和江户川柯南才松了口气。

“安室先生!”长发女孩朝着几人招了招手,关心道,“你们那边怎么样……哎,池川先生受伤了吗?”

被冲矢昴抱在怀里的人身上各处都缠绕着绷带,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我们进的地方有怪物,不过没什么大碍。”

安室透手臂和腿上也缠着同款绷带。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没什么事。

“他暂时醒不过来。”粉发男人解释道。

他感觉池川奈在这种方面倒是没有了一贯的小心谨慎,居然就放任自己失去意识被他这个名义上的敌人挟走。

或者他早就在外面布置好了人,即使昏睡不醒也能安全从会场撤离。

内部的虚拟图像彻底破裂,原本封闭的空间另一处出现了闪着白光的门。

“那应该就是出口了,不过门是关着的,上面只有一个锁孔。”

江户川柯南伸手扶住眼镜,在空间里他的万能眼镜仍然能发挥功效,镜片很快放大前方的景物,让他看清了那扇门的细节。

“锁孔?”冲矢昴顿了一下,在【池川奈】消散时他感觉到自己口袋似乎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但是当时空间不稳定,再加上他还抱着人,一直没有查看。

“我刚才在路上找到了一个东西,可能是钥匙。”

他抱着人肯定没法去翻找口袋,安室透看了旁边的毛利兰一眼,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到些‘男朋友’的责任,伸手将人接了过来。

不算重,留着半长发的男人无意识随着重力靠过来,将侧脸贴在了他脖颈上,裸露的皮肤相贴着发出一阵烫意。

安室透不太自在地蹙了蹙眉头,手臂往下放了一点,让原本靠在他颈窝的池川奈改为靠在了胸口上。

见金发公安难得没对冲矢昴黑脸,江户川柯南左右看看,怀疑两人是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和组织有关系的事情。

“哎?”

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男孩忽然笑起来,毛利兰低头问道,“怎么了柯南,突然这么开心。”

江户川柯南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他们两个不是什么敌人,是队友才对吧。”

虽然两个人不对付,但是面对组织,FBI和公安当然是合作关系。

估计刚才在里面得到了什么关于组织的情报,FBI和公安终于要暂时合作,能有更多红方一起分享情报对抗组织当然是好事。

“哎……原、原来是这样吗?”

毛利兰左右看了看,凑过去小声道,“是冲矢先生他们告诉你的吗?”

“不是,不过我感觉是这样。小兰姐姐,我们快点跟上去吧!”

男孩见对方在纠结这个问题,怕她继续追问,连忙拉着手往出口的位置跑去。

不是敌人……

被江户川柯南牵着往外面跑去,毛利兰眼睛里都开始冒圈圈。

意思是,不是情敌,是、是队友?!

她回想起当时在温泉旅馆撞见的亲密画面,酒庄用餐时安室透亲口承认的关系,还有刚才粉发男人自然地将怀里的人安置在后者那里时的样子。

原来当时在温泉旅馆不是出轨吗!冲矢先生和安室先生都知道彼此的存在,而且还……还相互妥协了?!

这不是在一些出版社都绝对不能出现的题材吗?和园子曾经看过的那种小说内容一模一样,现实里面居然真的有!

池川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让其他两个人愿意妥协……

毛利兰感觉自己今天的眩晕就没有停下来过。

+++===+++

午后的阳光被窗帘挡住大半,只余下融合的温度。

池川奈从睡梦中悠悠转醒,睁开眼后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别墅的卧室里。

和平时偶尔压抑的梦境不同,他梦见自己躺在大海上,却没有沉下去,只是随着波浪往落日的地方漂着。

伊诺克第一个察觉到动静。

窝在主人旁边的大猫竖起耳朵,凑过去黏黏糊糊地糊了他一脖子口水,这才轻巧地跳下床去叫人。

池川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刚被雪豹舔过的脖子,从床上坐起来。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新闻简讯上铺天盖地都是昨晚发布会意外的报道。

他打开手机,先弹出来的就是好几份邮件。

琴酒言语简练地询问了昨晚情况,看着他末尾那句“别死了”,池川奈扬了扬眉毛,打了句‘没死’回过去。

下面是香取助理照例发送的公司报告,暂且将这个略过,他很快找到了和昨晚有关的人的邮件。

安室透的在较为下面的位置,他上面居然还压着一份毛利兰的邮件。

原本想直接查看对方任务报告的男人动作一顿。

他本身和毛利兰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交换过电话,但是除了交换时礼貌性的问候短信外再也没有联系过。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发短信,池川奈没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先点了进去。

前面是询问身体状况的话,后半段画风一转,女孩在邮件里认真表达了自己对误解了他这件事的歉意,并且尊重祝福他们的选择。

池川奈:啊?

波本这家伙又为了扮演好情侣这个身份说什么了吗?

实在不想知道对方又编排出什么剧本,他按了按额头,懒得解释这个,干脆直接回了个‘谢谢’。

邮件发送后,他才点开波本昨晚回去给组织回复完后,抄送给他的一份任务报告。

不知道这家伙和FBI谈了什么,在报告里他把虚拟空间崩溃的原因全都放在了那位软件设计师上面。

总结来说,就是设计师没有写出组织要求的软件,还创造了一个能把人困死在虚拟游戏内的病毒,准备把点名要求来发布会进游戏里交货的贝尔摩德骗进来杀。

因为组织把任务转交给了他和波本,所以他们两个顶替了贝尔摩德的位置,成为被病毒陷阱祸害的倒霉蛋。

而他这个比波本还倒霉的倒霉蛋掉进了空间塌陷里,所以一直昏迷。

还挺会编的。

池川奈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漏洞,就把组织另一边发来询问来波本所说是否属实的邮件也回复了。

反正松本桑田已经死了,他们总不能去找死人对证。

他退出邮件界面,刚点开论坛,门就被人敲开了。

“少爷。”古川管家走进来,将温水放在床头,“您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池川奈小小打了个哈欠,目光越过面容难掩关心的管家,落在他身后的野泽医生上。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他颔首。

“我去给您准备午饭,野泽医生,麻烦你再检查一下。”

确认对方没有哪里不舒服后,管家终于松了口气,离开卧室去厨房准备餐食。

管家离开后,野泽医生把自己全套的检查工具摆开,开始检查时,才凑近过去小声询问:“您在里面受伤了吗?”

池川奈想了想:“被一个怪物的镰刀触手捅了对穿。”

野泽眼角一抽,连忙把对方的睡衣拉起来,发现什么伤口都没有时才想起来时在虚拟空间受得伤。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因为这是您自己拟定的计划,我以为里面不会有这种危险。”

听完他在里面被怪物捅了后,医生检查的动作更仔细了一些。

“我没什么事。”示意对方不用这么紧张,池川奈摆了摆手,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额头。

在之前的虚拟空间里,过去的自己说将情绪度给了他,但现在记忆在他脑内仍然是串联不起来的碎片,只是一些重要的节点清晰起来了而已。

这么看,他还需要其他媒介,应该是最后一步。

只需要最后一步,他就能把自己得到了情绪和记忆串联在一起,彻底缝补好因为组织药物而丢失的记忆。

池川奈怀疑最后一步就是自己在论坛上那个账号,不过在打开之前需要先找个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地方,再处理一点事情。

“我当时让你做了什么。”

沉思片刻,他开口问面前的医生。

“当时……”野泽医生停下动作,“以我看来,您的状态并没有到达需要用药的地步,但是您从我这里拿了很多精神类的药物服用,然后提前让我们在医生里安插了人手。”

就像是已经计划好,自己会在几天后被FBI卧底的子弹射穿心脏一样。

“取弹的手术和脑补的手术是同时进行的。您安排的人混在医生里,趁机复制了提取物,然后由我在问诊时将其植入到松本桑田当时正在研发的游戏程序里。”

“这就是我参与的全部过程。”野泽低下头,收好了手里的检查仪器。

池川奈闭上眼睛,将他刚才说过的话在脑内过了一遍。

精神类药物……这个恐怕和当时自己有的拍照buff有关系,除了白天随机一个时间点的画面可以在论坛变成画以外,每晚四点还有一个机会。

这个时间点,他可以获取梦境中的内容。

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与记忆有关的梦境画片,只能求助一些其他手段,比如合适计量的药物。

他反抗的计划本来是稳步进行的,一直到发现自己的记忆在渐渐消失,才察觉到BOSS已经开始对他的大脑动手脚,想要他彻底变成听话的下属。

所以整个恢复记忆的计划都准备的很匆忙。

“嗯,你先回去吧。”池川奈睁开眼睛,“通知香取助理,继续进行吧。如果顺利的话你们会多一个同伴。”

“希望如此。”

野泽医生站起身来,回复了正常的音量:“您的身体并无大碍。”

“麻烦你了。”

等医生走后,池川奈吃完简单准备的午餐,又洗了个澡,一直等泡在浴缸里才找到机会打开论坛。

一天没看,里面的帖子已经刷过了好几轮。

他刷新了一下,界面忽然一闪,一个新发表的帖子出现在面前。

[剧透勿入!啊啊啊啊老贼我杀你啊啊啊杀了我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啊?!!]

池川奈看见老贼两个字,立刻点了进去。

以他逛那么久论坛的经验,这两个字十有八九就是在指和他有关的那本漫画作者。

论坛一上来就是几张图片,在看清那张转了半天终于加载出来的图片时,池川奈脸上的表情猛然淡了下来。

*那副漫画的截图上,赫然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

因为是黑白漫画,为了凸显出他异色的眸子,画师刻意将他右侧的眼睛颜色上的极淡,和右侧正常的眼眸对比起来有些古怪。

他睁着眼睛,表情有些呆愣,脸上染着血。

熟悉漫画套路的人大概都能看出,这种神情,角色马上就要便当了。

男人仰躺在地面上,胸口和腹部都被四面八方袭来的触手贯穿,他的手徒劳着伸向远处,但是够不到近在咫尺的通讯器。

*下面那张截图就更为熟悉,是他昨天在虚拟空间,被镰刀触手刺穿腹部的截图。乍一看,这两个的构图一模一样。

[我当时还想着怎么这么眼熟,当时没捅死就要大结局再捅一遍是吧老贼?!都等着大结局开香槟庆祝我推摆脱伏地魔鬼畜养父拥抱美好生活了,你给我画他死在最后一步了是什么意思,啊?!啊——?!]

池川奈皱着眉头,没等他细看,这个帖子突然卡住,然后强行卡退到了手机初始界面。

等再点开论坛时,刚才的帖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搜素也没有。

男人伸手用力捏了一下鼻梁,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算是一个预言?

论坛从来只会展现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那个帖子的内容显然发生在未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那张自己被镰刀刺穿腹部的截图,和结局时的死状太过相像,所以没有被屏蔽,一直等他浏览了一半论坛才急忙弥补这个bug。

他会死吗?像那个帖子说的一样,死在结局之前。

池川奈冷着脸从水里站起来,披上了浴袍。

他可不信这些,论坛可以记录他的过去,但是别想决定他之后的命运。

不过,之后的计划都得小心进行了。

“叮——”

一条简讯出现在屏幕上。

池川奈看了一眼上面香取助理示意已经做好所有准备的暗号,将干毛巾搭在头上,朝着楼下走去。

一楼厨房。

管家将冷藏静置好的苹果泥从冰箱里端出来。

他刚挖起一勺填入早已准备好的面皮中,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看来少爷又没有穿鞋。

“少爷,厨房里没有地毯。”管家一边将苹果泥均匀的填进做派用的面皮当中,一边开口道,“您没有穿鞋,就别进来了。”

过来那人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他只是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然后靠在了门的边框上,看着这位快五十岁仍然身姿挺拔的管家制作苹果派。

“……少爷?”没有得到回应,管家往后看了一眼,见对方还湿着头发,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您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过来,小心头疼。我马上来给您吹头。”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池川奈答非所问。

意料之外的答案,管家有些失笑。

他将苹果派放进预热好的烤箱里,擦干净手,又重新戴好手套才朝着这位小少爷走过来。

“厨房太冷了。”他将外套搭在池川奈身上,无奈道,“我想少爷应该也不是做噩梦时需要我去床边陪着才能睡着的小孩了。”

“我从来没有让你陪我睡过。从小到大都是。”

“是。”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向这边转了过来,管家低头将池川奈衣服上的褶皱抚平,“少爷从小都很独立。”

独立的人是不会二十一岁还要人给自己吹头发的。

对于管家这句话,池川奈不置可否,他暗着目光,开口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管家面上的表情收敛下去。

池川奈伸出手,摸了摸身边伊诺克的头,口吻像是谈论晚上吃什么一样随意:“因为我怕你杀了我。”

管家的动作顿住了。

“我记得是七岁的时候,冬天。你突然对我特别好……当然,平时也好。”

池川奈垂着眼睛挠了挠雪豹的耳朵,假装没看见对方僵硬下来的动作,自顾自道:“可是那段时间,好的让我害怕。”

“于是我就知道了,是先生……他的药研究出来了对吗?等他不需要依赖我所掌握的东西时,他就会让你杀了我。”

“少爷……”

“嘘——”池川奈将手指竖在唇边,语气和缓,“听我说。”

“你那段时间总想留在我的卧室里,给我念故事书,但是我不让,把你赶出来,说这么大的孩子还要人哄睡觉很丢人。”

“其实我在害怕,古川。我怕等我睡着,你就会在睡梦里悄无声息的给我一枪。”

他走到厨房,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从旁边的水果篮里挑出一颗葡萄,慢吞吞地播下皮。

“我锁了门,整晚不敢合眼,又在你早上来叫我前把门锁打开。我怕得要命,我怕死……谁又不怕死呢?但是后来,先生又恢复了之前三天回来一次的状态,你也不再毫无底线地惯着我。

那个药研发失败了,我又成了他得动用所有资源、能力护着的东西。”

“对吗?我应该没有猜错。”

将葡萄送进嘴里,池川奈抬眸看着面前的管家。

年长的男人沉默良久,肩膀都塌了下去,面容一瞬间有些苍老,“……没错。”

“但是你并不想杀我。”

“谁愿意杀死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管家摇了摇头,“那是BOSS的命令,我……”

“我知道你不想杀我。但是从那天起我就意识到,从来没有那么清楚的意识到过……我随时都会死,我这条命,全部都系在那个人的喜怒上。

十五年。我在这栋房子里关了十五年,无时无刻不在恐惧。”

“你,黑泽,我唯一能接触到的人。”纤长的睫羽因为灯光,在眼下投上阴影,池川奈缓声开口:“你们一个都救不了我,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您当时是故意的。”管家瞬间明白了:“当时偷偷跑出去,您是想……”

池川奈用手势打断了对方未尽的话。

“不管我做什么,我的目的只有……杀了他。”

管家看了他许久后,沙哑着声音开口:“少爷,您不应该告诉我这些。您知道我是BOSS的人,就该一直将我瞒下去,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全盘托出。一个幼时就对您动过杀意的人,不应该得到信任。”

“我告诉你这些,唯一的原因是我也不想杀你。至少在你真正站在对立面之前。”

池川奈闭了一下眼睛。

和那位先生不同,管家是真正把他当孩子养大的人,就像对方当时一再拖延BOSS的命令,不想杀死自己一样。他也不太能想象到自己杀死对方的样子。

即使为了避免这场谈话失败后,管家向BOSS告知今天的情况,他已经在别墅里准备好了能让人不再开口说话的东西。

管家站在原地,在许久的沉思后,他摇了摇头,笑道,“这个时候,如果说少爷终于长大了这种话,是不是有些偏题。那就换一个回答……

我能为您做什么。”

第97章

一直等对方表明态度,池川奈才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

多一个合作者,总比多一个对手强得多。特别是对方是陪伴自己最久的管家。

“我想想……”他眯起眼睛,话尾都愉快地扬了起来,“现在我最需要的是一块苹果派。”

管家失笑:“马上就能烤制好了,少爷。”

空气中已经浮出了黄油独有的香味,池川奈凑过去看了一眼在烤箱里的苹果派,又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撇了撇嘴,“还有十几分钟。好吧,我愿意等它。吃完我晚上就出去一趟,这边就麻烦你了。”

“出去吗?我会和BOSS如实汇报,您在家里休息的。”管家很快意会。

察觉到主人情绪的转变,原本对着管家呲牙的雪豹甩了甩尾巴,蹭过主人的腿后,叼着角落里的袋子悄然离开别墅。

装着□□的袋子被等在山脚下的助理拿走,她颤颤巍巍递过去一袋外包装一模一样的新鲜肉块混装监听器,目送那只聪明过头的宠物跑回别墅。

“少爷养这么个宠物不害怕吗……”每次见面都要手脚发麻一阵的香取助理在原地吐了会儿魂。

不过会在房间里藏监听器的聪明雪豹应该不会咬人吧……不行,看见对方的血盆大口还是很可怕。

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她切换回工作模式,动作迅速地和其他下属对接上监听器的频道,以免管家答应完,转头就把人卖了。

好在一下午都没发生什么其他情况,等晚餐时间,她成功接到这位少爷,把人送到了位于城内的安全屋。

这是一处早已准备好的房产,隐蔽的位置和完好的隔音,让它成为恢复所有记忆最好的地点。

池川奈换掉身上碍事的和服,披上睡袍,走向浴室。

用水洗了一把脸,他打开手机,点进了许久没有看过的论坛二创板块。

右上角显示着未登录的红标,他点进去,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然后看着密码栏目。

在虚拟空间沉沉睡去之前,那个22岁的幻影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语;溪;拯;理·

‘祝你自由,快乐。’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这段话被转化为加密过的文字,输入到密码框当中,屏幕闪烁了两下,所有图标变成一行提示:

windy,欢迎回来。

他手指轻微的颤动了两下,划过那些获得了很多转赞的公开作品,点进私密相册。

红与黑交织的色彩在画册当中铺开,来自他每一晚被梦魇困住时看见的场景。

池川奈感觉到自己的头突突跳动起来,他睁着眼睛迅速浏览过这些画面,然后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久违的窒息,携着记忆翻涌而来。

他感到惶恐,不安,痛苦……

池川奈有些意外,最先出现的居然是他发现自己正在被慢慢洗脑那天的记忆。

十岁那年的那一种恐惧,不知道自己哪天晚上会被在睡梦当中杀死的恐惧再次笼罩上心头。

随着自己拼命想要抓住却在药物和实验下不断模糊、渐渐消失的记忆一起,22岁的男人清楚感觉,自己正在无法避免地信任那位先生。

就好像对方真的是个可敬的、值得爱戴的养父那样。

就像是长达一年多的囚禁和所有的利用都没有发生,好像在回馈对方本质只是虚假的爱。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从他咬牙下定决心要出去,要摆脱这个笼子,要杀了他的那一刻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混乱和不安的感觉了。

他的势力不够稳固,还做不到反噬,做不到抗衡,在此刻鱼死网破的唯一结果只是让对方彻底看清自己的目的,然后换来一个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囚笼。

从十岁开始战战兢兢计划着一切的人在此刻终于再次感到惶恐,他没想到对方会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记忆上动手脚,而随着越来越机械化的大脑,他马上会失去反抗的能力。

……他真的很累,很害怕,很痛苦。

长达十七年,从十岁起就开始的,时时刻刻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恐惧重新席卷而来。

池川奈感觉无处可逃,脚腕上的铃铛烫得惊人。

没有什么时间了,他需要一个计划,只能让自己知道的计划。

他需要很多的准备工作,把那些东西,所有即将消散的记忆分开装在不同的地方,但是又要用一根线连起来,离彻底失去记忆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不会太久,也许在明天或是什么时候。

‘你太自以为是了。’

17岁逃离别墅被抓回来时,那位先生对他说的话在耳畔响起。

池川奈死死咬住下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吗,自以为能和对方抗争,能爬上去。

巨大的惶恐之间,在酒店套房里的人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滚出去!”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朝着外面吼道。

莱伊的语气有所松动,他在远处站了许久,开口道,“需要帮忙吗?你……看上去不太好。”

其实不太好这个形容词已经不算恰当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小少爷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几步过去,看见了对方脖颈上可怖的青紫。

来源于昨天任务意外的处罚吗?

FBI的卧底皱着眉头,想伸手把看上去准备让自己在沙发上闷死的人拉起来。

他的手刚刚扶在对方肩膀上,就感觉袖口一沉。

在莱伊惊异的目光中,池川奈他伸出手,第一次示弱般地拉住了那人的衣袖。

带我走吧。

他在心里很小声的说道。

像是你当时在那艘快艇上说的一样,带我走吧。随便去哪里,换个身份,被FBI的证人保护计划保护起来,然后……

然后呢?一辈子过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

懦弱的家伙。

池川奈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在混沌当中劈开了一道清醒的光亮来。

如果想要过这种一辈子战战兢兢地活在被找到的阴影当中,又被警方严密监管着的生活,早在17岁他离开别墅,一个人逃到米花町的时候,就该和那两个警察说出实情,请求警方的保护了。

这不是他要的自由,那种没有任何依托的自由。

靠别人的施舍或帮助来活命的日子他过了十九年,也不会再让自己一身都困在这种牢笼里。

他得让琴酒沉住气,让香取助理和野泽医生,还有其他他势力下的人来完成这个计划。

按照下属传来的情报,现在赤井秀一卧底的身份已经被朗姆发现,他和对方的情人关系肯定会让BOSS起疑,然后加大对他记忆改造的力度。

如果这样循序渐进地消磨下去,他的记忆很难再找回来。

除非……他要找一个漏洞,一个时机,让组织不得不在短时间内大量清除他的记忆,让他的大脑留下损伤,不靠药物就会有后遗症复发的风险。

这样才有重新找回记忆,继续计划的可能。

什么样的时机……

池川奈低低咳嗽了两声,忽然笑了,“莱伊……赤井秀一。”

黑长发的男人瞳孔紧缩,墨绿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对方没有丝毫试探意味的笑。

下一秒,他已经掐着哥伦白的脖颈,把他按在了沙发上,腰侧的□□枪口对准腰侧:“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事实上,这是我从朗姆那里得到的情报。”被掐着脖颈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仰头看着对方因为背光而笼罩在阴影里的脸,低低笑了起来。

所有计划在脑内连成一片,环环相扣,男人异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亮。

“做个交易如何,FBI。我会协助你撤离,帮会被你卧底身份牵连的宫野明美假死脱身。”他咳了两声,“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组织的情报也可以成为筹码。”

“……你想要用这些交换什么。”莱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一颗子弹。”

池川奈伸手握住他握枪的那只手,将其缓慢移动到了自己胸口的位置:“我需要你在从组织脱身时,朝我的胸口开一枪。当然,避开心脏。”

“别让我失望,神枪手先生。”

痛苦,仇恨,还有其他情绪,在那一刻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

和之前回忆起来时完全不一样,这次这些随着记忆而来的情绪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脑内横冲直撞地涌入四肢百骸,然后沉淀下去。

所有东西彻底成为了属于他的一部分,像是修复了灵魂上那些随着记忆消失而破开的缺口。

明明记忆彻底恢复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突然涌入这么多负面情绪,却让人痛苦。

在因为大脑炸开的疼痛弯腰下去时,池川奈终于想明白当时那个由自己记忆化出来的‘人’,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用幻象来考验他的接受程度。

太痛苦了。

对一些人来说也许真的不回想起来更好,但那些人当中一定不会包括他自己。

因为记忆在头脑当中翻涌时又强迫自己思考这些事情,黑发男人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甚至都要发起烫来。

他跌跌撞撞从洗手池移步到浴室,咬牙伸手打开旁边的花洒,任由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下来,淋透了身上的衣服,但是头痛仍然挥之不去。

因为这个动作,他对于自己颈部的束缚再次松开了。

想要重新掐住时,池川奈发现自己已经因为剧烈的头疼卸下了很大一部分力气,根本达不到窒息这个条件。

他深吸了一口气,记忆还伴随着刚才残留的窒息感不断涌入脑内,没有其他办法,大脑在此刻也有些许迷糊。

池川奈动作迅速地用浴巾和腰带制作了一个作为安全保障的计时机关,可以在窒息时间超过安全范围时放掉浴缸里的水。

随后,男人直接将自己溺进了装满冰水的浴缸当中,这个安全屋内巨大的浴缸完美满足了‘溺毙’所要达到的所有条件。

在窒息感重新环绕上来的那刻,池川奈死死控制住自己的两只手,没让身体下意识进行自救行动。

与此同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摔到一边的手机因为滴在上面的水重新亮起屏幕。

为了方便使用,在进入安全屋后他就取消掉了安全锁的设置,没有任何阻拦措施的锁屏随着水在上面的滑动自行打开,下方正是池川奈刚才在看的论坛界面。

一个几年前的帖子悄然冒出,被重新顶上了首页。

[hot|隔壁创作区系统崩了吗?!]

[如题!刚才回家刚想在快乐老家遨游一番,突然发现喜欢的太太被设为早期黑历史放进私密作品集的文都变成了公开状态,还发表在了首页,这是系统崩了吗?!!]

[lz你来的也太晚了吧!吃瓜都吃过好几轮了啊!刚才还有一个因为私密作品被打开,发现太太一直在私密作品集里吐本家黑泥塌方的痛哭帖子]

[xsl延迟冲浪,不过这个崩的有点太缺德了,如果有认识设置过私密作品集的老师提醒一下吧,赶紧删掉]

[我已经把列表都戳了个遍了,现在不是都在呼吁别看私密作品集的东西,也别拿这个说事吗,毕竟本来人家就是存给自己看的,要骂就骂平台啊!!什么bug!!!]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真的忍不住啊啊啊(对不起)我的一个太太把好多神仙饭放进了早期黑历史的私密集里,喂是不是对黑历史有什么误解啊!]

[……等等!说起私密作品集,我超谁去提醒一下W大啊!!我记得他这个里面的作品巨多啊!!]

[草……我去私信戳吧,但他好像很少看私信]

……

[他回复了吗?]

[没有,消息也一直是未读,没事我大致翻看了一下就是很多画,没有什么其他的,幸好幸好]

[幸好——说起来蜡笔呢,怎么好久没说话,当时不是她先说去告诉W大一下的吗?]

[……我来了]

[蜡笔!你刚才干嘛去了]

[你们看W大的画了吗?就是私密作品集里面那个]

[?怎么了吗……]

[我去看看]

——折叠17条回帖——

[我草……]

[我回来了……什么情况……]

[啊啊啊我草]

[谁认识W大,联系一下啊啊啊啊!!!]

[????什么情况?!现在创作区反应过来已经立刻关站处理了,我登不进去,他的私密作品集里到底怎么了?!]

[我草……]

[等等,我先缓一下来说,先看看有没有人三次元里面认识W大,尽量联系一下吧,现在关站了也没法给他发私信]

[我先下床开个灯,大晚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时我怕里面有什么不太好的内容,就去翻了一下顺便私信提醒记得删除作品,然后越翻越感觉不对劲]

[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私密作品集里面全是画,就像是存费稿的一样,前几张都是雪景,然后我当时还在想不愧是大佬的费稿,是我这辈子画不出来的水平,结果往下翻了好几张都是雪景。]

[一模一样的雪景,但是能明显看出时间和一些小细节都不一样,视角都是一样的,就是从一个后院隔着铁栏杆望出去,外面白茫茫的全是积雪还有黑压压的树林,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人很压抑很不舒服的感觉]

[差不多二十多张之后颜色就完全变了,也没有这种风景之类的东西,就只是大面积的色块,感觉像是在画什么东西都是又看不出来,完全是用红色和黑色组合成的画面]

[我也看了……明明只是色块但是很难受,就是完全是很痛苦压抑的表达方式]

[而且最后一幅画是今天更新的,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是一颗冲着前面射过来的子弹。]

[我草……]

[我在想,有种说法不是说会喜欢和自己相同的人吗,W大不是很喜欢奈奈吗,这些画和奈奈之前的经历感觉差不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成为奈厨的吧?]

[说起这个,会不会只是根据奈奈的过去画的画啊?因为不太好发出来所以先存在里面]

[你们有没有发现每幅画下面都有一个标记?我记得之前的画好像也有,像是和名字一一对应的吧?]

[等我下床研究一下……]

[仰望大佬!!!]

[回刚才的话题,感觉真的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奈奈才画的这些(胡言乱语),总之总之不是自己的,如果是自己的那这也太……难过了]

[我回来了!比较复杂但掌握规律之后就好了,是在原本就有的一个暗号上面进行变形做的,每个符号可以对应一个字母,所以他那些画下面的刻字应该都是字母组成的单词。

我拿之前一直公开的话对照了一下,大概是对的,因为那些画下面的刻字都是月份日期之类的东西,和当时发表的日期一模一样,应该就是这样]

[然后这样看的话……那这几幅话下面的字是‘童年’,‘秋千’,‘痛苦’,‘为什么’,‘恨’,‘选择’]

[嘶……我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会不会是给奈奈画的啊,就是快生日了搞个生贺什么的……呜呜呜希望只是审核,W大真的超级好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啊]

[从这个角度其实应该都对应上了吧?红黑的色块是‘痛苦’、‘恨’之类的形容,‘童年’就是雪地、纯黑的色块和那个像是笼子一样的设计,也都有秋千,说不定只是在画二创]

[说的也有道理,有三分之二都是在最近一个月发的,之前那么久这里才更新了几张,说不定是准备来个大的二创?]

[我觉得不是……]

[蜡笔老师!你刚才又去哪了啊啊啊]

[我把他那个作品集的名字解除来了,刚开始也觉得应该只是给池川奈的二创,毕竟都对应的上,但想想如果痛苦是黑色红色来表述,应该所有被关在一个地方很久的人都会用笼子一样的来表述]

[蜡笔老师怎么这么笃定……作品集名字是什么?看上去就是一串乱码]

[嗯,我刚开始也以为是随手打的,后面发现有几个符号又和密码对应上了,研究了一下感觉这个是另一种变式的形态,也是对照的英文字母,而且可以解出来]

[……是什么?]

[献给自己]

献给自己……

强烈的窒息感和愈发昏沉的思绪当中,池川奈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句话。

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年轻,但是语气却比现在低沉。

“献给我,献给自己。”

恍惚中,他看见当时下定决心要拼上自己之后所有一切去赌一次的人站在床边,把找野泽医生开的药用冷水灌进了喉咙里。

精神类的药物,给没有相关疾病的人吃反而会有失眠多梦的症状,他吞下这两片药,又拆开了安眠注射剂的包装。

为了确保在凌晨四点,每个相机buff会固定拍摄的时刻,能够真的记录下有效的梦境画面来作为童年时代的那一片拼图,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而随着两种药物混合使用带来的副作用在一切计划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计。

没什么比离开这里更重要。

记忆的画面当中,男人在赤井秀一暴露卧底身份的前一晚,将所有放在私密作品集中的照片都翻看了一遍,然后认真在介绍栏打上了暗号,又查看了一遍作品集的名字,这才放下手机。

包括那些公开的作品一起,从现在算起过往22年的记忆,所有的痛苦、仇恨、压抑,也有所有的温暖、自由、和他现在仍然畏惧的从别人身上看见的爱,一同封存在这里,献给未来失去所有这些的自己。

这像是木偶人的心脏,有了他,失去记忆的自己就不会成为曾经最畏惧的那一个,不再有自己想法的行尸走肉。

无数的记忆、情感,笑着哭着的,无论什么,都冲着脑内涌去。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尚未等到那个简陋的系在排水口位置的机关将浴缸内的水放掉,池川奈就感觉手腕和肩膀一疼,下一秒,他已经被从盛满水的浴缸当中拽了出来。

巨大的水声响起,因为这个动作,浴缸里面的水都撒出来大半。

“你在干什么?!”带着怒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池川奈呛咳着抬头看去,隔着眼眶里的水雾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赤井秀一……?

不,不对。面前那人的年纪看上去比赤井秀一大多了。

高大的男人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眼角甚至有了隐约的细纹,但是面庞仍然英俊,甚至因为年纪更具魅力。

他没带着针织帽,重新留长的头发用发带束在后方,年轻时那种肆意张扬的感觉收敛了不少,看上去沉稳而内敛。

池川奈讨厌所有和那位先生气质相似的人。

于是他猛地向后撤了一点,又连着呛咳了好几声,才伸手摸到了旁边的手机。

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了十几岁的赤井秀一出现在这里明显不科学,他立刻怀疑这是论坛buff导致的,刚打开论坛,一个新的buff就出现在面前。

【来点文艺复兴!手机号末尾三位测测你晚上会在干什么!】

果然,他用手机号测完的结果是[在卧室和十年后的同事聊天]

他在十年后和那家伙是同事?不,绝无可能。

恐怕这里写的同事指的是之前赤井秀一还是莱伊的那段时期的。

看了一眼介绍,这个buff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但应该用不了多久。而且这个赤井秀一是从未来来的人,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影响不了现实。

想通这些,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对方,池川奈扶着墙站起身来,在对方已经有些不满的视线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浴室,抽出了洗手池边抽屉里的药。

头疼得快裂开了,再不吃止疼片恐怕能直接晕过去。

他打开盖子准备直接往嘴里倒,第一粒还没有出来,手腕就又被拽住了。

‘赤井秀一’现在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

池川奈没功夫管对方什么心情,他挣了两下,没挣扎开那人的手,只能用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点开论坛,他继续翻看这条帖子,想看看这个从十年后来的麻烦家伙什么时候能回去。

帖子还挂在hot上,另外一个帖子也随之起来了。

【老贼!!这到底是谁啊?!你怎么就完结了,这个世界未解之谜还拜在这里呢!】

[如题!我崽这个神秘的下属到底是谁啊?!居然能进琴酒大哥都还没有进过的安全屋,还帮忙从浴缸里拉起来恢复记忆!]

[啊啊啊我也抓耳挠腮啊!

还是黑色长发,好家伙虽然一直没有画上半张脸,但是看上去就是四十岁左右沉稳内敛性张力爆棚的类型,就算只有下半张脸也帅]

[而且……这个体型差,果然是比奈崽多吃了十几年饭多锻炼了十几年吗,虽然身高差不是特别大但是你站在人家旁边为什么显得这么小一只啊!]

[是的!抓手臂阻拦吃药的时候我还以为奈宝要被人掐腰翻过去厚乳了(。)

虽然身高差不大但总有种奈奈到时候估计脚尖都点不到地的感觉]

[草!笔给你你快给我写——]

池川奈:。

他才是应该大喊‘草!’的那个吧?!

原本就混乱的大脑更混乱了一些,他转过身,动作迅速地把这个不速之客推出了浴室,气急败坏:“你离我远点。”

锻炼这么过分的家伙别和我离这么近!

第98章

原本还在因为对方差点把自己弄死在浴缸里生气的男人看着他,头上突然冒出了一个问号。

不就看了一眼手机吗?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而且看上去还气得不轻。

被池川奈一推,浴室里本来就混乱的场面更混乱起来。

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赤井秀一’看着对方明显比自己小许多的脸,收紧了攥着手腕的手,“你先别动。”

池川奈脸上明显浮现出一行大字:凭什么让我别动。

他瞪圆眼睛看了一眼被拽住的手腕,又使劲挣脱了两下,差点因为踩到水打滑摔倒。

赤井秀一动作顿了一下。

可能因为他更为年长的缘故,对方现在在他面前的,无论是想法还是下一步动作都无处遁形。

从那人脸上看出了对房间里突然出现别人,还撞见自己狼狈场面的羞恼。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原因。好像是刚才看了一眼手机之后,更生气了?

老实说,有点可爱。

很久没见过池川奈这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精力充沛的模样,赤井秀一低咳一声,压住了嘴角的笑意。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让对方冷静下来比较好。

男人墨绿色的目光越过面前那人,落在了后方干净的洗手池台面上。

池川奈没注意到赤井秀一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头还在犯晕,刚才把自己溺在浴缸里打湿的头发冰凉着糊在脸侧,让太阳穴的刺痛更加明显。

过量的记忆和情绪沉甸甸压在胃里,积得人想吐。

要是没有这个突然出现的成真buff和闯入者,他早就吃完止疼片栽在床上睡觉了!

想到这里,池川奈更加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这家伙干嘛一直拉着他不放?居然还让他别动!

还没等再次尝试,池川奈就感觉手腕一松。

原本一直拉着他不放的男人忽然松开手,格外爽快地放过了他的手腕。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既然松开了,池川奈迅速拿上药瓶准备从狭小的洗手间里出去。

指尖刚碰到药瓶瓶身,他就感觉腰部一紧。

视线忽然被太高,他愣了一下才猛然反应过来,挣扎着把自己双手抵在了赤井秀一肩膀上。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这家伙居然双手掐着他腰,直接把他给举起来了!

侧面尖利的虎牙在下唇留下一道齿痕,池川奈只感觉自己大脑里‘哄——’的一声,快被烫熟了。

他什么时候被人像对待小孩一样举起来过?!

特别是那个家伙,举他的那个家伙看上去还挺高兴的。

笑什么啊!

被举起来一会儿,年长的男人就有了下一步动作。

感觉到自己被安置在后方洗漱台上,池川奈没等坐稳就准备往下跳,没想到刚要动,对方就凑近上来。

膝盖被一双滚烫的手按住,池川奈瞪大眼睛,被堵在了身体和身后洗手池镜面的夹缝之间。

他身后还有洗手池,只能勉强坐在边缘位置,腿无法放置在台面上。

这导致赤井秀一想要贴近过来,只能跻身于他双腿之间的空间。

池川奈几乎是立刻僵住,没敢动作。

大腿内侧的皮肤紧挨着对方被薄衬衣包裹的腰部,滚烫的温度从相贴处晕染开来。

“毛巾是干净的?”

池川奈转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旁边架子上的毛巾,下意识‘嗯’了一声。

下一秒,柔软的毛巾就搭在了头上,赤井秀一伸手摸向后方的开关,打开了洗手间的暖风。

“喂,你——”池川奈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开关在他身后,对方伸手去够的动作让身体顺着朝他压了过来,本就过短的距离被无限减小。

太过分了。

他觉得无论时谈话还是以谈话为名的逼问,至少要在干净点的地方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谈。

特别是他面前的是十年后的赤井秀一,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是陌生人。

想法很好,可惜对方丝毫没有这种自觉,居然反手把他抱到了洗手池上!

“冷静下来了吗?”

让洗手间保持在合适的温度内,赤井秀一双手搭在面前那人身体两侧的台面上,问道。

“先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安全屋里的是你吧?”池川奈格外没好气,“居然还要求我冷静。”

虽然……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己手机论坛上的buff。

“抱歉。”并不知道是因为buff自己才突然出现的赤井秀一率先道歉道。

“出现在这里并非我本意。倒不如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在此之前,我只是在家里休息而已。”

沉默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你现在是……什么年龄?”

“……24。”池川奈瞥了他一眼。

十年后的赤井秀一,怎么想应该都四十出头了。

“24吗?”

不知道这个年纪让赤井秀一想起来什么,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我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赤井秀一,按照年龄的话,应该是来自于十年后。”

你知道什么了?

手机里还藏着让对方穿越时空的罪魁祸首,池川奈看着对方半响,假装自己手机里根本没有任何论坛app。

“十年后。”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觉得自己得找个话题,“看来十年后我们不是什么敌对关系?至少你没下意识把我逮捕起来。”

“算不上敌人。”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想抽烟。

从对方的沉默当中看出什么,池川奈眉头一挑,脑内忽然闪过之前在手机上看过的帖子。

“……看你的表情,不会是你们对抗组织的失败了吧?”池川奈扬了扬眉毛,感觉自己一个组织成员,在这里和对方讨论这个格外奇怪。

“失败……至少结果并不算好。”

“并不算好?”他反问道,“那家伙死了吗?”

赤井秀一略微颔首:“嗯。”

“你们那边有很大伤亡?”

“不算,只是受伤。”

池川奈看了他一眼,继续问:“余党没清理干净?”

“处理掉了。”

“这不是很好的结果吗?”他表情奇怪,“你们对于好结果的要求到底有多高?”

“……但是我没能把你带出来。”赤井秀一开口的声音有些哑,他垂眸看着对方,神色复杂。

老实说,池川奈的身高算得上高,穿衣时显得消瘦,但其实身上都是流畅的肌肉曲线,很少会有人把他和‘小只’这种词放在一起。

但是在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前,这点似乎又不怎么够看了。

无论是身形还是年纪都小,小的像是一只手就可以完全笼住,等他到了这个年纪再看对方时,多出来的十余年人生经验让他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小,很小一点。

小到像是能轻易地搂住,带回去藏起来,藏在他那个池川奈已经生死未卜十余年的世界里。

他皱了皱眉头,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揪了出来。

换做平时,这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甚至在翻涌起来时,他都只会对这个想法一笑了之。

但是现在,这个念想却莫名其妙放大了起来,他甚至需要努力才能抑制住付诸实践的冲动。

不太对劲……

年长的男人思索着,随后,他在空气当中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巧克力香。

浴室里开着热风和换气,这股带着果酒味的甜香非但没有被冲散,反而愈发浓郁起来。

而且是……格外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池川奈蹙着眉毛,正在思考对方的话。

没有直接说死亡,只是说没能带出来。

恐怕这个意思是,在对方的世界里,自己在他们消灭组织时就失踪了。能得到生死未卜这种评价,估计是消失在倒塌或爆炸的建筑物里。

所以才不知道到底是离开了,还是湮灭在爆炸里。

明明是很简单的因果联系,想完后他却只感觉一阵头疼。今晚接收了大量的记忆,大脑像是超负荷运转过的机器一样,一点简单的指令都会带来眩晕。

面前沉默的人却在此时贴近过来,凑到侧颈位置,像是在探究什么。

“你干什么……”被这一下激得炸毛,他猛得往后躲了一下,没好气道。

“你的脖子。”赤井秀一目光暗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浴室里的巧克力味已经浓郁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年,不过他可没有忘记当时在昏暗的杂物间里,池川奈怎么取掉脖颈上的环来‘审问’他的。

和当时一模一样的巧克力味,而且确实是从后颈传来的。

他伸出手,满是枪茧的粗糙指腹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抚过后颈皮肤。

异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池川奈一把打开赤井秀一的手,后知后觉捂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后颈。

糟糕,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他之前在进浴室前换衣服的时候,把颈环一起取了下来。

第99章

完了完了完了。

池川奈脑内罕见地被这段话刷屏。

他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此时此刻,阻挡信息素用的抑制器正好换下来的衣服一起躺在卧室门口。

除非他会飞来咒,要不然怎么想颈环都不可能立刻飞到他脖子上套好。

在力量对比完全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还失去了阻挡住另一处弱点的抑制环,没有哪个情况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大脑偏偏在之前的超负荷运转下一直胀痛着,转不出任何可以应对的办法。

偏偏在这个时候宕机,池川奈双手捂住自己后颈,简直想蜷缩起来。

余光间,他好像看见赤井秀一表情错愕地看了自己头顶一眼。

他没敢放开拦着后颈的手,没等转头去镜子里确认对方为什么要往头顶看,有些烫人的呼吸随着声音一同传来。

“你在害怕?”

赤井秀一的声音在耳侧说这句话时,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头顶一眼。

这家伙往他头顶看干什么?

池川奈使劲往后躲了一下,恶狠狠地瞪视对方:“害怕你?只是必要的警惕而已吧,而且你到底对自己现在的体型有没有自觉啊?”

在明显占据劣势的时候,不警惕才奇怪。

“只是因为体型而已?”赤井秀一扬起眉毛,认真顺着对方的话对比了一番。

到了这个年纪再长高太多倒是不太可能,只不过因为多出十余年锻炼的时间,再加上本身就比对方高点。

这么一看,对比确实明显。

“如果换做别人,比起警惕应该更多是感慨吧?”比如那位侦探,顶多震惊完后弯着半月眼吐槽一句。

“拜托——”池川奈直抽嘴角,刚才的心情被无语冲散大半,“你完全忘记我们两个一个是犯罪组织成员,一个是FBI了吗?居然还指望我像你其他朋友一样感慨两句就结束。”

而且,你这家伙会把其他朋友也抱到洗手池台子上,用这种姿势对话吗?!

他张了张嘴,还是把后一句话咽了下去。

听完对方的控诉,赤井秀一愣了片刻才笑道:“……忘了。”

确实过去太久了。上一次和池川奈见面,还是在作为FBI派遣队进入组织最后的基地时。

当时自然来不及多说什么话,以至于等他在十年后再度回想,连那段记忆都有点模糊了。

所以再次见面时,赤井秀一完全没把两人这个时期还是敌对这件事想起来。

“这都能忘,原来四十多岁已经是健忘的年纪了吗?”

“原来是因为,觉得我现在是在变相审讯吗?”FBI有些惊奇地问道。

“莫名其妙强迫别人和你保持这个距离,如果不是审讯,你已经可以去警察局走一趟了。”

池川奈没放过这个讽刺对方的机会。他往后躲了一点,伸手按住面前那人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健忘顺便把合适的社交距离也忘记了吗?”

赤井秀一的目光往他头上落了一下,看上去更放松了一点。

他双手还撑着台子,从侧面看像是把人整个圈在怀里。

男人眼角处落着细纹,脸上因为混血而分明的轮廓被浴室灯光切得更为锋利。他从胸腔中挤出笑意,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韵味。

笑声在胸腔中产生的震鸣随着体温一同传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在抖动。

池川奈莫名有些脸热。

“合适的社交距离倒是没忘。”墨绿眸子温和又锋利地注视过来,“但是现在,这个应该能被暂时抛掉吧?毕竟……”

赤井秀一认真看着对方的眉眼。

和记忆里一样的轮廓,吸睛的异色瞳孔,除了眼角下以外,在鼻翼侧面也有一颗小痣。因为太浅了,要凑近到这个程度才能捕捉到。

男人低声感叹:“简直像奇迹一样。”

什么奇迹。这家伙……

对池川奈来说,这个在特殊时间点突然出现的家伙简直就是个大麻烦。

可是在赤井秀一那里,他这个失踪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反而被形容成奇迹。

他张了张嘴,移开视线,突然良心不安起来。

行吧,看就看吧,被看几眼自己也掉不了几块肉。

滚烫的热气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大脑在吸收完所有记忆后已经短暂罢工的人,在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

就算是因为暖风,这也太热了吧。

双手捂着的后颈处更为滚烫,他低头炸了眨眼睛,一个词猛然浮现在眼前。

易感期。

不会吧,在这个时候……?

“不过,硬要把现在这样说成审讯的话,倒也不是不行。”赤井秀一略微偏下头,束在脑后的黑发随着重力垂落下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你脖子的秘密。”

“……如果我说不呢。”

池川奈努力了半天,才没让自己的语调因为‘脖子上的秘密’颤动起来。

“和实验室有关。那个颈环是用来控制的装置?”赤井秀一笃定道。

空气中的巧克力味愈发浓郁,他缓慢吐出一口气来,目光落在面前那人颤动的睫毛和紧捂住后颈的双手上,又往头顶看了一眼。

“既然猜到了,那就起……”

“你的颈环在哪?”

不知道汗水还是发梢为干的雨水顺着侧脸和额头滑下,池川奈闭了闭眼睛,努力从自己滚烫的大脑里抓住几分理智。

“……卧室门口。”

他早已因为脸上不自然的烫度垂下头,看不清面前赤井秀一的脸,只能看见对方略微敞开的领口和被衬衫包裹的身体。

可能是开了热风后,浴室的温度熏得年长者也起了一身薄汗,汗水将衬衣润湿,在一些地方隐约透出皮肤的色泽来。

男人挽着袖子,肌肉紧实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突显出极具力量感的线条。

刚才他手臂上的青筋有这么显眼吗?

忽然意识到不对经,池川奈抬起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终于看清了对方此刻的表情。

未束起的几缕黑色碎发被汗水打湿,他缓慢呼吸,胸膛起伏着吐出滚烫的气息,眉头紧缩着,连墨绿色的眸子里都含着烫意。

在对上视线那刻,站着那人忽然凑近过来。

池川奈瞳孔紧缩。

他之前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模样,倒不如说这个年纪的家伙实在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甚至连说话语气都没有任何不对劲。

要不是他抬头看了一眼,估计根本发现不了!

坐在洗手池台上的人下意识闭上眼。

冰凉触感转瞬即逝,之后晕染成比呼吸还要滚烫的温度。

男人低头,很不符合年龄地在他左眼眼尾轻啄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朝卧室走去。

……?

池川奈过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他缓缓伸手捂住脸,原地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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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拿着颈环回到卧室,有些意外地看见池川奈还坐在洗手池的台子上。

他本以为在自己放开禁锢后,对方会立刻警惕地跳下来离开,没想到他在外面找了一圈颈环,又找了吹风机,等回来时他居然还坐在原地。

他一只手还强撑着捂在后颈上,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脸,没被挡住的皮肤都泛着红。

看上去快熟了一样。

赤井秀一走过去,脚步声将对方从宕机中拉回来。异色的眸子看过来后,他手上一空,原本拿着的颈环已经被人抢走了。

金属搭扣扣上的声音响起,池川奈动作娴熟地把金属环带回脖子上,又摸索着把换气调到最大。

浴室里的巧克力香终于开始消散。

“简直不像是现实里能出现的东西。”赤井秀一蹙眉评价道。

可以影响人理智的气味和抑制气味的环扣,组织居然真的能把这种东西在人身上实验出来。

已经习惯了把论坛buff嫁祸给组织实验,确认颈环戴好后,池川奈感觉自己又有了底气,“你不科学的事情见得还少吗?”

和这个什么abo体质比起来,显然他穿越到十年前更不科学。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他脖颈上的颈环,又往头顶位置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偏过头去,肩膀都颤动起来。

“喂。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莫名其妙的笑。”池川奈眯起眼睛,“到底在笑什么?”

男人低咳了一声,想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但是眼角仍然带着笑意,“只是在想,突然来到这里确实是没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头顶位置,“像这个一样。”

“什么?”

池川奈皱着眉头。

他伸手往头上摸去,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柔软的、毛茸茸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池川奈僵硬地转过头,在看清镜子里画面的那刻,毛都炸起来了。

物理意义上的炸起来。

他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顶上了一对毛茸茸的白色耳朵,看长度和大小像是狐狸,此刻因为收到惊吓,面上的绒毛都炸了起来,根部显得更柔软好摸。

捕捉到主人的心情,那双本来应该立着的耳朵向两边垂下去,变成了软塌塌的飞机耳,时不时还随着热风抖动一下

他现在披散的黑发还湿漉漉的,配上垂下来的耳朵,看上去简直……简直有点可怜了!

池川奈连忙掀起浴袍,毛茸茸的大尾巴上下摇动着,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这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顶着……这两个东西跟你说话的?”他舌头差点打结。

“从……”

“停。”池川奈伸手捂住对方的嘴,眼睛逐渐失去高光,“我不想知道答案。”

怪不得……刚才赤井秀一这家伙突然问他是不是在害怕。

他当时根本没在害怕,为什么耳朵会垂下去变成让人误会的飞机耳啊?!

……要不还是把这家伙杀了吧。

池川奈双眼无神,控制不止自己去拿旁边备用□□的冲动。

杀了就没人知道今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杀完他顺便用匕首把耳朵和尾巴切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赤井秀一看着终于发现自己耳朵尾巴的人,实在没忍住,转头噗嗤一声笑了:“小狐狸。”

池川奈睁大眼睛,恼羞成怒下使出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他恶狠狠按开了旁边洗手池上方的开关,原本为了方便洗头准备的小喷头立刻将两人浇成了落汤鸡。

水雾当中,他眯起隐隐变成竖瞳的眼睛,冲着对方露出了恶人笑来,尾巴都愉快地在台子上拍打了两下。

第100章

不愧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池川奈坐在柔软的床铺上,转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毛茸茸的尾巴在此刻显得格外有安全感。他探头看了一眼外面,见没人靠近卧室,浴室的水声也没有断,还是伸手把尾巴抱在了怀里。

暖和多了。

两个人都被喷头淋湿的后果就是不得不去洗个热水澡,幸好虽然这个安全屋他很少来,但日用品和衣物都很齐全。

吹干的尾巴看上去比刚才还要蓬松,散发着暖烘烘的沐浴露味。

他把脸埋进去蹭了蹭,有种在吸伊诺克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现在吸的是自己的毛毛,突然就有种奇怪的微妙感。

对了……自己这幅样子应该不会出现在论坛上吧?

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他从毛茸茸的尾巴里抬起头来,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机。

刚才让他差点想大喊救命的帖子还在首页,热热闹闹地盖了几十层楼。

[可恶,为什么平时只出现香取小姐和野泽啊,这个下属能不能多露露面,至少给他个名字还有脸啊!要不然cptag都不知道怎么打!]

[体型差年龄差我永远的XP……抱起来(屏蔽)从背后(屏蔽)都是不得了的完美,完全的力量压制,一只手就能把对方两只手腕叠着拽起来斯哈斯哈]

[是的,尤其到后面朦朦胧胧挣扎往前逃,被一只手拉着脚腕拽回来,好喜欢……]

[啊啊啊啊啊可恶我真的好这口啊!你们怎么光说不做饭啊!有没有这一口的饭吃!好馋!]

[虽然但是……既然没有正脸出现过的话,那代一口四十岁琴酒/阿卡伊x二十岁奈奈是不是也可以!我代代代代]

[突然想到!本来威士忌组时期的莱奈就有种很强的年龄差感,但是碍于当时的立场和阿卡伊的卧底身份,这个年龄差感在真正接触的时候又削弱了好多。

但是如果是40岁的FBI探员x24岁的组织成员的话,阿卡伊完全能看透对方在想什么,武力值也高出一大截,那不是……]

[我速速吃口FBIx被监管犯罪成员的饭,虽然和红方合作一起灭了组织但仍然处于被监管期,被迫和年上者一起住,身体素质和关系上都展现出弱势,原本组织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变成被监管者,这不是可以随便动手酝酝酿酿!]

[我吃!]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池川奈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又垂了下来,随着心情轻微抖动着。

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在这种帖子里找线索。

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尾巴,退出帖子后又神色认真地翻看着论坛,准备把昏迷这段时间错过地都补回来。

屋内暖气充足,怀里的毛茸茸也暖和,池川奈看了一会儿就感觉视线模糊起来。

很轻的闷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狐狸耳朵捕捉到响动,灵敏地立了起来。

池川奈转头去看,刚冲完热水澡的男人随意套了件浴袍,眉目间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连忙放下抱着自己尾巴的手,坐直起开,掩耳盗铃般岔开话题,“你不是在洗澡吗?”

“洗完了,显而易见。”赤井秀一摊了摊手。

“那就去沙发上睡觉。”池川奈撇嘴道,“我可没说过让你来卧室睡。”

“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把药喝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水杯上,在去洗澡前他从房间的医疗箱里翻出了感冒冲剂,防止刚才按开喷头的家伙真的自损八百,折腾感冒了。

“……喝了。”原本正把人往外面赶的池川奈气势弱下来。

“而且,我现在才注意到。”赤井秀一沉思片刻,开口时表情有些严肃。

难得看这位穿越过来的FBI面色严肃,池川奈还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问题,不由坐直身体等待下文。

“你原来是那种晚上会抱着尾巴睡觉的类型吗?”

还真……可爱。

回想起刚才进来时,对方把大半张脸埋在尾巴毛上打瞌睡的样子,他眼中笑意更甚。

原本还在想,刚才把来关心有没有喝感冒药的赤井秀一往外赶是不是有点过分,听完这句话后,池川奈瞬间沉默下来:……

拳头硬了。

下一秒,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把站在旁边的人掀翻按在了床铺上。

“我是那种会先揍你一顿再睡觉的类型。”

这家伙简直是个闷骚!

亏他刚才居然以为会是什么正经问题。

池川奈气急败坏地伸手锤他,反而被人顺势轻攥住了尾巴。

他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毛茸茸的长尾巴被人从根部摸到尾巴尖,偏偏对方没有半点攥着别人尾巴的自觉,还满脸惊讶,像是在感叹手感。

“你这家伙……”池川奈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手放开。”

赤井秀一依依不舍地又摸了两把,才把手摊开放在两侧做投降状:“放开了。”

跨坐在上方那人眯起眼睛打量了对方一番,才没好气地起身放对方起来。

他实在摸不透这位FBI探员十年后的性格,不管他用什么态度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家伙仗着年长者的身份,看他的时候永远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态度简直像是在对……小孩一样。

池川奈把这位不速之客撂在卧室,去卫生间生了会儿闷气。

他低头洗了把脸,水液洗掉了刚才被揪尾巴时脸上泛起的烫度。

刚才赤井秀一洗热水澡时浴室里蒸起的水雾还没有散去,他伸手擦掉镜面上的薄雾,看见了自己眼尾飞红的面容。

雾面刚好挡住了狐狸耳朵,但是即使去掉耳朵,镜子里的人看上去仍然和平时有很大区别。

曾经无数次,他洗漱完抬起头,只在镜子里看见过一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死气沉沉的异色眼睛。

可能因为所有情绪终于回到了身体里,从实验室在大脑内暗示出的条条框框中解放出来,那双眼睛终于像被洗净灰尘的玻璃珠一样绽放出色彩。

池川奈垂下眼睛,用纸巾擦干净手,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倒是忍不住,在身后摆动了两下。

一夜无梦。

本以为早上起来,突然从十年后过来的人和尾巴耳朵都会消失不见。

起床洗漱时,池川奈还是在镜子里,和睡炸毛的耳朵面面相觑。

走出卫生间,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抬起头,冲他打了招呼。

两个麻烦一个都没有走。

池川奈探头看了眼餐桌,发现上面居然放着早餐。虽然制作简单,但是一想到当时莱伊只会用黑咖啡配便利店的面包吃,他只感觉这两份早餐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今天定了在基地和香取助理见面,拿实验室新的眼药水和资料。池川奈本来准备把人丢在安全屋里,打开衣柜后又想起另一件事。

他的耳朵,现在根本没法出去见人。

虽然帽子能挡住,但是他的衣柜里除了和服就是西装,无论是哪个搭配帽子都显得格外奇怪。

就差把‘我头上有东西要戴帽子遮住’这句话写脸上了!

“试试这个。”

听见声音,池川奈转过头去,看见赤井秀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件连帽衫递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安全屋附近应该没有什么商场吧?

“大概因为,突然来到这里之前,我正从楼下的洗衣房把衣服收回去?”说着,赤井秀一指了指沙发旁边。

地面上堆放着几个用来装衣服的袋子,他甚至看见了一顶针织帽。?这家伙怎么还自带准备。

实在没有什么能遮住这对大耳朵的衣服,穿和服带帽子显然会更引人注意,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对方带来的几件衣服。

在里面穿了件打底衬衣后,池川奈套上对方略显宽大的连帽衫,刚把帽子戴上,他就看见赤井秀一又忍不住笑了。

“……你又在笑什么?”

和这家伙待久后,他感觉自己的耐心都大幅度上升了。

“这件可能不行。”男人笑道,“如果只是出门还好,如果要去见你认识的人,恐怕……”

他将旁边的试衣镜翻过来,示意对方看。

那双耳朵立起来后太过显眼,把连帽衫的帽子都撑出耳朵的弧度,像是专门设计成耳朵形状的帽子一样。

日本街头估计很少有人会戴着这种帽子走路,虽然看不见耳朵,但存在感没比顶着耳朵走少多少。

而且……

池川奈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这样出现在组织基地里的样子。

不管是被发现有耳朵,还是被发现戴着狐狸耳朵的帽子,都是同一种程度的社死。

“耳朵立着会把帽子顶起来。”赤井秀一思索着,“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池川奈满脸怀疑。

还没等他看清对方的表情,就感觉到旁边突然有人逼近过来。

仿佛能感受到呼吸和胸腔内的震动,他一手抵住对方胸口,一手扶着墙面,挑起眉毛:“这就是你的办法?”

“塌下去了。”男人没多解释,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

这双耳朵可比池川奈诚实多了。

拉进距离后,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好像半点都没受到影响一样,但是耳朵却早早敏感地朝着两侧垂下。

“……你这是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让你一直在旁边站着。”

池川奈在心里暗骂了一番自己格外没骨气的耳朵。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赤井秀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对黑色的小卡子,拿在手里挥了挥,“只要耳朵塌下去就看不见了,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会儿。”

给这里准备生活用品的人很是细心,在洗手池的柜子里还放了一包卡子,甚至还有发带,以方便暂住者洗漱时处理自己过长的头发。

现在这些东西倒是有了另外的用处。

别无他法,池川奈拉下帽子,任命般凑过去让对方帮忙把耳朵夹上。

赤井秀一伸出手,摸了摸对方柔软的耳尖,在指尖触碰上那刻,那对耳朵又是一颤,不用动手就自己垂了下去。

有小块纱布垫着,夹下去时倒是没有什么痛感。

把耳朵在帽子里藏好,又用宽大的外套挡住尾巴,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池川奈戴上口罩准备出门。

“以免有什么意外,我和你一起去应该更好一点。”FBI的探员指了指他的头顶。

“……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FBI。”要跟着他去组织基地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个十年后的人,真要在基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什么用处。”赤井秀一摊手道,“而且,我以为这个时候离我们两个摆脱‘敌对’这个形容也不远了。”

池川奈没理他,转身就走。

“万一在组织基地里,卡子不小心掉了,耳朵把帽子顶起来,自己还没有发现……”

脚步一顿。

已经快走到玄关的人快步回来,把他按在了沙发上,“闭嘴。”

“……我给你易个容。”

几十分钟后,池川奈抱臂坐在副驾驶座上。

他对易容顶多懂点皮毛知识,没想到大部分全是赤井秀一自己搞定的。

车辆停在郊外废弃建筑物的门口,副驾驶座上的人先下车看了看四周,这才松了口气,“我只是来取东西,顺便去实验室一趟,你别说话,跟着我就行。”

安全屋虽然什么都有备,但易容用的美瞳却没有。赤井秀一还顶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因为各种原因,他现在简直对这个颜色有点阴影。

“实验室。应该没有需要拉下兜帽的环节?”

“没有。这里没什么人来,而且组织上下级划分森严,就算他们怀疑我今天的打扮也不敢直接说。”

池川奈确认了一下自己头顶,接着道:“就算朗姆来了也不可能动手掀别人帽子,只要不是贝尔摩德……”

话音未落,一辆熟悉的车从远处开来,正停在这座基本不会有人经过的建筑物门口。

车窗放下,金发女郎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眼中荡出笑意,“嗯?这不是那位小少爷的车。”

说着,细长的跟落在地面上,她从车上下来,理了理微卷的金发,看样子准备朝着这边过来。

池川奈几乎是立刻躲在了赤井秀一身后。

说什么来什么,连琴酒都可能对他今天忽然大变的打扮不做理会,但贝尔摩德一定不会!

脚步声渐渐逼近。

赤井秀一心里想着对策,一只手伸去拉后方那人的手腕,刚抓住袖子就感觉手上一空。

“……?”

他转头看去,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原本半躲在自己身后的人随着衣物落地的声音消失不见,赤井秀一蹲下身,从衣服堆里抱出来只白色毛团一样的小狐狸。

似乎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人都在今天丢尽了,他被抱起来时倒也没有挣扎,只是把头往胸口一埋,怎么都不搭理人。

黑发男人笑着把还留在小狐狸耳朵上的两个卡子取了下来,又动作迅速地将衣物和落在地上的铃铛放进车里的袋子中。

解决完这一切,原本往这边走的贝尔摩德不知道想起什么,反而返回车内拿取东西。

趁着这个空挡,赤井秀一将袋子在车里藏好,然后才双手把小狐狸举到面前。

变成狐狸后倒看上去还没成年的样子,但是毛量比正常狐狸多出许多,乍一看像个团子,光看着就能想象到摸起来会有多柔软。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狐狸满脸抗拒地使劲往后缩,爪子也死死按在对方脸上不让靠近。

可惜作为人时就敌不过对方的力气,现在变成狐狸后力气更小。

反抗未果,他最后还是被用挺翘的鼻尖蹭了蹭胸口的绒毛。

松开后,被强行吸了一口的小狐狸看上去整个狐都蔫儿哒哒的。

“这样不是方便多了?”赤井秀一笑着把狐狸团子抱在怀里。

狐狸用尾巴打了他手臂一下,借着动作把头埋在对方胸口,半天都没抬头。

“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这边。”旁边的车内,贝尔摩德将u盘从置物架中取出来,对着手机那边笑道。

“我刚看见那位小少爷的车,你就也要过来了,不会是专门来找他的吧,GIN?”

一声冷哼过后,那边只剩下电话忙音。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贝尔摩德挑了挑眉毛,重新下车,准备去看看那位小少爷。

没想到走近之后,哥伦白的踪影半点都没有,只有一个看上去像对方下属的人冲他点头示意。

奇怪,刚才明明听见铃铛声了。

看着对方墨绿色的眸子,金发女人挑了挑眉毛,暂时压下心中的疑问。

难道最近组织关于两人分手的传言是真的?这位少爷真又换了个绿眼睛的替身。

她怎么记得传闻里对方是个学生……还是研究生来着?

不管是哪个,这个人的年龄都不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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