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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两双有些相似的墨绿色眼睛撞在一起,谁都没有先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沉默,冲矢昴眯起眼睛,先一步重新伪装出这个假身份平时温和的样子,开口道,“你是他的……司机?来接他回去的吗。”

琴酒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

他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让人厌烦的气息,不过这倒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倒不如说估计就是因为这种熟悉,哥伦白才会找上对方。

来这种荒郊野岭的旅店,就是为了和新找到的小情人厮混?

琴酒都快气笑了。但他原本就低气压,此刻冒着黑气的样子和平时也没什么差别。

不,也不一定是新的,那份关于安田宅任务的资料里,面前这个人不也出现过。

他原本搭在池川奈肩膀上的手略微往旁边移了一下,很轻易就挑开了耳根位置的黑发,将那处牙印露了出来。

指腹毫不犹豫按在牙印的疤痕上,琴酒冷笑道,“我倒是知道牙印的由来了。”

对于池川奈这种做法,BOSS根本不会管,或者说他大概只是觉得这位少爷被关太久,需要在其他一些方面来获得安慰,所以把自己的空余时间都挥霍在这种不痒不痛的事上。

想到哥伦白以当时和赤井秀一厮混在一起的态度又找了个眼睛差不多的家伙,银发的男人眯起眼睛,心里涌起挥之不去的烦躁。

“抱歉,当时没忍住。”因为这句话,冲矢昴温和的目光落在两人中间的那人身上,这句话显然全是说给池川奈听的,“让你困扰了吗?我下次会尽量不在这种没法被挡住的地方留下印子。”

池川奈:。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赤井秀一身上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就是当时波本在别墅和雪豹对峙的时候,身上的那种味道。

“看来你们这次应该没来得及上床。”琴酒脸上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来,“还是说你根本没认真看,要不然也不会不知道,那个没什么用的牙印早就被盖掉了。”

想起昨晚那个梦境当中自己被覆盖住的牙印,冲矢昴的瞳孔略微收缩了一下。

池川奈因为没有丝毫委婉的上床字眼皱起眉头,他转头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的男人直接用手臂禁锢在了怀里。

随后,对方撩起他耳侧的头发,证明什么一样将他耳根位置已经结疤的牙印露了出来。

在看见琴酒动手的那刻,冲矢昴就眯起眼睛,他的目光在那个和梦里相差无几的咬痕上略过,然后手臂发力伸手拽住那人的手腕,将其从琴酒那边拽了过来。

“就算有另外的牙印,似乎也和你没什么关系?而且……也许不止是你口中那种关系,所以才会见面只上床。”

“……闭嘴。”

想起这句话自己之前好像也说过,池川奈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冲矢昴明显把这件事整个绕了个弯,但是他现在不能直接暴露对方赤井秀一的身份,除了这个外又没其他理由能解释他们俩接触的原因。

不如说,这家伙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肆无忌惮。

再说在这种情况下,被两个人围在中间解释为什么身上会有牙印,为什么牙印会被另一个牙印覆盖住,也太奇怪了。

“要是你们想在这里淋雨,我就先不奉陪了。”

夹在两个人中间的黑发男人有点牙痒。

他现在很想借着吸血鬼的buff给面前这两个人一人一口,把他们咬晕撂在雨后积水里,然后自己拿上车钥匙就走。

但是这个想法显然不合逻辑。首先,他不可能把两个人咬晕,在这种大家都清醒的情况下,他在咬住第一个人脖子之前就会被按住。第二,他根本不会开车。

自己那个倒霉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他今晚又确实约了琴酒吃饭说之前的事情,几番权衡下,他挣脱开被两个人拽着的手和肩膀,先一步朝琴酒停在路边那辆保时捷走去。

不知道外面的那两个家伙在之后的对峙里又交流了些什么,等琴酒这个难得没带伏特加一起出场的人打开驾驶座车门上车后,池川奈就算不看对方脸色也知道他的心情差得没边了。

车内冷的要命,琴酒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司机,不关车窗也不开暖气,刚淋了半天雨的人被从外面涌进来的风一吹,坐在副驾驶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连忙关上窗户,又伸手打开暖气,在暖风下用置物箱会备着的毛毯擦着自己湿润的发尾。

琴酒皱着眉头看向旁边那人。

身上暖和下来后,他裹着毛毯蜷缩在座位上吹暖风,手里还拿着红豆汤,被淋湿又擦干的黑发有些乱,他眯着眼睛把脸埋在毛毯里,像一舒服就犯懒的猫咪,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喉咙里发出猫一般呼噜呼噜的声音。

手里的红豆汤温热,重新温暖起来的人把手放在环扣上,还没打开就感觉车里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个等阶。

移开手,车内的温度又回来了。

池川奈:……?

在车上喝红豆汤触到那家伙逆鳞了?

“怎么,也不想你这辆车染上红豆味?”想起对方对自己之前在车上吃巧克力的评价,池川奈挑了挑眉毛,还是打开了罐子。

他凑近一点小心嗅了嗅,只闻到一股没什么特点的甜味,在盯了罐子半天后才试探性喝了一口。

果然又是没什么其他可评价的甜味,有点像夏日祭上的苹果糖。

“我以为你这位少爷只是玩一玩。”

琴酒看着他挑挑剔剔了半天,最后还是把罐装饮品送进嘴里的样子,嗤笑着开口,“还是说被FBI的老鼠骗成那样之后,你还能对一个相似的人产生那种没用的感情。”

很明显,床伴并不会专程来打伞又送红豆汤,做这些没用事情的只能是另一种人。

“没必要来警告我,我有分寸。”这句话前不久说还是疑似眼药水被下毒的那一次,一个月内被迫当好几次恋爱脑,池川奈连解释都不想再解释了。

他其实有点头疼,发现曾经有段完全被自己遗忘的交情之后,反而很难再在搞清楚整个事情的发展情况之前再对琴酒说些什么,一段沉默的车程后,他在车辆停稳后就很快下车,先一步朝天台餐厅的位置走去。

有侍者一路引着两人上去,从没什么人的专属通道到包间,进去后他就感觉不太对劲。

包间里面很暗,暗得有些过分了,唯一的光源只有餐桌上的香薰组。但又不至于暗到行动不便的地步,这种照明方式反而让整个包间都笼罩着一种古怪的暧昧感。

很淡的甜腻的香味从点燃的香薰处传来,有点像巧克力的味道,又混着美酒甘甜的气息,这种会让他想起信息素味道的组合让池川奈皱了皱眉头。

琴酒目不斜视地在餐桌另一端坐下,反而显得站在门口对着里面摆设挑挑拣拣的自己有些矫情,黑发男人干脆先入座,然后才继续暗暗打量起里面的摆设。

太不对劲了,他刚才路过时无意间从大开的门看见另一个包间,里面也不长这样啊?

两人落座后没多久,很有职业修养的侍者走了进来。

即使现在在包间里的是两个男人,看上去还完全没有情侣之间的氛围,其中戴着黑色礼帽那个还一副棺材板脸,侍者仍然能面不改色地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餐前酒。

做完这些,他又端出一个小巧的、被盖得严严实实的盘子,放在了池川奈面前。

被区别对待的琴酒从进来就一言不发,在此刻也只是用嫌弃的目光看了一眼那种没多少度数,更偏向于果甜味的开胃酒,墨绿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晦暗不明。

“给他换杯琴酒。”池川奈这时开口道,想来那家伙也没有品餐前酒的雅兴,他抽过前面和折成花朵形状的纸巾放在一起的菜单,很快定了主菜。

他刚把菜单放下,就看见对面高大的银发男人盯着自己,搭在桌沿上的手缓慢地敲了敲桌面,声音沙哑,“换成哥伦白。”

侍者很快带了一瓶品质上佳的哥伦白白葡萄酒回来,浅金色的酒液在从瓶口倒出来时果味的芬芳一同溢出。

琴酒很少喝这种度数低的酒,池川奈蹙眉看着对方端起酒杯,将和自己划上等号的酒液送进嘴里,动作间锋利的犬牙牙尖在杯沿上磨蹭了一下。

瞬间想起这颗牙刺在后颈那片皮肤上的触感,他立刻移开视线,不再去迎对方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而是将注意力转换到了面前那个托盘上。

他伸手打开,里面不是什么餐前汤或是前菜,是一盘没有半点枯萎迹象的鲜花,多是些玫瑰等具有暗示性的品种,花团锦簇下是一张暗红卡片,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勾勒出一句话来。

[I love you,love you brav……]

池川奈:……

他从小就埋在书堆里,很容易就看出这一场段英文来自于哪本书。

温暖的包间内,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这个‘浪漫礼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黑发男人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琴酒,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不会是这家伙安排的吧?好可怕……一想到这居然是琴酒安排的,就有种眼前一黑的震撼感。

平生第一次被人安排这种烛光晚餐,送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礼物,这个人还是整个组织最不可能干出这件事情的家伙……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62章

“你……”

半响,池川奈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他看着手上那个卡片,没从里面嗅出任何一点浪漫气息。

别说浪漫了,一想到这个卡片是琴酒准备的,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杀气。

“你准备的?”

琴酒看了他一眼,已经从今天自己那个小弟今天奇怪的表现里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伏特加准备的。”

……但他是你小弟啊,那不是和你准备的也没什么区别吗?!

看着对方气定神闲地说出这句话,池川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又看了好几眼手里的卡片,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暗号信息,来告诉自己对面的男人是被绑架了,而不是真的给自己准备了一封……这种东西。

而且那家伙真的会看这种书吗?

他抿起嘴,在香薰的烛光摇曳间想起了这本书的封面。是精装版的硬壳,漂亮的英文字体勾勒出‘飘’这个书名。

随后,他由着这个封面和这本小时候被自己翻看过的书,想起了另外一副画面。

留着长黑发的男孩窝在坐在椅子上那人的怀里,将精装书翻开,然后蜷缩着身体小小打了个哈欠。

刚看了几页书他就被对方垂下来的银发弄得鼻尖发痒,皱着眉头伸手按住那些恼人的头发反而让衣料摩擦着造成了更多的静电,让对方的发尾都有些炸起来,细碎的发丝反而更烦人地随着风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蹭过去。

身后的管家显然觉得让负责保护工作的杀手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窝在对方身上看书很不合礼数。

但是这是BOSS送给这位小少爷的人,就像是去年生日的毛绒大熊一样,这位礼物的所有者有绝对的‘使用权’,就算他想让对方晚上陪自己睡觉,他作为管家都没有什么理由阻止。

于是管家只能走过去放下手中托盘里的切块苹果派和果茶,警告性地看了对方一眼。

严格贯彻那种BOSS的理念,只听这位小少爷话的保镖拒收信号,安安静静当他的人形暖水袋,因为实在没什么意思,他垂着墨绿色的眼睛,只能把视线也落在书页上。

……这家伙还真的看过!

想起当时自己看的书或多说少琴酒都接触过,有的甚至是他要求对方在离开别墅执行任务后给自己带回来的,池川奈端起杯子抿了好几口果酒才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这不是更奇怪了吗……

原本这顿饭的目的是聊聊之前的事情,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消息。

毕竟他觉得琴酒不是那种自己忘掉了就真什么都不说的家伙,至少在平时冷嘲热讽他的时候肯定会提几嘴这种事情,但是琴酒却真的半点都没有提及过。

里面应该还有什么其他原因阻止了他说起这件事情,而且眼药水……想起琴酒给自己滴眼药水时熟练的态度,身上甚至偶尔会带着备用装,以防自己有的时候忘拿了头疼时没东西用,池川奈想起另一个问题。

他到底知不知道眼药水是用来控制自己的。

这个问题决定了那家伙到底是不是BOSS的帮凶,虽然他倾向于否定答案,但是还是全部弄清楚比较好。

一直想到这里,池川奈才反应过来另一件事情。他一直对于琴酒过于信任,这种信任感大概就来自于少时经历在潜意识里面的投影,所以在发现自己遗忘了那段往事之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找琴酒说清楚然后在自己有能力的方面补偿。

但是这个行为不是完全暴露了自己的记忆在恢复吗……?如果对方在关于他记忆这个方面的想法和那位先生是一致的,等恢复记忆的信息传递到BOSS那边,他今天半夜就能被拉去实验室再巩固一次大脑。

伸手揉了揉再次因为繁杂的思绪胀痛起来的太阳穴,池川奈暂时将这个事情往后推了一下,他放下卡片,正要开口和对方说清楚这方面的问题,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有些怪的甜味,里面混着让人不舒服的苦,在空气里噼里啪啦的炸开,充满恶意的喜悦。

很浓郁的味道,浓郁到显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的情绪,而是很多人。

下一秒,包间外面传来一连串枪响。

从枪声和子弹发射的时间推测出那应该是一款款式有些念头的□□,包间内的两人在枪响的那刻同步站起身来用手按住了随身携带的手枪上,目光凛然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别动——!”

“都给我蹲下!听见没有——!”

随着叫喊声,又是一阵子弹射出的声音和破空声,外面的人似乎在对着两侧的包间胡乱扫射,子弹轻易就打破本就只有装饰效果的布艺帷幕,向包间当中的人射来。

池川奈寻着声音向旁边躲去,避开了在空中胡乱飞射而来的子弹,子弹掀起的凌厉的风吹灭了包间内为数不到的蜡烛,视线徒然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时玻璃爆裂的响动从头顶传来。

这次没法锁定确切的位置来不及躲避,他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了最需要保护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从手臂处传来,在玻璃尽数落地后现场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外面有人骂了句别胡乱开枪之后,原本震慑用的枪声终于停歇下来。

透过包间帷幕被射开的口向外面看去,池川奈很快看见了这阵骚乱的作俑者。

一队用黑色面罩蒙着头的歹徒正往这边走来,每路过一个包间就会把里面的人抓出来查看,似乎在检查什么一样,看了一会儿后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在检查,只是在挑选。

他们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用整个酒店的客人做人质来要挟警方还不够,准备再抓几个身份更为重要的当做人质带走。

歹徒在斜前方的一个包间停下,从里面拽出了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精神格外不济的男人,打头那人看了看对方的脸,像挑选商品一样评估道。

“这不是那位号称天才电脑程式设计编程师的家伙吗?我前不久还在报纸上看见过你。”

男人摸了摸下巴,没分给后面对方的同伴半点眼神,似乎觉得对方的身份够用但又不算太好,他咂嘴想了片刻,还是示意后面的歹徒将其带上。

池川奈的注意力没放在那个人身上,他皱眉看向被领头嫌弃的那位天才编程师的同伴,确认了那家伙确实是波本。

而且是一身‘波本’装束的波本。

穿着黑色马甲的金发男人站在人群之后,冷着脸看向里面骚乱的场景,在持枪歹徒的目光看向他时,才摆着手做出一副紧张又害怕的神情,但那副表情在池川奈看来实在有点敷衍。

想起之前听说的波本今天有重要任务,没想到任务场地居然就是这个餐厅,池川奈又看了一眼旁边,觉得今天这群劫匪还真是够倒霉的。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挑今天来。

池川奈原本想再看一眼人数,还没等再看清外面就感觉手腕一紧,他转过头,看见琴酒拽着他的手腕,表情沉得有些可怕。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他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感觉到的手臂上黏腻的感觉根本不是什么被子弹打碎瓶子后撒上去的酒水,而是血。

之前飞溅的玻璃碎片不少都直接刺进了他因为抬手动作从袖摆处露出的那截小臂上,但是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因为刚才空气里代表恶意这种情绪的味道太浓烈了,再加上外面也有血腥味,所以他才根本没注意到。

没有痛觉难道也是吸血鬼buff的影响?

伤势不重,只是因为玻璃碎片的缘故看上去很惨烈,小臂和手腕上都刺着碎片,最严重的是横插在手腕侧方那个,在黑暗的灯光下很难看清到底有没有伤到血管。

“你没痛觉?”琴酒讽刺道。

他这次连平时不爽时会发出的语气词都不说了,脸色估计比失去光源的包间还黑,这里没有能用来包扎的东西,他黑着脸先一步掏出□□,看上去准备直接把外面的人解决掉然后带着他走。

原本觉得这个方法也不是不行的池川奈想起刚才看见的某个设备,还是用完好的左手把人拉回来按在了座位上。

“先等等。”在琴酒格外不爽的目光下,他开口道,“我可不想让你的通缉令出现在头版头条上。”

他刚才一眼就看见走在前面的持枪歹徒后面,有两个同样蒙着面的家伙正拿着一台摄影机,不像是在录像,毕竟那个领头的还时不时转头对镜头说些什么。

显然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要给政府和警局施压,所以搞出了这种实时直播的操作。

琴酒现在当然可以一个人把那群不长眼的家伙脑袋都打开花,但是在直播下面做出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就算他们是黑衣组织,也没到在摄像头前面掏枪杀人都肆无忌惮的地步。

他可不想到时候去监狱捞人!也不想负责琴酒的牢饭!

第63章

被按在椅子上的琴酒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让池川奈想起伊诺克。

那只雪豹有时也会在吃饱后仍然对着林子里跑过的野兔亮出獠牙,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为了狩猎的乐趣,他跟着对方一起去时通常都会在这个时候伸手阻止,因为多余的动物不好处理。

他阻止的方式就是把手按在对方硕大的头上,将原本已经摆出扑杀动物姿势的雪豹按得坐在地上,然后对方会眯起兽瞳盯着渐渐跑远的兔子,从喉咙里挤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不情不愿地放弃行动。

简直和现在被自己按在椅子上,眼睛还一动不动盯着外面的琴酒一模一样!

由着这种熟悉感,池川奈伸手在对方的头顶上也呼啦了一把,把那人的银发揉乱了。做完这个动作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若无其事地错开话题,“你身上有没有绷带。”

琴酒的神奇口袋里什么都装,当时在车上甚至能掏出手套来,装绷带应该绰绰有余。

果然,银发男人只是在口袋里摸了一下就找到了一卷已经用过一半的绷带,见有包扎伤口的东西,池川奈先迅速将手臂上的玻璃碎片拔掉了。

这个举动又换来了琴酒的黑脸和不满的视线,但他熟视无睹,扯过对方手上的纱布就把伤疤缠住了。

池川奈真的怕再晚一秒,那家伙就看见自己的伤疤愈合了!

吸血鬼buff不仅屏蔽了痛觉,还能让他身上的伤痕迅速愈合,当时给赤井秀一消脖颈上的咬痕时他就发现了,那家伙脖颈间两个尖牙咬出来的血洞花了好半天才消下去,但是当时他咬自己的那一口就迅速消了。

将手臂用纱布缠绕好,他看了一眼对面那人放进外面那群人里比起受害人质更像领头人的脸,开口道,“你先别出去。”

“你准备用这只手出去对付他们?”琴酒嗤笑了一声,显然对对方只言片语里透露出的打算一个人出去这件事很不满。

“你准备出现在直播画面里,然后被当成幕后主使?”池川奈立刻呛了回去,他知道以这家伙的脾气根本不会在乎在不在镜头下面,干脆换了个说法,“他们不可能只带人来这里,楼梯和各个出口肯定还有其他人,你负责那些家伙,我对付他们。”

这样总行了吧!

银发的男人别开脸,没有回应。

“那你就别轻举妄动。”知道对方这句话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池川奈干脆把自己腰侧的□□拿出来撂给对方,然后朝着门口走去。

他可不想在摄像头下面直播自己是怎么被搜身搜出□□的。要不然等事情结束后自己估计会被第一时间传唤去警局。

走到门口,又转头冲桌子旁边那人比划了一个平时安抚伊诺克的手势,他才拉开包间的门帘,在那伙人闯进来之前先一步走出去。

在走入走廊的那刻,几把枪就瞬间对准了他。

察觉到自己后方的枪已经直接隔着布料抵在了后胸口位置,池川奈摊开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武器。

他感觉到自己走出来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劫匪打扮的人踉跄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然后又很快站稳,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够格吗?”早就听见对方在外面挨个包间搜寻适合被带走的人质,再加上出去那刻领头那人就在打量自己的脸,池川奈干脆挑了挑眉毛,先一步开口了。

领头原本正在查看另外一个包间的情况,在看清对方面孔那刻立刻回想起什么,随后直接丢下包间里松了一口气的客人几步过来。

“让我看看。”他将手枪枪口卡在对方下颚位置,往上用力强迫对方扬起脸给自己查看,“看来今天这里的人来头都不小……池川财阀的少爷,当然够格。看来这次要打扰你和佳人的晚餐了。”

‘佳人’这两个让池川奈眉头猛地一皱,他努力半点才没露出吃到胡萝卜一样的表情。

把这两个字安放在琴酒身上,简直和那张卡片一样可怕。

“不过要是强迫你在警方把钞票拿来前和我们一起走,恐怕就要委屈这位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了。”领头恶劣地笑道,显然想将包间里的人一起带上,毕竟无论是手臂受伤的年轻男人还是女人,都算得上好控制的对象,“不如邀请她和我们一起……”

他示意旁边的歹徒打开包间的门,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时,他原本的话直接卡在了嘴里。

打头那人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句“居然是男的”。

“怎么,男伴很奇怪吗?”池川奈抱臂看着对方的动作,也没拦着他们用枪头将包间门帘挑开的动作。

毕竟这群家伙胆子再大,也不会把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控制的高大男人拉出来和他一起当人质。

果然,在隐约看清里面那人之后,领头就面色难看地打消了刚才的想法,转过身后他又摆出刚才那副笑容来,对着池川奈开口,“倒是不奇怪,如果长着和你一样的脸,我也和乐意和男人寻欢作乐。”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别有所指还是单纯的过过嘴瘾,池川奈感觉对方也没什么在这种时候干其他事情的闲心,便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又移开视线。

“好吧好吧,看来这句话冒犯到我们尊贵的客人了。”打头的人示意旁边两人上去检查,嘴里还假模假样地说着客气话,“多有得罪了,小少爷。”

“请便。”池川奈表情冷淡地站在原地,任由几个人在他的示意下给自己搜了身,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出绳索来,将他的手腕交叠着绑在身后。

对方拿粗糙度麻绳往手腕捆上时,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原本只是想确认对方有多少人,没想到在视线移到后方时,位于人群后面的一个持枪歹徒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看位置似乎是刚才在自己出来时差点摔倒那个。

歹徒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取下自己下半张脸的蒙面,将右手置于胸口位置,动作很轻地冲池川奈那边低头示意。

他嘴唇略微动了两下,吐出两个没有声音的字来。

‘……少爷。’

和那个带头的歹徒完全不同的口气,念出时的表情都格外慎重。

那是他的人?

略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对方露出片刻后又匆忙挡起来的下半张脸,池川奈只感觉有些眼熟,等面前的歹徒用麻绳把他的手腕结结实实捆在一起后,他低头看绳子,才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对方。

温泉旅馆,自己通过吸食血液看见赤井秀一的记忆那次。

他就是当时当着朗姆的面踢开禁闭室的门,让自己进去把赤井秀一带出来的下手。

劫匪团里面有他的人,这倒是一个奇怪的信号,这场骚乱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那个人也像只是混入其中,来以此达成什么目的的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安排,他在心里思索了一番,还没有想到对方此番行为的目的,就看见那人重新戴上面罩,刚才沉稳的样子一变,转头拽着人质的衣服就骂骂咧咧起来,“给老子安静一点!再吵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池川奈:……

他算是看明白了,组织的人都有两幅面孔,特别是某个金发的情报人员,那家伙估计还不止两幅。

而且如果里面有自己的人的话,他恐怕还得找机会让琴酒那家伙动手的时候收着点,别把自己的人伤了。

另一边,因为身份就是个打好几份工的小侦探,很快被排除出重点人质范围,安室透一直在观察餐厅内部的情况,在看见池川奈从包间走出来那刻他先是一惊。

没想到对方也在这里,他之前只在酒店看见了伏特加,对方正将一个黑色的箱子往下一层的房间搬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他随口问了一句,被对方以这是大哥私事让他别多管这句威胁堵了回去。

没想到哥伦白也在这里,那琴酒……

他从大开的门里隐约看见了里面的情况,布置风格完全不用的包间,投进去的光照亮了一小片桌面,映出了里面的玫瑰花和香薰蜡烛。

金发的男人差点呛咳出声。

哥伦白、琴酒,不会今晚只是来这里,共进烛光晚餐的吧?!

……一想到如果他们两个今晚是来约会的,说不定一会儿还要去那个套房,而事情刚刚进展到共进晚餐这一步,就被劫匪打断了。

而且……安室透的目光落在池川奈被纱布裹着,还隐约从层层叠叠的纱布当中透出鲜红血液的手臂上,看向那队歹徒的目光格外怜悯。

他刚才就捕捉到一连串玻璃碎裂的声音,看来是手臂被玻璃贯穿了。

琴酒没有直接掏枪出来都称得上奇迹。

他的思绪很快被另外一阵骚乱和熟悉身影打断,安室透朝着声源方向看去,只见一名歹徒正朝着人群当中的一片骂些什么,似乎是刚才想对一个人质动手时被人拦下了。

“对不起对不起!”被用枪指着额头的半长发男人慌张道,“他、他不是故意撞你的,只是太紧张了……喂!你说句话啊……抱歉,他一害怕就说不出话来,你、你先……”

“嘁!原来是吓傻了。”歹徒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那个戴着墨镜还一头卷发的家伙,语气不屑,“害怕成这样就滚到一边去待着!再让我撞上你你就等着吃枪子吧!”

“是是——”

半长发那人拽着旁边的好友就往旁边躲去,

在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看清那一桌人的脸时,安室透已经眼神死了。

他感觉哥伦白现在看那些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把狼当小狗往屋子里抓的蠢货。而且这位少爷估计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冒犯过,一会儿那家伙的下场可想而知。

还有这两个……估计是趁着难得休假来聚餐的人。

这伙儿劫匪挑得日子实在是太巧合了?撞上组织高层的烛光晚餐就算了,居然还能撞上警察部门聚会……

安室透的视线落在还无知无觉对着池川奈恶声恶气说着什么的领头身上,目光里带着些同情。

倒霉的实在有点过头了!

第64章

被对方用麻绳将双手捆在背后后,池川奈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很快发现了对方打的是什么样的绳结。

很结实,但是两侧固定的位置仍然有些松,只需要一侧手腕发力就能挣脱出来。

池川奈心下疑惑。

就算他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劫持事件也能感觉不太对劲,一般来说想要将整个餐厅的人作为人质,至少得把里面的人都集中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监视起来,免得出现什么错漏。

但是这伙人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甚至连包间里的人都没怎么往外面赶,要不然琴酒的脸早就出现在直播的大屏幕上了。

这样做的唯一结果就是会造成场面格外混乱。

被另一个人从后面推了一把,池川奈重心不稳,略微往前踉跄了一下才重新站稳,领头那人让他和其他几个符合身份要求的倒霉社长进了餐厅另外一个房间。

之后,他拿过对方手上的摄像机朝着室内拍摄了一圈,像是很满意那几个社长惊慌失措的表情,男人用镜头对准了他们的脸,对着那边威胁道,“快点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晚一分钟我就扔一个人下去!”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将镜头转向了旁边。

突然入镜的池川奈:……

他感觉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至少应该配合一下,但是对着这么一伙儿挟持酒店遇上琴酒波本还有自己的倒霉蛋,他感觉自己能维持住脸上没什么情绪的表情就已经需要耗费很大力气了。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干脆在那人大发雷霆之前别过脸,没让镜头再拍到自己的正脸。

“吓到不会说话了吗,小少爷?”很快给他的行为找了一个适配的理由,领头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来,他示意外面的人将出入口的位置都围起来,才继续冲着镜头那边道。

“喂,听见了没有,现在外面手上不仅有人质,还有这些身份贵重的大人物,要是你们不快点的话,我们可不保证不会做些什么。”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外面,“而且再等下去,外面的客人说不定要躁动起来,如果胡乱行动惹到我这些弟兄们,说不定连小命都没有了,你们这些警察不会觉得钱比人质的命还要重要吧?”

听着这句话,池川奈垂下眼睛,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这伙人是故意为了把场面弄得更加混乱,才没有把所有人质都集中在大厅控制起来的。

但是把场面弄得更加混乱有什么好处吗?除了他刚才威胁的话语里说的,如果有骚乱的话就会对人质动手……对了。

原来是出于这个理由。

这伙人想要赎金是真的,但是拿到赎金的过程当中也可以做点其他事情,比如趁机在骚乱当中杀掉某个人,让对方成为‘不幸被大规模劫持事件的歹徒杀害’的人质,而不是出于某种原因被刺杀,会被警方深入调查的人。

遮掩在骚乱和抢劫下的刺杀行动吗……

想起明明要拍下那几个财阀社长的照片和手机上的资料对照,才能确定那些人身份的领头,当时在看见那个和波本在包间进行私密谈话的程序设计师时,却立刻就报出对方身份,池川奈很快锁定了刺杀的目标。

刺杀一个组织想要招揽的家伙……不过这个行动恐怕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了,毕竟现在会场里有琴酒和波本在,恐怕没什么留给他们制造骚乱的时间。

警方恐怕也会很快赶到。

果然,在这个想法出现在脑内的不久后,大厅外面就迅速地骚乱起来,门外传来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蒙着面的歹徒撞开门骂道,“该死!这些人质里面有警察,他们已经把在大厅的人都解决掉了!”

“警察怎么会在这里?!”领头狠狠拧了一下眉头,他跟着对方一起出门查看了一番情况,回来时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你带着几个人先去……”

他切断了摄像头,这才继续道,“先带着这几个人撤退,只要我们手上还有人质,那些警察就不可能直接动手!你们先去找车!”

领头冲外面吼道,随后在嘈乱声中,他转头在室内搜寻起来,略过那几个大腹便便的社长,男人几步过去把看起来最好控制的池川奈拎了起来,“你!跟我过来!”

他拽着对方的后领将人拽起来后往前推去,站在门口的两个持枪歹徒立刻伸手将人接住,然后一左一右地按住了人质被绑在身后的手。

“从楼梯下去——”

看着大厅内骚乱的人质,领头迅速开枪打碎了大厅的玻璃灯,又趁着他们尖叫着抱头蹲下时朝那边的扔出了几个烟雾弹。

浓烟很快在大厅内部扩散开来,借着浓烟的掩饰,一行人从另一侧酒店的隐藏楼梯往下放走去。

“老大,真的从楼梯走?那些条子说不定就在下面……”走进楼梯时,池川奈右后方的男人开口道。

“那群警察找不到这里。”领头没好气道,“我早就打探过,这是之前废弃的楼道,现在管理酒店的那个老家伙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连结构图上都没有,他们不可能找到,而且我们手上有人质,还怕他们直接动手不成?”

“没监控?”

“当然没……”男人的声音卡住了,他转头看向刚才出声的人质,面色难看,“你想耍什么花样,这里不可能有人来救你,别想……”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了这里没监控,别人也找不到,池川奈略微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捆在一起的手腕,在对上领头的视线时,他勾了勾嘴角,“有没有人会来救你们。”

“什——”

领头瞪大眼睛,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花。

池川奈猛地将肩膀撞向右侧那人,然后用手抽出了歹徒腰侧别着的匕首,将刀刃倒转刺向自己手腕间的麻绳。

随着刀刃划破绳索的声音,锻炼的麻绳落在地上。

按住反应过来后攻过来那个歹徒的肩膀,他干脆踢向那人的膝盖,对方膝盖一软顺着从背后袭来的力道往楼梯下方摔去,一连撞下了好几个同伙。

骂声和痛呼一同传来,池川奈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刺来的刀和子弹,夺过手枪干净利落地射穿了那几人的肩膀和膝盖。

不到片刻,走廊里还有意识的就只剩下打头的男人。

“你……!”领头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冷汗都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他咬牙捡起倒在脚边那几人的手枪对准站在不远处的黑发男人,尚未来得及开枪就被射穿膝盖,随后又被撂倒在了地面上。

“呃——”男人的痛呼声因为背部砸在地上的动作卡在喉咙里。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没来得及将背部抬起来就感觉胸口一重,伴随着一阵铃铛声响,池川奈踩在那人胸口位置,加重动作将对方重新踩到在地。

鞋跟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他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被手枪砸得满脸是血的脸。

“……咳咳……”

他求饶的话全数被堵住。

懒得听剩下的话,池川奈干净利索地弯腰将手里的手枪枪口塞进了对方嘴里,堵住了接下来的怒骂或是求饶,“闭嘴。”

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大麻烦,领头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踩在自己身上那人,头僵硬着没敢再动一下。

“手放开。”见这家伙终于安静下来,黑发男人视线下移,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警告。

地上的人这才意识到,在被踩中胸口时自己下意识伸手拽住了那节骨感分明的脚腕,他连忙松开手,但之前手上的血仍然因为刚才的动作残留在了对方的脚腕上,乍一看像是一排狰狞的抓痕。

“啧。”池川奈不满加重了力道,“老实点。我没什么耐心,接下来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说废话,听懂了吗?”

感觉到按在手枪上的力度越来越大,男人连连点头。

池川奈这才把枪从对方嘴里拔出来,他皱着眉头颇为掀起地将枪口在对方胸口衣服上擦干净,“你们准备刺杀松本桑田?”

“……什么?”男人立刻瞪大眼睛,他张了张嘴刚想摇头,对方就动作狠厉地将手里的手枪枪身砸在了他的侧脸上。

剧痛从脸颊处传来,明显嗅到对方身上那种凌厉的气息,他连忙改口,“是、是的,我们准备杀了那个做软件程序的家伙……”

“谁让你动手的?”

“我也不知道……是一个匿名的家伙,从黑市那里投放的资料,提供了对方的信息,要求不能引起警方对那个家伙的注意,刚好我准备干这一票,就想着趁着骚乱把那个家伙解决掉……所以才……”

不满意对方吞吞吐吐地态度,池川奈加重腿上的力道,“详细点。”

“真的没有其他的了!那个资料里面只提供了那个家伙最近几天的行程,刚好我看见他今天过来,就想着一举两得,不仅能从警察那里捞上钱,还能再赚一笔……”

他思索着眯起眼睛,“最后一个问题。”

第65章

“您……您说……”

“你手下的都是什么人?”想起自己成功混进那群人里面还毫无违和感的下属,穿着和服的男人问出了这个并不是很重要的问题。

“都是些也想捞一笔的亡命徒,因为报酬丰厚才跟着我干这一票的……”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样子,地上的领头连连摆手,“我真的没说谎!不信的话您……”

“我知道你没说谎,要不然的话你的嘴早就被子弹打穿了。”

池川奈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身上没有什么谎言的味道,就算不用吸血鬼的buff,看表情也能看得出来。

这家伙不是什么顶尖的犯罪分子,心理素质也不怎么样,甚至可以用有贼心但没什么能力还倒霉来形容,没必要在这个上面撒谎。

在这里动手并不是个好主意,要不然他走前也不会三令五申让琴酒也别下死手,正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时,躺在地板上的男人目光一变。

他刚才的嘴脸瞬间收了回去,趁着对方沉思的空荡,在池川奈腿上动作放松的那刻就立刻就地翻滚了一圈夺到了旁边的手枪,然后冲着对方连开了好几枪。

对方只是偏头躲开了几发朝着致命位置去的,却没有躲掉从身体旁边擦过去的子弹。

飞射出去的子弹划破衣料,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但是很快,在持枪那人惊恐的表情下,池川奈新生的伤口就迅速愈合起来,半点都看不出刚才被子弹打伤过。

迅速愈合的伤口,再配合上对方此刻阴沉着的异色眸子。

走廊里为了应急一直开着灯,灯光在池川奈略微仰头时照进了他的眼睛里,在某一刻领头在他金色的那只眼睛里看见了几乎像是某种符文的痕迹。

完全不像是在人类身上可以出现的东西。

他几乎要晕厥过去,舌头打着结,好半天只吐出两个字来,“怪……怪物……”

池川奈举起了手枪。

在扣下扳机之前,通往这个楼道,但一直被走廊的装饰遮挡着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银色长发的男人动作迅速地将对方的各个关节用子弹射穿了。

他动作间带着一股狠厉的怒火,比刚被喊过‘怪物’的当事人情绪起伏还大。

等处理完,男人将伯莱塔放回腰侧,几步过去拽起池川奈被射破了一条口子的袖口,垂眸看了眼他的小臂,见没有伤才又放了下去,“怎么回事。”

“可能我的眼睛太吓人了?”池川奈耸了耸肩膀,轻巧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谁知道因为这个答案,琴酒看向地上那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不知道对方想起了什么,黑发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看见对方身上并没有伤后才继续问道,“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解决了。这个地方有警方的人。”

虽然从刚才几人的对话已经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他还是蹙起眉头,“先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

十几分钟之前,大厅。

大厅里面只剩下几个很好解决的持枪歹徒,趁着骚乱几个碰巧在这里的警官和警视厅取得联系之后,很快控制住了大厅里面的人,让一起来来聚餐的同事掩护人质撤离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先一步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大厅里面有其他警视厅的同事接管,歹徒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几人迅速解决掉一侧楼道的人,将其捆住扔到大厅的其他警员那里后,才继续去周围查看情况。

没想到在走到一半的位置,他们遇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金发男人。

三人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走了一段路后,在确认走廊四周没有任何人,监控也早就被那伙儿倒霉歹徒破坏掉了之后,萩原研二状似无意间开口。

“说起来,这位金发的先生我们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是波洛咖啡厅吧?听其他部门的警官小姐说过,是很受欢迎的店员和侦探先生呐。”

安室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家伙,因为现在事情基本上解决了所以开始和他搭话了吗?他记得之前在波洛咖啡厅里自己可是听过松田阵平教训对方别用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对待任务,又犯老毛病了吗。

“是,我在咖啡厅里面兼职。”在心里腹诽着,他转头冲着两人露出了一个很‘安室透’的笑来。

那两个家伙肩膀都剧烈颤抖了几下。

“噗……”

实在不习惯对方现在安室透这个身份时和过去相差很大的样子,萩原研二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记得安室先生还有个工作是侦探吧……这次是为了调查什么事情才来这里的吗?”

“不,我并不是……”

“没关系,我们都理解的。”半长发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是男朋友和其他人一起共进晚餐而已,说不定是什么误会呢?”

早已见证过当时混乱场面,还不忘分享给自己幼驯染的松田阵平在此刻认真思考了一下。

按照当时的关系来说,自己这位金发的好友到底会不会在乎对方‘再多一个’的举动,但是这个问题显然并不能阻止卷发警官趁机好好嘲笑一番自己‘失足下海’的好友。

没想到四年前的事情会在这里重新被翻出来,安室透攥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和两个当了七年警察看上去还没什么正形的家伙打一架。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记得当时你们就不止……一对一吧?”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故意在某个词上面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记得当时对你的评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什么评价?

看见萩原研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的肩膀,安室透脑内突然出现了三个大字。

他不行。

这两个家伙……!

实在忍不住了,这里又没人没监控,他终于褪下安室透这个身份,恶狠狠地伸手打了他们一拳,“你们这两个家伙!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抱歉抱歉,这个嘲笑你的机会我可是等了足足有四年!”

半长发的警官终于笑出声来。

“从知道你这家伙居然为了工作牺牲到这种地步的时候,我就想肯定得找机会嘲笑一下你这个当时最正直的警校第一了,可惜hiro那家伙现在不在,对了,我有个问题……”

看见对方的表情突然有些严肃,安室透皱起眉头,认真等着对方接下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

“你和hiro真的一起上啊?就算从小一起长大,但在这种时候都不介意一起来也太超过了吧?”

……

他居然真的以为能从那家伙嘴里吐出来什么正经的东西!

“怎么可能!”已经在好友面前和幼驯染一起名誉扫地的金发公安想再给对方一拳,“当时是误会,等以后再和你们说。”

萩原研二一脸不信地点了点头。

“当时看见居然都是熟人的时候,我倒是真的吓了一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松田阵平脸上调侃的笑退下去些许,“没想到那个家伙和你现在的……有关系,这倒是说得通了。”

“那个家伙。”想起池川奈,安室透的表情也淡下来,“你之前见过他?”

“啊……”被问及这个事情,黑色卷发的警官伸手按了一把自己的后颈,“不如说我和萩这家伙都见过。”

————

七年前,十一月七号。

因为两枚被安置在不同地方的炸弹,米花町所有中小学停课一天,属于警视厅爆炸物处理班的运送车在公路上行驶,最后停在马路旁。

“只抓到一个。”下车时,帮两人打开后方车门的警官说道,“是在电话亭那边抓住的,按情况来看他应该还有一个同伙,那个人手上拿着炸弹的引爆器,如果……”

“放心放心——”因为不穿防爆服刚被大骂了一通的萩原研二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道,“居民楼里那个炸弹已经拆卸完移动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算现在那家伙把炸弹引爆也没什么事……好疼!”

松田阵平从后面给了他后脑一拳,表情带着一贯的凶狠,“要是在你拆弹的时候按下去,你这家伙就……”

“小阵平这句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不是已经反省过了嘛。等结束后无论请吃饭还是罚跑都没有问题,先把那个炸弹犯的同伙抓到再说。”

“嘁。”松田阵平面色不爽地放下了捶在对方脑袋上的手,算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车辆就被遗弃在路口,我们早就封锁了道路,他没有交通工具也走不了多远,我们先去那边搜吧。”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况,半长发的警官先一步朝着与其他搜素队伍相反的地方走去。

这一片的道路都被封锁住了,不仅没有车辆连人都很少有,毕竟看见有警察围在这边,正常人都不会往这里钻。

一个一个巷口搜过去,在走到最后一条巷子时,两人忽然听见了微弱的呻吟声。

萩原研二快步走去,在靠近巷口时放轻动作,小心从腰侧抽出配枪,遮掩着身形探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在看清里面的情况时,男人瞳孔都细微的收缩了一下。

小巷深处,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正低头看着躺倒在地面上的男人,痛苦的□□声就是从后者嘴中发出的。

他的打扮在十一月里称得上奇怪,白衬衫、领结再加上背带短裤,赫然是一副家底丰厚的人家的少爷打扮,但是在冬天穿这一身实在太奇怪了。

那人身上还裹了一件明显属于成年人的毛呢外套,原本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地上那人的脸上,鞋尖已经沾了血。

寒冷的风下,少年的膝盖冻得通红。

那两人的不远处地面上,是一个类似于小型遥控器的东西,已经被砸坏了。

第66章

直觉认定那就是炸弹的引爆器,萩原研二在心里嘟囔了一声哪家的小孩没事往被警察围起来的地方钻,然后先一步朝着里面走。

“你好。”靠近小巷口,他熟练地搬出笑容,在和对方视线交汇时还眨了眨眼睛,冲着那人wink了一下,“你是附近的学生?”

在看见正脸时,萩原研二才发现少年的两只眼睛并不一样,左边那只是少见的金色。

听到巷口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样问,少年戒备地盯了他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然后放下了腿,没再踩在地上那人的脸上。

走进后,松田阵平在看见地面上那人的情况时不住扬起一侧眉毛。

疑似炸弹犯的男人已经晕死过去,口鼻处全是血,身上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再加上那副蜷缩着捂住腹部的姿势,大概是被人痛击了腹部之后打倒在地的。

想到这里,卷发的警官在墨镜遮掩之下,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了一眼少年称得上纤细的手臂。

对方一问三不知,疑似离家出走,又对去警局和联系家长等要求特别抗拒,只说路过被袭击了所以才动手。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也不能违背对方的意愿强行把他送到警局去,再加上对方确实帮了大忙,只能先用缓兵之计,把这位大冬天穿着背带短裤和小腿袜到处乱跑的少爷带到了最近的快餐店里。

原本的用意是想不会有小孩不喜欢快餐,结果坐在里面,那位早饭都没吃的小少爷对着菜单犹豫了好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最后还是萩原研二做主给人点了个套餐。

新品汉堡配小食拼盘,再加上一杯大可乐,怎么想都是老少咸宜的配置,结果套餐上来后对方看了餐盘里的东西半天都没动手。

“谢谢。”和两人以及送餐的服务员道了谢,少年对着盒子里的薯饼看了半天,又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开口道,“请问这里没有餐具……唔。”

他问到一半时,萩原研二已经伸手从自己那一份套餐里拿出薯条送进了嘴里,因为这个动作明白过来根本不需要餐具,他的话卡住许久,话尾被含糊地咽回了喉咙里。

第一次遇到吃快餐要用刀叉的事儿精,萩原研二被可乐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他刚准备到外面去旁边餐馆给人打包了一副一次性的,就见少年看了看他的动作,有样学样地伸出手将小食拼盘里的圆薯饼拿了出来。

他凑过去小心嗅了嗅,又盯了半天才咬下,咀嚼时略微眯起眼睛,这幅样子确实像警局门口对着猫粮狐疑半天才‘屈尊降贵’吃几口的猫。

在日本生活的人应该很习惯这种快餐,但对方却像是之前只听说过却从来没有接触过一样,每种食物都要凑过去观察一会儿再送进嘴里,在快餐厅的塑料椅上正襟危坐的样子看得两人一阵牙酸。

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小王子。

看着对方的样子,萩原研二忍不住改了自己的随意的坐姿,和对方一样把背挺了起来。

和并不多见的食物奋斗了半天,认定这个汉堡和三明治同属一个科目后,少年才从旁边抽出几张餐巾纸将起包裹好,用纸垫着拿起来往嘴里送。

不习惯张大嘴巴吃东西导致的结果就是一口下去几乎没咬上什么,还把脸蹭得一塌糊涂,他皱眉将汉堡拿远了一点,还没有来得及伸手再抽新的纸巾就感觉鼻尖一重。

坐在左侧那位黑卷发的警官忍不住伸手,抽了张纸拧掉了对方鼻尖蹭上的沙拉酱。

他觉得当时就该给这家伙点个儿童餐,至少儿童款的小汉堡能让他一口咬下去,不至于把酱料都蹭到鼻子上。

这个举动让少年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像是被唐突的行为吓到了一样。

确实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过界,在萩原研二谴责的视线下松田阵平丢掉那团刚捏过对方鼻尖的纸,嘟囔出一句‘抱歉’。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小时前还在和炸弹斗智斗勇,和炸弹犯拼命,现在沦落到了给一个小孩当保姆的地步!

见对方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萩原研二咳嗽了两声,示意自己好友收一收□□一样的姿势别吓着对方,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要是普通高中生他当然不会问这句话,毕竟17岁的人四舍五入都成年了,但对方那副缺乏常识的样子让两个警察忍不住把他归纳到了需要警方介入的那一类型。

对方很快给了回应。

“离家出走。”

……这也太理直气壮了!

已经做好准备和对方斗智斗勇套出真话的松田阵平被咖啡呛得咳了两下。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对方身上单薄的衣服,“你就这样跑出来了?”

少年点了点头,“我身体不好,之前一直在房子里。”

……身体不好,指把比自己高一个多头的成年男人打趴下,自己半点事都没有吗?

松田阵平看了看对方在宽大的外套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终年不见光而惨白的皮肤,确实和他口中一直没怎么离开过医院一样。

还有衣着……穿着这种衣服出来,大概是因为一直生活在气温恒定的地方,比如有暖气的室内,所以并没有合身又厚实的衣服穿。

……但是,他刚才还是一脚踢翻了炸弹犯啊!

如果这个身体素质都算不好,那他们家是什么情况,全员超级赛亚人?

除了身体状况之外,他到现在的所有行为和衣着打扮都符合常年不出家门的小少爷形象。萩原研二想了想关于身体问题这一点,还是开口再问了一遍他要不要联系家里人。

“不。”在回完这句话后他顿了一下,才补充道,“不用联系,他们肯定会找到我的。”

松田阵平嗅到点不太对劲的味道。

他不是没见过走丢的小孩,也不是没听过那些小孩说这种话,但是对方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和那些小孩被父母接走时高高兴兴喊‘我就知道爸爸妈妈肯定能找到我’时的语气很不一样。

这个话题在满腹疑惑当中略过,既然对方并没有死活都不回家的意思,他们也没打算直接把人打包扛回警局,交谈结束后餐桌上安静下来,三人自顾自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份食物。

松田阵平几口解决掉自己手上的汉堡,低头看手机,准备另辟蹊径,发简讯问问隔壁有没有接到走失儿童报案,还没等消息发出去就被好友用胳膊肘顶了两下。

顺着对方的暗示看去,他看见对面的少年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表情格外认真,眼睛都亮晶晶的。

于是卷发警官也将视线移到窗外,外面什么都没有,快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左右两边匆忙赶路的人也没什么特别的。

再普通不过的景象,那他到底在看什么,居然能认真地看这么久。

恰在此时,街角那边有人推来了一辆冰淇淋车,萩原研二以为对方在看那个,开口问道,“想吃冰淇淋吗?”

“……不,谢谢。”少年站起身来,很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我该回去了。”

与那辆冰淇淋车一同出现的是一辆黑色的古董车。

车辆行驶的速度很慢,但是却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正对着三人餐桌的马路边上。

“抱歉,我没有钱,能先用这个……”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餐盘,手放进口袋里,似乎犹豫着要拿出什么东西。

本来也没打算让对方付,萩原研二自来熟地揉了一把对方柔顺的黑发,“不用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走出快餐厅门口,已经从斜后方行驶到正门口。

车窗放下,后座处的车窗慢慢放下,却又在一半位置停住,只露出了里面男人雾蓝色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眼角带着细纹的男人眉眼都藏在阴影下,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那双更偏灰调的眼睛和黑发让他的脸戴上了几分阴沉,但是很快,这种阴沉感就被那句亲昵的称呼冲淡了。

“奈奈。”男人没给后面的那两位警察分去任何眼神,只是盯着从看见那辆车起就一言不发的少年,“……上车吧。”

“是谁?”在看见车里的那个男人时,松田阵平就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他下意识感觉不太舒服,所以在少年准备往前走时先一步按住了地方的肩膀,拦住了他过去的动作。

那位小少爷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是我父亲。”

“你们看上去长得可不像啊。”萩原研二摸了摸下巴。

年纪看上去也对不上。

“养父。”

卷发的警官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他在墨镜的遮挡下毫不客气地细细打量过远处车里的男人,然后才开口,“……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说。”

他感觉里面那人的样子和面前这位小少爷看上去不像是父子,而且氛围古怪,让人很难不多想是不是什么胁迫。

“虽然小阵平长得不太像,但是他确实是值得信赖的警察哦~当然了,我也是。”后方那人凑过去一点,用不会被其他人听见的声音开口,“有困难找警察嘛,应该听过这句话吧?所以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肯定能帮到你。”

少年原本就没有多快的脚步徒然顿住。

他套着的那件宽大外套的衣摆处荡起细微的波澜,又很快消失了,让人分辨不清楚刚才到底是因为风,还是穿着衣服颤抖了一下。

有那么几秒,萩原研二都要以为对方会直接掉头朝他们两个跑过来,但实际上少年只是在原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黑色的车辆那里走去。

第67章

“不,并没有什么事情。”

有点哑的回应声顺着风一起传来。

此时,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里面出来的那位穿着管家制服的人眉眼间倒满是关切,他快步走到少年面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身上那件大衣脱下来,然后蹲下用其裹住了少年被冻得通红的腿。

从大衣的样式上看,显然和对方身上穿着的那件不搭的如出一辙。

这个动作和不似作假的关切表情让原本有些警惕的两人略微放松下来。

“少爷,您太乱来了。”管家脸上严肃的表情因为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消了大半,“我和b……先生找了您很久,先上车吧。穿这么少跑出来肯定会生病的,回去我给您熬点姜汤喝,饿了吗?”

那位管家絮絮叨叨的声音随着车门被关上的响动消失了,松田阵平目送着那辆车离开,嘟囔了一声,“奇怪的小鬼。”

“哎?但是他可是有十七岁了。”萩原研二用手比划出十七这个数字,看着他们,“那个年纪应该已经不能用小鬼这个词来称呼了。”

“是吗?总感觉他年纪要更小一点……”

对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沉郁,但是之前看着窗外车流时眼睛又带着股褪不下去的稚气,那种眼神看上去不像是属于17岁的人。

手机那边再次传来催促他们回警视厅料理炸弹案件后续事件的短信,他干脆先将这个事情撇在耳后,朝着警视厅赶去。

————

谁能想到,当时给他留下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这个印象的少年,下一次见面就是在会所和自己两位好友的混乱三人场面。

当时穿着睡袍的黑发男人变化太大,和初次见面时的气质相差甚远,但是异色的眼睛和相差无几的脸还是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没见过那个小少爷当时的样子,所以小阵平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萩原研二神色怪异,“我可是把你脑补成和未成年发生关系的那种家伙了。”

“喂喂——”安室透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

也不至于这么想自己的同期吧。

“抱歉抱歉——毕竟我脑子里只有他17岁时候的形象嘛,说起来当时他其实挺高了,已经有一米七几了吧,总之都到我这里了。”

萩原研二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老有一种他年纪很小的感觉,小阵平还叫他小鬼,难道是因为气质吗?”

金发的男人皱了皱眉头,他忽然想起曾经诸伏景光对于哥伦白那句‘有的时候真的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少爷’的评价,再加上两人所说的连快餐都没接触过的样子,脑内忽然浮现出另外一个想法。

但外面还有其他歹徒在,暂时不能在这个事情上投注更多注意力,一会儿还得想办法看看琴酒到底准备干什么。

最近组织里似乎暗潮涌动,从核心任务几乎都和程序设计师和致力于大脑研究的科学家有关系就可以看得出来,不知道那位BOSS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现在再想想那个箱子,琴酒恐怕不会真的是什么恋爱脑的家伙,他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与组织核心任务息息相关的,还有当时伏特加遮遮掩掩的态度,都不怎么对劲。

而且听伏特加的说法,哥伦白根本不知道今天所有的那些准备工作,连他都不知道但是琴酒却又接触的任务恐怕不止那么简单。

琴酒今天出现在这个餐厅里的时机也太巧合了一点,一会儿不如趁机去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能拖住那两个人……

打定主意后,尽职尽责的公安他暂且先把关于哥伦白的思绪放到另外一边,示意自己的同期好友先到出入口的位置。

“交给我们好了。”萩原研二摆了摆手,“你这家伙一直和我们走在一起被别人看见也不好吧,前面就是到大厅的入口,到时候你进去就好,被恰好来聚餐的警察英勇救出的兼职小哥。”

听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外号,安室透抽了抽嘴角,然后又想起来什么警告道,“有个人也在这里,你们小心行事,如果遇到那个家伙别轻举妄动。”

在这个时候惹上琴酒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有分寸。”松田阵平开口道。

“外面肯定有其他歹徒在,我和小阵平先去把他们……哎?”萩原研二说着推开门,在看清走廊里的景象时愣了一下。

走廊入口位置,所有原本驻守在这里的歹徒都倒在地上,从伤口的情况看,出手的人看上去格外狠辣,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夺取他们的性命。

安室透皱着眉头,很快从那些人倒下的样子想到了那位银发的杀手,“……没想到那位少爷居然能管住那家伙。”

琴酒下手的狠厉程度他当然有目共睹,现在居然留了一手,估计是因为哥伦白嘱咐过如果在这里动手了警方那边不好收场,但他没想到的是那位向来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家伙居然真能听得进去话。

他皱着眉头又仔细看了几眼,发现好几个晕死过去的人的右手都被子弹贯穿了。并不是想让他们卸下力气才动手的样子,反而像是泄愤一样,他们的右手手臂上都残留着好几个弹孔。

想起哥伦白被纱布裹挟着,带着新鲜血迹的小臂,安室透皱了皱眉头,仿佛看见了一只被项圈束缚着又对着敌人呲牙的恶犬。

不如说琴酒在这位少爷手下的样子,简直和那只雪豹差不多。

将这个有些奇怪的想法挤出脑内,他和两个好友打过招呼后离开,准备去搜寻他们两个的下落。

只有找到他们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时间去那个房间调查线索。

等确定完琴酒两人的情况后,再去看那位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大厅人质堆里的交易对象。

这样想着,安室透脚步匆忙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

大厅内,人质已经被警方解救了出来,安抚声和孩子控制不住的哭闹声中,男人迅速摘掉自己身上能被警方一眼看出是劫持犯同伙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的休闲服。

他压低帽檐,在人群和餐厅装饰物的遮掩下,搂着那位天才程序员肩膀往僻静的包间角落走去。

包间内部,一个前不久还和他是h同伙的绑匪已经昏倒在角落里,手臂被反绑在身后。

“我……我可以给你钱……”

等走进去时,松本桑田已经因为后腰处抵着的枪出了一身冷汗,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换来了对方警告的眼神。

“你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吧?你想要什么我都……都可以想办法给你……只要你不动手……”

大难当前,他仍然在对方警告的目光下开口求饶,“是不是公司那边派你来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谈,那款软件的研发程序我完全可以给……”

“解决你是我的任务。而且少爷说过,我们这种人容易死于话多,最好少说多做。”

男人摊了摊手,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又说多了,他‘啧’了一声,这才开始贯彻落实‘少说多做’这个原则。

枪声被□□过滤掉大半,剩下的声音都掩藏在嘈乱当中。

将手枪放在已经没有气息的歹徒手中,男人压低帽檐,重新返回大厅混入了人质的队伍。

————

知道琴酒是根据自己脚腕上的定位找来的,池川奈观察完周围的情况,示意他别把通往这里的门重新关上。

等外面的警方在松田阵平等人的内部配合之下进入酒店后,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大开着的楼梯门,听见里面有动静,一队穿着作战服的警官迅速进来,在看清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歹徒时表情都空白了几秒。

“……这里是什么情况?”

“他……”被打倒在地上的歹徒比池川奈还像受害者,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黑发男人,看起来都快哽咽出声了。

被指着的池川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手臂还缠绕着一圈绷带,上面渗着血,“他们内斗。”

“?”

警察转头看了一眼池川奈,视线落在对方被衣服包裹着时显得有些清瘦的身体,还有手臂上的纱布,又看了看一地肌肉格外发达的雇佣兵,一脸不信,“人质能对你们动手?”

“我……”地面上那人全身疼得面容都有些扭曲,头上顶着巨大的冤字,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字喊出来,他一转头,看见了银发男人阴沉的墨绿色眼睛。

脑内闪过刚才对方面无表情吐出的威胁话语,他哆嗦了一下,颤声道,“是……确实是我们自己……”

池川奈感觉他之前给对方的“有贼心没贼胆还倒霉”标签非常适配。

将那些本就没有反抗能力的歹徒拎起来控制住,带头的警员这才转头问道,“……这位先生……呃,也是人质?”

众人的视线重新聚焦在站在旁边,高大的银发男人身上。

他脱掉了黑色的风衣和礼帽,只穿着长裤和高领毛衣,仍然有种可疑人员的感觉。

“……热心市民。”池川奈面不改色,“他是健身教练,专门来帮忙救我。”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安室透诧异地看了一眼脸瞬间黑下去的琴酒,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忍了半天都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在被里面的人发现之前,他迅速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将身形藏在角落里。

闻言,警员打量了一番对方高大的身形和被衣服勾勒出的肌肉曲线,夸赞道,“锻炼得确实很不错,不过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得小心行动,对方手上的枪可是很危险的。”

琴酒眯起眼睛,还没开口就被早已预料到他要说什么的池川奈从后面用力掐了一把。

银发男人沉默片刻,把嘴里的嘲讽咽了下去,尽职尽责当他不苟言笑不善交流的健身教练。

“你们先和我来,等一会儿恐怕要麻烦你们做个笔录……”旁边的人将两人往外带去,还没等走到门口,身后的警官皱了皱眉头,再次开口了,“等等,那位银发的先生……”

琴酒停下动作,手已经搭在了腰侧。

“可以留一下名字吗?鉴于你今天见义勇为的行为,我们到时候会给您颁发英勇市民奖章。”

准备一有其他情况就动手的琴酒:“……”

准备对方一准备动手就出现想办法救下那队警员的安室透:“……”

一片沉默当中,池川奈终于忍不住转头笑出声来。

第68章

确认完哥伦白和琴酒接下来还要提供笔录暂时无法回房间之后,安室透匆匆离开,去查看自己那位交易对象的情况。

过去的路上,他在脑内再次清理了一番这方面的情报。

无论是他自己接触到的还算有限的任务来看,还是从各种情报打探到的组织现在的动向,那位先生最近对于程序设计师类的天才似乎格外感兴趣。

但是这种人却稀少又难以招揽,比如前不久那位死于非命的板仓,这样一个设计师甚至是贝尔摩德和琴酒亲自去接触对接的,但是即使是他们两个人,最后这个任务的结果也不尽人意。

这位程序设计师刚开始对组织也很防备,不过松本桑田在威逼利诱之下仍然答应了为组织做事。

他不知道之前找上的那个人的要求是什么,这次作为波本的任务只是找上对方,然后提供之前交易时对方所需要的资金,然后再威胁一通让那人加快设计程序的速度。

软件程序……

组织又不是什么需要在科技领域大展雄图的上市公司,就算要发展这方面的东西也很少有这么大费周章的时候,因为程序设计这类通常只能作用于组织基地里训练同的各种设施,如果是和那些药物人体研究挂钩的话,生化类的专家显然也比这些程序设计师有用。

如果是想设计什么新的高科技基地,倒是也说得通,但是他老感觉这并不是出于这么简单的原因。

安室透思绪杂乱,他在赶路时拿出手机又查看了一番松本桑田的资料,以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任何一点细节。

松本桑田,男,41岁。日本首屈一指的软件程序设计师……

他滑动到下方,看见了一个最新的报道,是刚才还和自己面对面用餐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接受采访的画面,他身后是一个像是蛋壳一样的巨大装置,长按进去后马上又有另一行介绍。

[松本桑田先生目前主要合作的项目,全息游戏的初型模拟游戏仓,据称已经投入测试,这是一次科技史上的巨大变革……]

安室透皱眉看了看,发现这个叫做“”的模拟游戏仓的发行日期就是半个月之后。

他又浏览了一遍公安那边找到的松本桑田的日程,然后收了手机,准备在见面时套出更多的情报。

但是很快,男人的想法就落空了。

他再次见到自己那位交易对象时,这位日本首屈一指的软件程序设计师已经失去呼吸很久,身上满是弹痕,现场看上去格外惨烈,因为还有很多其他人质要负责,再加上还要检查现场,警方只能先草草封锁这一片然后疏散人群。

“喂,那边的人!”看见有人站在现场附近,负责这一片的警员很快过来喊道,“你怎么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撤离,这里很危险,而且……”

这句话很快被安室透打断,金发男人蹙起眉毛,很快调整过来,“抱歉,我在找他……他出事了吗?”

“呃。”没想到居然是认识的人,警员现在看上去有些懊悔因为维持现场的要求没能给惨烈的尸体盖上一张白布挡住,“是的……请问您和他的关系是?”

“他是我的客户。”男人垂下眼睛,“我是个私家侦探,松本先生请我帮忙调查一些事情。可以告诉我他是怎么……”

“抱歉,这个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但是结果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警员示意他离那具尸体远了一点,“从身上的弹孔来看,恐怕那个歹徒在发现自己没法脱身后,出于愤怒才将他射杀了,除了松本先生外还有几个人遭到了枪击,那位歹徒在将子弹打完之前也自杀身亡了。”

怎么会这么巧合……

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睛在金发遮挡下显得格外阴沉,好在这个时候任何沉默都是被允许的,警员以为他只是无法接受,在拍了拍肩膀作为安慰后很快离开给他留出了空间。

在警员离开后,他立刻查看了现场的情况。

松本桑田身上有好几个弹孔,却没有直接打中心脏的,完全符合对方所说的泄愤,而且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受害者,也不像是针对松本桑田来的,就算直接把这个情况上报给组织,那边也能当做倒霉的意外定性,最多给他这位任务负责人口头警告,不会到接受调查的那一步。

但是金发的公安还是从里面和最近组织在程序设计师这方面的不顺利中嗅到了什么别样的气息,他将现场搜查完之后又匆匆向之前伏特加去过的房间那边走去,脑内细想着松本桑田有没有招惹上过什么人。

他近年只是待在房间里设计开发软件,几乎没怎么出过门,半年内唯一的行程就是和好友一同去往美国的发布会,之后对方被重金聘走,他一人回到国内继续自己的开发工作。

……重金聘用?

安室透皱着眉头,很快搜出了松本桑田那位算不上多有名的朋友,对方现在的简历里赫然有‘受聘于Aurora公司’的介绍,但是在受聘之后行踪却再也调查不到了,据那个公司官方说明是需要在不被打扰的地方进行之后的研究。

之前组织联系不到的那些程序设计师,大多是被这个公司聘用走了。

安室透用手敲了敲屏幕,脑内迅速闪过什么,但是速度太过了,并没有捕捉到。

他从乱成一锅粥的酒店里很轻易取走了万能房卡,找到了当时伏特加所在的唯一。

当时遇到对方时,他确实是远远看见对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但是因为视线阻挡并没有看清到底是哪个房间,不过绝对是在这两个之中就对了。

确认里面没人后,他先打开了左手边的那一个。

刚打开门,金发男人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花香伴随着调制精油的味道,安室透走进去,迎面撞上了一捧血红的玫瑰,再往里面看,他从卧室大开的门外看见了床铺上用玫瑰花瓣摆成的爱心。

看着里面被装饰成这幅模样的模式,安室透沉默许久,大脑努力运转着,最后只转出了一句话。

走错了吧。

他能想象到那位小少爷在房间里搞点情调,就算是那个该死的FBI准备这种东西虽然听上去很怪但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可是琴酒,琴酒让伏特加来准备这种惊喜套房……

听上去根本不可能发生!

虽然这样想着,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在房间内搜寻了一圈,试图找到什么其他线索。

除了调节氛围用的玫瑰香薰之外,床上还摆着两个黑色的盒子,下面那个很大,看上去像是什么礼物,毕竟上面还用绸缎和玫瑰装点着。

他记得伏特加只让人搬运了一个很大的黑箱子,但如果那个黑箱子里面装着的是好几个不同形状的小黑盒,这两个的大小也说得过去。

安室透用戴着手套的手谨慎地在周围摸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机关和记号后才慢慢打开盒子。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花之类的东西,这反而让金发男人松了口气。

至少能说明这个房间不是琴酒的,要不然这也太惊悚了,看来自己只是勿入了什么其他情侣准备的房间。

这样想着,他很快从房间里出来,然后打开了旁边那个房间的门。

很好,这个房间非常正常。

再普通不过的套房卧室,没有任何蜡烛香薰之类的东西,安室透放轻脚步往门关着的卧室方向走,在打开门后又沉默下来。

卧室是和客厅完全不同的风格,极具牢狱风格,在看见里面的那一刻他简直要幻视成组织那个该死的审讯室了。

……虽然也怪,但是和上一个房间比起来,这里显然很有琴酒的特色!

比之前看见的黑箱子小一圈的黑盒躺在角落里,没有什么点缀,在这个环境下显得格外不祥。

安室透皱着眉头,没弄明白琴酒把这个酒店直接搞成审讯室的用意。

如果要审问什么人,为什么不直接去基地,层层加密的基地肯定比这个酒店保密性高,不过那边也有局限,比如在里面审讯必然会被人注意,而且审讯室里似乎都安装了监控用于之后的复盘。

但是什么人需要让琴酒避着组织,以那家伙可以直接杀掉怀疑的代号成员的地位,就算审讯出事情也没人敢说他吧?

他思索许久,还是决定打开那个黑色的可疑的箱子看看。

并不难开,甚至根本就没有落锁,安室透摸到箱子边缘,在不移动的情况下将盖子缓慢地掀了起来。

尸体,实验装置,任务线索,审讯道具,资料……

在打开之前,无数可能性在脑内闪过,安室透眯起眼睛手上继续发力,在灯光下看清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室透:……

安室透:?????

要不是怕留下什么痕迹,他都想直接把盒子砸上。

这里面、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这是琴酒独特的兴趣爱好吗,怪不得不去基地的审讯室在外面另辟蹊径,他就知道!那家伙的样子就不像是有什么好的癖好,简直是……!

饶是卧底之后接触了七年各种之前作为正直警校生时完全接触不到的东西,安室透还是被这里面的东西震慑住了,他往后退了几步,背撞在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上面。

转头看去,是一个黑木雕刻而成的马,几乎和真的马等高,安放马鞍的地方还披着厚实的毛毯,似乎在遮遮掩掩些什么东西。

……别是他想的那个。

安室透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痛恨自己属于侦探的好奇心,一边伸手,将其掀了起来。

果然,下面是一个可以安装东西的机关口,至于安装的是什么东西,那还需要说吗?!

看着这满套间惨绝人寰的东西,又回想起最近组织里面的传言,安室透闭目许久才把毛毯归于原位。

琴酒果然是变态……

听套伏特加话时对方的说法,哥伦白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他甚至对今天晚上琴酒在酒店开了房这件事都一无所知,还跑来和对方共进晚餐。

怪不得要在这个地方布置审讯室,不管是一会儿‘审讯’的手段还是受审人的身份,显然都不是能在基地里进行的。

哥伦白那家伙平时的防备心在琴酒面前完全没有,恐怕马上就要无知无觉地跟着对方来这里了。

凭借着强大的推演能力,安室透甚至已经想象到那位小少爷跟着对方进来,在正常的套间客厅喝茶聊天,然后被拖回审讯室的场面了。

……他甚至都有点觉得哥伦白可怜了好吗?!

————

池川奈连着打了连个喷嚏。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在,那个前不久在歹徒团体里的下属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混入往外面走的人质里,路过他时还塞了张纸条。

[任务完成。]

正面是一句言简意赅的汇报,通过这句话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确有针对程序设计师的计划,黑发男人皱着眉头,反过纸张看向写得密密麻麻的背后那一面。

那人用很小的字成功在不大的纸片上写下了长篇大论,从为不知道他今天也会来让他受惊了道歉到说明自己在这里的情况,后面又接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写了一整面,结尾看上去还意犹未尽。

……话真的很多。

池川奈有些无奈地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如果有机会和这位下属再见面的话,大概会先提醒他在任务期间把自己的话痨属性收敛一些,免得‘死于话多’。

琴酒的外套就放在旁边,他很快从那件黑色的风衣里摸出了打火机,将已经完成了传递信息任务的纸片烧成了灰。

处理完这个事情,他才借着琴酒那家伙被警员团团围住的空荡,翻看起不久前香取助理刚刚发送到自己手机上的资料。

关于池川财阀和Aurora公司的合作项目……

他将那些资料都翻看完,发现这不过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合作,只是比其他公司来说合作的范围更广一点而已,不过这也有迹可循,作为近年来迅速崛起的跨国公司,财阀选择和他合作当然比选择和那些没什么能力的小公司获利更高。

没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池川奈蹙了蹙眉毛正准备关掉资料,在手指马上要点上屏幕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重新回顾了一番那些资料,然后在脑内模拟出另一个假设。

将这些所有合作项目结合起来,如果他现在凭借着组织提供的基金创立起来的池川财阀瓦解,会发生什么?

财阀大部分的资金、土地和员工,都会因为这些繁琐的合作合同,流向那个刚刚崛起几年的Aurora公司。

腴熹睁厘——

太阳穴炸开一抹剧痛,池川奈伸手抵住皮肤表面,闭眼等待着这阵疼痛消除下去。

疼痛很快止息,脑内一些闪过的片段却残留下来,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将被剧痛激发出的冷汗润湿的后背衣服抵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对琴酒那么信任,之前却没有透露一分一毫关于自己计划的事情。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能告诉他的计划。

琴酒几乎是这个组织的化身,人们在提到他时,除了那个topkiller的残酷手段和恐怖的威慑手法之外,大概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的忠诚。

而他走着一条和这种忠诚背道而驰的道路,结局也许是……和琴酒拔刀相向。

……看上去像是什么有些烂俗的小说剧情,至少他从小到大看过的书里面,最后背道而驰可不是什么少见的命题。

琴酒了解他所有的事情,从小到大,连他的体术和用所有武器的手法都是当时没有代号性格又别扭的保镖手把手教出来的,之后两人又成为了不算搭档的搭档。

总之,那家伙大概是那位先生和管家外最了解他这个人的人,但是失去记忆之后,他对对方的了解却已经少得可怜了。

少到甚至不知道那些控制自己记忆用的药水,还有其他的东西,里面有没有那位忠诚的成员的手笔。

比刚才身体上的剧痛更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从头和胸口窜上来,他皱眉捂住头,脑内闪过琴酒随身携带的备用眼药水,还有无数次提醒自己用药时的眼神,在安全屋里直接上手的画面。

池川奈沉默片刻,慢慢放下了手里对方的衣服,将那件布满了熟悉的尼古丁味的衣服搭在了旁边的椅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琴酒满脸不耐地走了出来,警员在后面挥手保证明天早上就能把英雄市民奖状送到他们两个的手上,听着这句话,黑发男人一时倒是笑不出来了。

那人几步走来拿起自己黑色的外套穿在身上,眉眼带着一股子戾气,在看向坐在椅子上那人时淡了一些,“走吧。”

“回去?”没听明白对方这句话是指换个地方继续谈还是今天先分道扬镳,池川奈抬头反问道。

“伏特加在酒店准备了房间。”琴酒低头查看了一番短信,“你不是有事要谈?”

“……你带路吧。”坐在椅子上那人站起来,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点头示意对方先走。

直觉对方不太对劲,银发男人皱着眉头,先一步走在前面。

伏特加说他定了两个房间,让他们两个可以按照情况随便选择,琴酒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干脆往离走廊通道最近的那个房间走去。

第69章

走去房间的路上,池川奈在心里思索了一番要给对方说什么。

他本来要谈的不过是小时候的事情,奔着 “为什么以琴酒这家伙的性格,自己完全失去了那段记忆他却并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问题来的。

结果没想到中途其他事情横插一脚,让这个话题在此刻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此处的横插一脚包括但不限于那个明显充满了其他心思的包间装饰,应该不是出自琴酒之手的……情书,还有莫名其妙的劫持事件,和自己曾经施行的阻止组织接触程序设计师的计划。

这几个事情搅合在一起,让原本能轻易以‘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这句话为开头的话题很难再说出口。

而且当时……把他抓回去的人里面,有琴酒吗?

有没有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前面那个银发的男人,首先是组织里的琴酒,然后才是名字估计也有自己有关联的黑泽阵。不管怎么想,如果自己违背BOSS的意愿从别墅里离开,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帮自己打掩护的类型。

想通他原定要走的就是一条完全背道而驰的道路这一点,带来的复杂感觉反而比发现先生的真面目还要让人不舒服。

大概因为后者的感情完全是洗脑的催化作用,而前者……他很难把所有的信任归纳于记忆上的问题。

但是这又什么样,他不是没见过琴酒处理叛徒的样子,也不可能因为会和唯一一个称得上同伴的家伙拔刀相向而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当一个……那群人是怎么形容他的来着?

对,那位先生养在身边的金丝雀。

这个形容大概是流言里最温和的那一类,至于其他的他并不想在此刻回想起来。

池川奈垂着眼睛,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看着琴酒用房卡打开了门。

在看清套间里面的情况时,他的思绪立刻卡住了。

入眼都是大片大片的红色和光,摸准了他们两个回来的时机,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之下,员工居然还能进来尽职尽责地点上香薰,让整个房间被烛火映亮。

和琴酒站在这个房间里,他真的感觉不到任何一点这个房间想要竭力营造出的浪漫氛围,连不远处床上那个巨大的黑色盒子看上去都像是棺材板。

池川奈表情狐疑,接二连三的操作让他脑子乱得厉害,硬要评价的话,这个场面简直比之前在琴酒的安全屋里发现他对自己有在那方面的想法,和听见对方在浴室里解决那种事情的时候吐出自己名字时还要震撼。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面,池川奈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谨慎地打量了一番,没往里面走,“……等等。”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然后又很快移开,他感觉到一种很大的惶恐和不安全感,而这个感觉很直观的来源就是‘喜欢’或者说‘爱意’这个情绪。

一定要说的话,他对所有自己陌生的情绪都诚惶诚恐。

琴酒这边几乎是寸步不让,池川奈僵在门口,甚至想转身就逃。

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恐惧这种东西,但是已经被篡改过的记忆显然也不能提供正确的缘由,于是黑发男人只是站在门口,冷着脸抱臂环视了一圈室内,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的脸在此刻显得格外漠然。

“啧。”终于明白伏特加今晚到底在神神秘秘地搞些什么,琴酒皱着没有正要关门,手刚搭在门把上就感觉到了一阵不轻的阻力。

池川奈用手拐抵住了快要关上的门,睫毛忽闪了两下,让眼中的情绪在此刻显得晦暗不明。

他抵住门后才伸手和对方一样按在了门把上,不过动作时有意避开了对方手在的地方,只用手指勾住了门把下方的位置。

“我记得你曾经警告过我,别在温柔乡里面把脑子泡坏了。”黑发男人眯起眼睛,没让对方把门关上,“希望你自己也没到这一步。而且……”

他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就算你想找人排解那方面的欲望,也别找到我头上来。”

琴酒看着他,按在门把上的手往下,直接笼住了他在下方的手腕,过大的力道逼出了对方一声微不可闻的痛呼,“你觉得我那天对你动手,只是为了……泄欲?”

池川奈回望着对方。

指望从小被关在房子里十几年,出来后接触到的只有组织的少爷理解床伴和伴侣真正的区别恐怕比登天还难,特别是在对面的那个人显然也没什么正常的观念的情况下。

“那是为了什么?”果然,听到这句话后,池川奈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几分迷茫。

他可以装模作样地和其他人纠缠下去,但是琴酒不行。

他其实也没想通自己这个原则是出于什么,也许还是因为那些组织里不怎么应该出现的信任和其他感情。总之他不想把对方卷进自己冷冰冰的交易圈里,然后再给本来就古怪的关系蒙上一层半真半假又伪装得暧昧的面纱。

还不如直接退避三舍,直接结束在这里的好。

“算了,我并不想知道。”他闭了一下眼睛,垂眸间立刻掩去了眼中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硬,“本来要谈的也是这个,就到这里结束吧。”

说罢,他手部发力将门推开后,转身就准备离开。

琴酒的面色徒然冷了下去。

被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就算现在是背对着对方,池川奈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下意识快步往前,想推开已经打开了一半的门,但是面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几乎是同步地逼近过来,将准备离开的人蛮横地拉拽回来,直到他的背部抵在墙面上时,琴酒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随之浮现起的冷笑都带着些狰狞的意味。

关门落锁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端详池川奈的表情,凭借着对对方在此刻有些让人憎恶的熟悉,立即明白这是这位少爷将人驱逐出自己的领域时惯用的话语,只是从曾经那一次满是孩子气的‘我不要他’,变成了现在属于成人一句‘结束吧’。

漫不经心地像是随手丢掉什么没必要再使用的东西。

琴酒看着对方被房间里的烛火映亮的眉眼,从他异色的眼睛里看见了好几年之前那种相似但又刻薄得多的神情,于是比以前更加高大的男人冷笑着逼近过去,没再像很多年前的那次一样转身就走。

“这是你这位小少爷一贯的准则?”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又像是压抑着什么,随时都能喷发出来。

“什么……?”脑内的雷达已经响到快炸开了,是和当时在安全屋里被袭击时完全不一样的危机感,池川奈瞬间警惕起来。

他一边反问对方这句话的用意,一边迅速伸手摸向自己腰侧可以防身的东西。

在摸到空空荡荡的腰部时,男人的表情空白了一下,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当时为了防止在歹徒搜身时引起什么骚乱,把那把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枪和匕首扔给了当时在包间里的男人。

琴酒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在此刻致命的迟钝,“你在找这个?”

他从衣服暗袋里拿出一把改装过的手枪,银色的表面无论和池川奈哪身衣服都足够适配,银发男人垂眸看了一眼手里这把定制的手枪,手指在侧面雕刻着‘哥伦白’字样的地方磨蹭过后,将其扔在了身后的地板上。

手枪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声音让快被逼到墙角的男人听在耳朵里,他的面色更差了一些。

“我以为你不是会死缠烂打的那种人?”他往后方退去,在确定了这次琴酒丝毫不准备让步之后,干脆腿部发力整个人冲了上去。

琴酒立刻伸手挡住对方袭来的一拳,随后另一只手拽住他的同一只手腕,轻松将人整个往上拎了一点。

对方的体格和力气都是压制性的,在被拎起来的那刻池川奈就改变了策略,他顺势抬腿用膝盖去提对方的胸口,在对方向后方躲避时很快挣脱开束缚,灵巧地落在了沙发上。

手枪就在旁边,他不准备用里面的子弹伤到对方,但是拿着一个热兵器至少能起到威慑作用。

……虽然这种威慑力对于琴酒来说应该趋近于零。

他刚要动,就被后方逼近过来的人拽住了脚腕,铃铛在空气中荡出一连串声响,在迈腿的那刻被拽住,池川奈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了沙发上。

琴酒一手撑着沙发,拽着他的那只手发力,几乎是轻松地将人直接拖回了自己这边。

“松开!”

根本挣脱不了,脚腕上传来阵阵疼痛,刚才手不小心划破的伤口根本没有消下去,显然吸血鬼buff在这个关键时刻消失了,黑发男人咬牙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人,声音不住拔高了一些。

“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琴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后者不断挣动着,想要摆脱脚腕上束缚,却只能徒劳地让银镯上的铃铛晃出一阵濒死般的响动。

现在可不是什么对方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得到其他人完美执行的时候。

“你……唔……!”

池川奈尚未明白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脖颈一疼。

男人握着他的脚腕再次往自己那边拉拽了一大截,然后毫不留情地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将那人翻过来,正面朝上地按在了套间格外柔软的沙发上。

呼吸和话语都被脖颈间加重的力道挡在里面,池川奈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对方掐在自己脖颈间的手腕。

他张开嘴试图喘息,手因为连续不断的窒息不断抓挠着对方的手腕和自己的脖颈,在上面留下道道红痕。

“这难道不是你这位少爷一贯的原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你不应该找搭档,应该养条狗。”

琴酒盯着陷进沙发里的那人,说话间露出的尖牙说话间若隐若现,在黑暗中反着寒光,“准备再用这种方法打发走人一次,你以为现在脱身还能这么……”

视线略过对方因为缺氧浮现出大片潮红的脸,男人哑声吐出最后一个词来,“容易?”

第70章

喘不过气了……

池川奈徒劳地握着那只掐在自己脖颈间的手,蓄力用手臂和膝盖去攻击对方的薄弱位置,甚至想以腰部的爆发力扭转两人之间的位置,来摆脱掐在自己脖颈上的禁锢。

但是无论是哪种方法,都被琴酒轻易地化解了。

他仅凭单手就按住了对方蓄力腾起的腰,用手拐位置压住一同袭来的膝盖,在压制住攻击的动作后,男人看着那双已经变得湿润的异色瞳,嗤笑道,“白费力气。”

他手臂往上,拽住了池川奈挣扎着想要掰开脖颈上束缚的手,然后一寸寸往下,滑到了手腕的位置,轻松将对方的手臂拽到了旁边。

对方所有的攻击招式和动作都是他一点点教出来的,想在这种情况下用琴酒再熟悉不过的动作打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银发男人加重手上的力道,看见对方仰起头,被之前的酒润得红润的嘴唇微张着,试图吸入更多赖以生存的氧气。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对方嘴中猩红的舌尖。

池川奈的虎牙牙尖很小,和他经常被其他人暗暗腹诽成犬齿的牙完全不同,带着种古怪的未长开的稚嫩感,平时被包装在彬彬有礼的成熟的外壳下,只有说话时才能隐约窥见些许。

就像现在一样,在将嘴张开时,才能隐约看见犬牙小巧的尖端。

琴酒不是什么会压抑自己想法的人,在捕捉到这抹猩红的那刻,他就利落地伸出另一只手,按着下颚撬开了对方根本就没有紧闭着的唇齿,用指腹去磨蹭不算尖利的牙尖。

池川奈皱眉想咬下去,但是窒息带来的脱离让他只在对方手指上留下了轻微的咬痕,男人仍然蛮横地将手指探了进来,在口腔里肆虐,甚至用手指夹住了柔软的舌尖,用手指慢慢摁了过去。

过于暧昧又带有指示性的动作激得对方因为羞恼润红了一圈脸颊,和窒息导致的潮红叠加在一起,分不出来到底是来自于哪种原因。

他扭开头想要摆脱琴酒的手,但是在绝对的压制之下所有逃避的行为都是徒劳。

比起摸着他牙齿的手指,掐在脖颈上的手恐怕才是最要命的存在,在连续不断的窒息之下,原本还带有技巧性的回击渐渐消失了。

迟钝的大脑让池川奈只能毫无章法地拽着对方的手腕,或是胡乱在沙发表面上拉拽挣扎,天真地希望一次来摆脱束缚。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冷汗和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仍然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画面,男人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的包间内像是两颗幽暗的石头。

在这种情况下,恼人的有关于过去记忆的低语反而渐渐翻涌上来,在耳边接乱不断的喃喃,头疼得快要炸开,池川奈甚至一时分不清楚自己脸上的痛苦到底源于窒息,还是源于头部的疼痛。

————

“我不想练了!”

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撇着嘴,手腕和手臂乃至小腿上都是大片大片的青紫和红痕,他吸了吸鼻子,从专门腾出的训练室走出来一头就扎进了端着托盘的管家怀里。

他对这位从小将自己养大的管家仍然满是眷恋。

“请先坐在这里,我给您涂药。”

管家用手帕细细擦掉了男孩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而出现的汗水。

他像每个对自己孩子宠溺过头的家长一样,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了一眼训练室内,明明是被这位少爷要求才教他那些格斗技巧的银发青年,然后才起身离开。

当时尚未得到琴酒这个代号,连称呼都只是数字编号的人目光隐晦地看向那位少爷称得上细白的手臂。

是和训练营里的小孩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自己稍微用点力气都能将这节手臂拧断,即使已经在要求下收了很多力气,对方的身上仍然留下了大片骇人的青紫。

男孩显然也不会忍耐疼痛,稍微重一点圆润的眼睛就会立刻被泪水润湿,整个人就差把‘娇生惯养’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被用外敷药处理伤口时还小声吸着鼻子,看上去可怜得不行。

“您其实根本不用学这些。”管家小心处理着伤口,低声劝道,“少爷,您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被这句话说动了,原本就是图好玩的男孩点了点头,很快被晚餐的香味吸引走了注意力。

处理完淤青,又吃完了为了安慰他而专门没有放蔬菜的晚餐和甜点,原本因为下午训练时自己那位保护者身上流露出的戾气,一直没敢再靠近对方的少爷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从书架里找出一本厚实的书来,再次要求银发青年坐在那把宽大的椅子上,然后又像是对待特大号的玩偶熊一样蜷缩在了对方身上。

在能把自己一直冰凉的四肢都捂暖的‘毛绒熊’身上,池川奈认真看起书来。

留着银色长发的人垂眸看着对方,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这段时间已经完全领略到了这位少爷的脾气,似乎真的是无聊透顶了,就算他一句话都不说,对方也能自顾自地‘和他’玩得高兴。

没人说过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从基地里走出来后,第一步会是给一个小少爷当保姆。

蜷缩在他怀里的人没有分毫基地里再常见不过的血腥气,身上是洗衣液很淡的味道混着甜味。

后者自然来源于晚餐最后的那道甜点,但是用不了多久被那位管家拉去洗漱之后,就会变成薄荷的味道,等晚上睡觉又会因为睡前的热牛奶变成很淡的奶味。

银发青年很少接触到这么干净又脆弱的人。

这两个词在他的成长环境里并不能同时出现,没什么能力的家伙通常会满身血污地被从狭窄的休息室里拖走,然后再也不出现。

尚未长开的人蜷缩着时也小,男孩的发育大概通常还要更晚一点,让他此刻显得像是能轻松被一只手掐死,但是他显然不会去做这种事情,所以只是坐在椅子上当靠枕。

奇怪的任务和要求,谈不上受用,也不能说讨厌,比起其他布置的任务时轻松,但是又比执行那种能肆意掏出手枪来的任务时拘谨,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个更好,他干脆不再想这些。

青年低头再去看时,发现对方已经抱着书栽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在这种平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野生松鼠和不长眼翻上山来的小孩的别墅里,他这位被从小培养出来的杀手,唯一的作用只剩下给小孩当靠枕。

……还有临时运载车,负责把不想自己走路的男孩运到各个地方。

——

晚冬。

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的青年走出别墅,在管家的示意下用毛毯把在秋千上蜷缩着睡着了的男孩抱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睡觉时总喜欢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没找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但是又不得不完成那位管家布置的‘把少爷带回来吃饭’的任务,在沉思片刻之后,青年干脆用毛毯像是打包货物弹药一样把人打包好,然后扛了起来。

在‘被打包’的时候男孩就醒了,他在黑暗里挣扎了好几下终于找到破口,从里面探出头来大口呼吸了两下才生气道,“黑泽,你想闷死我吗?!”

“这点距离闷不死人。”名字已经从一串数字变成黑泽阵的人面不改色。

“你!万一呢——”说不过对方,池川奈拖着长音埋怨,声音倒是听不出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撒娇,等到了餐厅之后,他又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无论是保镖还是管家,从这栋别墅里在这些方面会严格贯彻落实的礼仪来说,显然都没有和对方一起吃饭的可能。

银发青年靠在门框上看着池川奈皱眉将蔬菜挑了出来,在那位小少爷注意到这边还有个可以帮忙消灭蔬菜的人之前,先一步离开了餐厅。

……免得要夹在妄图让他吃蔬菜的男孩和寸步不让的管家中间。

在对方吃饭时得到了片刻的安生,等晚餐结束后,那位闲不住的少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新‘礼物’,要拉着这个表情一直阴沉的‘礼物’玩。

“过来——”他拉着不知道比自己高出多少的人跑到卧室里,然后从床头柜当中拿出来了一个精巧的木盒子,“这个给你。”

黑泽阵皱了皱眉头,并没有接过,而是反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用来涂伤口的。”少爷踮起脚努力扒开对方领口的衣服往里面看,很快就看见了他被纱布缠绕着的胸口,“很好用,我撞到的时候古川都会给我涂这个,很快就不疼了。”

银发的人抿起嘴,将盒子打开了一点。

是白色凝脂状的东西,花香混着果香和奶味一同传来,里面还隐约有刻意弄得很淡的草药味道,看上去像是品质很好的药膏。

但是他显然并没有什么机会用到。

这种药膏虽然好,但是用途太少了,只有男孩那种平时磕碰或拉拽导致的伤可以用这种东西,他平时出任务时受到的刀伤和枪伤根本没有用的必要。

他像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盒子重新放回了口袋里,连句道谢都没从嘴里蹦出来。

“你不涂吗?”池川奈抬头看他,有些奇怪地反问道,随后他很快又自己找到了对方不使用这个东西的理由,拽着那人的衣袖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够不着的话我可以帮你。”

说完,他干脆从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抽出了刚才那个盒子,用食指在上面蹭下了一点药膏。

有了好几个月的相处经验,黑泽阵已经完全知道这种时候他只需要沉默让对方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就行,拒绝反而会引发出一系列麻烦的连锁反应。

见对方安静下来,池川奈高高兴兴学着管家平时对自己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对方银色的头发,“乖。”

黑泽阵:……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去出任务,再不济也该去保养那把爱枪,在训练场进行日常的训练,而不是在这里陪个小少爷玩过家家。

“涂上就好了。”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小少爷将手上的药膏涂在了青年颧骨位置上一片尚未消散的青紫上。

轻微的刺痛和冰凉感从涂抹的位置传来,青年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有伤,恐怕是上次任务和目标近身搏斗时弄伤的。

和这位一直待在别墅的少爷不同,他隔三差五会接到组织的任务,毕竟组织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耗费了十几年资源培养起来的杀手只陪小孩过家家。

和其他伤比起来,这种剐蹭出的红痕根本没必要处理,轻微到连他自己都没注意,池川奈反而皱着眉头,认真用药膏把那片涂抹好了。

涂完后,他凑近过去,认真冲着那一片吹了吹气,“是不是这样就不疼了。”

他连着问了两遍才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知道有用后男孩小小地笑开,然后重新把手里的木盒子塞进了他的衣服口袋里。

他很喜欢自己这次的‘礼物’,是可以陪他一起的同伴,在这个沉闷的地方塞入了新的生命,连只是贴近过去听对方的心跳声都是开心的。

但是对方是什么想法呢?

池川奈想了想,又伸手去玩他长长的银发。

这里这么无聊,黑泽阵平时去完成先生的任务时都会离开到外面去,见过外面多有意思之后,就不会想再总回来陪自己做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事情了吧?

——

盛夏。

九岁的男孩窝在被褥里直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里落出来,把枕头都润湿了一大片。

他把站在床铺边上那人的手拉拽过去,将脸颊埋在了对方满是枪茧的粗糙手心里,然后又把脸上的泪水都蹭在了对方手心皮肤上,“你不想和我玩了吗?”

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得到回应。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低低的抽噎了一声,在被褥里缩成一团的样子显得可怜,“我知道这里很没有意思,但是……”

池川奈足够敏锐,每天没什么事情可干的生活让他总是会把注意力投注在一些其他地方,自然能很快发现,黑泽阵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先生似乎很赞赏他的能力,任务逐渐频繁,对方也因为出色的表现有了越来越多的自由和权力,不再需要结束任务后立刻回到别墅。

果然这里很无聊,没人想待在这里。

他想了想,半天没想出来这里有什么可以把人挽留住的东西,于是这句话最后变成了一句恶狠狠的威胁。

“反正你不许丢下我走,你是先生送给我的,不许不来找我,这是命令。”

显然并没有人能和一个被娇生惯养养大的少爷讲通任何事情……特别是对方有一个在溺爱方面的造诣无人能及的管家的时候。

于是不久后,得逞的小少爷端着热牛奶,看着管家把黑泽阵赶去了浴室洗漱,然后又让他换上了一身临时准备的睡袍出来,成为了自己今晚大号的毛绒熊。

之前的1号2号和3号都因为他巨大的体型,被丢弃在了床铺下方的毛毯上,用黑溜溜的豆豆眼哀怨地望着远处。

池川奈睡着时没有醒着的时候难缠,除了会把头埋在周围所有能埋的东西里面外,唯一的恶习应该就是喜欢抱着什么东西。

之前是抱玩偶,现在换成了保镖的手。

像是怕自己唯一的玩伴跑了,他睡觉时都要抱着对方的手腕,将脸颊蹭在手心里。

小孩嘴里总喜欢咬着什么,这种依赖又通常带有心理原因的影子,他大概小时候没怎么被给予过安全感,于是现在的口欲仍然旺盛,重点表现在睡觉的时候只有咬着什么东西才能安心。

这个被咬的东西从毛绒熊承受了太多的毛绒耳朵,变成了比它承受的还多的黑泽阵的手。

小巧的犬齿正抵在手的侧面,随着呼吸并不尖利的顶端在皮肤上摩擦着,泛起阵阵了让人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不痒,但是一小片皮肤被人彻夜叼着应该也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感觉。

再咬几天估计那里都能留下对方牙齿磨出的印子。

多思无意,一时半会儿也摆脱不了,黑泽阵干脆把人往自己这边再搂了一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

多年训练出的警惕心让他在其他人身边根本不可能放松下来,自然也无法入眠。

但是对方赤裸裸把‘无害’两个字写在脸上,他躺久了居然也意识模糊了片刻。

被这样缠着一起睡了几天,他倒是没想到对方闻到他身上散不去的尼古丁味还没皱着眉跑掉,反而一副要长期这样进行下去的模样。

没过多长时间,他总被用小小的虎牙挟着的位置果然被摩出了很浅的茧。

——

又一次难缠的任务。

这个让男人获得琴酒代号的任务,也同时让他在基地里修养了好几天,等回到那栋别墅所在的郊外时,已经接近于傍晚。

远远就能看见别墅里亮着灯,男人停车敲门,管家端着托盘示意他小声一点。

看来那位少爷又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了。

琴酒是在书房找到对方的,离开前男孩还在看的书此刻早已看完,书架上面的书籍似乎被换掉了一小批,和之前不太一样。

池川奈还是蜷缩在那把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椅子上,但是身上盖着的并不是毛毯,反而是一件眼熟的衣服。

对气味挑剔得要命的少爷裹着他那件留在这里,尚未来得及洗的风衣外套,将脸埋在粗糙的衣料里。

他就这样嗅着硝烟铁锈还有尼古丁的味道,睡得像是马上要从喉咙里挤出幼猫那种呼噜呼噜的声音一样。

琴酒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这才走上前去,他正要按照管家的要求伸手拍醒对方,手尚未来得及接触到肩膀位置,就被拉住了。

绷紧身体才忍耐住下意识反击的动作,他皱着眉头,等待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少爷下一步的动作。

男孩拉着那只手贴到了自己脸颊上,将小半张脸都贴过去蹭了蹭,然后才睁开圆润的眼睛,“你回来了。”

“……嗯。”琴酒垂在手侧的那只手手指略微抖动了一下,“回来了。”

男人垂着眼睛,第一次用指腹蹭过对方眼角,蹭去了那点因为打哈欠而泛起的泪水。

第71章

之后的时间仍然在别墅、基地和任务地点三点一线的日子里度过,到了不知道第几次接近寒冬的时候,组织的任务突然增加了很多,他连着忙碌了几个月,甚至跑去了美国几趟,等回来时已经错过了那位少爷在年底的十岁生日。

不过几个月不见,池川奈忽然变了很多。

十岁的孩子在这个时候开始抽条,但是并不多,他走进书房时对方正在看书,眉眼间带着阴郁的影子,但又似乎只是灯光的原因。

“我要你继续教我这些东西。”十岁的男孩将结束任务回来的人堵在训练室门口,“□□,匕首,还有其他的那些,我都要学。”

琴酒看了他还是细瘦的胳膊一眼,很快移开目光,“你学不了。”

他可是还没忘记对方被弄疼手腕就去拽着管家的衣服掉眼泪的样子。

“我学得了。”池川奈咬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压抑的情绪,“而且,你应该不能拒绝我的要求吧?我要你从今天开始教我这些东西。”

银发男人挑了挑眉毛。

他倒是不介意教对方,但料想以那位少爷的脾气也练不了多久,干脆在第一次训练的时候就没收着力气,果然,没过多久对方圆润的眼睛又因为身上的疼痛湿润起来。

但没想到的是,这池川奈居然真的一声不吭地扛了下来,甚至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湿润着眼睛示意男人继续,后面甚至到了没日没夜练习的程度。

男孩的聪明脑筋显然也表现在了这个方面,无论那种武器都学得飞快,现在的体格还没法和琴酒硬碰硬,他就学会了技巧性的攻击,在半年之后居然也能和被组织从小培养起来的头号杀手僵持一会儿。

虽然不到五分钟就会被撂倒在地上。

加大运动量之后,池川奈的个头也随着年龄开始抽条,等十四五岁时身高已经快到一米七,还有继续往上拔高的趋势。

又一次训练结束,少年取下手背上缠绕着的纱布,边喘气边将被汗水润湿的头发重新扎高,碎发别开后是带着稚嫩的清俊眉眼,琴酒将凉水灌进嘴里,看着靠在墙面上喘着粗气休息的人,忽然想明白了之前对方要求自己教他时的那个熟悉的眼神,他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时他还在组织专门培养孤儿的训练基地里,一个排名位于最后,再不想办法就会被处理掉的编号体,在抬头看向自己时,就是这种眼神。

被养在别墅里娇生惯养宠大的少爷,也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

玻璃杯被砸碎的巨响在房间内响起,琴酒在听到声响的瞬间就走向声源处,等到达卧室时,管家早早站在了床边。

男孩将托盘上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的牛奶扔在地面上,眼睛里是惊人的锐气,“我不明白,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书、玩具,这些我都不需要,为什么我要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他很少这么大声说话,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管家想上去安抚对方,伸去的手都被挣扎着打开了。

“离我远点!”他喊道,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疲倦和崩溃,像是终于被逼到绝路的小兽,平时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少爷,您生病了,我现在叫医生过来。”管家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再贸然靠近对方,在拨通电话不到十余分钟,医生就匆匆赶来了。

示意两人将床铺上的男孩按住,医生什么都没说,很快从箱子里抽出一支注射器来,从他小臂位置刺去。

“这是什么。”在针尖刺穿皮肤之前,琴酒紧锁着眉头拦住了对方的动作,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

“安抚用的药剂,有镇静和安眠的作用。”医生解释道,他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表情,又补了一句,“实验室新研究出的药物,对人体无害。”

这样说完,那支注射剂才被推进男孩的身体里,不到几分钟,这种新研究出的药物就起了作用,池川奈卸下力气,将自己蜷缩进柔软的被褥里。

“抱歉。”等医生离开,池川奈才低声开口道,刚才情绪爆发时说话伤到了喉咙,让他现在的声音有些哑。

“您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晚就好。”管家伸手帮他理好被子,在安抚般抚摸对方的脸颊和发丝时,眼泪大颗大颗从男孩异色的眼睛里掉出来,他将自己的额头在管家的手心里蹭了蹭,小声道,“我饿了,可以吃点东西吗?”

“当然可以,本来今天晚餐您就没吃多少。”在手心接触到泪水时,将人从小照顾大的管家眼中就闪过了浓厚的内疚和心疼,“少爷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准备。”

男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才开口,“鱼,上次那个鳞片是红色的那种。想吃烤鱼和味增汤。”

“红色的?”管家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不久之前,自己在路过别墅下方那个镇子时看见有人在卖这种当地特色的鱼,用来做晚餐时给当时来厨房看的小少爷介绍过,“现在去应该还能买到,不过已经太晚了,往返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饿的话先吃点别的吧?”

“……可是我真的很想吃这个。”

“好吧,小少爷。”管家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挥之不去的愧疚和歉意让他今天很快就答应了这个要求,他叮嘱完琴酒现在房间里陪对方,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很少遇到这种情况,男人站在床边,除了用手指轻蹭池川奈的眼角和侧脸外没有任何动作和话语,男孩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又很快变回了刚才的样子。

他从床上支起身体,靠在床头往窗外看去,在车辆行驶出别墅时,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钟表,手指在床头柜边沿的地方遮掩着划了一道。

一直等车辆彻底消失在公路上,池川奈转过头,像是闲聊一样指着不远处公路旁边的一颗长相显眼的松树,开口问道,“那个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得到答复后,他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又靠坐了回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床头柜侧面上划着,安眠和镇定剂的作用已经让他困倦到随时都会闭上眼睛睡过去,但男孩硬生生撑到了管家那辆车回来的时候,他看着车辆驶入别墅范围内,又看了一眼钟表,手指在下方略微划了一下,这才陷进床铺当中睡过去。

琴酒皱起眉头。

很多时候他路过房间,里面的灯还亮着。

以往冬天,池川奈全天从早到晚都会困得迷迷糊糊,经常在书房或是秋千上一睡睡大半天,需要被人叫才能叫醒的男孩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

而现在,在房间里的人大多数时候都皱着眉头,眉眼中明明已经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困倦,却还是认真看着面前那本看上去没有半点娱乐性的教材书,上面的知识点早早脱离了这个年级段的孩子该学的范畴。

大概是太过困倦了,他打了个哈欠,然后毫不留情地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片红印和掐痕,在借着疼痛清醒过来一些后,再次看向书页。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伪装自己的技巧就像是个头一样迅速抽条,原本动不动眼睛就要被泪水润湿的小孩变成了礼仪得体的少年,表达情绪的泪水忽然离他很远了,除了训练时因为伤口刺激出的生理性眼泪,琴酒很少再见到对方掉眼泪的样子。

之前会拽着别人衣摆哭的男孩变得没什么意思,谨言慎行地摆着那副管家教出来的礼节,眼睛没被泪水润湿的时候亮,又比平常还要更暗淡一点,像个雕刻了一半,最好一辈子都绕着固定的轨迹打转的木偶。

看着那位在组织里已经有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威望的保镖时,原本鲜活的样子又从缝隙里跳了出来。

——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几步走来,动作灵巧地从挂在衣架上的黑色风衣口袋里抽出了烟盒,他从里面抽出一根来叼在嘴里,然后学着男人的样子用打火机点燃了。

下一秒,在琴酒的目光中,他被烟呛出了一串狼狈不堪的咳嗽和眼泪。

“咳咳——!”

男人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孩子气。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池川奈皱着脸,打量了一番自己手中的烟管,看上去像是想立刻冲去卫生间刷牙,他鼓着脸,眼里全是对嘴里味道的嫌弃,“烟都是这个味道?还是单纯你抽的不行。”

他怀疑地看了几眼手里的烟,又吐了吐舌头,这才冲去卫生间刷牙。

明明抱着满是烟味的外套时睡得比平时还熟,偏偏在这种时候又很嫌弃香烟的味道。

他似乎认定了肯定还有其他好闻的烟,每次等琴酒任务结束都要过来从对方身上搜刮走放在口袋里的烟草,然后又皱着眉头跑去厕所漱口,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弄烦了,银发男人在一次回来时,难得拿出了一包外壳花里胡哨画着水果的烟

烟管更细长,闻上去还有很淡的果香和薄荷味。

男人将里面的爆珠捏破,示意他抽。

这次涌入嘴里的是薄荷和水果的味道,池川奈捧着那根细长的烟管看了半天,眼睛亮着,最后还是把剩下的大半扔掉了。

“别告诉我这就是礼物。”池川奈回想了一番刚才那根香烟的味道,还是皱了皱眉头,一副没法理解大人品位的样子,“还有两个月我就要过生日了,你准备送我什么?”

果然没得到回应,他撇了撇嘴,小声‘嘁’了一句,又把注意力移回了书上。

——

“礼物。”

银发男人说完这句话,原本窝在椅子上看书的少年立刻就坐直了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没法再像小时候一样窝在这把椅子上睡觉,但是椅背和围起来的扶手对他来说仍然宽大。

礼物这两个词从琴酒嘴里说出来很是难得,说话的人显然也很少提到这样的词汇,从口袋里拿东西时表情半点没有送礼物的意思,反而紧锁着眉头,看上去有点可怕。

早就习惯了对方的黑脸,池川奈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即将被拿出来的礼物身上。

钢铁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银色的光,细长的枪口在动作间先一步从里面探了出来,他伸手接过了这把很有琴酒送礼风格的手枪。

漂亮的枪身在手指间翻转过一圈,他低头看着,奇怪道,“和你那把手枪不一样。”

看上去更精巧一点,大小也不一样。

琴酒低低应了一声,没有更多解释的话语。

作为16岁生日的礼物,这把□□在那位先生和管家准备的东西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池川奈举起来对着灯光查看了一番,高兴道,“侧面可以刻字,我想想要刻什么。”

这句话对于□□只用于杀人的头号成员来说,和在手榴弹上系蝴蝶结有异曲同工之妙,银发男人眯起眼睛似乎想出言嘲讽,但是念在对方今天过生日的份上,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谢谢,我很喜欢——”拖着长音道完谢,池川奈又看了一会儿手里的□□,动作熟练地抽下弹夹,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后,他立刻伸手去摸了对方黑色风衣的口袋,果然从里面摸到了一盒子弹。

“古川把晚餐做好了吗?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有蔬菜沙拉了吧?”他一边将子弹往弹夹里装配,一边闲聊道。

“我去看。”琴酒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因为长期任务很久没踏入这栋别墅,书房的摆设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书柜上的书又换了一批,看来对方又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将上面的书全都看完了。

角落里巨大的装饰用花瓶挪动了地方,男人伸手正要打开门,在花瓶的倒影当中看见那位少爷将子弹全部装了进去,随后,他盯着那把□□看了许久,忽然抬手将其倒转一圈,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下一秒,他已经几步过去将人按倒在椅子上,手枪脱手落在地面上,因为地毯的原因声音并不响亮。

在琴酒冷着脸问他在干什么之前,池川奈笑着先一步开口,“被吓到了吗?想吓唬你一下而已。”

吓唬?他可不觉得对方当时的表情像只是在吓唬人。

在男人的目光中,少年很快移开视线,连话题都一同发生了转变。

“你这次任务去哪儿了?”他捏住因为这个姿势扫在脸颊上的几缕银发,在手里把玩,“这次去了快一个月吧。”

“内华达州。”琴酒很快回道,他皱眉用手撑住旁边的扶手,略微起来了一点。

“……好远。”池川奈想了想这个地方在哪里,然后让自己陷进椅子上柔软的垫子,又探头去看对方领口处露出的绷带,“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嘴里这样问道,其实他早就有了答案。

这种位置和形状不像是意外受的伤,明显受伤的人根本没有丝毫反抗,大概只是这次任务进展的不顺利衍生出的惩罚措施。

果然得到了“任务”这个答案,池川奈低低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书房里有不大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后院,现在刚刚好好是日落,一成不变的落日余晖撒在外面白茫茫的雪地上。少年盯着外面,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他从椅子上起来,捡起了掉落在地毯上的□□,将其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我把它放回房间。”

说罢,也不管身后那人准备说什么,他脚步轻快地踩着地毯离开了书房。

□□被妥善地放进了书桌旁的柜子里,在关上卧室门时,池川奈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表情,他伸手抱起今年那位先生送来的生日礼物,一只尚在幼年期,在团在他的床上睡觉的雪豹,用手抚摸着对方的肚子。

“我想好了。”池川奈闭上眼睛,看着它幼年时更偏向于墨绿色的兽瞳,将脸埋进了小声叫着的雪豹柔软的腹部,自言自语道。

说完,他起身摸向旁边的床头柜。

上面有一点凹凸不平的痕迹,那是他记录信息的方式。

从别墅到外面……管家当时往返用了近三个小时,他徒步肯定要慢得多,最好在山脚下找到其他的交通工具,要不然恐怕连这一片都走不出去。

不过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恐怕需要高铁或者其他东西吧,比如书上说的飞机之类的……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只需要把自己逃跑后一定会受罚的琴酒赶走,然后再等一段时间,等自己离开这件事情彻底和他没什么关联之后,就可以尝试着找机会离开了。

别墅外面的围栏上方有电网,要不从别墅里招到能破开铁栏杆的东西,要不找到停电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但比起待在这里用尽浑身解数求他们让自己出去看看,不如直接动身,然后逼对方到彻底明白不打开别墅的门,他就不可能再活下去的地步。

反正等被抓回来之后,他和那家伙也不可能再见面了。如果等他被抓回来后,真的能坚持住,然后搏得从这里出去的机会的话……到时候再见面应该也不迟吧?

之后完全按照计划进行,迅速的疏远、矛盾,在别墅走廊里无数次抱着那只柔软的新宠物,目不斜视地与对方擦肩而过,将自己的语气放得和表情一样漠然,一直到……

闪回的记忆当中,男人被带着怒火的不知名情绪照亮的墨绿色在黑暗中亮起,之前的画面碎成一片又一片的残影,过去的记忆随着窒息感的消退逐渐退却,在无数雪花一样落下的声音和画面当中,池川奈听见了自己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那就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出现在这。”

————

脖颈上的束缚松开的那刻,黑发男人已经没有力气用手撑着身体往后撤。

他侧身过去,下意识用蜷缩的姿势保护住内侧脖颈和柔软的腹部,然后断断续续地呛咳起来,新鲜空气顺着鼻腔涌入喉咙,带来一股浓烈的灼烧和痒意,让他咳得更厉害了一些。

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随着重力往一侧滑落下去,脖颈间很快浮现出大片大片的指印,伴随着刚才挣扎时自己抓出来的痕迹,显得格外可怖。

琴酒轻易地掰开了他蜷缩起来的身体,像是用小刀撬开蚌的壳一样容易。

他没有做其他动作,只是将手按着对方的腹部,看着黑发男人因为缺氧造成的思绪迟钝,在最脆弱的腹部被人轻而易举触碰着时蜷缩起身体。

池川奈泪腺浅,似乎因为平时很少再有和情绪关联的泪水,所以那些没处消耗的眼泪要借着生理刺激的借口发泄出来一样,他往后面躲去时,眼泪还在因为接连不断的呛咳从眼眶里掉落出来,顺着眼角流淌下去,划过鼻梁,润湿了一小片沙发表面的布料。

他知道这位少爷的毛病,就算之后拼命忍着,在处理伤口的时候眼睛也是润的,在那种情况下更不必说,恐怕能从头哭到尾,把眼尾和鼻尖都弄得一片通红。

于是琴酒嘲弄般用手指刮掉了他鼻梁和眼窝处的泪水,忽略掉自己想到刚才这个事情时,心里泛起的阵阵烦躁,“你平时和别人上床也能哭成这样?”

池川奈用力挥开了他的手。

到了这种时候,饶是他也不住咬牙骂了一句脏话,黑发男人伸手胡乱把脸上的泪水擦掉,不想让自己表现的过于狼狈,但手上动作没几下就被人拦住,琴酒冷着脸看他的动作,“少费点力气,一会儿还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男人瞬间睁大眼睛,瞪圆的异色瞳中满是错愕,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这次不准备再硬碰硬,只想迅速从这个房间里离开,尚未来得及行动就已经被看穿了意图,重新拉拽回去。

敲门声在此刻传来。

第72章

门外,安室透皱眉又敲了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贴近过去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房间良好的隔音效果完全阻隔住了里面所有的声音。

于是金发男人有手指点了点右耳上别着的微型耳机,很轻的声音从窃听器来传来。

“唔……”

接乱不断的呛咳声从里面传来,但是因为已经脱力,连咳嗽声都显得格外虚弱,像是随时能把自己搞断气一样。

没过多久,呛咳声又结束了,变成像被掐住脖子努力挣脱时喉咙会发出的气音。

安室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管这个闲事。

他还没有取得代号的时候为了获得情报和一些组织里的人接触过,那些人在某种时候也热衷于使用暴力手段,像是要把无处安放的恶意用另一种方式宣泄出来。

……只是没想到现在处于这种困境的变成了哥伦白。

因为之前没发现什么线索,他在离开前干脆在两个房间都安装了窃听器,然后在门口留意了一番两人到底在哪个房间。

原本他以为必然是那个伪装成审讯室的时,没想到进去后却没有任何回应,琴酒这家伙居然做了两手准备,又是审讯室一样的套房,又是什么玫瑰浪漫房间。

安室透一时不知道应该先感叹这位top killer在这种时候有能两手准备,还是先因为他居然真的崩人设准备了玫瑰花而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那边很快传来了并不妙的打斗声,显然琴酒并没有崩掉在其他人心里的人设,还在心狠手辣这个方面再进了一大步。

金发男人蹙着眉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他原本就因为那位程序设计师的突然身亡受到了组织新的短信,内容和哥伦白也有联系,找上门来并不会惹人起疑,只是打断琴酒的‘计划’,估计之后不会再从这位代号成员那里看见什么好脸色了。

……哥伦白也是组织成员,他们两个互相折腾,自己好像也没必要插手。

男人沉着脸,这个想法在脑内转过半圈,手却没有丝毫迟疑地再次用力敲了敲门。

——

房间内。

池川奈用力打开了银发男人按在自己眼角上的手。

脖子连着喉咙因为刚才的举动扯起一片火烧一样的疼痛,他侧头再次咳嗽了几声,因为刚才男人的话语在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再让生理性的泪水浮出来。

门外的人可以说是来的十分及时,但现在也没人去怀疑对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预谋。

黑发男人将自己从沙发上撑起来,觉得这场闹剧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他脑子因为刚才的记忆混乱的厉害,头疼得快要炸开,无论是当时选择远离对方的原因还是示意的真相显然都不是能和琴酒谈论起的内容,说不定说完下一秒就要被这位劳模以叛徒的罪名提溜回最近的基地。

他可不想现在就折在琴酒手上。

以为敲门声就宣告着结束,池川奈站起来,动作当中身体都有些摇晃。太阳穴炸开的疼痛和尚未消散的回忆让眼前呈现出大片大片斑驳的色块,他扶了一把沙发想往外走,刚迈出去就感觉脚下一空。

琴酒那家伙居然不依不饶地直接伸手把他捞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你疯了?!”他咬牙借着这个动作拽住对方的银发,手上没收着力气,在发现对方目标明确地走向里屋后,他拔高声音骂道。

银发男人充耳不闻,似乎早就习惯了被以这个词形容,连被拽着头发眉毛都没皱一下,反手就锁上了卧室门。

他现在唯一的举动就是牢牢把人控制住,根本不管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攻击。

挣扎未果后池川奈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头疼愈发明显,在被拽着腰从身上放下来的时候他干脆恶狠狠地在对方脖颈上咬了一口,嘴里立刻有血腥味扩散开来。

动作间,他踢到了床上那两个黑色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很快在盒子落下时散落了一地,原本已经撑到床铺边上准备下去的池川奈瞳孔紧缩,像是旁边放了黄瓜的猫一样整个人动作迅速地往后撤了一步。

身后就是琴酒,他错愕之下直接把自己送回了对方怀里。

要是他有耳朵和尾巴,此刻上面的毛应该已经炸成毛团了,他盯着地毯上大大小小的道具愣了半天,被拉着拽过去都没反应过来。

一半的东西散落在床上,等池川奈回过神来才感觉手下触感不对,又转头去看,只见自己手下压着一个毛茸茸的猫儿夹,耳朵尖的位置还缀了铃铛,存的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不远处还有配套的尾巴和项圈。

恰在此时,琴酒伸手过来拉他脚腕,银铃在套房内晃过一圈,荡出一声比猫耳上的铃铛温润得多的声响,传入耳朵时却格外刺眼。

池川奈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定格在了不知道是恼怒还是羞愤的潮红。

一改刚才以退为主的策略,他气得转过身伸手拽住琴酒衣领,直接把人按住了,饶是再被那位管家要求什么教养得体,此刻也骂出了句脏话来,“你他妈在房间里放这种东西?!”

他只约了这家伙吃饭,提前准备了包间里那些花样和套房就算了,还提前准备这种东西!

池川奈气得不轻,他恶狠狠按着对方胸口,骂道,“准备搞霸王硬上弓这套?你想都别想!”

“想都别想?”对方这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态度让琴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满是嘲笑意味的冷笑,他捏住那人拽着自己领口的手腕,“难道不是只要有绿眼睛的人都可以?”

回应他的是袭来的一拳。

池川奈脖颈间早就因为刚才的遭遇浮出大片掐痕,现在没什么力气,能打出这一下全靠脑内瞬间腾起的怒火。

“哈?你的意思是我和谁都能随便上床?”他反问道,但也没准备等对方解释,琴酒的态度明确得很,也解释不出什么新的缘由来。

他原本因为完全把琴酒忘记和当时说的那句确实伤人的话暗暗泛起的愧疚,此刻已经被丢到一边了。

毕竟再愧疚也不可能放任自己被人上,对方还是‘反正人多也不差我一个’的态度。

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琴酒侧头躲开,同时控制住了对方袭来的手,两人在浪漫的玫瑰花床上很不浪漫地打了起来,一时室内只有呼吸和打斗的声音。

池川奈力气因为刚才削减了不少,打在身上疼但并不严重,又没用武器,银发男人干脆以防守为主,在对方再一次发力时直接拽着和服的腰封把人拉了过来。

这个动作让对方和服宽大的袖子将床头柜上装饰用的花瓶扫落在地,在玻璃碎成一地的同时,头顶电灯的位置也同时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哀鸣声。

下一秒,被那伙劫持犯祸害已久的酒店供电系统终于全线崩溃,没有窗户的套间里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黑发男人动作一僵,很快被人趁着空荡拽回去按住了,没心情再配对方玩打架的游戏,琴酒眯起眼睛,常年的任务经验让他很快适应黑暗,甚至能隐约看见周围事物的轮廓。

他俯身下去,精准地从地面上捡起那个不久前还装在箱子里的道具,细长的锁链在被拿起来时敲在边沿上,发出一连串响声。

太细了,但勉强能用。

隐约从窗帘里透出来的灯光让那条锁链反射出一道很暗淡的银色,池川奈头疼得厉害,刚想撑着坐起来又被眼前仍然不断闪出的斑斓色块激得没撑住,又摔坐回去,他随手按住太阳穴,左眼也连着突突地疼痛起来。

男人捂着金色的那只眼睛,皱眉抬头去看向上方那人。

随后,在斑斓的色块当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画面,池川奈的瞳孔猛然收缩。

在这某一刻,黑暗的房间内,面前的天花板和位于别墅地下室的天花板重叠起来,隐约的银色反光也似曾相识。

连琴酒的脸都有几刻被那张同样的、属于混血的面孔覆盖住。

不同的是那人留着黑色短发,雾蓝色的眼睛里除了不再压抑的怒火外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谁教你从这栋别墅里跑出去的?谁教你说这些话?’他嘴角早已没有平时都会挂着的温和笑意,通过掐在对方脖颈上的手感受到对方抖个不停的身体后,又叹息一样说出了后一句话,连手上力气都减少不少,“谁教你的……”

下一秒,手猛然缩紧,不顾对方喉咙里挤出的破碎的□□和挣扎,男人眯起雾蓝色的眼睛,眼中闪过有些神经质的狂热,‘谁教你忤逆我?’

放开我……滚开……

“滚……滚开——!”

池川奈猛地挣扎着伸手推开身上那人,动作间甚至把旁边的床头灯都撞倒在了地上。

第73章

饶是琴酒,看见池川奈这么大反应,动作也停住片刻。

对方很少有如此大的动作起伏,他一直端着少爷架子,就算发火时动作动作也收敛着,真被惹毛了不过是扣下扳机的事情。

状况不太对。

银发男人皱着眉头去掰对方下颚,借着微弱的光看见了他的眼睛,眼底深处都是恍的。

尚未等他再多看几眼,池川奈就别过脸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又低头呛咳起来,明明刚才折腾得还格外起劲,现在反而像是刚被人掐住过脖子一样。

咳得厉害他还能腾起力气,将面前的人用力推开后,他捂着喉咙边咳边挣扎着从床铺上下去。

琴酒下意识伸手去拦,没拦住,池川奈挣扎时的力气很大,在下去时却像是突然卸了力气一样,就这样直挺挺地摔在了地面上,套房没铺地毯,膝盖和瓷砖结结实实碰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伸去将人拉拽起来的手再次被断开,黑发男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将自己蜷缩在床头和墙壁的夹角当中,然后伸手捂住了剧烈疼痛着的头,

即使闭上眼睛眼前仍然是斑斓的色块,头疼得像是被人从当中锯开,池川奈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从喉咙里哽出痛呼,在满口的血腥味当中,他在心里一遍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唇和舌尖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片刻,从刚才闪回的带着浓烈负面情绪的回忆当中暂时挣扎出来,另一种更加古怪的痛意却从膝盖处传来。

不是刚才砸在地板上导致的疼痛,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钢铁贯穿了一样,他因为浑身剧烈的疼,伸出查看的手都在细微发颤。

什么都没有,没有血液也没有伤口,膝盖侧面只有需要仔细摸才能摸出来的,早已经愈合消散的伤疤。

但幻疼仍然挥之不去。

丢人……

池川奈下意识在脑内想到,他撑着身体想从地上起来,尚未等发力,身体晃动间脚腕上的铃铛晃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原本脑内那点清明瞬间烟消云散。

琴酒眯起眼睛,常年在黑暗当中潜行的男人早已适应这种黑暗,他在普通人估计连东西轮廓都看不清的黑暗当中,敏锐地捕捉到了面前那人的不对劲。

他在刚才伸手去摸自己的膝盖时似乎已经缓和过来,但是下一秒,不知道银铃响动的声音有什么好害怕的,黑发男人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起来。

空气里传来血腥味,琴酒往那边看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血腥味的来源。

在精神的极度紧绷之下,池川奈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也许还有刚才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时咬破舌尖的血,总之都顺着伤口往下淌,顺着下巴滑下,滴在衣服上。

银发杀手皱着眉头,感觉那点对于他们来说都称不上伤的伤口格外刺眼,血迹也刺眼,他干脆向蜷缩在前面不远处那人走去。

皮鞋砸在地板上,不比铺了地毯的其他地方,这间套房地面用的是瓷砖,鞋跟落下去声音很响。

原本还在发颤的人忽然沉默下来,连抖都不抖了,琴酒扬了扬眉毛,尚未观察出什么新的信息,破空声忽然在房间内响起。

他侧头躲过对方砸来的东西,眉头皱着,不是因为攻击的举动,是因为池川奈现在的情况。

鞋跟落在地上的声音,铃铛声……或者说和铃铛有关联的声音,黑暗,或者还有他刚才强制性的举动,好几个因素串联起来,把一向言行克制的人逼出了这幅模样。

池川奈就差把恐惧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在刚才琴酒走进时就用力撑着地面把自己又往里面蜷缩了一点,但是腿却没有发力,就好像是被人从膝盖位置截断,没法动了一样。

银发男人面色冷下去,他加快脚步想要靠近检查情况,在走过去时轻松躲开了对方再次砸来的东西。

手边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再也摸不到任何可以砸出去防身的东西,在发现自己根本组织不了逼近的脚步之后,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崩溃般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很小的气音,刚才恢复的那点理智又全数消失不见。

他掩耳盗铃般把头埋在曲起的膝盖上,把自己圈了起来,手紧紧捂着耳朵和剧烈疼痛着的太阳穴,比刚才抖得还厉害。

琴酒沉着脸加快动作,掰开了对方捂住耳朵和头的手,扣着下颚和侧颈位置强迫他抬起头来。那双异色的瞳孔在黑暗当中恍着,带着些涣散。

池川奈嘴唇在抖,他凑近了才发现对方是在低声喃喃些什么,因为这个姿势,那些语句一字不漏地落进了银发杀手的耳朵里。

“闭嘴……闭嘴……别说了……”

“别过来……”

“滚开……”

刚开始琴酒只当对方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了,靠近才发现,对方那些话看上去都不是说给房间里另一个人的。

他不知道池川奈看见了什么,又把逼近过来的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但是答案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

在银发男人暂时放缓了手上的力道,用手心去将对方的脸托起来。池川奈现在没什么力气,顺着抬头时异色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不知道看见什么,他张了张嘴,挤出一个有些含糊不清的称呼来。

“……先生?”

琴酒动作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腕塞到了那人嘴边。

已经再次失去理智的人只是沉默了片刻就遵循着自己的潜意识咬了上去,虎牙刚好镶在对方手腕很久之前被磨出过茧的地方,因为从小喜欢咬着对方手腕睡觉的习惯,这个举动自动和安抚两个字挂上钩。

黑发男人沉默地咬着,原本死死捂住耳朵的手改为圈住自己叼着的手腕,在黑暗的室内里活像什么捧着人手腕进食的吸血鬼。

感觉到身下那人的颤抖渐渐挺缓下来,琴酒单手点燃了一根烟,将呛人的烟度进嘴里时才开始细细想刚才的事情。

池川奈很少会有这样高度紧绷到濒临崩溃的时候,男人看了一眼面前将自己团成一团的人,将烟在床头柜上摁灭了。

……他小时候也没有半点怕黑的毛病。

要说来源,恐怕只能是17岁他离开之后,到19岁再见面这之间的事情。

琴酒眯起眼睛,脸色比刚才还要冷几分。

他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他那段时期把时间都花在了任务上,很少再去注意别墅的动静,等再见面时已经是在那位先生的基地办公室里,曾经只能待在别墅里的少爷破天荒地坐在桌边的沙发上吃果盘看书,之后不到几周,他就从基地里走了出去,活动范围扩大到外界。

烟草的苦味还残留在嘴里,他皱着眉头,手指迅速在手机上敲击着,让伏特加过来。

动作间,咬在手腕上的虎牙略微松开了一点。

池川奈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一阵奇怪的痒麻,从牙尖泛起来,扩散到整个口腔。

他皱了皱眉头,这才发现自己抱着琴酒胳膊小臂处,像记忆里小时候一样咬着他的手腕。

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他立刻把手放开了。

头还是在疼,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刚才铺天盖地的幻觉都退散了下去,只有耳畔还有电流一样的声音在嗡嗡作响啊,连带着耳膜和脑神经都一阵刺痛。

他隐约从幻觉里想起来什么,但又不想在此刻细致地去回想。

还没等他开口给琴酒下逐客令,就感觉到对方原本任由他咬着的那只手往下绕到了脸侧,检查伤口一样用拇指按在下唇还在溢血的咬痕上。

动作间,因为下面那人刚好动了一下,原本应该按在伤口旁边位置的拇指探入口腔,摁过前不久刚在手腕上研磨过的虎牙牙间。

酸胀感瞬间腾起,精神在经历完刚才的事情后一直处于疲惫状态,被这么毫无防备的一弄,池川奈在侧头躲开手时下意识哼出一节软乎的鼻音。

整个房间又再次安静下去。

本来刚才就在琴酒面前失态过,现在又来这么个情况,池川奈脸一时有些挂不住,张了张口声音冷硬地道,“出去。”

结合刚好的情况,能一句话把人说走的可能微乎其微,他折腾了这么一通心态已经佛了,再说胳膊拧不过大腿,琴酒认真起来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手腕拧断了也打不过,大不了就当被咬了两口。

从小在组织里长大,他在这方面的道德意识倒也没那么高,平时被组织传那些事情也觉得没必要解释,但这不意味着他愿意被组织里为数不多自己信任的家伙强制发生关系。

真反抗是没力气了,等缓过劲来说什么也得把人狠狠收拾一顿。

在心里思绪繁杂地盘算了一通,没等到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只听见了一连串金属物品被踢到的声音。

金属的碰撞声让池川奈下意识又紧绷了一下,等再抬头看时,琴酒已经开门走了。

还反手关上了卧室门。

……?

这家伙这几次到底在搞什么。

琴酒走进套间里时,又抽了一根烟,手机里很快传来大晚上被一个短信叫醒的伏特加的电话。

“大哥。”那边的小弟很快开口道,“有什么新任务吗?”

银发男人的手在烟身上敲动了两下,烟灰从前端掉下来,落在地面上。他回想了一遍刚才那人的状态,这才开口,“去查池川奈。”

“……谁?!”那边传来一连串的呛咳声,确认了好几遍池川奈确实是哥伦白的名字后,伏特加颤颤巍巍地开口,“呃……查、查哥伦白吗?难道他和那些老鼠有什么联系?”

绝对不可能啊!他不是那位先生的养子吗,能和什么老鼠有……赤井秀一?那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

调查的方向突然从是不是叛徒变成了感情问题,伏特加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松口气,他觉得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又不知道到底往哪个方向查,干脆小心道,“那大哥,我过去接你?”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放下手机,想着自己准备的东西挠了挠头。

不对啊,这么多东西都没有用?还是已经结束了……大哥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第74章

琴酒打开套间的门,第一眼就看见了刚才在外面敲门的人。

安室透原本正靠在门边,在感觉到门口的动静后很快站直,将手机刚接到的简讯随手展示给对方看,证明自己真的有组织任务需要找哥伦白时,也在心里泛着疑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么快吗?

他没在卧室安监听器,听见最后的声音就是门被砸上的声响,从那个声音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二十分钟。

……是不是短了点?

安室透压下自己怪异的表情,闪身进门。

他没准备这个时候立刻去找哥伦白,本来只是想顺便在室内找找其他线索,结果原本看上去准备走的琴酒看见他进来,反而关上门,靠在入口位置抽烟。

连伏特加的电话都没把人喊下去。

金发男人心下疑惑,以为是对方对自己的举动起了疑,干脆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旁边装饰用的画册书本,假装自己真的是在等人。

那位杀手的衣服有些凌乱,敞开的领口可以看见脖颈处一道显然的咬痕,显然是在对方气急败坏的情况下被咬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内的浴室位置传来热水器被打开运转的声音和水声,等水声结束后,琴酒才警告般地看了沙发上那人一眼,转身离开套间内。

安室透这才琢磨出银发男人刚才是在等里面的人调整好状态再走。

简直像个护食的狼。

他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这才合上手里的书。

卧室内,池川奈站起来时腿都发软,他膝盖还在一阵一阵的疼,但就是没有任何伤口,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刚才摔骨裂了。

他又伸手摸了一圈膝盖,在检查过一番确认除了青紫外没有任何其他伤外才确认,这阵疼痛确实只是幻觉。

刚才精神紧绷下出了一身的汗,原本衣服也因为刚才酒店里的突发事件染上灰尘,他从衣柜里抽出一件估计也是琴酒准备的黑色睡袍,朝着浴室走去。

从潜意识里泛起对束缚性的东西的厌恶,戴着东西又确实不方便洗澡,他暂且摘下脖间的颈环,将其丢在洗手池上,动作迅速地洗干净了身上的汗水,这才披上睡袍,边系腰带边从卧室内出去。

他在打开卧室门时,波本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手里摆放在茶几上做装饰的书,不知道从里面看见了什么,男人皱着眉头,平时总端着一副神秘主义笑容的脸在此刻有些阴沉。

在听见铃铛声时,安室透就意识到对方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没回头,只是从面前的花瓶和不远处电视机的反光里看向了那人。

换了衣服,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黑色睡袍,但是脖子上的颈环不见了,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全是掐痕,伤口位置甚至有些浮肿,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可怖。

安室透只看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

“松本桑田那家伙死了。”他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来意,又晃了晃手机示意对方查看消息,“组织要求提供的东西被他藏了起来,BOSS让我来和你对接。”

在他和松本桑田吃饭的时候,组织的人就潜入对方的住所调查过,作为交易的程序被删的一干二净,在餐桌上他又提出了其他要求,显然是另有准备。

不过安室透在这里撒了一个小谎,其实对接这种事情对于组织里的人来说只是发封简讯的事情,没必要直接见面,不过等他已经忍不住敲门阻止琴酒的暴行时,这是这个举动最好的解释。

他只是来交接任务,然后正巧碰上这个事情而已。

“资料给我。”任务为先,听完后池川奈开口道。

没有备用发带,他披着头发踩在地毯上走过去,伸手拿过了男人手里的资料,先用手将随着弯腰的动作垂下来的黑发理到耳后,然后才撑着沙发查看起来。

男人皮肤冷白,以至于一切伤痕都无处遁形,在撩起黑发后,安室透皱了皱眉头。

他在哥伦白露出的侧耳耳垂位置看见了另一个伤疤,从形状看像是被硬生生掐出来的,伤口足够深,恐怕会流不少血,那个伤疤的时间已经有点久了,但是周身的皮肤仍然因为这个伤口泛着粉。

这样看下来,他身上的痕迹已经脱离了正常范畴,带着凌虐的意味。

在对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时,安室透先移开了目光。

他靠在沙发上,看见对方自然而然地半依在沙发背上开始查看资料。

金发男人皱了皱眉头,重新翻开那本书,却没再看进去里面的内容,只是在书页的掩饰之下沉思。

他侧头看着对方,没从哥伦白脸部的轮廓和眉眼里捕捉到任何松田阵平口中,那个会对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亮着眼睛发呆的少年的身影。

男人的异色瞳永远是沉着的,在失忆之前甚至看着比现在还有暗淡压抑,总之没什么闪闪发光的时候,在大多时候都显得沉静,甚至有的时候带着阴沉,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纪。

当时他们两个刚见面的时候,对方是不是才19岁来着。

终于看完了手头上的资料,池川奈皱了皱眉头,终于再次开口,“借个火。”

“我不怎么抽烟。”安室透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没有打火机,两人最终在套间柜子的地方找到了打火机,将那些资料全数烧完了。

把烧过后为数不多的残害留在烟灰缸里,黑发男人用手略微敲了敲烟灰缸玻璃的边沿,将刚才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早就在两年前和组织达成合作的家伙,而且从调查上看,他的确一直在进行组织要求的程序研究,甚至已经在近期完成了。但他却并没有把这些程序直接交给组织的人,而是在和波本见面时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是金钱之类的要求,顶多会给他加一个贪婪的标签,然后把对方要求加的金额追加上去,毕竟这个程序对于组织来说非常重要。

但是松本桑田的要求并不是这个,而是想要见当初那个和他联系的女人一面。

对于这个人选,池川奈只能想到贝尔摩德。

那个奉行神秘主义的女人应该和他说了什么令人在意的话,就像是之前对那个设计师说的一样……

‘我们即是恶魔又是天神,我们能逆转时间,让死者再生。’

听到这样一句话,松本桑田不可能不在意,而且在两年多的研究当中,他大概也从自己正在制作的软件里摸到了什么线索。

比如先生最后对于‘永生’的抉择。

池川奈头疼地厉害,他撑着身体站起来,转头看向还在沙发上沉思的金发男人,开口道,“发布会你一起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我们恐怕还要再当一次临时搭档了。”安室透耸了耸肩膀,“那个程序大概率被藏进了他新研发的游戏软体里,我们得进入游戏仓才能拿到,不过发布会后天就举行,想临时拿到内侧名额恐怕有点难度。”

“这个我来准备。”池川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明显准备逐客,“你只需要按时到场,至于进来的身份自己想办法解决。”

看着对方丝毫没有紧迫感的表情,金发男人开口问道,“你有参与这个项目的投资?”

他可没在关于这个发布会相关的任何资料里看见池川财阀的名字。

“没有。”池川奈顿了一下,伸手指了指窗外,会馆那边的方向,“他们举办活动用的场馆是我的。”

“……”

行。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这句话说完,室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池川奈抬头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表,指针已经转向了十一点。

见波本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拉了拉领口,没什么作用,脖颈间的痕迹一个都没有被掩盖掉。

黑发男人于是皱起眉头,边整理领口边带着浅淡的嘲讽开口了,“看出什么了吗,情报员?”

被抓包自己正在大量对方,安室透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丝毫慌张的神色,他略微摊开手,耸了耸肩膀让自己脸上浮现出波本那种没什么善意的笑来,“看出来了,琴酒的活很烂。”

……你还是快点从这个地方出去吧。

池川奈脸一黑,冲着门口扬了扬下巴,毫不掩饰自己赶人的意思。

安室透轻笑了一声,拿起桌子上剩下的资料,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在从对方身侧走过时,男人停下脚步,在灯光下被发丝投下的阴影挡住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也压得有点低,“你好像总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从之前就是,他曾经撞见过对方从基地回来,脸上神色恹恹,脖颈间也是大片的青紫,至少今天的痕迹还能看出奋力挣扎过的痕迹,那时候他看见过的掐痕可半点挣扎过的样子都没有,像是他躲都不躲一样,任由别人掐住自己最要命的地方一样。

男人眯起眼睛,因为距离靠的很近,他感觉到空气里已经开始泛起甜巧克力的味道,只是酒的香味更加浓烈。

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放缓呼吸,确认了这个味道和当时在酒庄房间里和对方缠斗时,让自己失神了一瞬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略微侧头,看向池川奈细长的脖颈。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对比正常男性更修长好看一点而已,但是巧克力的味道却不似作假。

……难道也是实验室的产物?

还真是个浑身都是谜团的家伙。

压下心里这个疑问,也没期待刚才那句话能得到池川奈什么回答,安室透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他身后,池川奈紧锁着眉头。

该死,刚才从浴室出来忘记把颈环戴上了。

他一直等对方背过身去后才伸手捂住自己的后颈位置,没有颈环的遮挡,那股甜味就开始从腺体位置肆意地飘出来,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覆盖整个套间。

动作迅速地回浴室戴上颈环,池川奈再次从房间里出来,坐在了套间客厅的沙发上。

他刚才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松本桑田的全部资料,却莫名感觉这个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打电话给香取安排了几天后发布会的入场名额,又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摸出遥控器打开电视,准备看看今天这场意外的新闻报道。

电视打开,第一个频道就是刚才劫持事件的新闻,池川奈打开一瓶水,正要送进嘴里,就看见一个年轻的记者站在楼下,伸手拦住了一辆准备离开的车。

“据警方说,人质能够安全无恙全靠一位好心人的搭救。据说这位好心人是健身教练,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听一听这位好心出手解救人质的黑泽先生有什么感想。”

说完,他将话筒递了过去,“黑泽先生,请问您可以谈一谈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即使画面是在最上角的小框,因为设备原因画质有点糊,他也能隔着屏幕,感觉到保时捷副驾驶上那人快要杀人的目光。

池川奈:咳咳!!!

——

酒店几十公里之外。

江户川柯南将自己送来修缮的腰带接过来,注意力却一直落在电视上的新闻上,“米花酒店那边好像发生了劫持事件。”

“是啊,不过据说当时刚好有几个警察在餐厅吃饭,所以很快就把局面控制住了。”见男孩对这个事情感兴趣,阿笠博士回忆了一番自己之前在电视上看见的内容,开口道。

“幸好有警察在。”将腰带重新系上,知道那边没什么大事之后,小侦探几步走到电视旁边,调大了音量。

“……警察和记者找到了做好事不留名,想要先行离开的黑泽先生,送上警局特发的勇敢市民奖状。现在就让我们来看一下现场画面。”

女主持人说完后,新闻很快切换到了现场的视频,视频里一堆警察和记者围在一起,正在往一个全部打满了马赛克的车里送奖状。

江户川柯南瞪大眼睛,连一边只是路过时随便看了一眼电视屏幕的灰原哀都手一抖,咖啡杯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

她僵硬着转头看向旁边的屏幕,脖子扭动时仿佛有一连串齿轮声一并响起。

就算应受奖者要求打上了马赛克,但是这糊成一团的车,还有车里那人银色的长发和一身黑衣……特征简直不要太明显了好吗?!!

谁啊……见义勇为,琴酒吗?

在温暖的室内,男孩硬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

“据悉,这位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的见义勇为男子今天是来和自己的男、呃……和自己的伴侣共进晚餐,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表示只是举手之劳,这些都是公民应尽的责任。”画面切回来,主持人看了看自己的讲稿,话在嘴里卡壳了一下,还是面不改色地读了下去,“在这里还要提醒广大市民朋友,违法犯罪终将受到制裁……”

原本想喝水平缓内心震撼的江户川柯南直接把水喷了出来,然后连着呛咳了好几声。

“咳咳——!”

他要晕过去了啊!

本来琴酒出现在这种场合还成为什么见义勇为市民就已经够惊悚了,结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居然是和伴侣共进晚餐吗?!

男孩手忙角落地从洒满水的沙发上站起来,呛咳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

新闻画面过渡到场内,记者介绍起目前餐厅内的情况时正站在一个包间的旁边。

穿过敞开的包间门,江户川柯南看见了里面的鲜花蜡烛和一盘用来放卡片的玫瑰花,还有挂在后面不远处,主人并没有将其带走的黑色礼帽。

非常眼熟的黑色礼帽。

这下男孩手里剩下的半杯水也光荣牺牲在了沙发上。

第75章

三天后,虚拟仓发布会。

池川奈将手中的邀请函递给门口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后,很快被迎了进去。

他身后,安室透这次没再做之前的管家打扮,他换了间较为正式但和管家款式截然不同的衣服,脸上架了一副颇有精英感的眼镜,以秘书的身份跟了过去。

他男性的身份和优越的外貌在众多秘书之间仍然惹眼,但倒是没有上次用的私人管家这个身份引人遐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发布会会场,走在前面那人无疑吸引了整个会场的目光,在池川奈走到靠近讲话台旁边的餐桌时,旁边很快传来了一连串东西打翻的声音。

“小兰姐姐!你没事吧?!”

和声响一起传来的是熟悉的稚嫩童音。

不会吧……?

池川奈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出场率极高的三人组。

那位大名鼎鼎的侦探大叔正埋头吃着餐盘里的东西,他旁边,毛利兰打翻了手里的水杯,好在没撒到身上,侍者正在帮忙收拾。

两人身后,在此刻也‘阴魂不散’的粉发男人端着酒杯,正和一个白发苍苍,看上去像研发者的老头聊些什么,他记得后者的名字也在论坛出现过,似乎叫阿笠博士。

长发女孩一边道歉,一边不停地往这边瞄,显然是因为看见他们两个才这么大反应。

……?

因为没想到他们两个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吗,还是因为之前波本编出来的故事,觉得他不应该和秘密的穷小子爱人出现在人多又有很多媒体的场合?

想到这里,他干脆端起旁边路过侍者手中托盘上的酒杯,冲着那边微笑示意了一下,然后才移开视线,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另一边,毛利兰因为对方忽然的微笑示意瞪大了眼睛。

哎……哎?!

为什么池川先生会这么镇定自如,冲矢先生就在她身后吧?只要注意到自己,肯定可以看见冲矢先生的!

在这种场合,带着相恋多年的男朋友,然后在会场里遇见了知道他们两个在谈恋爱的朋友,还有……出轨对象,居然这么淡定吗?!

不,现在用出轨对象这个词太武断了,万一是误会就实在是……

怎么可能是误会啊!他们两个当时在温泉旅馆都已经抱在一起接吻了吧!这怎么会有误会的可能性!

毛利兰的双眼又开始冒圈圈。

她回去以后还旁敲侧击问过安室透他们两人是不是已经分手了,如果已经分手了的话,那很快就有了新的男友只会有些让人为难,不会到触犯道德的地步,但是……

当时安室透端着刚做完的蛋糕,脸上露出了热恋中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甜蜜笑容,说他们现在关系仍然很好。

甚至还在被问及为什么眼下的黑眼圈更重的时候,压低声音说是因为最近在打夜工,准备为自己的恋人准备一份惊喜礼物。

实在是……实在是太惨了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别人的事情。

毛利兰使劲闭了闭眼睛,她旁边,江户川柯南寻着视线看过去,嘴里的果汁又半天没咽下去。

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play啊……安室先生,你一个公安怎么又是但私人管家又是当私人秘书,角色扮演也有点太过了吧?

而且如果这位真的是琴酒……那个在报道里出现过的约会对象,那他不就是撬了琴酒的……

想到这里又想咳嗽了!这个哥伦白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能同时和赤井先生、安室先生还有那个琴酒一起!

男孩弯起无语的半月眼,还是在心里暗暗提高警惕。

他们两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唯一可能的就是组织任务,而且大概率就和那个今天会面世的虚拟仓有关。

和代码有关系?他记得当时……组织也找上过作为程序设计师的板仓。

想到这里,江户川柯南摸了摸口袋里的虚拟仓测试邀请函,松了口气。

幸好这个糊涂大叔对游戏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在会场外面享受美食,所以把开发商送的两张测试邀请函都给了他和小兰,要不然想要参与这场测试可不会这么容易。

这种情况,最好和冲矢先生一起进去,但是对面安室透和池川奈又一直待在一起,上次光是看见那个场面就捏碎了方向盘……真不知道这次冲矢先生没有受到邀请函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的思绪很快被铃木园子的声音打断了。

“诺,这个给冲矢先生。”

短发女孩笑着把手里的邀请函递给了旁边的粉发男人,然后古灵精怪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凑过去小声道,“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和那位池川财阀的少爷是恋人对吧?据说这个虚拟仓是参照中世纪的城市建造,自由度很高,歌剧院各种娱乐设施都有,绝、对、是和恋人一起去的好地方。”

冲矢昴将原本礼貌性拒绝的话压了回去,他睁开眼睛,有些意外地反问了一句,“那天晚上?”

“园子——”毛利兰有些焦急地在后面拽了拽铃木园子的衣服。

“就是在温泉旅馆那一次。你别再装啦,我那天半夜可是都看见了,就在你的房间外面……”没有感觉到自己好友的暗示,她‘wink’了一下,比划了一个收拾,“你们两个在kiss哦——”

“放心啦,我可没有偏见,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就一起去玩玩吧!”将手中的邀请函递过去后,短发女孩有些奇怪地又嘟囔了一声,“哎,真奇怪,安室先生为什么会是他的秘书啊,难道是侦探的伪装身份?”

“谢谢。”冲矢昴接过薄薄的硬卡,重新合上眼睛掩下了所有情绪。

女孩的话和那天消失不见的硬币让他完全肯定了之前的猜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就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池川奈为什么要装作那副样子来找自己,出于什么理由或者目的?

他眯着眼睛将这个疑问压了下去。

“冲矢先生……”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感觉如果三个人在虚拟仓里相遇会出大事情,毛利兰等几人散开后,凑过去小声开口了。

她还在纠结要怎么说,就看见粉色头发的男人看着自己,然后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池川奈和安室透的方向,然后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冲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毛利兰伸手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来。

冲矢先生完全知道这件事情!那他这不是……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正端着酒杯和别人攀谈的和服男人旁边,安室透正眯着眼睛看向这边,表情不善。

准确来说,是看向冲矢昴。

等等,难道说安室先生其实也知道这件事?!

回想起从见面时两人就非常不合的气场,女孩忽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然后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愣在了原地。

等被劈开的思绪重新运转起来时,她再抬头看去,冲矢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

会场另一端,池川奈注意到在发现冲矢昴也在后,安室透的面色就很是难看。

他记得之前波本和莱伊就不对付,现在伪装成安室透,又和假死后赤井秀一的新身份冲矢昴不对付,到底是安室透的直觉很准,还是这家伙知道什么,但是一直没有说。

异色的双眸略微眯起,他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关于安室透的事情,但是线索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捕捉到。

暂且将这个疑虑压下,他冲安室透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到了去接待室的时间后,就先一步往会场内部走去。

这次的测试名额主要分发给有实力的财阀,和邀请来负责宣传的名人、媒体,测试之后是拍卖会,财阀的受邀者会在游戏过程中根据自身体验对这个研发产品进行估价,然后在拍卖会上竞拍获得虚拟仓的独家发售权。

因此,比起来享受游戏的过程,占据大部分比例的财阀受邀者都带着一种评估的心态走进这里,低声交谈着,打探其他人的竞价计划。

不想和其他人多聊天,池川奈在角落里喝完了手里的酒,又让有着秘书身份的安室透挡开了所有敬酒,等时间到了才重新回到接待室内部,坐上蝉茧一样的虚拟仓。

医生和专业的研究员挨个检查了参与者身上配置的设备。

池川奈戴上护目镜一样的东西,在闭眼之前,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

野泽医生示意旁边的研究员去检查下一排的虚拟仓,然后凑近过去,以检查设备为掩饰,凑近到了对方耳边,低声道,“少爷,‘病毒’已经侵蚀了这个‘游戏’,您一会儿……”

病毒。

池川奈睁开眼睛,隔着护目镜和对方对上视线,“让我来参加这个项目,是我失忆之前计划的一部分?”

“是的。”野泽医生没有任何隐瞒,“抱歉,我接到的命令只是让您参与这个项目,至于其他的,您并没有告诉我。”

“你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他皱了皱眉头,异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隐瞒的表情可瞒不住我……不过,我猜着恐怕也是我曾经的命令之一?”

“……那个病毒。”似乎并不想把这个东西称之为病毒,野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是我按照您的要求植入程序的。和您有关的‘病毒’,至于其他的,您不允许我再透露了,抱歉。”

其他研究者汇报情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于是野泽医生止住话,站起身来,“时间到了,那么池川先生,祝您好运……一切顺利。”

池川奈闭上眼睛。

眩晕感随之而来,等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温柔成熟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听不出半点机械合成的痕迹。

[欢迎各位尊贵的客人,来到永恒之城。]

第76章

空间内传来阵阵压低的赞叹声。

一瞬间,测试者就从封闭的房间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殿堂。

繁复华丽的吊灯高高挂起,上面各种各样的玻璃装饰让灯反射出不同的彩光,和透过玻璃彩绘投入的日光一起,在室内投下斑驳的色彩。

铺着绣边餐布的桌子上摆放着水果和葡萄酒,池川奈端起一杯来细细端详,里面深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晃动,无论是荡起的水波还是残留在杯壁上的残红,都和真实的世界里完全相同。

……简直不可思议。

看着旁边已经在享受美酒的客人,他细细打量了一圈,和就在自己旁边的金发男人一样,并没有将这里的任何食物也酒送进嘴里。

[这里是永恒之城,以中世纪西欧为背景所建立起的繁荣城市。马戏团、歌剧院、斗兽场、教堂、祭坛……如果深入探索,说不定还能找到不少惊喜。]

在所有人观察着室内的装潢时,温和的女声再次响起。

[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这个城市最雄伟的建筑——艾尔城堡,各位作为被邀请来的贵族,将身临其境地感受永恒之城的魅力,并探寻领主的秘密。]

[在这里,完成最终任务即视为通关,除了最终任务之外,城市之内还设有大量的支线和菜单供各位探索。不过任务并非强制性,对于更想要享受城市生活的客人,您也可以将精力投入在其他地方,比如在歌剧院欣赏中世纪最负盛名的演出。]

[时间为4个小时,在时间结束后,您会脱离……]

温柔的女声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荡起一阵听上去有些诡异的电流声。

[您……滋——您会、脱离……]

[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提示音和电流声一起炸响,在提示音响起的同时,整个参与者聚集的空间都剧烈摇晃了起来。

愚奚征隶!

池川奈立刻伸手扶住墙面,拽住旁边装饰用的壁灯稳住身形,旁边的安室透也警惕地看向周围。

因为晃动,桌面上靠近边沿的盘子和玻璃杯全都砸落下来,在地上摔成碎片,原本的赞叹声立刻被惊恐和愤怒的责备取代。

“怎么回事?是不是数据有问题,居然刚运转就出现这种缺漏!”

“是啊,不是说已经测试过很多次了吗?居然拿这种残次品来糊弄我们……”

突然出现的情况让大厅里充斥起抱怨声,原本兴致勃勃的企业家们都面露不满,在心里给这个虚拟仓的拍卖价打了好几个折扣。

受邀的媒体倒是一脸兴奋,在这种大型发布会这么快就出现产品问题,显然是个值得一写的大新闻。

但很快,他们兴致勃勃的表情又被一声尖利的喊叫冲散了。

“那个灯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尖叫声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池川奈抬起头,果然看见巨大的玻璃吊灯正在晃动,火光摇曳,一串不祥的碎裂声和玻璃崩破的声音一起传来。

他很快退到不会被危及到的墙边,脑内很快闪过一个不久前刚刚出现的词汇。

‘病毒。’

野泽医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植入到这个虚拟仓程序当中的病毒,恐怕就是这些意外的源头。

不过当时说‘病毒’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上去不太认同,恐怕病毒这个形容词也是当时尚未失忆的自己起的。

刚进来时作为引导者的女声再次响起,但是原本的温柔语调已经被打破,带着明显的机械感,在词尾处的电音让其听上去格外尖利。

[筛选……需、要、滋——]

[评估……价值……]

[不合格。]

随着难得清晰的三个字落下,巨大的爆裂声在头顶上方响起。

华丽的吊灯炸开星火,然后在骚乱当中正正地砸落下来,在砸中地面那刻玻璃碎片爆裂一般炸开。

没来得及逃走的参与者在被砸中那一秒就立刻变成数据点消失了,周围被玻璃片波及到的,在最初的保护设置消失后,也很快在玻璃片扎入身体前化作数据点消散开来。

动作迅速地拿起旁边的装饰用的盾牌,又往后将自己的身影藏在雕塑后方,池川奈将所有飞射来的玻璃片都挡在外面时,目光仍然停留在室内。

在所有慌乱的人群当中,远处高耸的雕塑上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等黑发男人眯起眼睛再次看去时,雕塑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不可能是看错,可惜离那里的距离太远了,而且头上的玻璃片也被震碎了,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往下落去,现在冒着被强制退出游戏的风险去追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注意到了什么?”同样敏捷地将玻璃片挡住的安室透面色不好,比起早就知道会有变故的池川奈,他对这个意外情况的猜测更多,“和组织要的程序有关?”

“恐怕是。”干脆肯定了对方这个猜测,池川奈放下手里的用来挡玻璃的东西,“如果是松本桑田动的手脚,程序也许就藏在这个游戏的深处。”

“游戏深处。”金发男人摸了摸下巴,“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如何安全逃离出去才是现在应该讨论的问题。”

像是为了回应这句话,一个和中世纪古堡格格不入的倒计时出现在正中间。

[4:00]

和刚才提示里说的一样,四小时倒计时出现在前面,但是却一直没有动过。

[卡、卡顿……倒计时……卡顿、请通过……通关任务……脱离、离‘永恒之城’。]

[全部……死亡……将进入永恒。]

“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任务那里突破了。”池川奈皱着眉头,“总之得先离开这里。”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城堡马上就要坍塌了。

安室透面色冷凝地点了点头。

玻璃一直从上方掉落下来,两人的位置离城堡出口位置很远,唯一能大范围挡住碎片的就是旁边雕塑手中的盾牌。

别无他法,金发男人单手把盾牌举至头顶,挡住不断掉落的碎片,然后伸手抓住了旁边那人的胳膊,“过来!”

立刻明白过来对方什么意思,池川奈凑近过去一点,用不算大的盾牌遮挡住自己。

他刚想开口,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听着年纪很小,像是凭空出现在他耳侧一样。

‘去教堂。’

在声音想起的那刻,安室透立刻转头看去。

耳侧除了声响还传来破空声,池川奈往后躲了一点,果然看见男人的手已经出现在了他耳侧,因为这个姿势,反而像是搂着他的肩膀一样。

“什么东西?”他开口问道,想顺便试探安室透有没有听见刚才在他耳边的声音。

“没看清,只看见了黑影。雾气一样。”金发男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啧’了一声,干脆借着这个姿势拦着对方肩膀往外面疾步走去,“先离开这里。”

大门旁边,本就离门很近的冲矢昴很快将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一起带离了现场,他转身回来在室内搜寻着池川奈的身影,在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其他人暂时无法顾及,在之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下,先让他们脱离游戏才是最优解。

混乱的人群当中,冲矢昴细细观察着室内的情况,忽然注意到了雕像身后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看清那道身影的那刻,粉发男人猛然睁大眼睛,瞳孔紧缩。

黑色的、裁剪合身的和服,和普通款式不同,应该是专门找人设计出来的。

是池川奈……?这是……游戏里构造出的幻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是他的样子。

男孩脚上没有穿任何鞋袜,他赤着脚在混乱当中悠闲地走过,束起的黑发随着步伐在脑后晃动。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看不见他,飞溅的玻璃片和残渣在靠近他周围时都会化作数据点。

仔细看,他根本没有实踩在地上,而是和已经污浊的地板凭空隔了约有5厘米的距离,衣衫和身体都没有被染上任何污浊。

他往前走去,然后像是踩着看不见的楼梯一样站上了靠近大门的一个雕塑,然后伸出胳膊,抬起了手,又轻轻落下。

落下的瞬间,包括他脚下的石膏像在内,室内所有的玻璃装饰品、雕塑和彩绘玻璃都在同一刻炸开了。

除了已经来到外面的他们五个人之外,原本勉强躲避着碎片的参与者都被炸开的碎片波及,化成数据点消失了。

所有的建筑,都像是他手中可以被随意操控的玩具。

男孩嘴里勾起一抹没有情绪的弧度,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借着这个角度,冲矢昴看清了他的口型。

[全都、消失。]

很快,他转身离开,冲矢昴下意识转身,顺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孩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77章

离开城堡后,各种仿照中世纪的建筑物在眼前铺开,然后又像是被病毒入侵了一样,所有建筑物开始闪出蓝红色的残影,闪烁着开始崩塌。

地面和天空都变成黑色,开始从脚踩的地方衍生出来,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色空间,但是和纯粹的黑色又不同,不知道哪里来的光源将所有都照亮了。

原本往前方走去的男孩忽然消失不见,下意识追来的冲矢昴皱着眉头,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也是游戏设计的一环,用熟悉的人的幻觉来让人离开现场。

这样想着,男人停下脚步,正要观察四周的环境,就听见一道声音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在找我?]

刚才在城堡大厅里看见过的男孩凭空坐在高空,像是坐在一把透明的椅子上,他略微晃着腿,异色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疑惑,[奇怪,我想我应该并没有见过你。]

冲矢昴张了张嘴,暂时没有说出话来。

这个再次凭空出现的男孩和刚才相差无异,简直是池川奈的缩小版,只是眼神却完全不同。

他眼底深处沉着比池川奈尚未失忆时期的眼中更浓烈十余倍的阴郁和冷淡,肤色透着许久不见光的病态惨白,让眼下的乌青显得十分明显。

“我只是看见你凭空出现在那里,有些好奇。”表面仍然是冲矢昴模样的男人很快调整好表情,他推了推眼镜,脸上恰到好处地闪过几分疑虑,“而且你和刚才宴会厅内,一个参与游戏的测试者长得很像,他是我的朋友。”

说完,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在等待下文时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

没想到回应他的居然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噗。]

冲矢昴尚未来得及惊讶,就因为他的下一句话睁开了眼睛,墨绿色的眸子当中射出了几道凌厉的光,带着警惕和试探。

[赤井秀一。你是赤井秀一。]

话语当中没有带着任何疑问的语气,男孩撑头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笃定道:[先是莱伊,再是FBI的探员,现在又是因为什么要伪装成这幅模样?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并不准备告诉我。]

冲矢昴皱着眉头,同样说出一句语气笃定的话:“你认识我。”

难道说是数据入侵?还是只是从他的脑内提取出的记忆所创造出的属于系统的幻觉,在这个空间内,一切都很有可能发生。

如果真的是这个空间里本来就存在的……数据,那这一切和池川奈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会用他的外貌。

[当然。]男孩站起来,顺着看不见的楼梯走下来,[我当然认识你。]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对方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冲矢昴观察了对方一番,很快换了一个话题,准备继续试探下去。

[时间在这种空间里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坐在高处的男孩垂眸看着他,[没听说过吗?一切被刻入数据的东西都会成为永恒,人也一样。]

冲矢昴莫名感觉这是一句暗示,但尚未等他再问出什么,呼喊声就从身后传来。

“冲矢先生——”

他转头看去,刚才所有的城堡和建筑都变成了黑色,从虚拟空间里消失了,毛利兰牵着江户川柯南匆忙朝着这边赶来,后方是一边观察周围情况,一边朝这边过来的安室透和池川奈。

两人手里之前挡玻璃碎片的东西早就随着城堡一起化作数据点。

“……你有没有看见空中是什么?”池川奈眉头紧蹙着,在毛利兰开口喊人之前,他明显看见空中有……东西。

“和刚才一样。”安室透也注意到了,“一团雾气一样的黑影。”

“……只是雾气?”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黑发男人的心更沉了一点。

他看见的可不是什么一团雾气,而是一道和人的轮廓相差无几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任何细节,但是绝对不能用一团黑影来形容。

而赤井秀一能追着这个‘东西’一直到这里,恐怕他看见的也不只是黑雾这么简单。

这是为什么?这个‘东西’在不同的人眼里似乎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他喊住前面两人,状似随意地开口,“冲矢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哎?我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毛利兰认真想了想,然后才摇头道,“我只看见冲矢先生忽然跑出来了,然后这个……空间就变成了黑色的。”

果然,每个人看见的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看见的不同形态就是靠什么来评判的……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涌现,在深思这个问题之前,池川奈忽然感觉到一阵动荡,他下意识捏紧了袖子里从宴会厅那里带出来的匕首,然后又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所有构建出的东西都在空间变成黑色后全数消散了,但是这个同样来自于宴会厅的匕首却保留下来,像是专门为了被参与者拿起而准备的一样。

刚才空间荡起的波澜让众人面前出现了两道门,里面是不同的空间。

[测试、整合……抱歉给各位带来——不好的……游……体、验。]

女声仍然尽职尽责地讲解者,又在最后巨大的电音之下消散了,信息泛起了选用这个已经损坏的音频,而是通过漂浮的字迹展现出来。

[完成任务,脱离时空。]

[请完成支线任务,并合作解开最终的任务:领主之谜。请注意,受伤将强制退出,任何一个支线任务的参与人数不能少于1人。]

左边的门内是一片黑暗,在几人打量许久之后,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雷声,随之而来的闪电将整个里面的景色都照亮,是一座破败不堪的教堂。

突如其来的响动把毛利兰吓了一跳,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有白色的字在门旁边显现出来。

[场地:教堂

支线任务:离开

建议参与人数:2人]

另一扇门里面是明亮恢弘的别馆,门口种满了各色花朵,和刚才破败不堪的教堂完全不同。和前一扇门也不相同的是,它旁边的介绍更为详细。

[简介:作为来自其他城市的贵族,您被邀请到领主的别馆做客,并将于明天参与城市的庆典活动,但是别馆似乎并没有表面那样平和,在花团锦簇之下,一场阴谋正在酝酿……

场地:黄昏别馆

支线任务:调查即将在别馆当中发生的命案,并找出真相

建议参与人数:3人]

[请选择——]

‘去教堂。’

当时那个身影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再次在脑内想起,池川奈神色一动,往左边那扇门那里走了一步,端详起旁边的简介,“任务只有这个吗?”

“有点像是密室逃脱一样的游戏。”冲矢昴摸了摸下巴,他伪装成研究生后,对新出现并在高中生们之间流行起来的娱乐活动都有所了解,“从里面的情况看,恐怕会有恐怖元素。”

“恐、恐怖元素……?”一向怕鬼的毛利兰瞪圆眼睛,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江户川柯南对密室逃脱也没有什么兴趣,已经把‘命案’两个字写在介绍上的别馆显然完全吸引住了男孩的注意力。

他拉着旁边女孩的手,笑道,“小兰姐姐,那我们去右边的这个吧?毕竟你那么胆小,要是被里面的东西吓到……哎呦!”

回应他的是女孩捶在头顶上方的拳头。

“既然这样,那我去左边的房间。”冲两人点头示意后,池川奈往前一步,站在了左边那扇门外面。

不管在他耳边说话的那个声音是什么目的,他都该去看一看。

在进去之前,他先借着是不是闪烁的闪电观察起里面教堂的整体情况,那是一座很典型的教堂,塔尖很高,在最上面的位置还有一扇窗户,但是里面却很黑,像是被用什么东西钉了起来。

无论是斑驳的墙面,只有闪电到来时才会出现的亮光和残败不堪的花园,看上去就像是在恐怖片里会出现的地方。

“我对教堂也更感兴……”

冲矢昴未说完的话很快被旁边的金发男人打断,“冲矢先生。”

他脸上带着虚假的笑,看上去连装都懒得再装下去了,身边都冒着黑气,“既然你是毛利小姐和柯南的同伴,那贸然抛下他们恐怕不是什么负责的行为吧?”

“我以为这个环节只需要选择自己更有把握的任务。”冲矢昴寸步不让,“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就因为这个理由贸然和同伴进入陌生空间,这并不是什么负责任的行为。在研究生期间,我也和一些同伴玩过密室逃脱,应该还算有经验,而且……安室先生作为侦探,还是毛利小五郎的弟子,对处理命案这件事应该更有把握不是吗?”

这句话很快被刺了回去:“我看在调查案件的方面,冲矢先生似乎也没有闲着啊?”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莫名的硝烟味,池川奈转过头,正对上毛利兰格外复杂的眼神,又立刻别过头错开了视线。

怎么感觉这两个人吵,最后连累的是他?

在心里深吸了口气,他感觉这种场面自己已经见过很多遍了,“既然都想来教堂,那我和毛利小姐一起去别馆好了。”

无非就是觉得他和组织相关,跟着他能收集到更多有用信息而已,也不用这样……斗嘴吧?

怎么显得有点幼稚。

他不可能放弃教堂,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毛利兰比其他两人还要激动。

“不行!绝对不可以!!”

很快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毛利兰捂住嘴缩了回去。

可是真的不可以!

如果是安室先生和冲矢先生一起去这个里面,恐怕会出现更恐怖的事情啊!

第78章

最后第二个前往别墅的人选靠抽签决定了。

“还真是不好意思。”捏着临时用领带和发带做的签条,晃着其中一个尾端缀了绿宝石的,安室透弯着眼睛,脸上是和在餐厅做服务员时一样的招牌笑容,“看来要麻烦冲矢先生好、好、破解命案了。”

“啧。”后者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咂舌,还是将抽中的领带重新系在自己领口位置。

池川奈伸手准备从金发男人手里抽走自己因为缀了绿宝石,而被选来作为签的发带。

手尚未碰到发带的布面,安室透就收回了手。

他抬头和面前的冲矢昴对上视线,然后想到什么,灰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光亮,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点。

然后他捏紧手里的发带,躲开了池川奈准备将其拿走的手,然后绕到了对方后面,用手指撩起取下发带后散落在肩膀的黑发。

“我来吧,你自己系不方便。”

从小到大习惯被其他人伺候着束发,即使现在在别墅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是由管家帮忙将不算长的黑发束起,池川奈道没感觉到什么不舒服,他想着对方估计又准备在毛利兰和江户川柯南两人面前再演一番他们俩的身份,干脆放任对方继续动作。

柔顺的发丝很快被用发带束好,亮绿色的宝石被整理出来坠在侧面,在放下手之前,安室透轻笑了一声,然后亲昵地用手将他的碎发理到了耳后。

在动作过界那刻,池川奈就立刻往后躲了一步,用眼神警告了一番对方。

安室透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其他意思。

他故意站在靠近其他三人的那一侧,这个位置将池川奈躲闪的动作遮盖住,只能看见在束发后,更高一点的金发男人自然又亲昵地帮人整理了头发。

真正的局外人——毛利兰和江户川柯南瞪大眼睛,几乎同步地转头向旁边的冲矢昴看去。

粉发的男人镜片反着诡异的光,将神色挡住了大半,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毛利兰和江户川柯南又齐齐重新看向动作亲昵的两人。

“时间紧迫。”池川奈面不改色。他将重新束好的头发又整理了一下,朝着属于教堂的那扇门走去,“我和安室先走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您、您也一样。”毛利兰有些结巴的回应道。

她忽然感觉,如果刚才在大厅里被碎片砸到,然后陷入沉睡也挺好的。

至少不用看见这么可怕的场面,还就在不到一米的地方看完了全过程!

————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关系?”

在走入门内的那一刻,池川奈就卸下在外面那副疏离有礼的模样,话语里带着讽刺,“觉得逗他们很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特别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的情况下。”

安室透在进去那刻就放开了刚才亲昵揽着的人,和对方拉开了距离,“刚才那几个的表情可都不太好看,看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似乎有了什么新行动。”

眯起眼睛,又回想起刚才毛利兰的态度,金发男人脑内很快有了另一个猜测,“哈,你这位小少爷,不会趁空又给自己找了一位绿眼睛的情人吧?”

池川奈格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空管你私下干什么,不过在都见过又知道我们两个伪装身份的人面前,至少克制一点。”安室透摊了摊手,“至少别让我这个准男朋友,被朋友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吧?”

听见对方面不改色地把‘准男朋友’这个标签往自己身上贴,池川奈移开目光,在心里对这位成员的印象再次刷新了。

不过很快,两人的注意力就不再放在拌嘴上。

他们踏入房间,在走过一段不长的像走廊一样的路后,穿过一扇门,到达了任务的初始位置。

在两人都穿过门过去后,身后供他们进来的门就消失了。

面前是一片浓雾,在浓雾当中所有的事情看的都不太真切,周围是斑驳的墙面,前方只有唯一一个出口——一个凭空存在在中间的门。

“这又是什么?”

对着陌生的东西,两人怀抱着高度的警惕。

将这个房间调查完发现除了这扇门再无其他线索之后,无奈之下,他们重新站在了门前面。

“看来只能进去看看了。”

说着,安室透伸出手,按下了门把。

走进门后一片黑暗当中,脚下的地面忽然破碎,他们却没有直接掉下去,而是像被水包裹着一样,慢慢降落下去。

浓雾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在金发男人的手碰到门把时,皮肤和木质把面溅出那刻一道亮光像是被从对方身体里吸出来一样,飞快的顺着门流窜下去,点亮了门最下方,被浓雾完全遮挡住的一行字上。

[回忆之馆——苦痛与难忘]

亮光褪去,金色的光芒再次流转着,落入了两人沉入的水中。

+++++++++++++++

浓雾退去。再次睁开眼时,池川奈感觉思绪连带着周围的景色都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在一辆正往前行驶的车辆副驾驶座上,他像是刚刚从短暂的休憩中醒来,面前还有一个很少出现的保温杯。

里面有安眠药。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出现在脑子里,池川奈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姿势不对有些僵硬的脖子,想起其他事情来。

为什么会突然在车上,他刚才不是……等等,他刚才在哪里?好像就是在坐车去哪个地方的路上,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因为睡糊涂了吗?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驾驶座上传来。

池川奈揉着自己略微胀痛着的太阳穴朝旁边看去,只见戴着针织帽,披着黑色长发的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嘴里叼着的烟取下来,夹着烟的手搭在大开的车窗边沿上。

烟被风裹挟着向后方吹去。

他应了一声,想到刚才脑子里冒出的想法,他垂着眼睛,还是把手边的保温杯放下了。

被子能过手的人很多,安眠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追查这个上面。

……他要做什么来着?对,这辆车的目的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冰凉的手机在此刻变得格外明显,池川奈眯起眼睛打开手机,屏幕上安静地躺着一封邮件。

[确认苏格兰为公安卧底,即刻处理。]

对,他现在在去清扫卧底的路上。

脑子里还是一团雾一样,朦胧得让人不舒服,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告诉他这就是真实的。

疑问一闪而过,池川奈推开车门下来,和服衣料随着重力垂下。

外面下着淅沥的雨,驾驶座上的人过来,撑起了一把黑伞。

池川奈感觉有些烦躁,他直接伸手接过那把伞,压低声音开口,“收好你没用的心思,我要一个人去见那只老鼠。”

他说完后,忽然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在向琴酒靠拢。

男人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芒,他扔下手中的烟,在用鞋跟慢慢捏碎时漫不经心地回应,“如你所愿。”

苏格兰……不,现在可以用诸伏景光来称呼了。他被四面间连不断的围攻逼得走投无路,此刻就在面前这栋废弃大楼的楼顶上。

走上顶楼,池川奈很快看见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很多时候的苏格兰都冷淡又压抑,蓝色的眼睛沉着,就像是他本人一样。现在那双眼睛倒是格外明亮,不过在这么明亮的双眼的衬托下,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显得实在有些狼狈了。

“哥伦白。”

用手擦掉侧脸上的血迹,苏格兰看向这边,捏紧了手里已经没有弹药的□□。

也许在动起手后,这个□□还能用做吸引对方注意力取得生机的砝码,不过下一秒,对方的话就让他放下了这个念头。

“把你手上没用的废铁扔掉吧。我不以为没有子弹的□□能发挥什么作用。”大多数情况下,这位少爷说话都是带着刺的。

池川奈说完后总感觉奇怪,可能因为自己语气里挥之不去的阴沉。他总感觉在睡醒之后自己也像暴露身份的苏格兰一样在某个地方改变了,苏格兰是卸下了伪装出的冷淡压抑,那他是什么……

总感觉不对劲,状态不对劲,胸口沉重的厉害,他之前有这么压抑吗?

苏格兰的轻笑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着猫眼的男人将手中的□□收起来,似乎知道自己逃脱无望,他看了一眼天台,换了个话题,“我以为来的会是莱伊或者波本,让搭档处理掉叛徒,以此来确定对方的忠诚,这不是组织惯用的手段吗。”

如果从这个高度跳下去,绝对没有再救回来的可能性。

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自我了断,这样可以保全住零还有公安,如果被他们活捉回去,恐怕事情会更加难办。

先用其他事情吸引住哥伦白的注意力,然后就从天台边沿……

“组织是习惯于用这些手段,不过这次我想亲手处理掉你。”

枪口下移,从原本对准的心脏位置转移到了膝盖。池川奈看着他,勾了勾嘴角,“想自尽吗?我劝你最好别动,如果不想在跳下去之前就被□□打穿膝盖的话。”

雨比刚才大了一点。

在连绵不绝的落雨当中,池川奈伸手摸了摸自己被雨水润湿的唇角,忽然在脑内升起了一个非常古怪的念头。

想……亲吻他?

在杀死之前。

黑发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在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蹙起眉头后,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

既然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要杀诸伏景光,那为什么要等这么久都不动手,就像是必须要等到谁在场,才能动手一样。

就在此刻,脚步声从废弃大楼下方传来,穿过连绵的雨声到达了两个人耳中。

第79章

在听见脚步声那刻,两人同时目光一凛。

池川奈走进过去,将自己的目标逼至墙角。

枪口抵在男人的胸口位置,剧烈的心跳和体温似乎都通过冰凉的枪身传了过来。

雨帘之下,穿着和服的男人眼神晦暗。

很奇怪,他为什么会下意识想要等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到场。

头疼。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脑内蒙着的纱布像是被尖利的刀片划开一样,从缺口处吹来了细微的风,然后又很快被再次裹住。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在开口之前,先一步伸手握住了他持枪的那只手。

与杀意相伴而生的是另一种冲动,池川奈凑近了一些,因为距离太近,呼吸声撒在了对方的皮肤上。

以为他是想要说什么,暴露身份的公安蹙紧眉头,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眼睛,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不可置信。

温软的触感从耳垂位置传来,带着轻微的温热吐息。

发丝扫在脸颊上,带来轻微的痒意,诸伏景光尚未来得及向后躲避,就感觉到他握着的那只冰凉的手略微动了一下。

“我最讨厌……”

比呼吸声重不了多少的话语落入耳中。

男人修长的手指勾下扳机,子弹通过狭长的枪管飞射出来,在尚未接触到空气时就没入了温热的胸口,射穿了叛徒跳动着的心脏。

一枪毙命。

幸好……手机里的东西全部删干净了,格式化过几遍后的机体也被提前放进了胸口位置的口袋里,估计现在已经被子弹打穿了。

视线一瞬间模糊下去,生命流逝的感觉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正向着后方倒去,背部砸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余光中,他捕捉到了一抹金色的影子。

是……zero吗?

————

淅沥的雨连成剧场的幕布,迟来的观众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只能看见已经定格的结局。

血被雨水润开,但是墙面上身体滑落时拖拽下的血迹却挥之不去。

毫不犹豫扣下扳机的人将□□收回袖口的暗袋里,纯黑的和服在雨水中落出一层绸缎一样的波光。

他曾经看见过对方在下雨天撑过一把做工精致的黑色和伞,雨水沿着伞面落下变成朦胧的帘子,就算他当时再这么对这位少爷的报以警惕,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好看。

不过在此刻,恐怕谁也没有闲心去欣赏对方在雨帘下朦胧又漂亮的侧脸了。

“波本?”

整齐好因为收回□□的动作而有些凌乱的衣袖,黑发男人转过头来,在傍晚微暗的灯光里,异色的眼睛都闪烁着冷光。

他侧脸上横着一道飞溅上去的血迹,前端已经被雨水化开,后端还挂在脸上,像一把锋利的刀。

安室透捏紧手。

手心被掐得生疼,但是伤口流出的血水却被雨水掩藏住,他感觉自己都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一动不动地盯着属于幼驯染好友已经失去呼吸的尸体。

……另一半则抬头看向凶手,逼迫自己扯出了一抹漠然的笑来。

“看来是我来晚一步,没有抢到这个处理卧底的功劳。”

审视一样的目光落在身上,金发男人笑容不变,他看着注视自己良久的哥伦白眯起眼睛,然后发出了一声嗤笑。

“来的不晚。”从袖袋中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去血水,池川奈向着阳台出口走去,和他擦肩而过,“尸体交给你处理,如果嫌麻烦,可以处理干净了带来给伊诺克加餐。”

紫灰色的眼睛里闪过几近浓烈的痛楚,唯一剩下的一位公安卧底将其藏得很好,嘴里吐出来的话仍然带着属于波本的狠厉,“哈,他的伙食可比我预想中丰富多了。”

这句调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脚步声渐渐远去,因为雨声朦胧了许多的车辆启动声也在不久后传来,金发男人慢慢向着前面走去,半跪在自己好友的面前。

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眼线,他不能伸手去触碰对方尚带着温热的身体,也不能露出任何其他表情。

将兜帽带上,安室透垂着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对方惨白的面容。

雨不停落在诸伏景光失去血色的脸上,然后蒸腾起很轻微的水雾,在雾气当中,对方的发丝和面容都带着些许的模糊和熟悉,像是这幅模样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一样。

水雾同样让他面部的线条都有些晃动,像是梦境里面那种总是不能固定在同一形状的景物一样,安室透看了对方许久,脑内忽然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看见的真的是诸伏景光吗?

一瞬间,连头顶上方不断落下的雨都停住片刻。

————

走下天台时,原本开车送他过来的莱伊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古川管家。

他递给已经被雨水淋湿半身的人热水和干毛巾后,担任起自己沉默寡言的司机角色。

靠在座椅上,回想起刚才自己强行把亲吻嘴唇的动作变成亲吻耳垂,然后迅速开枪的动作,他后知后觉的有些耳热。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想亲吻苏格兰,总不能是对对方日久生情,然后等到要亲手解决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然后情难自禁吧?

因为这个非常论坛的想法狠狠打了个寒颤,池川奈用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发尾,由着这个思绪找到了目前嫌疑最大的怀疑对象——论坛。

估计又是哪个奇怪的帖子被顶上热门了。

这样想着,他拿起手机,熟练地点开论坛,在热门帖子上果然有相关的字。

[轶闻|黑手党之间无故的亲吻是将要杀死你的预告]

池川奈:……

他觉得这个帖子的buff完全是误伤,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组织都称不上是黑手党。

点进去,里面还是很有论坛风格的鬼哭狼嚎。

[今天查资料的时候看见的!据说黑手党之间见面会用亲吻传递信息,比如如果有人被捕入狱,在见面的时候同伴会通过亲吻告诉他为了保证黑手党利益,我们会派人暗杀你,但是你的家人我们会保护负责。代谁!!!]

[我超这个设定这也太色了,我吃一口!]

[只有黑手党吗?杀手能不能也沾沾边……这样可以代的范围就更大了!]

[杀手……?这不代一口景奈!雨夜、天台、□□、亲吻、相爱相杀……你的瞳孔里倒映着雨和我的影子,和属于爱人的吻一同到来的是冰冷的子弹什么的]

[蒽……还有旁边不远处,匆忙赶来结果发现口口口同事和上司在雨中接吻的透子?]

[哈哈哈哈!!透子: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啊?!(www.youxs.org)]

[透子:没惹你们任何人!

笑死我了,以为是处理叛徒的血腥现场,结果是爱情电影,透子也太惨了]

……为什么感觉我才是最惨的那一个。

早已喜欢论坛的说话方式,池川奈有点头疼地往下滑去,脑内又升起另一个疑问来。

他都把诸伏景光杀了,论坛怎么这么……活跃?

在对方眼中他们虽然只是漫画角色,但是对于漫画角色他们中很多人付出的喜爱绝对不会少,如果自己好感的角色死了,就算人气再低,应该也能看见有人在相关的帖子里哀嚎几句。

而且据他观察,苏格兰的人气也不低吧?

现在都提到他死亡的场面了,不至于半点其他反应都没有。

带着疑问往下看去,下面的回复一个比一个‘活跃’,没有半点因为对方便当哀嚎的样子。

[哈哈哈哈说起来在好多景奈粮里透子都是被迫害的角色,要不是吵架充当中间的亲友,要不就是撞上各种场面,要不就是开导好友,要不就是证婚……]

[我爱!我可太喜欢这种同人粮里的怨种亲友了!]

[我就不一样了,为什么他们三个不能在一起呢(深情)交织の混乱关系,无法控制地插足,在两人的旋涡当中到底该何去何从,为所有爱所执着的痛——]

[ls你串台了!!笑死我了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一个本子……嗯我们换个地方说(指隔壁)(暗示)]

……还挺有原则。

很不想承认,但是在看见的那一刻,池川奈立刻就明白过来是什么帖子。

那个以科普为名大行秽乱之事的帖子,居然还没有被封掉吗?!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在旁边的版块里翻到了回帖数量已经高到可以盖楼的帖子,刚进去就是一句撕心裂肺的回复,像是在回应他刚才的问题。

[管理!这个帖子如果被封了我就哭给你看,这就是我的生命源泉,我的粮仓——没有这个帖子我真的活不下去呜呜]

这、这么夸张吗?

池川奈目移了一瞬,没想明白论坛那个世界的人到底每天都在看什么。

往下翻了一点,刚才在那个轶闻贴的人果然都跑了过来。

[请讲本子(倒茶)]

[请讲本子(递麦口劳)]

[咳咳让我组织一下话语……就是镇圈之宝太太最早的那个本子《纠缠》,剧情非常抓马,不爱狗血剧情的注意避雷]

[我倒要鉴赏一下有多狗血,我是土狗我爱吃!]

[那我开始了!(端架子)(压低声音)(制造氛围)本子最开头就是安室透的一场梦……]

一个字闪电般在脑内亮起。

梦?

第80章

论坛上的讨论还在继续。

[……不会是?]

[没错!就是hiro在天台被枪杀的梦,透子赶去的时候刚好见到最后的画面,就是奈奈凑过去吻了自己的幼驯染,然后毫不留情动手把对方杀了,连遗体都搬回去喂给伊诺克当晚餐]

[等等……按照这种本字的发展,遗体没有留下来,是不是有可能(摸下巴)]

[别剧透!!咳咳,之后为了任务,透子接替了原本hiro的工作,在长期接触下和奈奈成为了情人,面对将自己幼驯染残忍杀害的敌人,开始俗套的虐身虐心悲恋,在两人渐渐互相了解,马上就要产生真·情愫的时候!hiro回来了!原来!当时把他的遗体喂给伊诺克是奈奈和公安合作计划中的一环,而现在假死两年的hiro重生归来(bushi),发现昔日动心但没来得及挑明发展成恋人的情人已经和最好的朋友……]

[(宇宙猫猫头)好狗血好喜欢,脑内已经开始播放BGM了]

[为所有爱所执着的痛——]

因为系统的屏蔽设置,前面长篇大论的回帖上面全是用来遮挡屏蔽词的‘口口’,下面的图片倒是没有一点屏蔽的放了出来。

—**以黑白为主色调的画面当中,异瞳男人被夹在中间,他蹙眉躲开身后那人投来的视线,一只手挡住面前那人离得及近的嘴唇,前后两人都没有露出全部面容,但是从一人标志性的肤色和另一人下巴上的胡茬这些特征上,就足以看出两人的身份。

没有露脸,然而让整个画面更有压迫感,中间那人虽然将两人的动作都阻拦住了,但是显然处于劣势,脸上都因为警惕而泛起红晕,额头上满是汗水。

……至少池川奈希望那是‘警惕的红晕’,而不是其他怪东西。

虽然这个发现没什么用,但是他确实从这么多本子封面里察觉到,在这个帖子里混迹的人里,似乎一大半都钟爱‘体型差’,每当有这种把他画矮了半个头甚至一个头的本子,下面都是铺天盖地关于体型差的嚎叫。

要不是在年龄方面过于严格的要求,他甚至觉得连年龄和体型都会因为同人本五花八门的设定转向另一个可信可靠的极端,毕竟他不止一次看见有人冒头说想看这些家伙穿越到自己17岁时期,然后被大喊着[初生啊他还没成年]的其他网友拷走。

现在看来,能屏蔽关键词的口口在此刻显得格外可亲,至少没让他看清那个被用‘为所有爱所执着的痛’歌词来当BGM的本子到底是什么剧情。

还有下面这个……

[喜欢夹心,不懂夹心饼干的人有难了!]

[这本真的很古早狗血,但是胜在爽啊!!肉真的超级香!笑死我了感觉里面最古早的点就在于,在大半夜赶来治疗的野泽医生身上真的笼罩着一股古早霸总文里半夜被喊来的社畜医生气息]

[真的!!野泽:作为贴身医生我付出了太多]

本来就疼痛的太阳穴在此刻更疼了。

他早就不是之前对论坛里各种用词傻眼的新手,在这个人数多于两人的画面下面出现夹心这个词,想想也不是单纯的食物意思!

颇为糟心地往下划了两页,他很快锁定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野泽医生。

他记得那个医生,是没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医术确实高明,而且因为医生这个职业,他和组织里面无论哪个层面、阵营的人都有接触。

如果可以招揽到这个人,打入组织当暗棋,在有的时候甚至会比专业的情报人员有用。

半年前他刚刚完全取得香取助理的忠心,又在这几个月处理掉不少高位成员,慢吞吞地‘吃’掉了他们留下的势力和权力,又把几块过于显然的蛋糕塞给朗姆那个老家伙,借着对方地位的迅速提升来掩藏自己……

现在明面上可以调查、处理掉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但是还远远不够,他得掌握更多成员的信息,到达一个让BOSS都忌惮的地步。

……不,也不能过于忌惮,最好从看上去无害但实际上能渗透到组织各个层面的经济上入手,而那些为组织做事的商人、企业家都更为谨慎胆小,如果说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得到信息,没有人能比医生更好用。

能一瞬间想到这么多事情,他应该早就已经想过这个事情,甚至从那么多为组织做事的医生中精准地挑中了野泽。

池川奈退出论坛,点开了自己手机上加密的资料。

野泽的资料扔进去,算得上符合他的要求,阵营中立、医术高明、能接触到大部分成员但又没高到让人忌惮的程度,一个还算完美的对象,但是他并不是唯一人选。

至少在这里,这种人比比皆是。

为什么单单选择他?因为自己已经捉住了对方的把柄,或者说已经有百分百的把握确信自己能获得他的忠心。

但是现在,这个明明应该是最重要的弱点却在脑海里烟消云散了。

什么都不记得。

这和杀死诸伏景光有关系吗?因为对方是他收服野泽计划里的一环,而现在他把这位公安卧底杀了,所以连带着脑内的计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池川奈现在完全可以肯定。

他在一场梦里,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幻觉。

但是这是由谁主导的梦?梦主要是什么,痛苦?至少他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有让人厌恶的回忆跑到里面乱窜。

真奇怪,这件事情会让谁痛苦。

慢慢在衣服面料上敲击着的手指顿住片刻,池川奈睁开眼睛,异色的眸子盯着外面朦胧的雨幕片刻,忽然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来。

哈,多讽刺。

实力最强的三个新人,居然都是卧底。

为什么要说都是?明明现在莱伊还是……

他大脑又开始胀痛起来,但是等所有疑点在脑内并排着一个个被列出来后,那阵疼痛又像是纱一样被撕开扔掉了。

终于想起来进门之前的事情,池川奈表情凝重,一种难以形容的危机感在心里升起。

这显然是最不好的局面,原本对于他和安室透来说并没有很大威胁的别墅并不是传统的密室逃脱,反而是用记忆创造出的迷宫。而且……这个地方的确有提取他们记忆的功能。

如果被他们几个中的人窥见了自己绝对不能示人的秘密,那恐怕等从这里面出来后,他还得去进行多余的收尾活动。

希望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的其他记忆倒是无所谓,只有失忆前所有的计划,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他居然如此真实的回到了没有失忆前的时间段,然后想起来了一部分在这个时间段内近期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那些被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的成员。

在这一刻,池川奈十分有报复心地想要知道那位先生知道这件事时脸上的表情。

也许会是扭曲的愤怒?毕竟手掌大权的人总是在一些事情上很高傲,发现自己以为已经牢牢控制在手里的刀默不作声杀了一圈自己人,恐怕能气得骂人。

可惜,在他彻底确保自己有胜算之前,都不会让对方发现这些事情。

不过……

回想起刚才自己干的所有事情,池川奈将视线从窗外移开,有些困惑。

在其他人眼里自己是这种形象吗?用叛徒的尸体喂食宠物的家伙?

他才不会让伊诺克吃人,和从农场运来的牛羊肉相比,人肉可完全没有卫生保障!

先撇下这个问题不谈,现在更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出去?

车辆划破雨幕朝着前方行驶而去,男人修长的手指缓慢敲击着车窗边沿,在最后一声响动消失后,他睁开眼睛,少见地用强硬的命令口吻朝着古川管家开口,“立刻回刚才的地方。”

先回到开始的地方好了。

++++++++

“回……忆之馆?”

另一边,冲矢昴三人走过一条林荫小道,很快到达了雄伟的建筑物下。

远处看时因为树木的遮挡只能看见别馆高耸的塔尖,现在站在大门前,才真正感觉到这座建筑物的高大。

毛利兰仰头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有些磕巴地念出了门口浮雕出的字体,“真是奇怪的名字。”

“的确,名字和建筑都不像是中世纪的风格。”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建筑,冲矢昴推了推眼镜评价道。

比起之前游戏宣传当中所强调的中世纪西欧背景,这个门内的世界倒像是把所有东西都杂糅在了一起,虽然整体也是以中世纪建筑风格为准,但是细节处仍然有违和,像是拼进入了几块不符合的积木一样。

“恐怕是因为这个时空并不平稳。”江户川柯南点点头,同样发现了问题,“像是被病毒侵蚀之后草率搭建出的‘关卡’。”

“日安,三位尊敬的客人。”

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别馆沉重的大门从里面打开,男仆打扮的男人站在门口,明明是在西欧建筑的别馆里,他的容貌却带着些东方韵味。

三人立刻打起精神来。

看来这就是卡关的NPC了,从进来前的任务提示就可以看出这里即将成为凶案现场,那么这里出现的人,恐怕不是被害者就是嫌疑人。

几番客套后,男仆将三人引进了别馆,别馆当中很少有窗户,虽然因为四处点着灯而如白昼一样明亮,但是人造的灯光仍然带来一股沉闷的感觉。

从别馆大门到正厅是很长一段走廊,两边全是肖像画,毛利兰一一看过,然后忍不住问道,“请问……回忆之馆是这里的名字吗?”

“不,那是过去的名字。”男仆表情不变,“传说这座别馆能够像海市蜃楼一般创造出客人记忆中的场景,无论是否是虚构的。只有真实才能打破海市蜃楼。”

莫名其妙的回答,冲矢昴皱了皱眉头,把这句话记下了。

“现在这里更为人称道的名字是圣殿,因为圣子大人常居于此,他受神的指引给领地上的所有人带来恩泽,消除这片土地上长达百年的悲痛。”

圣子?这里的设定还真是冗杂。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

他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平时接触的相关知识也不多,但是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张无悲无喜的木板男仆脸,看不出什么虔诚。

下一秒,这张木板脸就被打破了。

男仆脸上露出几乎是愕然的神色,他抬头看向二楼的位置,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圣子大人?您怎么会……请您回到您的房间去。”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在看二楼的情况时,露出了和冲矢昴如出一辙的愕然表情。

后者更惊异的是,对方应该在二楼站了很久了,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察觉,简直就像一个……幽灵。

幽灵一样的男孩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他站在别馆二楼最中间的位置,似乎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

之所以用‘似乎’这个词,是因为他头上盖着厚重的白布,随着重力自然垂下的柔软面料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和紧紧抿在一起的嘴。

男孩身后是一面巨大的彩绘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变成色彩斑驳的色块,落在白色的教袍上。

光影明灭之间,他的身体完全被一层柔和的光笼罩着,的确像是油画上的圣子一般。

“请您回到塔楼里。”

男仆的嘴唇蠕动着,再一次吐出了这句话来,“离开被神庇佑的地方会让您沾染上俗世的污秽,圣子大人,请您立刻回去,别让领主老爷……”

他的声音卡壳了一下,才继续道,“别让领主老爷担心。”

冲矢昴敢肯定,他刚才卡壳的那一秒绝对替换掉了一个不那么温和的词。

比如‘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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