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澄还在盯着他袖子, 正想着怎么把她的武器拿回来,江随山却不给她机会,已经和冷成光讨论起了正事。
冷成光:“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的意思是, 这里的村民才是妖怪?”
“他们算不上是妖怪。”江随山看着小二胸口的那道划痕, “但也不能算是人了,只是有着人类的皮囊而已。”
“他们被寄生了。”陈映澄接着说, “我今天用罗盘看的那几户人家,老人和孩子都还正常,被寄生的应该只有青壮年。”
“是什么东西?妖怪?”冷成光问。
“不算,是邪术。”
陈映澄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段,本该是非常靠后的剧情,牵扯到书中许多重要角色。
书里夏侯家在饲养妖兽, 为了能快速提升妖兽的能力,夏侯和罗将一种古老的邪术和苗南国的哭魂藤结合起来,形成了另一种更高级的邪术。
哭魂藤本就有寄生活物的本事, 但它藤蔓脆弱,一扯就断, 且会迅速枯萎,顶多寄生植物或是动物, 鲜少寄生在人体。
而夏侯和罗强化哭魂藤的能力后,让它有了极强的自愈能力,寄生人体,吸干血肉后, 还能以自身藤蔓填充皮囊, 控制他们的行为。
现在这个阶段夏侯和罗对哭魂藤的研究应该还在试验阶段, 原书中他的第一个试点是西口县。
被哭魂藤寄生的人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 所以就算被寄生,身边的人也不会轻易发现。
夏侯和罗做得极为隐秘小心,刚开始使用哭魂藤的时候,每个地方只会挑部分人下手,而且从偏僻的村庄开始,一点点朝着人口多的城区推进。
等有人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哭魂藤已经遍布三城大大小小的村庄,甚至在水兴城主城区都有哭魂藤的存在。
而那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
说起来这事儿和冷成光还有点关系,冷成光精神失常屠杀南杨庄后,并没有立即被发现,甚至还带着青宝司的人装模作样地来调查,真正暴露是在他屠了陶国的主城之后。
当时已经失控的冷成光自然没那么缜密的心思去清理伪装现场,是夏侯家的人在他走后处理的。
做梦的时候陈映澄还觉得夏侯和罗是为了拉拢冷成光才帮他的,所以两个人后面狼狈为奸,现在细想,可能南杨庄才是他培育哭魂藤的第一个试点,帮冷成光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暴露。
想到这里,陈映澄看冷成光的眼神又复杂起来。
“……”
冷成光唇角绷紧,道:“你真的该去看看眼睛。”
“那他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百里言冬好奇地凑上前去,小二忽然抬起头,吓得他又缩回来。
“客官,几位早些休息吧,这哭啼声不知要到何时,我今日在诸位房前放了助眠的熏香,几位养足精神,才能更好地查案。”
他说了一大段话,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调听起来都正常,若不是胸口未愈合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汁液,看起来倒和普通人无二。
百里言冬心中恶寒,“这邪术这么厉害?完全看不出来他和人的区别。”
陈映澄道:“他躯体内是空的,大脑还完好无损。”
“什、什么?!”百里言冬又后撤好几步,躲到了江随山身侧,“这么可怕?”
他顿了顿,猛地转头看向陈映澄,“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会还砍掉人家的脑子看过吧?你才是最可怕的。”
陈映澄:“……”
江随山挥手,把他赶到一边,“时候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百里言冬满脸无辜:“早什么?咱们酒还没喝完呢?”
冷成光忍俊不禁,“早听过百里公子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我这么有名吗?是个人都听说过我。”
“何止有名。”
冷成光侧目看了陈映澄一眼,问:“这事儿要告诉秋姐他们吗?”
“不说。”陈映澄扁了扁嘴,“让他们自己查去吧。”
冷成光弯了下唇,“怎么还这么记仇?”
“告诉他们也没用,总不能告诉他们是我梦到的吧?他们又不会信。”
“说不定呢,我就信了。”
陈映澄摇头:“不能打草惊蛇。”
夏侯和罗的计划还在试行阶段,他一定会十分的小心谨慎,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若真的现在揭穿,到时候他把锅往李家身上一推,避一段时间风头又换了旁的她不知道的试点,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冷成光:“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陈映澄抬眸看向江随山,想听听他的意见,两人目光相接之时,江随山却突然转过脸去,黑眸暗色浓稠。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步子沉重缓慢,踏在楼梯上,像要把木板踩出洞来。
百里言冬追上去,“大哥你去哪儿?不喝了吗?”
两人上了二楼,陈映澄收回目光,一转头看到冷成光笑得肩膀都在抖。
“你这位,前夫?醋劲儿还挺大。”
从前这小子在他面前摆了那么多次脸,终于也让他看到小雀吃瘪的模样,冷成光心中十分畅快。
陈映澄嘴角微沉,一副郁闷的模样,道:“我们俩还没解契,不能算是前夫。”
“那你俩还真是……”冷成光抿唇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来,“真是一对璧人。”
陈映澄:“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你越来越聪明了。”冷成光往楼上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我觉得,你离开那个家伙才是对的,你们俩本就不相配。”
陈映澄冷哼一声,“谁配不上谁?”
“你觉得呢?”冷成光不答反问。
“呵。”陈映澄白他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冷成光又二楼瞧了眼,露出挑衅的笑容,楼道中的身影一闪而过,转身的力道中带着忿忿不平。
他的唇角一点点压下去,看着已经转身去打扫的小二,将他叫了过来。
这群人也真是,只知道惹事不知道处理,这小二顶着个破洞的胸口,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还得他来收拾烂摊子。
陈映澄从江随山门前经过时,想起自己的簪子还在他手中,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去要。
手都抬起来要敲门了,她又缩回来,转身回房。
大半夜的敲别人房门太暧昧,还是白天再找机会。
陈映澄刚走出两步,身后的房门便打开了,江随山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澄澄。”
那声音很轻,陈映澄顿住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小姐。”他又叫一声,这一次中气十足。
“何事?”陈映澄侧过脸。
江随山摊开手掌,亮出她的簪子,“你的东西。”
陈映澄这次没先伸手,直到江随山主动往前递了递,她才拿过来,“多谢。”
“你我之前,不必言谢。”
“……”
陈映澄转身往回走,江随山却跟在了她身后,她装作没有发现,可是对方半只脚都伸进她房间了,陈映澄不得不转身和他对视。
“还有事?”
“有。”
“说。”
“哭魂藤的事情……”
“嘘。”陈映澄晃了晃脑袋,“这种事不能在这里说。”
“那要去哪里?陈小姐视我为洪水猛兽,难道肯让我进屋?”
他的语气让陈映澄恍惚回到两人刚成亲那阵儿,他在替车挚办事回家晚了,陈映澄便不许他进屋。
他隔着门软磨硬泡,只要陈映澄心软开一条小缝,他便跟猛兽似的挤进来。
明明才过了不到一年,却给人一种发生在上辈子的感觉。
陈映澄眸底闪过一丝落寞,对上江随山炽热的目光,她眼神飘向别处,犹豫片刻,打开房门。
“你进来吧。”
“……”
他原本紧绷的脸顿时松弛下来,眉毛轻轻挑起,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陈映澄点上蜡烛,置于方桌中央,坐在江随山的对面。
“我找你来是谈正事的。”开始前,陈映澄先摆明自己的立场,“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自然。”他唇角微扬,挥手在房中设下结界,嗓音低醇,“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陈映澄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压着嗓子说话的,手掌扣着桌角,道:“哭魂藤的存在,暂时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赤日学院的人。”
“为何?杨柳生和夏侯家暗中勾结?”
“不是,我们现在证据不足,贸然出手,反而给了夏侯和罗消灭痕迹的机会。”
他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陈映澄清清嗓,“师父那边,我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师父性子急,知道之后除了生气也没别的法子。”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陈映澄摊手,“你不是赤日学院的掌门吗,这件事当然得你来处理。”
她听到江随山轻笑一声,“小姐的意思是,要我自己解决此事?”
陈映澄点头,“能者多劳。”
“可若是没有小姐的锦囊,我有再大的能耐,也不会把南杨庄和夏侯家联系到一起。若此事放任不管,一旦夏侯和罗将哭魂藤投放到别处,便会有更多的人遇害。”
“我又没说不让你管。”
“可小姐也说了,现在并没有法子来定夏侯和罗的罪。”
“他的罪又不止这一桩,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培育哭魂藤的地方。”
“小姐不知道吗?”
陈映澄沉默片刻,道:“我梦到过,但只梦到过内部的景象,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想到那里面黏稠恶心的场景,陈映澄心生恶寒,汗毛竖起,呼吸中似乎都带上了冷气,在梦里她能被藤蔓缠住双脚的,哭魂藤的汁液穿过衣裳透进皮肤,像被高温灼烧腐蚀。
“那不是什么好梦。”她道。
“看来小姐的噩梦也不是只有我。”
他感叹一句,托腮盯着陈映澄一瞬间变得慌乱内疚的神色,心脏缓缓下沉。
“老是做那样的梦,难怪你总是夜半惊醒。”
他像是在调侃,眸中却又满含心疼。
陈映澄僵着脖子,用力扣着桌角,道:“小时候的事情了,遇见……遇见你之后,便很少再做那些梦。”
“是吗?”他轻扬起唇角,自嘲道,“这算不算一个噩梦赶走了另一个噩梦?”
陈映澄:“……”
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忽视他话语中的怨怼之意,心情愈发沉重。
今日的对话也无法再继续下去,陈映澄起身送客,“你该离开了。”
他眸光微变,仍是坐着,“可小姐还没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是掌门,你自己决定。”
“那我就带人搜查夏侯家,找出他饲养的妖兽,除之,以绝后患。”
陈映澄:“……你疯啦?现在家里养个灵兽不是常事,你没个正当理由闯进去,也不怕夏侯家把你列入追杀名单。而且万一他把基地建在别的地方,你此去扑了个空,不仅打草惊蛇,旁人还会觉得你是个疯子。”
“那小姐觉得我该怎么做?”
陈映澄一时间也想不到好主意,提前破坏夏侯和罗的计划是最好的,越早铲除他,就能避免更多人遭他毒手。
可又不能拿还未发生的事情来定他的罪。
陈映澄皱眉思索片刻,问:“夏侯和罗还有个妹妹,你见过吗?”
“见过。”
江随山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盯得陈映澄心中发虚。
他道,“夏侯和罗想让他妹妹嫁于我,多次邀我与他们同游。”
陈映澄:“……”
陈映澄:“……哇。”
听到这个消息,陈映澄的第一反应是:夏侯和罗肯定还没查到江随山的身份。
第二个念头是:江随山告诉她这些,估计是想看她的反应。
显然她的反应并没有让江随山满意,他脸上布满怨气,幽幽地瞪着她。
“小姐,不是说要我另觅佳人?那你觉得夏侯绫如何?”
“她自然是不行的!”
陈映澄下意识否决,这不是佳人不佳人的问题,他跟夏侯绫方方面面都不能在一起。
“是吗?”他唇角勾起,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在瞬间散去,殷切追问道,“为何不行?”
陈映澄眼珠子转了一圈:“因为,她、她是……反正就是不行!”
“为何?”他起身,朝着陈映澄走近,“小姐既然舍不得我,又为何要在和离书中写下那种话?”
“不是舍不得,是夏侯绫不行,你见过她,应当知道她心智不全。”
“那小姐觉得谁可以?”
他的气息逐渐逼近,陈映澄退至桌角,目光游离,“你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先在赤日学院立足才是要紧事。”
“那小姐你呢?有没有过另觅新婿的想法?”他故意压低声音,像在耳畔呢喃般,唇边噙着笑,目光暧昧危险,“青宝城那么多世家子弟,小姐觉得……谁与您最相配?”
陈映澄久违地感受到梦中男主强大的气场和压迫感,这话落在陈映澄耳边,就仿佛在问:你觉得谁最该死?
陈映澄连连摇头,伸手推开他,大声呵斥:“你怎么一天天脑子里只有儿女情长!对我而言,考取功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在他微愕的神色中,陈映澄壮着胆子指着他,补了一句,“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