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树精

“封村做什么?”小竹追问道。

不等顾仪生说话,老鬼便开了口:“一般封村还能做到瞒下消息的,无外乎两种,要么村里出了个要犯,要么就是瘟疫。而梁恒是附近有名的大夫,想来是后一种的几率大些,你说对不对,仪生?”

“魏官人果然是经验老道,那三界村出了好几个魔障,据说是传尸,里长报了上头,登时就封了村。梁恒被叫去救治病人,的确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顾仪生说着说着,神情就黯淡下来,“这两天我是食之无味,夜不能寝,好在今日见到你们。”

听到传尸时,三人的面色都微微变了变。赤岭安慰道:“梁恒医术高超,定是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你在家里照顾好自身,那才让他无后顾之忧。”

“道理我懂,但是我这心,就是不听话。”顾仪生的话语里还是透出淡淡的忧愁。

“人之常情,传尸是大疫,说不担心才是假话。我瞧杭州府人来人往的,若是传出来一个,那可是灭城的大祸。大伙儿好不容易躲过了兵祸,也别栽在了天灾里。瞧着上头封村的举动,想必也是想将此事压下去,且看人力能否改变吧。”老鬼从前看《稽神录》时,就读过,瓜村有渔人妻,得了此疫,转相染著,死者数人。有人说,取病者生钉棺中弃之,断了尸气,其病可绝。不久后,他的女儿也病了,随即就活生生地将其钉在棺木中,又将棺木放在河流中,随着流水飘向远处。若是不封村,等待杭州府的可能就是一场大灾难了。老鬼望着晴空万里的天,但愿梁恒他们能控制住。

“这两天我把城里的庙都拜了个遍,不管哪一路神仙能保佑梁恒回来,我全部都去还愿。”仪生说得激动,紧抓着小竹的手微微颤抖。

“仪生姐,我们昨日才到的杭州府,就住在运河边的钱塘客栈。你若是无事,就来找我。我带你到处走走。”小竹靠了过去。

顾仪生听得笑了出来,心里宽慰不少:“说什么呢,论熟悉,也是我对杭州府熟悉。你们远道而来,理应由我带你们好好逛逛。”

“仪生姐,你就该多笑笑。这样梁恒回来,才会宽心。”小竹早就听出顾仪生口里对梁恒的紧张,莫不是这些年,早就芳心暗许了?也不知道梁恒那个呆瓜,会不会开窍。

顾仪生点了点头,和她们说了些话,排解了心里的不安。她拿起竹夹给每人夹了一块艾窝窝:“尝尝这故地的小食。梁恒喜欢,我做了几次才有那个味道。”

以顾仪生的品貌,从前在烟姿楼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淸倌儿,如今也是个下得厨房的人,老鬼两口就把艾窝窝吃了下去,嗯,有这手艺,的确可以多下下厨,梁恒那小子有福气。

“对了,你们怎么也来杭州府了?上次分别后,你们找到要找的人了吗?”顾仪生问道。

“国丧战乱,我们能平平安安地抵达杭州府算是幸运了。此次来,我们是想着来此地开间茶铺,以后也算是有个落脚处。”

“真的!那太好了。”顾仪生听了老鬼的话,知道他们也不愿对从前的事多谈,想到以后大家都能在杭州府相聚,心里的喜悦又多了几分。

“是了,仪生姐,有空多陪我们瞧瞧,我相信你的眼光。”小竹也对顾仪生的艾窝窝赞不绝口,当初老鬼与她提要在杭州落脚时,她还好奇杭州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今是景也好,人更好,不禁让人心生向往。

“好呀,这是自然。”顾仪生欣然同意。

四人正在喝茶吃糕,一个小药童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你们果然在这。”老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客栈欠债了?什么事值得你火急火燎的。”老鬼扶住老周,提醒他注意气度。

“比欠债还惨。啊呸呸呸,什么欠债的,我们客栈从来不借利钱。”老周在老鬼那儿念叨了两句,又对着赤岭和小竹正色道:“还请两位移步客栈,掌柜的有急事要找你们。”

“好。”小竹立刻起身,向顾仪生告辞。

顾仪生不舍地点了点,嘱咐道:“你们有事先忙,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其实她心里明白,面前的三个人都厉害的紧,只是关心的话就这般说了出来。

“我们来日再约。”老鬼说道,他想了一想,“若有难处,也可以来找我们。”

三人跟着老周抄着近路,快步奔回了钱塘客栈。到了客栈附近,掌柜的早就站在马车边,焦急地朝他们来的方向张望。

“先上马车,我们路上再说。”宁掌柜也不客套,招呼着大家赶紧上车。

老鬼和老周在前头驾车,宁掌柜掀起帘子,朝外头瞧了瞧后,才转头对着赤岭和小竹说:“此事长话短说,我有个舅父半年前执意从三界村搬到了西灵山上。我去瞧过几次,那地方实在是偏僻,他说是风水上佳之地,择了许久才选中的。既是长辈的意思,我也不好过分反驳。因着路远,我唯恐照顾不周,就请了二根叔常去看望。那王二根曾是我舅父的好友,就在西灵山附近的村子。我便托他隔几日去瞧瞧我舅父,在我抽不开身的时候,给舅父送些米油,也好让他在山中过得舒服些。今日他上山见我舅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心道不好,便立刻来客栈告知我。我听后心里也是急得不行,就想请了大夫快去救治。还是二根叔提醒了我,他常在山间走动,也会些医术。我舅父平日身子健朗,没有道理一下子就病入膏肓了,且他瞧我舅父的样子,更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我请了大夫与他先去,想再找个厉害的天师同我一道去瞧瞧。我想起与老鬼通信之时,他曾说石头是难得的风水师,竹儿你又是精通降妖之术,我这一时间实在无人可求,只好劳烦二位了。”

宁掌柜说着说着,流着泪,将将要跪下来求他二人了。

小竹连忙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宁姐姐这是做什么,莫说你与老鬼的关系,就是昨日你待我们的好,我与石头也记在心里。你这般真是见外了。既是你的舅父出了事,我们定然上心。你且宽宽心。”

“是,我们会尽全力。”赤岭看着宁掌柜的眼,点了点头。

宁芊芊听了他俩的话,呆呆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身子随着山路一摇一晃的。就如同她担忧舅父的心,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赤岭见宁纤纤沉默下来,他望向小竹,动了动嘴巴。

小竹挨着赤岭坐,虽然没有听见声儿,但她也能判断出石头说了“三界村”这三个字,半年前宁姐姐的舅父从三界村搬走,是巧合吗?如今三界村有大疫,又是否于此有关?她朝着石头轻轻摇了摇头。一切,还要等见了宁姐姐的舅父再说。

小半个时辰后,老周按着掌柜的指引,驾着车到了一个山坡下。

“这儿的路有些难走,你们随我步行上去。”宁掌柜急匆匆地跳下马车,心急如焚地问着下来的赤岭,“石兄弟,你可否瞧出什么来?”

赤岭见小竹拿出罗盘,他直身立在山道上,如墨的眼沉沉地望着明媚的山色,山中建房,多处阳面,沐阳光雨露恩泽,扫阴暗晦涩之风。这宁掌柜所指之处,乃背阴之处,山风阴冷,离取水之处又远,为何会将屋子建在此处?

“宁掌柜,我想走到高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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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个清楚。”赤岭谨慎,不想在此就让宁掌柜担了心事。

“好好,请随我来。”宁掌柜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泥路往上走,幸而今日未下雨,不然山路陡峭,行走更加不便。

几人约莫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在羊肠似的小路上拐了好几个弯,眼前才出现了一座簇新的竹屋。在山脚下看才瞧见了半间屋子,走上来发现这竹屋还颇为气派,想来是宁掌柜孝顺舅父,花了大价钱给他造的,怎么当时就没请个风水师傅瞧上一瞧呢?

“邻居也真是好心,这般崎岖的路,都愿意来看望你舅父。”老鬼一边走,一边夸。

“那也是我们掌柜的心善,顾着店里忙,每月给那人二钱……”老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前头走的宁掌柜骂了回去:“就你嘴碎,怎么没同我一起把舅父劝回客栈?”

老周吐了吐舌头,心底怨道,若是成了一家人,他哪怕架也架着舅父去客栈了,如今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哪敢动手。

“给我银子,我也不愿此番来回奔波,说到底,那邻居的心也着实不错,不然宁姐姐怎么偏挑了他却不挑别人呢。”小竹跺了跺脚,把粘在鞋上的厚泥抖了些去。

“就属竹妹妹贴心。”跟这些个臭官人有时候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宁纤纤眼瞧着离竹屋大门还有几步之远,就想快些迈起步子,推开门瞧瞧里头的情况。

“等等,这里头有人在作法。”赤岭赶在她推开门前拦住了她。

几人脚步一顿,瞧着竹屋门扇紧闭,里头也没传出什么声响来。

“作什么法,没有声音?”老周不自觉地就把声音压了下去。

老鬼好奇,拿眼不停瞧着四处的摆件,看来在船上跟石头学得还不够,怎地他没有一眼瞧出来呢?他又安慰自己,石头跟姚明邦学了数年,他若学了月余就能同他一般,岂不是个阵法怪才了,那姚明邦非得气的从棺材板里跳出来。眼下,他没瞧出来,也是正常。

“有东西!”赤岭话音刚落,竹屋里窜出一团灰色之物,直往宁掌柜的身上冲去。

“快躲开!”屋里跳出个人来。

小竹的符纸和那人的符纸一道丢出,却都迟了半寸,宁掌柜的面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糟糕,有邪物夺了她的神志!

“咯,咯,咯……”掌柜娇美的面庞上露出令人汗毛倒立的表情,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声。

小竹见符纸落下,惊讶这邪物附体后竟不惧符纸,心下急着想救宁姐姐,便立刻做了手印,祭出一簇手指长的魂阴火,想要逼出那邪物。

“姑娘且慢,仔细伤着她。”

身侧一人提醒道,小竹投鼠忌器,怏怏地收了手。这下才细细瞧了瞧方才从竹屋里出来的人,他一身细布靛蓝衫,腰间系了条玄色衣带,这腰,比她的还细!

不过是一眼的时光,蓝衫郎君会出一条细鞭,险险地贴着宁掌柜的眼滑过,似是扯出了一层薄薄的,扭动着的邪物精元。

“哪里跑!”小竹的降魔杵滑破气流,朝着那不停退缩的精元刺去。

莲花佛果降魔杵,蓝衫郎君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只停了一下,便觉察到那邪物挣扎得更厉害了,看来她也感到了极大的危险。这下手上更不敢松懈,扯动着辫子绕成一圈,脚上不肯移动半分。

邪物精元被拽出大半,又忌讳着飞驰而来的降魔杵,索性从宁掌柜的身子中跳了出来,堪堪避过了降魔杵,却被一直等候机会的蓝衫郎君挥倒在地。

“妖孽,还想往哪里跑!”老鬼在赤岭的示意下,在竹屋外布了个“困妖阵”,正是得意之时。

“呀!”那精元翻滚一圈,裂开一道口子,冲向老鬼,像是要啃下他的脑袋来。

“竹丫儿,救我!”老鬼拔出刀,想了想,连符纸都不惧的邪物,哪会怕他这柄寒刀!

咦,怎滴对老鬼如此凶狠?赤岭面色一寒,在纳闷的同时,亦退了几分,降妖之事他可不擅长,还是不做累赘的好。

小竹眼瞥见宁掌柜被老周心疼地护在怀里,心下稍安之际,又听老鬼这一声惨叫,连连将降魔杵召回,直劈精元的门面。

“姑娘好身手。”蓝衫郎君赞道,手上也不停歇,将那细鞭抽打向精元。

“啪!”精元在快咬下老鬼的印堂之际被鞭子抽成两半,堪堪击落在地,小竹的降魔杵展开莲花头,飞快地旋转着,将那一半精元吸入降魔杵中。

降魔杵顿时乍现出七彩霓光,晃得人眼前一亮。

老鬼摸了摸发凉的脑门,喃喃道:“我的个老君,这是个什么邪物,会有功德之光。”老鬼大吃一惊,说句实在话,他走南闯北那么些年,邪物见得多了,但如此有圣光的邪物还是头一回见,莫不是那神仙投错了胎,降生到一个邪物上?哪他们现下诛杀的是仙,还是邪?

老鬼正胡思乱想,降魔杵绽开的霓光已将另一半的精元笼罩了起来。在圣光的一层层冲刷下,邪物灰扑扑的一半精元逐渐白皙起来。与此同时,莲花的转动慢慢停了下来,中心似是结出了一颗白嫩嫩的大莲子来。

小竹正在奇怪,她的降魔杵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

众人定睛一瞧,那颗大莲子由圆变长,与另一半精元汇合起来。

小竹戳了戳蓝衫郎君的胳膊:“这位道长,你瞧,合二为一了。”

蓝衫郎君这才认真地瞧了小竹一眼,只见她梳着圆髻,髻上插着一支宝石花形金簪。她白净又英气的脸上扑闪着一双灵动又有气势的眼眸,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巧精致的白玉镶宝石的玉兔捣药金耳环,与她身上所穿的月白色襦裙上绣着的几只活灵活现的小玉兔相称,又给她添了几分古灵精怪的感觉。这样一个处处讲究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功夫?

“姑娘说,该怎么办?”蓝衫郎君语气温和,眼里透出几分期待之意。

“合二为一,自是不用我出力,且看道长的本事了。”小竹说话间收回了降魔杵。

蓝衫郎君心头一笑,面上也露出笑意,倒让他的剑眉上都染上了一层柔和。只见他放下细鞭,取了一只乌黑发亮的紫金钵,口中默念咒语,趁着圣光未灭之际,将那钵照在了精元之上。钵内用处一股气,无形生风,吹得众人衣衫飞舞,似是在于那精元抗衡。不过两个眨眼,风力渐消,那翻腾的精元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衣衫也归了位。

“姑娘请看,囚住了。”蓝衫郎君上扬着语气,伸出了手,向老鬼拱了拱手,“幸得兄台布了个困妖阵,不然鄙人还没那么容易擒住这邪物。”

“客气客气。”老鬼使了个眼色给赤岭,见石头摇了摇头,便回了个礼,承了这个虚名。

这人倒谦虚,小竹打眼一看,许是常年在外奔波,蓝衫郎君的面容晒成了麦色,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娃娃似的大眼睛,显得有些招人怜爱。

“化形了!”老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那白色精元彻底融为一体,渐渐地长成了一个少女模样的身躯,双手抱脚,屈坐在紫金钵生出的无形之气上。

“想不想,瞧瞧它的真面目?”蓝衫郎君站在小竹的身边,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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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问道。说完,也不等小竹回答,又指了指她的手指,“用你的阴火,可烧出她的原形。”

“我只对她为何害人感兴趣,至于她是什么东西,我不关心。”小竹怜惜地摸了摸自己的纤细的手指,使一次魂阴火,自己要养好久才能恢复元气,方才若不是见宁姐姐危在旦夕,她才不舍得用呢。

“这点子小事,就让……”蓝衫郎君刚想说让他动手,就听耳旁传来一句话。

“你这邪物,何故害我舅父性命?”躺在老周怀里的宁掌柜悠悠醒来,见众人已擒住了邪物,已是顾不上平日里养出来的温柔性子,心头念着不知生死的舅父,怒气冲冲地吼道。

“吾本山中修行之树精,千年才修出法力能幻化人身行走人世,哪知那一日我不过去灵隐多听了几日佛法,想要被高僧度化成仙,归来就发现真身差点都被这愚蠢的老者砍做了柴火。”一道空灵的声响从浓密的树丛间传来,说着说着,便应声簌簌作响,似是满山的树子树孙都在为其发泄愤怒。

宁掌柜提着一口气,想要大骂这树精,却在听了她一番言语后,不知从何骂起,顿时像战败了的公鸡一样泄了气。朝着蓝衫郎君和小竹他们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发落了树精,还请你们定夺。今日之事多谢你们,我且先去瞧瞧我那舅父。”

宁掌柜提起裙子,在老周的搀扶下,往竹屋里去。

“老实交代,她舅父怎么了?”赤岭问道。

“我是修行之精,不会害人性命。只不过难消我这口气,我让他如活死人般躺些日就会好了。”树精忿忿不平地说。

这个小树精,涉世未深,报仇报错了人。蓝衫郎君将紫金钵往小竹哪儿一送:“姑娘以为该如何处置?”

小竹瞥了一眼树精后,深深地盯了一会儿蓝衫郎君那带着笑意的眼,作了决定:“你的紫金钵就很不错。”

“明白。”蓝衫郎君伸出左手,宽大的手掌即将朝钵面盖去。

钵里的树精心道不好,连连哀求:“姑娘貌若天仙,也定是个菩萨心肠,不若留我之命,我定不会再害人。”

树精觉察到蓝衫郎君的手停住了,晓得自己是求对了人,抛出一个条件:“姑娘用阴火伤人也伤己,而我的木精恰好可以帮姑娘复原,若姑娘不嫌弃,我愿祝姑娘提升功力。”

蓝衫郎君抬了抬他那对浓眉,望向小竹。

小竹冷笑一声:“枉你千年修行,还看不透我什么心肠?既有脑子拿木精同我交易,你为何不细想,凭着一个凡夫俗子,怎会有本事烧了你的原身呢?”

“我……”木精顿时没了声响。

或许她知道是谁,却拿“他”没办法,才将气撒在了宁姐姐的舅父身上,小竹再也没看那紫金钵一眼,抬起脚就往竹屋里面走去。

“犯一次错,就不可饶恕吗?”木精自言自语,陷入了绝望之中。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知是错还要犯。”人与精怪,本就是不同世界的,打破界限,注定也要为此付出代价。蓝衫郎君的声音很轻,又很柔,如同冬日的暖阳懒懒地照在这紫金钵上一样。

说完,他便将手盖在了钵上。

竹屋内,宁掌柜趴在一个长须男子床边,她的肩微微抖动,小竹走到了她身边,探了探男子的气息,的确如那木精所言,挺平稳的,应是无性命之忧的。她抽回手,不由地向外望了一眼,蓝衫郎君的本事不小。

“竹妹妹,你说我舅父什么时候能醒?”宁纤纤一进屋子,环顾一圈,既没有见到二根叔,也没找到大夫,走到内室,才看见舅父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她也如同竹妹妹般探了探鼻息,才让她的心稍安了些。可她唤了舅父许久,他毫无反应,又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别担心,宁姐姐,我们一起想法子。”小竹拍了拍她的肩,轻轻说了句,“老鬼那儿有好多上好的药丸,也该在他这铁公鸡上拔拔毛了。”

宁纤纤悲痛中听了小竹的话,总算是把嘴角弯了弯。

与众人一道进门的老鬼连打了两个喷嚏,这山里头的天气也不冷,怎地有些风寒的症状?回了客栈定要叫张胖胖熬两碗浓姜汤驱寒。

“小郎君,敢问是你救了我舅父?他现下是怎么了?”宁纤纤施了一礼以表感谢,但心中仍是着急舅父这般模样。

“小娘子客气。在下途经此山,见有人在这风水大忌之处见了竹屋,难耐好奇走了过来,路上遇到一村夫和大夫,一打听后猜测屋子里有些古怪,就让他们先回城去,莫牵扯进来。无奈那村夫是个实心人,说是受了嘱托要看顾竹屋里的人,一定要与我一同上来,我就给他撒了些蒙汗药,让他在远处睡一会,省得无辜丢了性命。想来应该是你们认识的人,过会儿去竹屋外西南三里外的巨石旁找一下他。至于你舅父,贪恋精怪美色,应是中了精怪的摄魂术。那精怪虽说过几日能醒,但是否真的能醒转还是得看你舅父的造化了。不过此处是不好住人了的。”蓝衫郎君看向老鬼,“兄台会布困妖阵,定是奇门的高手,劳烦你破了这竹屋的风水吧。”

老鬼点了点头,心想有石头帮忙,应该不是难事。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今日之事多谢你了。”宁纤纤承了此郎君人情,正想问清楚他的姓名。

“在下乡野村夫一个,见不得邪祟害人。姑娘不必挂怀,就此告辞了。”蓝衫郎君转头飞快地看了小竹一眼后,就朝门外走去。

宁纤纤最善察言观色,这个小郎君,估摸着是对竹妹妹上了心,当下就用手戳了戳小竹,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竹瞄了一眼自己的降魔杵,心下有了计较:“郎君乃仗义之人,我亦想结交。不知可否移步我姐姐的钱塘客栈,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

蓝衫郎君脚步一顿,谁也瞧不见他脸上是什么神情,不过片刻,他转身拱了拱手:“既是姑娘盛情邀请,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他又朝众人行了江湖礼,“在下辛之怀,因在家排行第六,故常被人换作辛六郎。”

宁纤纤那漂亮的眼珠染了笑意,她问辛六郎的名时还得不到回应,竹妹妹短短两句话,到让他把在家排行第几都讲了出来,这人,也太看人下碟了。

“辛兄好本事,且与我们一道下山,再同老夫讲讲你的奇遇吧!”老鬼不敢说此人观风水的本事能与石头不相上下,但身怀异术,不知是他家中秘传,还是得了高人指点,想来游历至此,定有不少奇事。嘿嘿,他的话本又能厚上一些,顿时也热情地邀请起来。

辛九颇为羞涩地道:“抬爱了。”

“四海皆兄弟。”老鬼想将手搭在辛六郎肩上,但发觉身量上还差一截,就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叫老鬼,这是我的好兄弟——石赤岭,我们都叫他石头。”老鬼指了指赤岭,见辛六郎与石头相互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就跟着辛六郎到了小竹身上。

这人也忒猴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竹丫头有意思似的。老鬼又把手指向小竹:“这是我家小妹——竹长明,竹丫头芳龄十五,一身好武艺,最爱……”

“咳咳……”一阵咳嗽声把老鬼的话打断了,也把小竹心头打算将老鬼的私房银子吞了的念头打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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