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根叔?”宁纤纤往外一瞧,心头的感激涌了上来,连忙起身去扶他。
“宁家妹子,我不知咋的睡倒在外头了,伯言他没事了吧?”王二根揉了揉发沉的头,这满满一屋子的人,莫不是?
“二根叔,没事了。我请了人来瞧过舅父,说是旧疾犯了才会如此。我正想将舅父带回客栈照顾他。”宁纤纤扶着腿发软的二根站在了床头边。
“这事多亏了二根叔心细,都是我这做侄女的不是。”宁纤纤将错揽在了自己身上,想着若是自己能多跑跑竹屋,或许就能早些发现舅父的不对劲,也不至于让他落到现在的地步。
“说啥话呢。伯言也是看你一个人撑起一个店不容易,不想来给你添麻烦。他一人也怪孤单的,如今有你照顾,那我也放心了。”王二根咳了两声,又看了宁纤纤两眼。
宁纤纤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道这是有话想同她单独讲,于是对着众人说:“这屋子闷得很,我陪二根叔出去透透风。老周,快去烧壶水,这么冷的天,大家喝口热茶歇歇。老鬼,这屋子就劳烦你们了。”
说完,她欠了欠身,搀扶着王二根出去了。
老周将众人请到桌旁落座,不知从哪儿变出几碟小食:“各位先歇会,带我去烧壶热茶。”他拱了拱手,出门打水烧茶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给宁伯言收拾细软。
小竹坐在木椅上,吃着梅花糕,看着老周忙进忙出,这几个点心昨日她就瞧出来,是宁姐姐喜欢吃的,老周居然还随身带着,也不知道宁姐姐知晓他的心思没?
辛六郎静静地盯着窗外,眼神有意无意地飘过坐在他身侧的小竹。
这一幕恰巧被老鬼发现,他偷偷地笑了笑,突然觉得当下安静的让人难受,有他老鬼的地方,怎么能如此呢?
石头环顾了屋子一圈,眼神在书案上的根雕摆件上停留住了。一件件根雕精美绝伦,活灵活现,敢情这宁伯言是个痴迷根雕之人,难怪会去砍木精的原身。
竹丫头盘着腿儿吃东西,老鬼又把视线放回到辛六郎身上,见他刚好也望了过来,老鬼嘿嘿一声,决定从他下手。
“六郎这鞭子甚好,不知是哪位大师锻造?”老鬼引了话头。
“不才,是在下自己打制的。”辛六郎笑了笑,将细鞭放到老鬼的眼前。
看他不声不响,倒是通晓老夫的心意,知道我想细细瞧上一瞧。老鬼伸出手,还未碰到细鞭,就感到一阵寒意要冲进他的手掌,好强的气势,好烈的材料!与他那柄视若珍宝的寒刀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老鬼的手摸在鞭子的鞭身上,触手极其阴冷,把他冻得一哆嗦,咦?这处怎么还有裂纹?
“这儿被大虫咬过,留了痕迹。”辛六郎见老鬼的手停在那处,给他解释了一番,又补了一句,“后来,我就把那只大虫的牙全拔了。”
老鬼瞄了小竹一眼,竹丫头提棍揍狗熊,辛六郎执鞭拔虎牙,这两人好似还有些相配。
“辛兄厉害!不知这鞭子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怎地摸着如此寒凉?”
“只需两样物件即可淬炼。一是昆仑顶峰之玄铁,二是南海深渊之地火,不眠不休地炼上七日即可成。”
难怪这鞭子能够勾出那邪祟的精元。昆仑玄铁和南海地火都是集天地灵气,数百万年才养出来的好材料,寻常妖物岂会吃得消这鞭子。老鬼转念一想,也不知是何处的大虫,竟能将此鞭要出裂纹?
“能赏如此好鞭,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多谢六郎了。”老鬼将细鞭还给辛六郎。
辛六郎随手放在了自己的包袱上,见小竹吃那梅花糕吃得甚欢,也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六郎莫怪老夫唐突,我魏某人平生最爱听写奇闻轶事,想来你取天山玄铁和南海地火都不容易。可否与老夫,咳,同大家一同说道说道?”老鬼话落,就看见小竹的眼往辛六郎那望去。
辛六郎扬起了嘴角:“有何不可?只不过我这兵器虽好,也不及小娘子的莲花佛果降魔杵,那可是梵天圣物,敢问小娘子是如何得到的?”
老鬼的眼在这两人间来回转了转,今儿个好日子,听奇事还能听一送一。
赤岭一直无话,见老鬼脸上浮起兴奋之色,抬脚碰了碰老鬼的脚,用口型提醒他:破阵。
老鬼挤眉弄眼了一会儿,耳边听到小竹的声音响起,又转头静心听了起来。
赤岭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前头老鬼替他承了布下困妖阵的名头,后头破阵的事儿也就托付给他自己了。他对神器的来历并不感兴趣,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凝神思索起这屋子的风水来。
这厢赤岭“入定”,那厢小竹边听边讲:“说来这降魔杵的名字我也是刚知道。几年前,我受命去朵甘助蕃人驱邪,在驱邪中我丢了自己的降魔杵,蕃人族长就将这柄降魔杵送给我当做谢礼。”
“小娘子是佛道双修之人?”辛六郎见小竹几次捏手诀都是道家手法,用的却是佛家的兵器,不由地问道。
小竹点了点头,斜了他一眼:“天下之道,何分佛与道?能除妖降魔的,即为正道。”
“小娘子通透,之怀佩服。”辛六郎眼里的光愈发明亮。
“郎君可知这柄降魔杵为何被称为莲花佛果?”小竹对他送的兵器始终是悉心呵护,却也不想让辛六郎对他感兴趣,于是方才编了个由头,将这降魔杵的来历搪塞了过去。
辛六郎对于小竹的提问显得特别喜悦,仿佛他的眼角眉梢都要飞扬了起来。
“我在宗庙的古籍中见过你手上的降魔杵,我以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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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佛教圣物会被供奉在乌斯藏的庙里,不曾想会在江南见到它。古籍记载,所谓的莲花佛果,指的不仅是其吸收能力时的形状,更厉害的是,圣物会炼化邪祟的精魄,引邪入道,轮回人世。所谓佛家慈悲,万物皆可恕,花开结果,万物皆能回。不知姑娘可曾用它炼化妖邪?”
小竹摇了摇头,他送给自己时,并未谈及这降魔杵有炼妖之能。
“我素来用它诛杀妖邪,尤其是灭旱魃。这降魔杵一出,旱魃就无处可逃,可谓是旱魃的克星。”小竹摸了摸腰侧的降魔杵。当年自己救了他,他说不愿欠人情,送了这柄降魔杵给她。
辛六郎点了点头,说:“那便好,妖入人世,本是逆天之举,对持杵人亦会反噬,小娘子还是不用的好。”
“六郎好意,竹丫头都不懂如何使用,又怎么去引邪入世呢!”老鬼偷偷向小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再说点。
“倒也是,这入世法门失传已久,是我多虑了。”辛六郎笑了笑,眼神盯着手中的糕点呆住了。
“老鬼,同我出来下。”赤岭神游而归,拉起老鬼就往外走。
老鬼心道这石头怎么突然就不开窍了呢?竹丫儿和辛六郎共处一室,虽说床上有个昏迷的宁伯言,若是被京师的那一位知晓的话,不知得闹出多大的风波。
“石头,什么事非得叫我现下出来?”老鬼挨着赤岭不解地问道。
“我想到了破阵的方法,得二人携手来破。”赤岭诚实地回答。
“咳咳。”老鬼见走远了些,又问道,“你就如此放心让小竹与辛六郎独处?”
赤岭少见地笑了:“小竹的功夫,你我都不及,还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他看了一眼老鬼,脑海中一道白光闪现,想起了那位彼此都熟悉的富贵公子哥儿,也懂了老鬼眼中的深意。
“或许,也该下一剂猛药,让他急上一急。”
老鬼那双精明的眼转了转,嘿嘿一笑,石头其心可诛,既然他们远离了京师,说明竹丫儿心里早已计较过得失,那一位到如今也没有明里暗里的消息,这下,来了个才貌双全,又对明丫儿倾心的少年郎君。如若他真的爱慕小竹,激上一激,方能让心看清楚他的心意。
“呃,”老鬼眼眸一亮,急匆匆地走向一处,“石头,你快来看!”
赤岭跟着他,走到篱笆旁的一个角落,见老鬼卷起了袍角蹲了下来。
“怎么了?”赤岭也蹲了下来,还不等老鬼回答,他也发现了地上不对劲。他用手拨了拨露出半截的石块,黑黑的石头翻了个身,有一个用赤色朱砂涂刻的符印,看这赤色的深浅,估计这石头在此至少埋了几年,而据宁纤纤所言,她的舅父搬来西灵山也不过几个月,看来是早有人将此地作为布阵之地,那要等的又是谁呢?
老鬼将它捧起来,用指腹抹去上面湿泥,翻来覆去地端详着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从没见你研究符印如此上心,莫不是瞧出了这是块金石?”赤岭揶揄。
老鬼面色一喜:“什么时候你也学了辨石之术,知道这是方贵石了?”
见他说得郑重,赤岭又盯了那黑黢黢的石块两眼,也没瞧出贵在何处。
一阵沉默,老鬼的喜悦被冲淡了些许,才反应过来方才是赤岭的调侃。对于自己的眼光,他是深信不疑的,不然哪有如今的富甲一方呢。他清了清嗓子,将那块拳头大小的黑石举到赤岭眼前:“上头的符印,是你的专攻。可里头的,还得靠我的绝技。”
“依你之见,里头价值几何?”赤岭好奇地问。
“黄金有价玉无价。”老鬼眼泛喜意,对手中之物越看越喜爱。今日真是财运亨通,能在这穷乡僻壤找到这样的贵石。
“那你就不想知道,这样一方贵石,上头刻的符印是什么?”
山林间簌簌的风刮过密密的叶,从四面八方吹过老鬼的耳畔,赤岭的话让他烈火般喜悦的心上蒙上了一层冰霜。
他的胖手抹在那个简单的墨色符印上,想起当初月余在船上的日子,赤岭给他讲过好些符印。石块上的这个不过寥寥几笔,只瞧得出端的是草书的狂放不羁,若是再让他品评一句,最高也就是过得去眼了。
“这是守符。”赤岭边说边拿手指书空了一遍,脑海中浮现昔年他小小的个头埋在厚厚的符印书籍中,遇到这个无任何注解的符印,只好抱着书去师傅。师傅笑而不语,看了看女儿就出门去踏青了。一旁的依兰挑拣着刚晒好的依兰花,浓郁的花香萦绕在她的周身,她扑闪着一双如墨的眼,笑意盈盈地抽出自己葱段般白嫩嫩的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个“守”字。
“岭哥哥,此乃守符,有两种用处,一为保护,二为狩猎。”
赤岭当时疑惑,听这守符的用处,也没有特殊之意,为何这本符印书上没有注解?让他以为自己是遇到了无解的符印,才匆匆过来讨教。
依兰将花收了起来,不等赤岭再问,心领神会地说:“原来的书被我折了纸玩,爹爹罚我重新抄了这本。这符的用法我已经记住,也就懒得抄注解了。”
他哑然失笑,难怪师傅刚才的神情那么无奈,又往后翻了几页,果然有好几处都只有符印的图案而无注解。
“石头?”老鬼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赤岭再往下讲,又不舍得手里的这块宝贝,不由出声提醒。
赤岭淡淡笑了笑:“想必是有人同你一样的好眼光,看出这是方贵石,特请了精通符道之人设了‘守阵’,真不知此处有何物值得他如此用心。”
符,多写于黄纸上,以朱砂为墨,世人多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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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为黄符纸,别称灵符。若以金石为器,书于上,则有阵符之意,且每种阵所用石头不同,效用也不一样。青、黄、白、赤、玉、白石居中,他就喜欢用小白石布阵,价格适中,效用也不错。当然也不一定是前一个就比后一个差,若是产自两广的黄蜡石,比一般的赤石功效要好的多。这人用最上等的玉为纸,根据老鬼毒辣的眼光来看,这块玉还是方贵玉,是抱着要人不要财的念头了。
“是不是那木精?”老鬼早就把周围都瞧了个遍,除了方才被诛杀的木精。这地方也瞧不出有什么名贵的东西来。
“或许吧,木精是难得的宝贝,以此石为阵,获取木精也是有可能的。”
“近在眼前,却又拿不走,嘿,这家伙也是个守财奴。”老鬼心痒难忍,又恐遭了祸,望向赤岭,“石头,可有破解之法?”
“这简单,如果此阵真的是为了那木精而来,只需我们带着木精离开,启阵便可破阵。到时候,这些石头便无守意了。”
“可那木精,”老鬼朝竹屋里望了一眼,“不是被辛六郎的紫金钵收了吗?”守阵要守的东西都没了,那不是相当于自动破阵了呀!
“或许,是这守符感应到了木精,才会被你我发现。辛六郎那么短时间并不能完全炼化木精,所以我要等他踏出守符半步,才能看出整个守阵的布局。”这些也只是他和老鬼的猜测,也许守阵守的并不是木精,那么,赤岭有一种直觉,离这古怪的竹屋越远越好。
连石头都瞧不出全局?老鬼与其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心意,辛六郎势必要出去,守阵也极大可能会出现,那么顺其自然等待那个布阵之人的出现。
老鬼笑着摇了摇头,这弹丸之地,竹屋风水差的离奇,还有人在此处用此昂贵的玉石摆阵,平生奇事也算是能排上一排。
“此山为艮山坤向,坐东北西南,吉凶有天壤之别,今岁乃乙酉年,东方作门,死气连连,破山水环境,在此居住之人,则流年凶星飞至,灾祸难免。”赤岭指着山,给身边的老鬼细细讲着。
略略思索了片刻,老鬼提议:“那就改了这门的位置,改从南进,前面明堂比之它处略宽广些,可做旺气方。”
跟着自己学了这门久,还是有些用处的。赤岭先肯定了老鬼的用心,又换了一处指:“南面确实最好的一处所向,可是老鬼,你再看左侧,就可知这竹屋的门往哪处开都不佳。”
老鬼眯起眼,往那处瞧去,山丘连成一线,远处有一条像反弓的山路,若门从南开,恰如一箭直指明堂,可不是要取人首级?这箭形煞易生血光之灾,可不就是应了宁伯言此时的处境?
老鬼站着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又恍然大悟的。赤岭的眼落在黄绿交错的竹屋上,要是请个开了光的木龟挡煞倒也可以,不过此地偏僻,宁掌柜将宁叔接回去以后,这屋子也没人住了,倒也不必大动干戈,他从布袋里取出三颗白石,分别埋在竹屋的三个方位。
石头带石头,石头保石头,他这姓倒是和他这个人似的。老鬼跟着赤岭走了大半圈,两眼没空着,却再没找到类似那方贵石的石头了,心中不由疑惑,难不成那人还有一石成阵的本事?比之当年的姚明邦二石夺城的本事还厉害?他暗暗生奇,那双如炬的眼不停地在地上扫来扫去,恨不得变成一把铁铲,将这地掘上几尺,让那贵石无所遁形。
“成了。”赤岭埋好最后一颗白石,朝不远处归来的宁掌柜点了点头,上前去嘱咐了她竹屋需要改动的地方。
宁掌柜认真听完,爽利地施了一礼:“此番有劳石兄弟了。”
“客气。”赤岭抱拳回礼,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宁掌柜他们的地方,他这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那厢边老鬼看得眼睛都花了,泪眼蒙蒙地抬起头,发现宁纤纤和赤岭不知何时站在了一起说着话,他大步走了过去:“咦,那王二根走了?”
“恩,二根叔说今日的柴还没砍够,去林子里了。”宁纤纤被王二根叫到离竹屋较远的一块平地上,他执意要将那每月的二钱银子退回来。宁纤纤想了办法拒了又拒。两人争执不下,末了,王二根心一横,言说要与宁伯言断了情分,宁纤纤想着舅父就这一个知己好友,若醒来得知二根与他这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日后让老周去取银子。
待宁纤纤松口,王二根那干皱如树皮般的老脸像是被千万春雨滋润了似的,露出了松快之意,扛起他那把老旧的大斧子进了山砍树去了。
冬日寒冷漫长,得趁着晴好之日多攒些柴火才是。
宁纤纤望着他略佝偻的身影,目中含泪地行了一礼,二根叔乃大义之人,她久经商事,便觉得何事都能用银钱算个清楚,此般情谊却是最让人消受不起,不过起身的片刻,她已对那份要退回来的银子有了安排。
老鬼听了宁芊芊的话,望了望云中透出的丝丝日光,不由地把双手插进腋下,这天越发冷了。
“是个妙人。”老鬼一想就知道那王二根为何死活要避开他们找宁纤纤说话,心头也不禁有些佩服。
“我舅父可有醒过?”宁纤纤希冀地问道,见二人未有回应,只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若是舅父有苏醒的迹象,老周铁定敲锣打鼓地跑来告诉自己了。
宁纤纤刚把这念头掐灭,就听见老周那喇叭似的大嗓门传出声音来:“掌柜的,掌柜的,舅老爷醒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屋外的转角处,老周提着一壶白烟缭绕的热水,风风火火地朝他们跑来。
宁纤纤提起布裙就往竹屋里奔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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