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翻修工程略大,墨流觞又不许別的弟子帮忙。想着劳作也是锻炼,詹月白任劳任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甚至有种错觉,墨流觞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强他体能,好延长寿命。
不过这个念头立刻被打消,他自嘲地笑笑,干活更加卖力。
墨流觞以为詹月白也就能早起两三天,没想到风雨不动坚持小半个月。夜里本就因模模糊糊的梦睡不好,早上又被人这么吵。他终于忍不下去,一脸怒容出寝卧,将还在锄地的人拎回去。
“要是让我在辰时以前见到你,你今后就别想睡觉了!”墨流觞早起没有束发,亵衣都是乱的,青丝及腰,显得人雌雄莫辨。只不过那张脸没有丝毫笑意,下一秒就能砍人。
詹月白老老实实爬上床,想着正好辰时以前还能修炼,毕竟一到晚上就累成狗。
但墨流觞不信他,在屋里留根藤蔓,硬是把人绑到辰时才松开。此后这根藤蔓就留在詹月白房里,早上只要他一醒,就立马缠过来。
詹月白:“……”不让挖坑还不让干别的吗!
【噢噢,刺激,师尊要支棱起来了吗。】
詹月白:“天道你给我闭嘴。”
天道怕是和主角一起崩坏了,说出这样的话,太惊悚。
再之后,他围观过墨流觞跟仙霞岭长老下棋,跟幻月宫凌波仙子研究插花,跟合欢宗仟洺仙子交流书画,等等。好似主角所有身体交流活动都变成精神交流,让他有种墨流觞已步入老年生活的错觉。要是这些来来往往的修士不把他当猴看就更好了。
这些人每次经过西苑都会跟詹月白打招呼。
“哟,坑还没挖完啊!”
“怎么跟昨天比,一点进步都没有。”
打招呼算好的,还有人会趁詹月白如厕偷偷把坑填平,简直让他哭笑不得。他还需要时不时躲避合欢宗仟洺偷袭。那个女人,自从发现詹月白的奇怪反应,对摸他头有很大执念。
后来实在受不了,他跟白芷要来材料做出痒痒粉,涂到发簪上。结果中招的是墨流觞,詹月白被罚扫三天厕所。
“笑这么开心,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萧书来给墨流觞送任务贴,一进院门,就注意到墨流觞看着墙角苍兰刚长出的花苞,笑得直不起腰来。
修仙门派,最不少做的,就是征集人界任务贴,帮助普通百姓驱魔降妖。
“啊,哈哈,是有挺好玩的事,哈哈哈哈。”墨流觞接过帖子,指尖勾去眼角笑出的泪,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细细翻看。
“最近任务贴数量繁多,不太平。”萧书看墨流觞忍笑忍得很痛苦,拍拍他肩,“你好歹也是当师尊的人,别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知道了知道了,师兄你快忙去吧。哈哈哈嗝~”
墨流觞对上萧书惊异的眼神,笑得更大声了。
萧书:“你是不是碰过痒痒粉?”
痒痒粉出自《熏香录》,没有解药,中招者会大笑三天不止。
之后,詹月白还是雷打不动地到西苑挖坑,不过仟洺仙子不再出现。
因为每天风吹日晒,他本来瓷白色的皮肤,被生活蹉跎成健康的小麦色。让他高兴的是,身体比以前好很多。既不嗜睡,也不会动不动就晕倒。
前前后后折腾一个月,詹月白填上最后一个坑,站到院门口,环顾四周,油然而生成就感。
等明年花开,一定很漂亮。
“看来你很喜欢挖坑。”
听到声音,他才发现墨流觞坐在西苑东墙墙头。
墨流觞又穿着那身浅黄色女装,逆光中有些晃眼。他手里拿着一串槐花,在詹月白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熟娴地咬下一朵,不紧不慢地嚼着。
他看到詹月白脸又黑了,再次当着人面,动作极其缓慢地重复一遍。纯白的花朵被他叼在粉色的唇边,卷入口中,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半遮未遮。
詹月白哪里见过主角这副样子,就算上辈子,主角用着詹月白的身体,那也是规规矩矩。唯一一次露出这般模样也是因为喝醉了。这人是喝了几壶啊,就成这样!
想到墨流觞可能会当着别人面这样……
“下来!”詹月白锄头举起,恶狠狠指着他。
“墙上风景多好,你上来。”墨流觞笑意更浓,轻松躲掉詹月白扔过来的锄头。
“你进步挺大啊,锄头都能扔这么远。”墨流觞将槐花一收,落到詹月白面前,“怎么,怜惜花,还是怜惜,我?”
怜惜你个大头鬼!是你口口声声说讨厌被万千人喜欢,我冒着穿书的风险写话本帮你屏退有心人。你倒好,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嗯?怎么不说话?”
詹月白看墨流觞调笑的神情,顿觉失态,平复下心情。
算了,我多管闲事罢。
“植物都种好了,我吃饭去。”他头也不回离开西苑。
墨流觞看看自己衣服,又看看手里的花,也没浪费,整串塞进嘴里。
修为低微的詹月白,无法辟谷,一日三餐必须得吃。以往在西苑干活,都是白芷送饭过来。现在离开西苑,他只能乖乖去食堂吃饭。
午餐时间人很多,詹月白有点不习惯,端过盘子默默坐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服饰一眼就能看出来。白芷他们都认识,辟谷以后很少出现在食堂。就他红白相间服饰,在一群青衣弟子里面鹤立鸡群。
他不得不接受着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
一个大约十五岁,明眸皓齿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坐过来。
“你就是墨掌门新收的弟子,詹月白詹师兄吧?怎么第一次在食堂见到?”
“在帮师尊修缮西苑,以往都是白师兄送饭,所以不常来。”
“我叫余尧,跟你一起的新生,你还记得吗?”
詹月白仔细想了想,是有点印象,当时觉得他是个可能反攻的憨憨。
憨憨余尧突然压低声音靠得很近:“那话本是不是你写的?“
詹月白夹菜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淡定地回复:“什么话本,我不知道。“
“就那个《水中仙子》啊,问过好多人都说不知道编者是谁。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一定是很了解墨掌门才能写得出来。萧副掌门日理万机不可能,白师兄我观察过,他心里只有那一亩菜田。那就剩下你这个新弟子。墨掌门收完你,才出的这话本。而且你和墨掌门朝夕相对一个月,一定非常了解他。“
看着余尧一本正经分析的模样,詹月白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有问题,他一点都不憨。只不过这个朝夕相对,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怎么不猜墨掌门自己写的。“
余尧愣住,有点道理啊。
旁边突然有人搭上詹月白的肩膀,还有奇怪的灵气窜进身体里。他面有愠色,抬头看,竟是另一位新生。他记得这位姑娘身上是有掩盖修为的法器,才瞒过萧书检测修为的迷宫幻境。浑水摸鱼进的全能真教,大概也是冲着墨流觞来的。
“哎呀,詹师兄,你怎么连引气入体都不行啊。需不需要姐姐帮忙?“姑娘表情恰到好处,一点都看不出来不怀好意,才怪。
旁边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顶级水灵根吗,怎么这么久引气入体都不行?”
“墨掌门收这么个废柴,还不是因为他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姐怎么了?“
“京华城詹家啊,你们不知道吗?他的姐姐詹月秋,为墨掌门相思成疾。许是墨掌门可怜他才收下人。“
“难道不是他死皮赖脸,以自家姐姐要挟我们善良的墨掌门吗?“
“死人都拿来做消遣,太恶心了!”
“运气这么好,能得到墨掌门亲自指点,可惜是个废物。“
“哪里有什么指点,在西苑当苦力罢了。”
“我倒是听说,墨掌门理都不理他,是他非要在西苑干活。”
“哦对,前段时间扫厕所的是不是他,蒙着面我还以为自己看错。墨掌门一定也是受不了他。”
周围发出哄笑声。
詹月白叹口气,站起身,这饭是吃不下去了。这情节明显就是这群外门弟子,觊觎他作为墨流觞亲传弟子的身份,各种阴阳怪气。爽文常有套路,他再熟悉不过。扫厕所的时候为了不弄脏校服,他都是穿的粗布麻衣,没想到这都会被认出来。
以前他常写这种,让主角打脸的纸片角色。还安排他们讥讽主角五行综合灵根是废灵根,嘲笑主角是杂|种。真是风水轮流转。
“詹师兄,你不吃了啊?“余尧见詹月白一言不发地离开,急忙询问。
“你看,还给我们脸色。不就是仗着自己内门弟子的身份吗?”“明明比我们都小,辈分都低,还得叫师兄。”
余尧抹抹嘴,站起来中气十足:“眼睛不需要可以留给需要的人,招新的时候詹月白出现,脸都没洗干净,墨掌门上哪儿知道他身份去。人都走了,你们就闭嘴吧。”
“你家里有钱,来全能真教就是体验生活,懂什么。“
众人根本不把余尧的话当回事。
“我就是来体验生活的,怎么,不服气?”余尧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全能真教禁止非练武场的斗殴,那些心有怨愤的人,只能捏着拳恶狠狠瞪他一眼离开。
“下次练武场,你给我等着!”
余尧翻了个白眼,心情愉悦地收拾碗筷。他才不会上练武场呢,本来拜入全能真教就是为搜集素材。家里那么大一个书局要继承,他没有兴趣跟这群小肚鸡肠之人啰嗦。他更感兴趣话本是谁写的,要真是墨掌门,就太有意思了。不过他更倾向于是詹月白,那双眼睛,就和他阿爹说的一样,一看就很有故事。
詹月白没怎么吃饱,心想还是该多吃点再走的,反正他们说的话对自己又没什么影响。只是全能真教的厨子手艺,没有前世主角的好,让他有些怀念。
旁边的槐树花开得很胜,他鬼使神差摘了串下来,小心翼翼塞到嘴里。
树枝轻颤,头顶传来笑声。落花抖落盖住他一脸,香气扑鼻。
他诧异抬起头,一抹红色跃入眼中,那人手中还拿着书册,和詹月白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