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先贤齐都沉默了下来。“我们也不能再似战国时代那样,各自用一块土地乃至一个国家践行各自的理论然后分出胜负了。眼下我炎黄人族族群,早不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局势了……”“所以,贤兄你的意思是?”又有一位先贤问道。那位先贤看了其他人一眼,又往炎黄人族族群祖地的地方看了看,低声道:“诸位可愿随我一道,去问一问几位先祖的意思?”一位先贤皱起了眉头:“直接问?不会太过唐突了吗?”那位先贤摇摇头:“我觉得直接问会更好一些。”早先皱眉的那位先贤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看向了其他各位先贤。其他的各位先贤面面相觑得一阵,才又有人站出来说话。“直接问纵然唐突了些,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快捷的办法,毕竟诸位也都清楚,留给我们腾挪的时间确实不多了。但是……”这位先贤往东宫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又往祖地的方向尽力望去,“就算我们去问那几位先祖了,我怕也不会有答案。”绝大多数的炎黄人族族群先贤都没有了言语。那位先贤暗叹一声,低低道:“我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谁没看出来,但,那司马慎身上确实萦绕着一股时空的力量。”“他还有更多的秘密。”这位先贤在寂静中落下结论,然后又道,“总的来说,我还是认为暂时放任司马慎是比较合适的处理办法。”“说起来,”又有一位先贤开口了,“还有一点我也不确定有多少人没看出来,司马慎的身上,携带着一股人王之气。”“人王之气……”有先贤低低重复着,但不论怎么听,也没从他话语中听出几分奇怪来。“是的,就是人王之气。”那位先贤道,“尽管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人王之气,但他身上确实有,而我们……”“很明显,在他身上的人王之气彻底耗尽以前,我们不好阻拦他。”静默片刻,又有一个先贤劝道:“这样的话,我们确实不好贸然对司马慎做些什么。不过,那司马慎既然身上既有时空的力量缠绕,又带有一股人王之气,那便是他机缘不浅。我们暂且放任他,说不定能借着他的这些机缘给我炎黄人族族群争取到更多的生机呢。”“也只能这样了。”一位先贤也开口道。又一位先贤道:“罢了,就先看看吧。再说,司马氏一族所以会闹出这样的局面来,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司马慎倘若不是个蠢的,就不会继续放任司马氏一族糜烂下去。否则,再多的福德、机缘都保不住他司马氏。”“罢了罢了,司马氏一族的事情,上头的各位先祖必然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我们不多插手。”一位先贤作声将一众炎黄人族族群先贤的目光招引过来,然后在这些先贤的目光注视中笑着将话题带回,“倒是孟彰小郎君这里……”这位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忽然压低了声音,做出小心谨慎的姿态,问道:“我看这小孩儿今日里的修行,灵觉颇有些触动,不知诸位贤兄,可有同样的感觉?”诸多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中,过半以上的先贤很有些茫然,但仍然有少半部分的先贤脸色微正。“贤兄,也有这样的感觉?”一位先贤无声观察过所有的同伴,最后看定距离他最近的那位,问道。一众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便都循着声音看了过来。“所以,”那位被询问的先贤并不急着回答,他团团看过其他的先贤,最后看住那些面上也留有些许痕迹的人,问道,“诸位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家伙,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道家、儒家、法家、农家……这几脉的先贤居然都被圈进来了?道家、儒家、法家、农家算是他们炎黄人族族群中最强势也最关键的几支文脉了。道家不必说,从上古时候开始,道家就是道门法脉的主体。哪怕道门法脉也有在后续渐渐吸纳各家思想与精华,但道家一直都是道门的主流,从未改变过。儒家也不必多提。儒家在炎黄人族族群里可比到道家还要显贵几分。法家……莫看法家在炎黄人族族群内部的文明体系中声名不甚响亮,但实际上,法家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炎黄人族族群的社稷体系。甚至可以说,法家一直是炎黄人族族群社稷框架的梁柱。农家亦是如此。炎黄人族族群对土地的渴望是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有这一份渴望在,炎黄人族族群就不可能脱离得了农家。也正是各位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都很明白这几家对于族群的份量,所以他们的脸色才更端正沉肃了几分。“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多吗?”那位最先提起这件事的先贤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道。大部分的炎黄人族族群先贤转眼看了过来。这位先贤收摄心中发散的思绪,正色道:“诸位贤兄,实不相瞒,对于这种感觉,我心里很有些不安。我后来盘算了很久,确定不是我自身的事情。”话语说到这里,这位先贤停了一停,当下说得更明白了些。“我不是说这不安与我无关,我自也是在这里头的,我的意思是,我灵觉中的这份不安,很可能涉及到概念更广大的某些东西。”“概念更广大的某些东西?”一位先贤问道,“你是指……”这位先贤忽然伸手并指点出,涛涛文气汇聚而成的、贯穿整个炎黄人族族群、连接每一个炎黄人族的文明河流当即显现,清晰倒映在这群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眼底。所有投递视线过来的炎黄人族族群脸色越发暗沉。“是啊,文明……”那位先贤眼底晦涩暗沉,“我们炎黄人族族群的文明,怕是也要遭逢一次劫难了。”好半饷的死寂过去后,才有炎黄人族族群先贤说道:“不该奇怪的。”迎着从各处投来的目光,这位先贤道:“现下我炎黄人族族群的乱象已经有了苗头,而思想、文明这些东西,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人在自身生活过程中对于自身、族群以及天地万象的种种理解和思考。”“既然自身的生活环境、生存方式都要面临剧变了,我炎黄人族族群的思想与文明又怎么可能没有相应的改变?”“是这样没错,”一位先贤应道,“但是,谁家又愿意让自己的根脉与思想受到冲击?”谁家又愿意让本已被催逼到角落里去的自家根脉和思想被真正逼到绝境,甚至被掘出根来曝晒,只能沦为被扫入历史尘埃里的旧物?!这后面的一句话那先贤没有说出来,但显然不妨碍其他的先贤领会。尤其是那些没有任何灵觉异常的炎黄人族族群先贤们。道家、儒家、法家和农家,这几支都是在炎黄人族族群中根深势大的显赫支系,任是什么样的风浪,只要不能在短时间内将炎黄人族族群完全扑灭,这几支法脉就不可能有断亡的危难。所以,他们这些灵觉有出现异动的支脉或许会有所不安,但也仅仅只是不安而已,并不需要太过担心。真正需要提心吊胆的,反倒是那些没有任何灵觉感应的支脉。他们才是最危险的。“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面对的,是又一场法脉与思想的争斗与撕咬吗?”一位墨家先贤低低道。其他各家的先贤都没有做声。“相比起我们这些法脉的安危来说,我其实还更担心我炎黄人族族群……”这位墨家的先贤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任何人的附和,他近乎自顾自地道,“家国的危难已经显出了征召,眼看着就是一场波及整个国家的动乱,现在族群的思想与文明上又将掀起动乱,我炎黄人族族群万万族人,接下来要面对的,到底是一场怎样的劫难啊?!”沉重至极的静默之中,有人悠悠长叹一声。“别太担心,劫数虽然是劫数,但必然不是我炎黄人族族群的死劫,诸位贤兄哪怕不相信自己,也该对我炎黄人族族群有些信心才是。”一众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魏牟。魏牟迎着诸位先贤的目光回望过去,随后便牵引着这些先贤的目光分别往孟彰、司马慎和炎黄人族族群祖地的方向看去一眼。“在我们的上头,还有诸位先祖在支撑;在我们的下方,又有孟彰这样的后来者在承继。我们或许会在这个时代中成为最先直面冲击的那一拨人,但是……”魏牟忽然笑了起来,他问,“上有支柱下有支援的我们,真的就需要怕了它吗?!”耳边回荡着魏牟的声音,眼前映着魏牟的笑,一众炎黄人族族群先贤沉默片刻,面上的寒色渐渐消解。“你说得很有道理,一切思想与道理都来源于生活,生活变化了,我们所体悟到的思想与道理自然也会有变化,不过是应有之义,确实不必太过担心。”“再说,倘若我炎黄人族族群里再多来几个似孟彰这样纯质美粹的小孩儿,我们也未必不能借着这个机会重塑自家法脉的思想脉络与根基,让我们家已经颓靡的法脉再度焕发呢。”一位先贤更是笑着道。“你这可想得太好了,”又有一位先贤说道,“似孟彰这样纯质美粹的小孩儿,能有一个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再多来几个?你以为我们炎黄人族族群所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劫数,而是什么千年难得一逢的蜕变大机缘呢!?”“哈哈哈……”被不软不硬地驳了,那位先贤也不生气,仍自乐呵呵地看着被层层梦境世界簇拥环护着的小孩儿,“没有似这小孩儿一样资质的后继者,低一个档次或者两个档次的也可以啊,只要数量多了,或许能够填补上一二差距。”“数量么?”这一次倒是没有哪个先贤来反驳他了,恰恰相反,这些个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或是压低头或是皱着眉,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过了少一会儿,一个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按耐不住开口道。随着话语出口,这位先贤的眼睛便越发的明亮,眸光烁烁几如天星。“你也觉得可以么?”另一位先贤也是眼中带光,急急接话,“我仔细想了想,我炎黄人族族群的文学教育其实一直都相当集中。能认字的,尽管都说是从平民子开始,但其实只有那寥寥的、幸运的平民子才有机会学文识字。”“而我们炎黄人族族群或许旁的不多,但人却是足够的……”又一位先贤开口接话道,“只要我们用心,从这茫茫多的小辈中,未必就不能寻摸出资质不差的人来。”顿了一顿,这位先贤往孟彰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不住那满腔的激越情绪。“我们甄选出来的人单论资质,或许比不上孟彰这小孩儿,但论毅力和韧性,总也是差不了多远的。”“毕竟,在生死边缘挣扎苦熬着的人,就是会比生活在锦绣安逸中的更珍惜改变命运的机会!”“将知识和教育向更多的族人开放……吗?”道家的先贤反应平平,只是平淡地在那里权衡思量,倒是儒家、法家所属的各位先贤们心绪不断波动。儒家的这些先贤们更多是激昂。要知道,儒家的孔夫子,可就是有教无类的支持者。虽然细细论来,孔夫子的“有教无类”其实还是有他自己的条件和限制,算不上真正的“有教无类”,可他确实顶了这么一个名头。诚然,如今炎黄人族族群之中,几乎少有思想法脉能跟儒家争锋。在道家还被隐隐排斥的当下,儒家就是独一档的存在。但那不代表儒家就完全没有忧虑,可以放纵懈怠了。他们刚刚才达成的共识——接下来遭逢劫难的,不只有炎黄人族族群的社会框架与体系,还包括炎黄人族族群的思想与文化体系。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儒家就能仰仗当前的厚实家底懈怠松弛了?法家所属的先贤却是很有几分忧虑。“普及教育,将更多的知识与教育机会散给平民子,这会不会闹出更多的问题?”一位法家所属的先贤就拧着眉问道。儒家的这些个先贤还正乐呵着,就听到了这位法家先贤的问题,不由得面上喜色一滞。“什么更多的问题?贤兄你指的是……”当下就有一位儒家的先贤做声问道。那位法家所属的先贤看他一眼,道:“文字和知识,除去少部分用它们丰富己身学识、拓宽自己生命长度和高度、不至于真正做一个蜉蝣的那些人以外,绝大部分的人其实都只将它们当做一门手艺。”“就跟那些木匠、绣娘、裁缝所掌握的手艺差不多,都是用来为自己获取更多的生存资粮,好让自己能更轻松、更好地生存……”那位法家所属先贤说到这里,抬眼看向各位儒家所属的先贤,问道,“族群里哪来的位置供给这些人,容纳他们呢?”儒家所属的诸位先贤听得懂这位法家所属先贤话语下隐藏着的问题。到当前这个时代,天地间的绝大多数资粮,起码在他们炎黄人族族群的聚居地里,绝大部分已经被炎黄人族族群所识知的资粮都已经有主了。这些有主的资粮又为它们的主人固定了他们在炎黄人族族群社会体系之中的位置。族群中的人才源源不断地流出自然是好事,可倘若这些人才不能平稳地在社稷框架中寻找到合适他们的位置,这些人恐怕会成为社稷动乱的根源。“这……”有几位儒家所属的先贤被问住,一时竟是找不到思绪来答话。但这其中不包括一个人。“……那便向外探索。”那位先贤作声道。听着这位先贤的话,一众炎黄人族族群先贤便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是看得一眼,这些先贤便都愣了愣,下意识地追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帝都洛阳金銮殿的所在。他们看见了……坐在金銮殿玉阶上方的、被层层叠叠的梦境世界簇拥着的小郎君。也是到这个时候,这些炎黄人族族群的先贤们才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两个话题的起源。不就是因为这位孟彰小孩儿么?不就是因为他的那些梦境世界么?第30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