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人们醒了。201的马桶堵了。保洁阿姨在骂脏话。
皂化和林渐坐在公交车上,皂化捧着装无尾三文鱼罐头的小盒子默默流泪。
边上的大娘心疼地递来纸巾,跟皂化说:“节哀顺变。”
皂化说谢谢,接过纸巾,直接拿勺子进小盒子里捞了一口,放进嘴里嚼,然后拿纸巾擦嘴,继续流泪。
就是这个味!无尾三文鱼!
大娘看呆了。我只叫你节哀顺变,没叫你顺便尝一口啊!
皂化正在为自己的肠胃节哀。
昨晚他辛苦追回罐头,回到卫生间继续吃。
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吃完了剩下五百份罐头,即便不是全部吃完,只是尝一口,那也是将近五千口的巨大份量。
他撑了下来。他很开心,也很骄傲,马桶堵了,也不影响他的心情。
可问题是,尝完了五千份罐头,他还是没找到无尾三文鱼。
他走出卫生间,林渐提醒他冲水。他说冲不掉,堵了。林渐哦了一声,盯着手里一个罐头看。
皂化问你在看什么。
林渐说在看无尾三文鱼罐头。
皂化问你怎么知道是无尾三文鱼?tehu.org 火鸡小说网
林渐说他问过楼下大叔了,本来就有无尾三文鱼罐头,有十盒,看着稀奇,一般不拿出来卖,不过如果有客人点名要的话,也会直接给。平常都是当成男女约会时的礼物送人的。三文鱼没有尾巴在大海中就意味着死亡,只有爱情才能支撑它活下去。
皂化边放屁边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林渐说:“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
“恩人。以后不要再给我任何惊喜了。三大药已经凑齐了两个,只剩最后一大药伏陀海珊瑚了。”
“我懂。在沈文读手里是吧?不过他好像已经把珊瑚摔碎了,这样还有药效吗?”
“摔碎没关系,磨成粉都行。”
“好。去沈文读家。”
“不。去吴一升家。”
“为什么?”
“因为我要开始炼丹了。”
然后林渐的手机铃声响起。
……
吴一升家,书房。
吴一升正在打电话:“渐渐,上次你不是叫我准备好应该给你的东西吗?你怎么没来?来过了?给你了?你还是再过来一趟吧。多晚都可以。嗯。我有东西给你。好的。再见。”
吴一升放下手机,问对面的沈文读:“叫林渐过来干吗?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出发了吗?”
沈文读微笑:“徐总很忙的,行程随时会变。我们是要早点过去。林渐嘛,最近他搞风搞雨,蹦哒了这么久,该让他安静一下了。放心。交给我手下的专业人士,借你书房用一下,不会闹出大动静。”
吴一升点头,问:“张名呢?”
沈文读说:“他直接去酒店等我们。最近他也不少烦心事啊。好像是为了儿子。”
吴一升收拾好东西,跟沈文读一起走出书房,“儿子?另解吗?”
张另解就在楼下和吴豪升一起。
沈文读:“不是。好像是大儿子。跟他大吵了一架,还牵连上我,非说我上次给他儿子做的介绍对象不好。”
吴一升叹气:“唉,孩子长大了,终归会有自己想法的。我这个儿子不也是一样?最近蔫蔫的,一点年轻人的精神头都没有。”
话刚说完,他俩在楼梯口碰上吴豪升。
吴豪升正看着大门发呆,好像一条等主人回家的狗,见老爸和沈文读下来也没一点反应。
“豪升,我跟你沈叔出去办事。夜里可能会有人找我,你叫他们去书房就行。”
“嗯。”
吴豪升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在听到“夜里有人找”时,身子震了一下。
吴一升还想说点什么,可看儿子那副痴样就生气,怕一会儿在沈文读面前吵起来更丢脸,就直接走了。
门一关上,张另解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他身边,也跟着看大门,一言不发。
最后,吴豪升说话了:“你说他头七晚上12点整会从正门口回来?”
张另解:“嗯。我家小时候养了条狗,出车祸死的,头七那天晚上,我大哥拿着它最喜欢的洋娃娃玩具放在门口,夜里就听到扒门的声音,第二天早上起来,洋娃娃的腿都掉了,大哥抱着洋娃娃哭得可伤心了。”
吴豪升:“所以我们要做些什么?”
张另解:“它们回来往往是还有些事没做完,心中还有牵挂。准备些它们平时爱吃的东西,喜欢玩的玩具就好了。”
吴豪升的声音颤抖起来:“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张另解看看吴豪升,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睡觉就好。”
“如果他来找我呢?”
“那也不要回应。否则它们会舍不得回去,一直留在这里。”
汪、汪!
外面的狗突然叫起来,吓了张另解一跳,倒是吴豪升嫌恶地皱了皱眉,没有太大反应。
张另解理解吴豪升的感受,养在外面的那条金毛虽然长得像吉吉,可性格、脾气完全不一样。不过是吴一升买过来替代吉吉的过渡品。
张另解完全搞不懂吴一升的脑回路,就像他搞不懂自己老爸一样。
是不是人上了年纪,身体变差以后,脑子也会变得顽固?
他过来安慰朋友,老爸打电话过来骂他朋友的狗死了关你什么事?还质问他朋友是男是女。朋友的狗是男的女的。
简直不可理喻。
吴豪升老爸也是一样,陪伴儿子八年的狗狗死了,为什么不能跟儿子坦白?搞的自己是杀狗凶手似的,还要买条一模一样的狗骗儿子,这是什么脑回路?
外面的狗终于不叫了。吴豪升去准备头七的东西。
张另解忙着在微信上跟老爸对质,老爸的问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抽象,他不仅在意朋友是男是女,还在意朋友的个数。
“到底几个朋友?”
“一个。”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那就好。听爸一句劝……”
“你说啊!”
“你们也大了。交朋友的事我管不住你们。可是……”
“可是什么呀!”
“可是人数一定不要太多。”
“多少算多?”
“不要超过三个。”
……
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自己从生下来就给这个男人当儿子,当了也有几十年了,不说了如指掌,但起码也是知根知底。怎么最近变得这么陌生?
这时吴豪升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门口,又去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锅放在桌上,下面有个便携式煤气灶,开到小火,蓝色的火托着锅,锅里的汤咕咕地冒着细泡,好像肾炎晚期患者的蛋白尿。
张另解呆了,看着热锅冒泡泡,又看着吴豪升摆筷子,问这是什么。
“海鲜锅。”吴豪升看着锅里沉浮的虾,用伤感的语气说。
“什么海鲜锅?”
“三文鱼海鲜锅。最近刚流行起来的新款套餐。听说都卖疯了。有人专门去店里吃,吃到酒店的马桶都堵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吉吉生前喜欢吃海鲜锅?”
“嗯。是。”
吴豪升站起来,又去准备其他东西。
张另解开始理解吴豪升那格外沉重的悲伤。那可不是普通的狗,是个爱吃海鲜锅的狗啊。
过了一会儿,吴豪升又拿来一张照片。
张另解想一定是和吉吉的合照吧。
吴豪升把照片放到桌前,立起来。
张另解看到照片,照片里没有狗,只有人。
“云姨?”
“嗯。”
“所以这是——”
“吉吉喜欢的照片。”
吴豪升既然这样说了,张另解也只能接受。
只是吉吉生前肯定是条不同凡响的狗。
吴豪升又在桌前摆了香蕉、苹果、榴莲、葡萄、柿子等水果,甚至还有巧克力。
张另解问:“这些该不会也是吉吉喜欢的吧?”
吴豪升摇头:“不知道他喜欢哪个,干脆都拿出来。”
“巧克力狗吃了会死的。”张另解科普。
吴豪升看张另解像看一个白痴:“他已经死了。”
“哦。说的也是。”
东西都摆好了,小小一张桌子,像是供奉满天神佛的祭桌,海鲜大餐,饭后水果,看剧小零食,还有喜欢的玩具:云姨的照片。应有尽有。
如果张另解是吉吉的话,头七回魂,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估计会开心地仰天长嚎,嚎上个三天三夜再说。
“一切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做什么呢?”吴豪升问,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心思完全不在张另解身上,倒是竖起耳朵,监听周围的动静。
“睡觉。然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
张另解故作严肃,就想看吴豪升吓到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笑他胆小。
吴豪升认真地点头,既没吓到,也没反驳。
张另解顿时觉得无趣,就要回房去睡。
身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虽然最近刚遭遇到了严重的失恋打击,但他还是不会这么早睡的,先玩会手机。
刚转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他,他回头,正对上吴豪升那张惨白无神的脸。
“又怎么了?”张另解问。
“我一个人睡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