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决战前
依照唐律，出征在外的将士回长安，必须经由东城门而行，于是东城门外十余里地外名为功勋驿的驿站，便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大唐开国千年，不知有多少名将勇士，带着荣耀与战绩从此地路过，驿站里的马厩和笔直官道畔的杨树，不知亲眼止睹过多少历史画面。
暮色中的长安城显得无比雄伟，黑青色的城墙反射着夕阳的光辉，泛着紫铜色，看上去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壮丽异常。
大唐朝臣并不喜欢以骄纵奢暴闻名的夏侯将军。
因为数十年来，世间一直风传夏侯杀俘，滥杀无辜冒充战功，不知道违反了多少唐律，然而一直没有证据，并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将军深受皇后娘娘的器重，那么便等于说也极受皇帝陛下的器重。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安城百姓，对夏侯大将军也不像对帝国其余三位大将军那般发自真心的爱戴，虽然夏侯滥杀的并不是唐人，但思维简单直接的长安百姓，总觉得暴戾算不得是真本事。
夏侯太强，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强，也因为他的军功太甚，特别这一次和他的老乡们的战斗，更是让他积累了足够封王军功，好在，他选择了归来，或者说，遵守了和书院的协议，选择归老。
而他归老的这一天，就是一切的结束，也是一切的开始。
而长安的动乱，也在此刻展开。
首先是大唐皇帝大刀阔斧，整治了一堆清河郡出身的官员，那些正值大好年华的官员，职位高的人头落地，即使是职位低的，也是早早的告老还乡。
再然后就是那位自以为比清河郡出产的历代皇后都更有志向的太后娘娘，直接被李仲易囚禁在了冷宫，当年本就不受待见，现在直接关了起来。
清河郡虽然是前皇后的母族，公主李渔的一大助力，但要是威胁了大唐的利益，管你是什么来历？全部拉去砍了！
所以，这场清河之变，注定是一场不能避免的战争。
就算是清河郡那位仅有的知命——崔家老太爷，他敢说什么，顶多就是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无能狂怒罢了，他甚至不敢动用西陵客卿的身份，要不然，下一次来的，就不是宣布砍头的官员，而是大唐的铁骑。
······
在很幽静的一片街道里，叶苏看到了一间朴素的道观，道观门口有道士正在对民众宣讲西陵教典，十余名街坊搬着小板凳坐在那里专心听讲，时不时有人举手询问教典里的不解之处。
叶苏站在人群外静静听着那处的教义宣讲，觉得与自己在世间别的地方听到的宣教都不大相同，尤其是那些听讲民众时不时的发问甚至是怀疑，让他觉得非常不适应，甚至有些厌憎和恼怒。
他们，不应该有疑问。
既然是昊天信徒，那么对于教典便应该服从，而不应该怀疑，无论怀疑有没有道理，只要开始怀疑，那么便是亵渎。
这是叶苏的看法。
“怎么，不爽？”
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说话的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红衣服的女子，这两人，他都认识。
男子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但这女子出现在长安城，就很奇怪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叶苏看着叶红鱼，冷漠的问道。
“想来，便来了。”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像是兄妹之间的对话，反倒像是陌生人见面一样。
不过叶苏也只是看了叶红鱼一眼，随后转向九歌单掌立于胸前，另一手握拳抵在掌缘，神情宁静微微低首，说道：“见过九先生。”
九歌也是认真回礼说道：“见过叶先生。”
叶苏说道：“我本以为首先出现的应该是二先生。”
“你想让长安城报废就直说。”九歌淡然的说道，“本来应该是大师兄来，但老头子说大师兄性格太温和，要是到时候伱不愿走，他又不好用强。”
见叶苏不理她，叶红鱼眼里也是有些淡淡的失落。
上次和自家兄长这么近，是什么时候来着了？
她也记不清了。
“找人还是看人，亦或是，砍人？”九歌就这么盯着叶苏，淡漠的说道，似乎他只在等待对方做决断。
“九先生这是何意呢？”叶苏皱眉，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九歌这般针锋相对的态度。
“何意？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九歌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在下只是来长安看看，若有机会拜见夫子，自然是最好不过。”叶苏给了一个比较官方的回答。
“那老头把你家老师都打到海上飘着去了，你还想见他？”九歌挑了挑眉。
“家师技不如人，怪不得夫子。”叶苏平静的说道，“只是今日来此，确实有些不喜。”
叶苏说完，也是望着道观内的人群。
“我大唐包容万物，你不能让所有人保持和你一样的看法。”九歌淡淡的说道。
叶苏说道：“只是有些不愉快。”
如果是一名普通的游客，在长安城里遇着黑心的店老板，或是在万雁塔寺吃了顿极贵的素斋，或许会非常不愉快，但也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叶苏刚刚来到长安城，他的不愉快似乎毫无道理，然而他是昊天道门的天下行走，他的不愉快或许会对这座长安城也带来一些不愉快。
千年以来，知守观对昊天道门在大唐的传教一直极有意见，只不过这些事情由昊天南门负责，尤其是大唐有书院有铁骑，于是西陵神殿始终没有办法做出更深层次的影响，然而当叶苏这样一位骄傲的昊天之子，在长安城偏僻街巷中，忽然听到与世间别处截然不同的讨论时，自然不悦。
“你跟我说这个没用，我本来就没什么信仰，硬要说的话，我只信我自己，至于所谓的昊天，在我看来，都一样。”九歌也是不屑的摆了摆手，丝毫不在意叶苏和叶红鱼这一对兄妹的眼光。
“书院，果然生活着一群可怕的无信之人，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叶苏笑了起来，笑容显得那般淡漠而寒冷。
“无信之人？”九歌也是嗤笑起来，“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信与不信，你们信仰昊天，说到底不过就是人家给了你们好处罢了，要是我大唐给的更多，相信我，会有很多人抛弃他们的信仰，转头向着我们，因为，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人性啊！”
九歌说的很平缓，但却字字诛心。
树木会因为想得到更多的养分将根扎的更深，为吸收更多的阳光长得更高；人的欲望会越来越大，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丧失良心、失去理智等，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去伤害身边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婪，而去杀戮，这些都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质，没有谁规定人不可以犯罪，这就是世间的本质！
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