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花开贴

做为大唐皇帝陛下,令万邦臣服的唯一男子,按寻常世人眼光来看,他应该没有什么烦恼才是,但他此时沉默望着园内,清矍容颜明显有些躁郁不宁。

也亏得有九歌在这里,要是其他人,他也不怎么放心。

皇后夏天是他老婆,虽然有什么烦恼也可以找她倾诉,但那是老婆又不是垃圾桶。

虽然有个弟弟,可惜登基以后,那基本上就只能算是君臣了。

其实李仲易也有拿过李沛言当弟弟,但他手脚太不老实,再加上天启元年的那件事,导致李仲易根本没办法完全信任这个弟弟。

女儿虽好,但天天跟后妈斗气,要是单单和女儿谈心,指不定天天拿着那个位置说事。

至于朝小树......

唉~

那个废柴,不提也罢。

这位老友,如果真按国师所说的话,现在估计快到南晋了吧。

你说说,好好的长安黑帮老大不当,非要跑出去和人比剑。

本来做皇帝朋友就少,现在仅有的一个玩的最好的也跑了。

真的是人走茶凉啊......

想到自己小时候曾经和一群老友们称兄道弟,甚至还一起去打架,李仲易便觉得有些唏嘘。

现在……

都长大了啊!

“陛下在烦恼些什么?”九歌在一旁看着李仲易那副忧愁的模样,不禁问道。

李仲易回过神来,看向九歌,也是轻叹一声。

有时候他挺不想当这个皇帝,虽然当得挺爽,但到最后才发现,孤家寡人一个,还不如在夫子脚边侍奉来的自在。

现在,即使是夫子的弟子,也是这样。

就不能不拿他当皇帝吗?

“九师弟,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李仲易苦涩问道,无旁人的时候,李仲易说话一直很随便,和夫子的弟子更是如此,从来都是自称“我”而不是“朕”。

“哪有。”九歌摇摇头,道,“这些日子,陛下做得很好。”

“呵......”李仲易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其实我都明白,你那女儿说白了,起点是挺好,无非就是为了弟弟罢了,不过就是她唯独忘了自己的弟弟究竟德还是不德。”九歌也是笑道。

的确,白痴公主确实白痴,是个“扶弟魔”,但出发点确实是为了弟弟,没有过多的私心,这一点还挺好。

就是太“好”了,“好”到卖国!

但她唯独忘了,自己的弟弟,确实是个废柴,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为了那个废柴连卖国都做得出来,也是没谁了。

李仲易也知道啊,自己的两儿子,大的蠢,小的又太小,他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弟弟上位吧?

要是李沛言上位,多半都要开始割地赔款了。

做皇帝,真难。

既要搞定家事,又要摆平国事,这不是为难他嘛。

有时候他都不想自己女儿那么聪明,笨一点也好,起码不用操那么多心。

“九师弟,你说,这次夫子出游,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想来想去,李仲易还是决定不想那么多,麻烦得很,虽然有人倾诉确实是好事,但烦恼却也是不少的。

九歌闻言也是愣了愣:“这个我也不知道,那老头每次出门那就那几个地方,看看就回来了。”

“普天之下能叫夫子为‘老头’的,估计也就是你九师弟一人了。”李仲易轻叹道,不知是感慨九歌的胆大妄为还是在感慨夫子的气度。

至于李仲易,他这个唐皇是不敢的,他想拜夫子为师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编排夫子?

“不过陛下啊,你今天叫我来,不会就是来拉家常的吧?”九歌眨眨眼睛道,“奏章不批了?”

“那帮白痴大臣的奏章没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件事。”李仲易摆了摆手,“九师弟,最近字练得怎么样,要不要来露两手?”

听到这,九歌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才刚跟你拉家常,你就开始戳脊梁骨了是不是?

怕不是想再挨一顿揍哦!

“陛下,您要是想挨揍,就早说,不用这么弯弯绕绕。”九歌咬牙切齿地道。

李仲易一见他这模样,顿时就乐了。

就在他准备写几幅字笑话一下九歌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书架某层的书册倾斜方向似乎与以前有些不同。

“咦?”李仲易疑惑出声,他走上前去。

微微低身,修长的手指在整齐的书册上缓慢滑过,然后在最深处停了下来架的这一排放着的是碑贴以及帝国从寻天阁征召而来的旧朝珍本,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上次时,书册从左至右微斜,而现在倾斜的方向却是反了过来。

“怎么了?”九歌见他这表情不对劲,不由问道。

“有人来过御书房。”李仲易皱了皱眉。

“会不会是皇后或者是公主?”九歌问道。

皇帝陛下酷爱书法,虽然时常献宝一般召唤大臣们前来赏书赏画,但除了宠爱至极的皇后娘娘和四公主,没有谁敢不请而来打扰他的清静,甚至他不让太监宫女们整理这个房间,一应书贴陈列都由自己亲自动手。

“不会,她们进来不会动这里的东西。”李仲易很肯定的回道。

九歌听罢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李仲易的眉头微微蹙起,指腹在书册棱角分明的边沿轻轻敲击,然后手指关节骤然一紧,把整整一层书掀向另外一个方向,然后他看见书架深处藏着一张纸。

“tmd,哪个混蛋进了朕的御书房!”

李仲易捏着这张字帖,也是有些愤怒。

天子的愤怒来自于有人敢动御书房,来自于那五个淋漓墨字戳穿了他一直刻意不去想的那些情绪,然而此时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后,他皱眉看着花开彼岸天这五个字。

九歌看着这张写着“花开彼岸天”的字帖,心想:要不,把宁缺那废柴供出来得了。

“陛下暂且息怒。”九歌也是在一旁宽慰道。

李仲易听罢,也是沉默片刻,仔细看着那张字帖,好像是想起了已经远去的朝小树。

“不管如何,一定要查出来,居然有人敢来御书房,活得不耐烦了,还有这字......咦?”

李仲易也是仔细看了一下,这字......

“这tmd谁写的字,竟写的、写的、这般tmd好!”

皇帝陛下此时才真正认真去看那幅字,先前数瞥间,他只是觉着这五个字框架中正平和,法度森严颇佳,此时细细一看,才发现花开彼岸天这五字竟是纤瘦合匀,骨力雄劲而隐于饱满拖墨之间,毫不突显,清劲挺健却又柔媚和尘,端是无上妙品!

皇帝陛下眼睛眯了起来,眉梢挑了起来,手指微微颤抖隔空拂过花开彼岸天这几个字,颇有喜难自禁之意,他知道自己对这五个字的评价并不公允,纸上这些墨字何止比他写的强上太多,就算与墙上悬着的那些名家妙帖比较起来也丝毫不显逊色,甚至精神饱足处要更胜数筹。

“这……真是好字啊!笔致方圆兼备,结体宽博,姿媚而骨傲,灵动飘逸,风骨内蕴……这字是tmd谁写的,tmd,竟写的这般好!”李仲易也是回头望向九歌,“md,九师弟,你看,这字,和你我简直天差地别啊!能不能查出是谁写的?”

大唐天子自家字写的不咋嘀,但赏鉴水平着实极高,他觉得这五个字仿佛就像开在大海彼岸遥望而不可及的朦胧花枝,从上至下在他后背轻轻拂过,将这些日子以来的郁结不顺之意一拂而空。

“tmd,真是好字!”

“九师弟,能不能找到这位大家?”

九歌看了一眼,评价道:“普通人眼里,确实是好字,没有道蕴,写字的多半是普通人,空有手法,没有道蕴。”

九歌不是书法大家,不是神符师,但却是个修行者,也接触过神符师,所以字里行间有没有道蕴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唐王眉头紧锁,如果不是修行者,那谁能轻易进御书房,还留下这幅字。

守卫都是废柴,连个普通人都拦不住,唐王现在特别想弄死外面那群御前侍卫。

“此字当真是妙,就是不知是何人所写?”李仲易也是轻叹一声,心想,若不是普通人,必定也是书法大家,这等字体,怎么他以前没在长安见过?

“陛下日后会知道的。”想了半天,九歌还是决定不把宁缺供出来。

“九师弟知道是谁?”李仲易闻言也是眼前一亮。

“不可说,不可说啊!”九歌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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