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玉背着一麻袋的药材出了三官庙的门,当然也不忘落锁。
润夜这个土豪还是挺有钱的,可别在这个当口丢了钱。
回到家中,不远的路程,眼见着地上都是污秽。
朱府里面亮起了灯,华灯初上。
这个时辰丫鬟婆子都叫醒了,最靠近门的耳房被迅速的打扫出来。
回到家中,朱红玉直接进了离门最近的那一间耳房。
见润夜被放在床上,浑身脏污。朱红玉心中暗道了一句“不妙”。
众丫鬟婆子见到朱红玉过来,也算是安心了。
毕竟这个当口谁都不想救一个患有瘟疫的人,这个家中是一个安乐窝。
朱红玉环视了一下屋内,芋头、卫元、二狗、常平川四个人。暗道幸亏没有连累更多的人。
“你们四人,回屋迅速换新衣服。将这身脏衣服堆在院中。而后在耳房门口听我差遣。”
说完这些话,四个人迅速离开了。
屋里只留下了朱红玉,他耐心的将润夜的鞋袜脱了,让他舒服得躺在床榻上。
这耳房虽然小、简谱,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最靠近大门。
是一个很理想的隔离场所。
朱红玉坐在润夜身旁,替他诊脉,看他面色。
“想不想喝水?觉得冷还是热?”
润夜一听这句话蹙眉,续了一股力气,声音颤抖道:“发热恶寒……四肢拘急……手足厥冷,还有……既吐且利。”
朱红玉艰涩一笑,鼻子一酸,他也是个悬壶济世的医生啊。
而后,拍了拍润夜的肩膀。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且等等。”
给润夜坐诊而后,朱红玉听到门外有脚步响动声音,走了出去。
原来是二狗和常平川已经换好了衣服,脏衣服也堆在院中她能看见的地方。
“二狗,你去厨房取小炉子和水壶过来,在此处烧开水。”
二狗领了命,速速跑去。
“常平川。”朱红玉指了指撩在地上的衣服,“取布将这一处耳房外封起来,绝不能让你们四人之外的再进入此地。等二狗过来,烧了水在外面洗手。”
常平川抱拳,火速跑到库房拿出粗布,和朱红玉在门外将这一处封锁起来。
朱红玉则是跑到药房去,心中五味杂陈,登时之间乱成一团。
伤寒论里面的四逆汤是什么来着?对了,是一枚生附子去皮,破开八片。甘草二两、干姜一两半。
将这些东西归拢在药壶中,眼见着二狗带着丫鬟婆子已经赶到,蹲在布帷幕之前排队洗手。
二狗干活也很细心,不忘拿出来皂角。
朱红玉端着药壶走出药房,芋头洗完手后她将药壶递给了芋头。
“芋头,你去熬药。搬一个空的马桶和洗脸盆过来。其余的不用理会。”
芋头端着药壶,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朱红玉松了一口气。
常言道“闻到药香好一半”,这并非是虚言。
“卫妈妈,你速速与二狗打扫地上的脏污,多打扫几遍没有关系。等大家都醒了,在院内进行洒扫,而后在地上铺石灰。其余的不用理会。”
卫妈妈领了命令,也按照吩咐去做事了,院中还剩下常平川。
“平川,把堆在院中的脏衣服都烧了,今天中午提醒我给你补一些钱款。”
常平川抱拳领命,也离开了。
吩咐完众人,朱红玉重新将水壶里面注满了水,待稍稍温了一点的时候,芋头将脸盆和马桶递了过来。
“大小姐,这种事您怎么能做?我们来吧?”
朱红玉赶忙摆手,这种隔离区进去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一个传染一个,这朱宅就不是安乐窝了。
她好歹知道怎么照顾病人,这种事还是让她来吧。
“芋头,听我的话!你赶紧去看着药,熬好了以后速速端过来。”
朱红玉边说着,边将脸盆放在地上,温了的水若一股清泉被倒入盆中。
她端着脸盆进了屋,将洗脸盆放在桌子上,而后马桶取了进去。
只见润夜又要下利,她赶紧将润夜从床上扶到马桶边,蹲了下去。
润夜的脸一直红得像猴屁股,但病成这样也没有什么遵循礼数的力气了。
“你啊,就知道救人,自己死了怎么办?”
朱红玉一边叨叨,一边蹲下来将他的脚踝上挂着的裤子取了,一把扔出门去。
润夜很是不好意思,登时之间觉得心里更加难受。
朱红玉要伸手要脱去他的上衣,润夜有气无力得抬了头,让朱红玉摆弄。
而后,衣服也被扔出门去。
马桶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说实话,这真的很脏。但对朱红玉来说,一则她有职业精神,二则这是润夜。
“哎,你说你,要是我不把你抬进来,你死在庙里谁管你?”
当然,一边叨叨,她不忘给润夜擦洗身上。
坐在马桶上的润夜没有衣服的保护,瑟瑟发抖。
待擦洗干净之后,朱红玉赶紧从刚才她收拾的行李中找出一件短衫,细心得为润夜穿好。
润夜尚未上完厕所,朱红玉就将旧的席子裹起来扔出门去,铺了新的被褥,没有铺凉席。
虽然如今天热,但是润夜属于寒证,等着他好一些了再铺凉席上去。
收拾完这一切,润夜也上好了。
朱红玉走到马桶旁,道:“来,站起来我给你擦洗。”
润夜没有动,朱红玉知道他害羞,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现在只是一个医生。
“这几天我看了好多书,听闻大道不分男女。所以你不要在意这些。”
润夜轻轻地点了点头,朱红玉这才劝着哄着让他起身,
架着润夜扶着床柱子,一边为他擦洗干净。
嗯……润夜下面还是挺有料的。
擦洗干净之后,朱红玉扶着润夜坐到床上,她从包裹中取了干净的裤子,为润夜套上。扶着他又一次躺回床上,不忘给他盖上被子。
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润夜,终于所有缓和,当然身上清爽多了。
朱红玉正要将水倒出去,润夜楸在被窝中,小声儿得说了一句“谢谢”,眼睫毛上满是泪珠,随即侧身睡去了。
朱红玉见润夜睡去,将刚才扔了一地的脏衣服收拾了出去,而后在院中焚烧。
洗了手之后,蹲在院中思索有无错漏,没过一会儿芋头端着药来了。
朱红玉接过药碗,问道:“我怎么回来没见琥珀?”
“二小姐刚才被我拉着,不让她过来,现在在屋里等结果。”
朱红玉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漏了,她把琥珀给忘了。
“芋头,你去屋里让琥珀赶紧洗手,她的鞋袜帮她烧了,取一双新的。还有她的屋子你们明天重点打扫一下。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芋头忙答应了朱红玉的请求,跑到二进院去收拾。
朱红玉端着药进了屋,坐在润夜的床头。
“润夜,喝药了。”
润夜微微睁开眼睛,全然是没有力气的,朱红玉将他扶起来靠在软垫上,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润夜也算是霍乱病人中比较给面子的,喝药之后也没有吐出来。
想着药应该是吸收了。
“对不起。”
润夜低着头,他知道自己今天有多么不争气,病来如山倒应在他身上,两天就扛不住了。
“我一会儿让家里人给你煮点药粥,软软黏黏再吃点豆腐乳。很快就能好的。”
朱红玉的对待润夜,没有一点倦怠。
润夜摇了摇头,道:“我吐得很厉害,别吃了。”
“吐了再说,你总要吃点东西。”
润夜喝完药,躺回床上,朱红玉在耳房的外堂,将罗汉床上的桌子取了下去。
她最好还是待在这里,别带着菌乱跑了。
“红玉。”润夜躺在床上,唤了朱红玉一声儿。
朱红玉连忙跑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想聊聊天。”
朱红玉坐在润夜的床头,牵着他的手。
“嗯,你说。”
润夜轻轻的略过朱红玉的手指,这样的触碰虽然小心,但很让他安心。
“你不是说,自己的魂魄,曾经也是医生。她活的那个时代,还有霍乱吗?”
朱红玉见润夜对她的经历好奇,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至少找到了共同话题,她不用再为了迎合润夜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道经文章。
“嗯……那个时代,医学进步了很多。大多数的人活到了七八十岁。瘟疫还是有的,但是控制的手段极为严苛,不会像这个时代死这么多人。”
润夜露出一个笑容,能看出来他心里很欣慰。
“真好,我想去那个时代。”
朱红玉知道,回不去了,可惜的是润夜从不曾见过天堂。
“你要是在那个时代,这病都不算病。吃点抗生素,打个点滴,就好了。可惜如今不行。”
“点滴是什么?”
朱红玉笑了,她发觉自己告诉润夜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可能超乎他的想象。
“就是往你的血管里面灌药,病一下子就能好起来。”
润夜疑惑的看着朱红玉,心想哪里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就是把药灌入进去?”
“这些病都是由看不见的微小粒子感染的,这些粒子在身体内繁殖,一个生两个,两个生四个,有一种不让他们生长的东西。叫做抗生素。那玩意儿挺好用,结果病毒也越来越厉害。一两次,挺见效的,后面就不怎么管用了。”
润夜听了,反倒是更欣慰了。这一点朱红玉没有想到。
“那日你给我说了这些,我也想过。其实就算是我现在所学的这些都是假的,我也想让众生没有疾苦、平安康乐。”
朱红玉牵着润夜的手,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温暖了不少,想必是药已经起了作用。
“润夜,别想那么多了。这一天还有几百年、上千年才能到。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好好给人治病,未来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将战胜这些疾病。”
润夜语塞了,他挪了挪身子,将胳膊压在头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们那个时代,什么病消失了呢?”
朱红玉知道,任何疾病都不会真正消失,但在免疫学方面成功的的案例还是有的。
“很多病都不是事儿了,比如天花这个病。”
润夜有些讶异,他万万没有想到,能战胜天花。
“后来呢?战胜之后呢?”
“战胜之后……这种病只出现在教科书中了。我们这些学医的,会偶尔读到它。”
润夜不说话了,他的想象力已经受到了阻碍。
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世界他已经不想知道了,现在的他好困、好累,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