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你这药怎么开的

润夜睡着了,朱红玉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外面的火炉上,开水响了。朱红玉将水壶拎了出来,给茶壶中灌满了水。

见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她熄了灯。

登时之间,万籁俱寂。

可每过一个时辰,朱红玉听见润夜在隔壁的屋子或上吐、或下泻,一晚上折腾了三四次。

每一次润夜起身,她在隔壁的屋子会猛然间惊醒。

端茶倒水,收拾秽物,重新烧水消毒。到了夜尽天明的时候,润夜不怎么吐,眼见着有了转好的迹象。

朱红玉正伺候着润夜第四次上床,只听外面喊着“姐姐”、“姐姐”。

大早上的,琥珀就站在门口,隔着围挡在门外喊,朱红玉听了心疼,忙走出门去。

琥珀见了朱红玉,心中难受的要死,想着冲上去抱住姐姐,结果却被朱红玉喝止了。

“琥珀!”

琥珀委屈得停住了脚,看着朱红玉满脸委屈。当然了,朱红玉见到琥珀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姐姐,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师父。你一个人怎么撑得住?”

朱红玉一簇眉头,立刻严肃了起来。

“不在于这几天的,过了这几天急性发作期就好了。你想看多久都可以。”

琥珀站在离朱红玉几步远的地方,听到这个回复显然不是很满意。但她也知道姐姐这是为了这个家好。

至少瘟疫到现在,村里十有九病,赵里正家也不能幸免,唯独这个朱宅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生病。

“嗯,姐姐你千万小心,你可别病了。”

这一点朱红玉了然于胸,她可不是润夜那样的“救世主”。

刚巧了,有事情要交托,四下没有人,都按照她的要求躲的远远的。

“琥珀你去把卫元和芋头叫过来,你自己注意身体,若是不舒服立刻给我说。”

琥珀悻悻点了点头,从这处走开了。

不多时,卫元和芋头到了,看样子一大早上开始的大扫除很是辛苦,两个人脸上都有汗珠子。

朱红玉先是说了几句体己话,而后便开始安排工作。

“芋头,从今日开始一日三餐你拿着食盒送过来放在门口。闲下来的时候,收拾一份我的日用细软过来。”

芋头颔首,这是她的职责。

“卫妈妈,给我找一些岩盐送过来。今日之后我会让芋头给你带一份食谱出来,你叫上琥珀按照食谱做。”

卫元一入往日,很忠心而话不多,也诺了下来。

安排完之后,朱红玉没有什么可说的,再嘱咐了先把早饭送过来,就回到了屋中。

一进门,润夜蹲在马桶上,大腿漏在外面。

他一抬头,见朱红玉愣在门口。她也不知道润夜在解手,只能微微一笑对他招招手表示尊重。

“别看我。”

朱红玉被润夜这样一呵斥赶紧把头侧了过去,但是她心里委屈巴巴的。

哎……该看的昨天不是都看光了吗?怎么现在这么牛X啊?

“稍等一会儿,粥就送过来了。多少吃一点。”

润夜蹲在屋内没说话,朱红玉为了缓解尴尬,将茶壶中凉掉的昨日的水倒了,换了一壶新的热水,门外的小火炉从早烧到晚,开水就没有断过。

霍乱这个病,就算是什么都不吃都能泄下不止,做好消毒、伺候润夜好好喝水是正事。

润夜到底是能自理了,只是手脚发软,解完手后自己起来困难。

无奈,只能任由朱红玉倒了热水给他再擦洗了一遍。

穿好衣服,朱红玉再一次扶着上了床,这段距离简直是比登山还累。

伺候一个病人就这么难,朱红玉已经能想到润夜是怎么被累倒的了。

村里少说也有几十个病人吧,每个病人开完药后送走,更别说那些重症患者还要熬药伺候。

润夜折腾了一晚,这会儿有了困意,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朱红玉悄悄得走出内堂来到外堂。

见外堂昨日搬下去的罗汉床小桌子上,有一套文房四宝。研磨铺纸,朱红玉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配了一道药膳出来。

在纸上簌簌写下:“黄芪二两、人参一两,米两合。以上三味挫二味如黄豆大,以水三升熬至两升,滤除渣,下米煮至粘稠。”

写完处方,就听到芋头在门外喊她,朱红玉走出门去,见芋头背着她的细软提着食盒过来,接过这两样东西,而后将处方递给芋头。

“芋头,这方子给琥珀送过去,让她配好了药熬粥。不会做的让她请教卫妈妈。”

芋头接过处方,满眼担忧得看着朱红玉,她是最舍不下主子的。如今主子只身犯险,她竟然只能站在门外守着。

见朱红玉要继续在里面呆着,只见芋头眼角翻出泪光。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芋头忙摇头,道:“大小姐,有什么事你就叫我一声儿。我一会儿让七月过来守在外面。”

朱红玉想着,若是在隔离区外面倒也没事,正好有了个通风报信她也不用等人过来。

“行,那你记着嘱咐她千万不要越过帷幕,搬个凳子坐在阴凉地。”

芋头不再多说,怕粥冷了吃了不舒服,连忙走了。

朱红玉提了食盒进了外堂,将饭菜取了出来。

只是一碗白粥配着豆腐乳,一式两份,也无偏颇,极好。

朱红玉将盆取了下来放在地上,接了一些水洗了手,端着一碗白粥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润夜被朱红玉惊醒,虚弱得醒来之后,看见是朱红玉又很是安心。

“吃饭了?”

朱红玉扶着润夜坐起身,在他背后垫上靠垫,而后将粥碗取了过来。

“有粥还有豆腐乳,我给你搅开了。”

朱红玉一敛衣衫,坐在润夜身旁,眼里流露出的都是对润夜的爱意。

舀起一勺白粥,朱红玉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喂给润夜。就这样,一碗粥缓缓咽了下去,不见了影。

吃完之后,润夜没有吐出来,这当然是一个好兆头。

“真好,你可千万别吐了。”

朱红玉带着笑意,用手帕拭去润夜嘴角的残渣,将吃空的碗收拾了出去,外堂是她的饭食。朱红玉迅速的将早饭用完。

伺候霍乱的病人一天的事情无非是擦洗、收拾,不要嫌脏、不要嫌累,毕竟病人比你更难受。

吃完饭后,润夜又睡着了。朱红玉悄悄得将马桶和盆子里的水收拾了。

收拾之后进来时,只见润夜还没醒。

朱红玉便坐在外堂,开始写下食谱。

“白粥豆腐乳、元气粥、菜糊糊、诃子粥。”

凡是好消化的,或与霍乱沾边的,朱红玉都写了下来,至于更详细的配方,用小字写在旁边。

算来算去,能吃的无非这几样。朱红玉也不强求,尽数写了出来。

中午熬了药粥,喂润夜喝了当时没事。

朱红玉松了一口气,腹诽霍乱也没什么严重的。

她的肚子早就饿了,于是到外堂坐着吃饭,刚喝了半碗粥,就听到里屋的润夜开始呕吐。

得了,又有她忙的了。

朱红玉一下子放下碗筷,倒了一大杯白开水,在里面加了一勺中午送来的岩盐。

端入里屋,润夜吐完后先是拿水漱了漱口,而后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谁成想喝了下去,又开始吐。

真是坏了的水龙头似的,完全止不住自己的阀门。

朱红玉也是被吓坏了,她真以为霍乱很好对付,可谁成想润夜快死了似的!

润夜吐完停了许久,不再呕吐了,可身上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来。”

朱红玉扶着润夜躺回床上,给他垫了个枕头。

怎么办,干拌吧,改改方子赶紧给他熬药啊。

这方子就换成了理中汤,去了白术换成生姜,再加了一枚附子。

如今,朱红玉是再也不敢嘲笑润夜迷信了。

幸亏这厮有先见之明,囤积了那么多附子。要不然这个时节去哪里找生附子。

就算是药房备着,也是制过的。

开好了药,朱红玉递给七月,让她传送到琥珀手中拿药。

没出一个时辰,药到了,这期间就吐了三次,直见吐出来的东西带着血丝。

怎么办……凉拌,喝了这一剂药再说吧。

两枚附子,将近半斤生姜。若是再不能扶正,那就……冰了吧。

朱红玉抖着手,端着药碗走到润夜床前,能听见勺子在碗边发颤的声音。自从门外接过汤药,她就这副样子。

咽下一口唾沫,她将药放在床头的茶几上,而后将有气无力的润夜扶了起来。

再端起药碗,朱红玉就像是一个将要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坐到润夜床边,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谁知道这作业做得如何,只能吃下去看结果。

润夜连坐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朱红玉手中的药汤,叹了口气。

“你要是我徒弟,把我治成这个样子,非打死你不可。”

润夜用非常直男的方式想要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朱红玉没有说话,眼见着眼泪都要飞出来了。

润夜无奈,接过了药碗,一勺勺得送入口中。

味道非常辛辣,难喝是肯定的,这药味儿弄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吃药了。

吃完药,润夜一点力气也没有,谁曾想手一滑,一不小心把碗给摔在地上。

汝窑瓷碗“哗啦”一声,碎成几片。

润夜是真的不小心,可谁曾想这一个举动弄得朱红玉直接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没有本事,我医术差劲。我才学了几年就在这里看病,我什么都不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时坐在润夜身旁的她,再也扛不住压力。

她能不害怕吗?她比任何人都想治好润夜。试想,如果真的由她的手治死了润夜,她一辈子岂能安生?

润夜见朱红玉吓哭了,用无力的胳膊将她搂入怀中。

这个怀抱很是虚弱,没有力气,却给了朱红玉莫大的安慰。

“没事的,别害怕。死生有命。”

朱红玉哭得嗷嗷,一句连续的话都说不出口。

润夜觉得累极了,他坐一会儿都感觉累,放开朱红玉,灰溜溜得躺下。

可手还是一直攥着朱红玉的手。

“我怕,我真的怕。我求求你快点好起来吧。”

憋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泪痕,朱红玉攥着润夜的手,连哭嚎都显得惨兮兮的。

“我感觉很舒服,这次一定不会有错的。”

润夜说着,又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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