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尹说得在理,我们回去也只能添乱,那位公子为了救你,才留下来断后的,你就别辜负人家一片苦心了。”
“而且浦口码头就在前面数里路,渡口上有江防军执勤,咱们就安全了。”
“他们要是没追赶上来,我们就向江防军求助。”
陈怀恩也劝说道。
他们两人说的都很在理。
冷静下来的秀瑛,终于点头同意。
长辕马车继续向浦口码头前进。
秀瑛让马车不要飞奔,她掀开车厢窗子帘往后面张望。
遗憾的是,却未见后面有骑士追赶上来。
到了渡口仍未见到。
奇怪了,难道这位公子爷就住在江北?
直觉告诉她,这位公子爷一定是皇城里的人。
否则,他怎么可能会认识她。
“芸医士,咱们快走吧,渡口衙役说了,这是最后一班渡船。”
尹英去渡口办理完手续,过来告诉秀瑛。
“怀恩兄,你把情况跟江防军说一下,让他们派骑兵回去寻找,什么结果请务必禀报太医院。”
也没辙,干着急不顶用。
……
这天早晨。
秀瑛奉命到工部左侍郎家出诊。
纵使这几日马不停蹄地忙着,她也没忘记给义母买人参补品的事。
她把翠性绝顶的玉扳指,到城里玉器店铺给卖了,获得五百三十两纹银。
她给小安子和周公公各买两套春秋衫和鞋,还买了不少好吃的糖果点心等。
回到御药房,给苏兰买了一次上好的人参,要二百多两纹银。
御药房的东西贵是贵了点,但是货来源正宗,想想也就不觉得贵了。
傍晚时分到了家门口,老远就见到小安子在那张望。
“小安子,来的正好,我给你和你义父买了几套春秋衫和夏装,还有糖果,你些带回去。”
“哎哟,这又让芸姐破费,你也就十两银子的月钱,自己省点将来有用。”
小安子从来都是为义姐着想。
“别为钱这事给姐操心了,这是人家的赏钱,姐现在有钱。”玉娘笑嘻嘻开门进去了。
她把东西一股脑儿放在圆形木桌上,开始让小安子试着衣衫和鞋。
小安子也是笑盈盈试着,心里美滋滋的。
从小就是孤儿的他,现在有人关心,当然乐呵呵。
“哎对了,你过来找姐有啥事?”
折腾了半天,玉娘才想到这个问题。
小安子是太子和太子妃身边的忙人,只有到了傍晚,正午有空隙。
他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那种。
“是这样子的姐,前天晚上,国公爷徐大人把我叫到詹事府衙门里,说他的侍卫丢失了一把佩刀,问你有否捡到?”
瞅见秀瑛脸色有些异常,忙说道:
“芸姐请别介意,我当时就觉得这件事有些荒唐,那个傻呆呆叫三郎的侍卫,把佩刀弄丢了不说,竟让我来问姐,太荒唐了吧。”
“我当场就说了,芸姐怎么可能捡到佩刀呢,真是莫名其妙。”
“你当面说徐大人莫名其妙了吗?”玉娘玩味一问。
小安子闻言忙摇晃着手,“不…我哪敢当面说他莫名其妙,我是肚子里自吹自擂。”
“嗯,我看他就是有点莫名其妙。”
秀瑛撅着小嘴,心里却乐开了花。
原来还真的是他。
他易了容,所以才敢舍命救她。
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是啊,我回头去回禀了他,就说我姐那没有,让他别处去寻。”
小安子起身,抱起衣衫等准备离开。
“哎…等等。”
秀瑛叫住了小安子,低头蹙眉想了一会,抬眸道:
“你去告诉他,那把佩刀我知道在哪?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一问他,让他找个地方,我要见他。”
“什么,你要见他?”
小安子闻言大吃一惊。
徐大人现在是一品国公爷,权势煊赫,你一个七品医女,口气不小。
居然让他找个地方跟你见面。
“姐…这…”
“你尽管跟他这么说,他不会责怪你的。”
秀瑛诡异一笑,信心满满。
“嗯。”
小安子这才点头离开。
秀瑛则开心地回房看书去了。
……
八月中旬,中秋前夕。
虽说是中秋,可天气还不算凉爽。
江南‘秋老虎’名不虚传。
詹事府东侧有个荷花池水榭亭苑,临假山傍莲水,幽静凉爽。
午后天气最炎热之时,国公爷徐钦大多时候,会移居到这里办公。
亭苑两侧帷幔轻卷,用四爪金蝉钩高高挂起,缥缈的纱幔却自然垂下,只有微风吹来之时,才会掀开个小角。
十扇山水屏风摆在假山池前,团云纹案头檀香木方桌上放冰瓷红盅,盛凉汤。
东宫内侍总管周平领人前来时,徐钦正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处理公务。
用来装冰的四虎冰鉴散着寒气,透过帷幔,只依稀看见
他高大的身形。
周平上前恭道:“国公爷,人带到了。”
徐钦微微抬起头,放下手中折子,淡声道:
“让她进来。”
一股淡淡清香随风飘逸进来。
日光明亮,仿佛能照入白皙肌肤,透入人心一般。
秀瑛头冠下覆盖着黑色遮阳面纱,着七品青蓝女医官服,手上提着个诊疗箱,一副出诊派头。
虽然藏头露尾,却遮掩不住她那窈窕身姿。
只见她软丝绣鞋迈步,盈盈到台阶前躬身行礼,“下官恭请国公爷安康。”
声如黄莺出谷,腰身纤细,尤显美人柔美姿态。
周平早就退了出去。
徐三郎弯腰掀开纱幔,露出国公爷清隽雅致的面孔,风度翩翩。
案桌上的折子已经处理大半,徐钦抬手,让手下搬回衙门他的官房里。
“三郎,你们都回避一下。”
“是。”
徐三郎欠身施礼,转身挥了挥手,带着众人离开水榭亭苑。
让徐三郎主动回避的极为罕见。
但凡让他回避的,那绝对是非常机密之事或人。
三郎脑袋瓜子虽然不够灵活,但跟随少主一年多了,已然懂得这里的规矩。
“免礼,到这里来坐下。”徐钦淡然道。
对于秀瑛的约见,徐钦还是很介意的。
不过好在她现在是七品女医官,出入东宫不像以前那样的不便。
出诊看病治疗,对于太医院一名医士而言,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一般情况下不会引来非议。
秀瑛轻轻放下诊疗箱,攥紧手中的团扇,盈盈碎步上前。
对她而言,徐钦即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心上人。
短短一年多时日,徐钦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一个罪臣之子,依仗姑母徐皇后和自己的努力争取,从一个四品少使,成为现在的一品国公爷。
从而让徐氏家族起死回生,重塑昔日军神之辉煌。
无论是掌控朝局能力,还是审时度势,远远超出外界对他的预测。
临近徐钦,秀瑛则微微有些紧张。
手掌攥得很紧,粉嫩的指尖捏得微白,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她心里非常清楚,国公爷拒绝与她交往的原因。
罪臣之女,而且还是冒名顶替才到的宫里,否则,她就是一名营妓,生不如死。
这事一旦败露,不光徐钦要受牵连,那些帮助过她的人,一样遭殃。
而他现在是一品国公爷,万人瞩目,有点小事都会传到皇上或皇后那里。
后果不堪设想。
可她实在是太想他了。
她现在努力所做的一切,实际都是为了能见到他,或是引起他的注意、关注。
直到真正喜欢上她。
不是单纯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从容上前,摘了帽子放在案几上,略施粉黛的面容精致无暇。
这让几丈远唯一站立的三郎,看了一下,呆着脸侧身一旁。
她到底是京师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才貌双全。
秀瑛很端正地跪坐在案桌前边,放下团扇,罗裙干净,开口道:
“公子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回避不见?”
“你想多了,我易容是为了进出京城便捷,绝非为了回避你才临时这样,今后也会如此。”
秀瑛轻抿嘴唇,“秀儿明白,此事决不会告诉旁人,包括我的义母和义弟小安子。”
徐钦听罢眼前精光一闪而过,旋即沉淡如水,点头称是。
秀瑛很聪慧,徐钦易容出行绝对有他的秘密所在。
这次出手救她,结果是败露了这个秘密,他心里肯定是懊恼不已,还忐忑不安。
徐钦从来就不希望被别人捏着隐私。
而秀瑛不失时机地主动提供保证,一是消除他的不安情绪,二是彰显她的机智,以及把控局面的能力。
今后可以为他所用。
只有成为了他的助手,她才能与他建立起感情。
他不像那些毛头少年懵懵懂懂,而是双眸深邃,安静得仿佛能看透一切。
秀瑛都不敢和他正面对视,眼眸微微要避开点。
他忽地开口问道:“佩刀现在哪?”
哎哟,刚见面就直奔主题。
“在我的房间,一会让小安子转交给三郎护卫就是。”
徐钦点了点头,执起自己的专用茶壶,亲手给秀瑛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汤,然后慢慢放下,道:
“先喝点凉茶,然后再告诉我,你是得罪了谁?居然会惊动一位锦衣卫的百户出面,雇人绑架你?”
“什…什么?”
秀瑛闻言大惊失色,手一抖洒落茶汤在案几上。
“我就在宫里,怎么可能得罪人,还是锦衣卫出面找人绑架?”
见秀瑛一脸无辜茫然,徐钦想了想,道:
“或者说你或你的义母苏兰,手握有一秘方,有人想窃为己有?”
秀瑛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斟词酌句道:
“我肯定不可能有,至于义母…她也不太可能,她一直是在行医,在北平燕王府里待有近二十个年头。”
“据我所知,秘方应该是开药铺,搞制药作坊的人,才有可能。”
徐钦颔首,蹙眉道:
“这就奇怪了?宫里面你除了与王景弘有些纠葛,应该没别的什么人了吧。”
他说得轻飘飘,语词上却显得十分暧昧。
这下轮到秀瑛苦恼了。
这要是搞不清楚,说不定还会引起徐公子怀疑。
以为她背着他做了些出格的事。
或者是参与建文党,甚至于清正教里的一些事宜。
忽地,她从王景弘想到了翠萍,想到了那晚假山后面的偷情…
“哎哟,会不会是这件事引起的。”
“什么事?”
于是,秀瑛把那天晚间发生在假山后面的奸情,以及第三天午后到王景弘监舍,为翠萍治病的整个过程,给徐钦说了一遍。
徐钦听罢似乎也有些眉目。
“是不是宫女翠萍认出了你,便告诉了她的姘头,那个锦衣卫百户。”
“锦衣卫百户利用你到六合药市采购之机,准备绑架威胁你,想封你的口。”
秀瑛听罢苦笑了笑,“我哪敢随便去告发谁,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去管那些闲事。”
此话是说给徐钦听的。
“可你却敢冒险去救一位濒死的老汉。”
徐钦忍不住嗔怼了她。
这种事一旦出现偏差,闹到衙门里可不好办,也会惹出风波。
“哎哟,我救人时你就在人群里?”
秀瑛惊讶道。
她没理会到徐钦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