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瑛清晰看到,这女子胳膊和手背上已是青紫红肿,脸上亦是如此。
她的眼泪混着脂粉在脸上横流,嘴角未干的血迹滴在前襟上,活脱脱像个疯子。
“雪…雪珍…是你…”
惊魂未定的秀瑛,半晌才认出这个疯女人是谁了。
她顿时惊恐失色,更加的不知所措。
垂死挣扎的雪珍已经神志不清,满脑子只想着保命,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听到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她的双臂直接撇开挡着的秀瑛,撒腿就往前跑。
也不知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雪珍疯了似的向前奔,只要能保命就成。
“站住,别想逃跑!”
几个太监从跌倒在地的秀瑛身边飞跃而过,眼看着一步距离就能抓住雪珍。
还来不及反应的秀瑛,就见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太监,他手中的长棍,劈头闷下,一下击中雪珍的脊背。
“嘭…”
一声闷声。
雪珍整个人如中箭之雀,卟嗵坠落在地。
“雪珍…雪…”
反应过来的秀瑛,站起身来扔掉手上包裹扑向前。
可在她的面前,挡着一个身着紫红色内侍朝袍的熟悉人影。
他绷着铁青的脸,双目紧盯着秀瑛一会,扭转一下头颅,毫不留情地命令道:
“就地处决,要快!”
五名拿着长棍的太监围着雪珍,任她如何哭泣求饶都无济于事,同时朝天扬起刑棍,重重落在她的身上。
“啊…”
能清晰听到呜咽的哀嚎,以及骨头断裂的声音。
也就七八棍,每人不到两下,雪珍背骨断裂,天灵盖都被敲碎。
人已是没有气息,一命呜呼。
雪越下越大,片刻间血肉模糊的人形,被大雪覆盖。
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舞姬被当场杖毙,秀瑛惊恐万分,吓得连哭声都没了。
等人散开,血迹晕出一滩红液,从雪珍身下流淌开来,浸湿了青石砖板。
血肉模糊的画面让秀瑛浑身塌软,双膝跪在地上,胃里翻江倒海地作呕起来。
前几日还美艳绝伦的女孩,现在成了这副惨相,她捂上嘴,眼泪哗哗地流淌出来。
“你们把人处置了。”
“是!”
熟悉的低沉声让秀瑛不由得浑身战栗。
她惊恐到了失语。
雪珍尸体被太监们随意拽走,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痕迹。
温热血液染红了洁白雪花,醒目又恐怖。
“你赶快离开这里,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听清楚了吗?”
郑和的声音很凌厉。
见秀瑛没有反应,他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迈腿离开。
今天要换成别的掌事太监,或面前的不是秀瑛,这种情况下目击者都会瞬间没命。
无法从恐怖暴行中抽离的秀瑛,战战兢兢地望着那堆正在被大雪覆盖的血迹,泣不成声。
她心里像明镜似的明白。
都是因为雪珍太有野心,想做汉王侧妃,甚至于将来成为宫里的娘娘。
这几天宫里闹得飞飞扬扬,自然会有人去主子那里告发她的。
这下惹怒了宫里主子,所以被杀。
不过,能让大内总管郑和亲自出马,秘密处决一名低贱舞姬,这位主子非同小可。
只怕不是皇帝,就是皇后娘娘。
这场冬雪声势浩大,一时半会应该停不下来。
秀瑛嗓子被酸楚堵住,心悸得难以呼吸。
她大口地吸着冷气,眼角的热泪不断地往外涌,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大约一刻钟之后,雪积堆在身上,秀瑛浑身像被抽干了精髓般,无法站立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遭除了她的低声啜泣,就只剩不断飘落的冰雪。
秀瑛终于撑着身子站直,脚下一滑差点又摔倒在地。
地上已经白茫茫一片,她咬紧牙关扶着宫墙,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前挪动。
头一次,秀瑛意识到大内宫墙很长,宫里的夜很寒冷。
……
再有七八天,就是除夕之夜。
每到年底,朝廷各个部门特别繁忙,每个人恨不能多长出一双手来。
说白了,当下官员是严重不足。
这不,徐钦刚接到吏部通告,让他去接管通政司,任少使。
少使就是副司长。
他姥姥的,这算什么玩意儿?
嫌咱东宫詹事府里清闲了?
那是小爷办事效率高,纲举目张抓重点,什么事噼里啪啦一分配,大家分工协作,都提前完成了。
所以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官场职场都一个样,叫鞭打快牛。
躺平摸鱼混日子最好。
“詹事府不但是东宫事务,还要为朝廷议政论事,是陛下的御用…内阁,本人没有精力再涉及其它,请退回去吧。”
徐钦气不打一处来。
他拒绝在调任文书上签字,也就是不愿意到任。
少使是从三品衔。
怎么,升官了还不愿意干?
碰了一鼻子灰的吏部主簿,一脸懵逼。
可他又不便发作,只好灰头土脸地回去复命。
一个时辰之后,吏部尚书蹇义亲自登门。
他是徐钦的职场老师,只好客气地请他进来喝茶。
天官说出一大堆道理,唾沫横飞,说的是口干舌燥。
见徐钦还是不情不愿的样子,他最后竟掏出了杀手锏-皇帝手谕。
姜还是老的辣啊。
蹇义估计这事在徐钦那里不好办,他脑筋急转弯,来之前先去请了上谕。
这下徐钦撞到南墙,没辙了。
“老师,要晚辈兼顾也成,得把文渊阁七学子借给我用。”
徐钦想到了解缙,杨士奇这帮才子,纸上谈兵他们还是非常在行。
小爷我先当一个廉价的‘内阁首辅’过把瘾。
“哎哟贤侄哦,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文渊阁就设在太子麾下,而你又是东宫少詹事,跟太子打个招呼,比通过吏部办理手续,来得方便。”
这倒也是。
徐钦听罢点头称是,“那好吧老师,晚辈硬着头皮顶上去试一试。”
他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蹇义哭笑不得,用手指了指杰傲不训的徐钦,起身离去。
徐钦送到门口,恭送他上轿离开。
第二天早上,他如约来到皇外城,吏部大院隔壁的通政司衙门。
说起来,他是第一次来通政司,尚不知这衙门具体是干什么的。
刚进衙门官房,一名四旬年岁的官员,已在那等待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