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怀星虽看不到李万机那种程度,可好好的一座城沦为了废墟,尘烟滚滚里城民们蚂蚁搬家似的向着那座从地底不断升起的巨鼎移动,光是这已经足够使他头皮发麻了。
“一定是那个臭祭司做的。”梅怀星捏紧了拳头:“祭司有一个铃铛,只要他一晃那个铃铛,我的脑袋里就好像有铃声在响,就会不受控制地按照他说的去做,如果我想反抗,脑袋就会剧痛无比,好像要被撕坏掉。”
李万机道:“是控制神魂的东西。那只可怜的小猫要不好受了,他神魂破碎,偏偏碰上城里有个擅控神魂的家伙。”
“是为了通缉猫前辈吗?竟要做到这种地步?太丧心病狂了!”梅怀星不忍心再看地面,语气里带上了点恳求意味:“师父,你会出手的对吗?”
李万机道:“一座凡间的城池,也用得着我出手去管?”
“可是他们太可怜了!”
“你之前还骂他们搬弄是非愚蠢至极。”
“那也罪不至死!我想了想,觉得余兄说的有道理,生长在这里的人多是被历代舒雁城主教化成了这样,都说子女不和是父母无德,同样道理,民风不古也该怪城主无德。更何况,即使城主无德祭司阴损,城里也依然生活着沙门庙和大娘那样的人,如果换一个有德行的人来做城主,这里一定会恢复成几百年前古书里写的样子!”
“你是想要干涉一座城池的命运?”
“我、我没有,我只是没法坐视不理......我倒是想干涉,可我......”太无能为力了,什么都做不了......
“你可知天底下有多少荒诞之事,三界之大,在你没去过的地界存在着多少荒唐事,难道你都要一一去管?”
“......是,我不如师父见多识广,又平凡无能,管不了更管不尽天下不平之事,可现在我就在舒雁城,这么荒诞的行径就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难道要我当没看见一样坐视不理吗?那我和舒雁城主那样无德的人有什么区别?和祭司那样的怪物有什么区别?”梅怀星只恨自己不是修者,没有能力出手干涉!
说完他又觉得懊恼,低下头语无伦次:“对不起师父,我不该这样跟你说话,我太激动了,我也不是......我只是......只是恨自己无能无力,只是......想求你去帮帮他们。”
李万机安静地看着梅怀星。
李万机长得温和,永远是一副和善模样,如果不是他总会说些冷漠无情的话,被他这样注视着,会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梅怀星常常琢磨不透李万机,不懂他为何既温柔又冷酷。但他依然对李万机抱有希望。
只是这份希望终是落空了。
李万机移开视线:“我不管。”
“......”梅怀星神情黯然淡下。
又是咚的一声响动。
这一声来自院子。
被紫光护住唯一没有倒塌的房屋门被打开,余弃左肩上蹲着猫,脸色难看地走出来。
余弃真是服了。一连几天引气入体失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感觉,谁知刚进入状态不久,阻碍又来了,周围汇集而来的灵气刷地散掉了。
余弃第一反应是李万机在使绊子?
他含着怒意出门,却不想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是天翻地覆。
四周房屋倾斜,余弃错愕抬头,问悬在天上的那两人:“......什么情况?”
梅怀星扯了扯李万机的袖摆:“师父,我们下去说?”
李万机一挥手将他送了下去。
低落沮丧的梅怀星向余弃讲起自己在空中的所见。
说话间,大地又一次发生震颤,那口鼎又拔高了,三只黄金足徐徐从地底升起,不多时,一座完整的巨鼎完全展现在世人眼前。
这样的动静再一次把土地撕裂,且范围辐射的更广也更剧烈,上一波冲击中幸存未倒下的部分建筑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瓦砾抖落,在二次冲击中哀鸣般倒塌。舒雁城上有乌云笼罩,下有尘土飞扬,乌烟瘴气,只有夹在天地间的巨鼎底座三足下的火焰刺人眼目。
不怪火焰能越烧越旺,那些失了智鬼迷心窍爬上巨鼎的城民被烙得皮开肉绽,他们的血肉和油脂成了上好的催化剂。更有晃动中没抓紧浮雕的城民掉落下去,直接滚进鼎座,被大火瞬间吞噬。
全城塌陷,巨鼎立在城池中心,不用梅怀星再多赘叙,余弃也清楚地看到了一切。
这下余弃知道是什么阻碍自己引气了。
是怨气。
死在鼎里的人的怨气。
死去之人的怨气化成浓浓的黑烟飞窜,每一缕烟的最前端都是一个三分像人的鬼脸,难以量计的黑烟扭曲缠绕在一起,织就成一张鬼影幢幢的黑色大网,怨气冲天,一时间竟破坏了舒雁城原本的聚灵之态,使这里变成了废墟鬼蜮一般的存在。
余弃承认有被惊到:“......这是祭司做的?”
这么大的鼎?
这么重的怨气?
祭司能有这样的本事?
梅怀星提醒余弃:“祭司有铃铛,他一定是用铃铛控制逼迫的城民。”
引亡铃。
祭司在沙门庙时用过。
“我怎么觉得祭司没这么大的本事?”余弃从眼前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他跟祭司交过手,之所以打不过,是自己太弱,而非祭司很强。
城民们把生命献给巨鼎,必然是被引亡铃控制了,可眼前所见,引亡铃影响的范围并非一下子覆盖了全城,而是由内城向外城步步扩散的。目前内城已经全员沦陷,外城的百姓却还在惊慌失措的挣扎逃跑,余弃他们所在的偏僻地处,更是还未受到影响。
这巨鼎过于瘆人,从鼎口上升喷薄而出的怨气更加瘆人。就算舒雁城里所有的城民都被屠光了,也形成不了这种程度的怨气吧。在此之前,巨鼎应该已经吞吃过更多更多的人。
“我觉得这口鼎不是祭司的,如果祭司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那天在沙门庙能被我伤成那样?”余弃大胆推测,这是祭司借来的手段。
“不错,那口鼎确实不是祭司的,但不耽误他可以利用,纠结是不是他的很重要吗。”李万机飘飘然从天空落下。
余弃瞟了眼李万机,说:“正如一百斤的人举不起三百斤的石头,我不认为祭司能够无痛利用这么超标的法器,更何况他也受了伤,既要用引亡铃操控百姓,又要借用巨鼎,想必一定很吃力,只要找出祭司,把他杀掉不就完了。”
梅怀星的眼睛骤然亮起:“余兄!不愧是你!”
李万机笑着问余弃:“说得轻巧,可你打算怎么找到祭司?”
余弃心中有了数,李万机这是不打算管。
他皱了皱眉头。
眼下每多耽误一刻钟,就会多一个人死去,怨气会继续增加,没准祭司能靠此来弥补失去的力量,状态也会随之恢复。
李万机说:“我倒是有个提议。”
余弃和梅怀星同时看向他。
梅怀星的心提了起来,如果师父出手,这些城民就都能得救了。
李万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离开舒雁城。”
“......”梅怀星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万机。
余弃:“你不是说我的猫不能离开舒雁城吗?”
“没错,这小猫离开舒雁城注定活不了,可你又没有关系,你只要把他丢下不就好了,我可以带你们两个离开这里。”
李万机声音温和,余弃却听得一身恶寒:“你是想让我把猫丢了?”
“嗯哼。”李万机定定瞧着余弃。
“知道什么人最该死吗?”余弃冷厉道:“弃养宠物的人最该死。要么就别养,养了就养一辈子。让我抛弃小橘猫,能说出这种话,你真该死啊。”
梅怀星:“......”
怎么又要吵起来了?
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在这吵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