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衣的少年,一手拿着道经,坐在人工湖边垂钓。
湖水清澈,一眼便能见底。
秋风吹过,湖边枯叶飘落,在水面泛起涟漪。湖中的彩鲤便被惊动,双眼灵动,盘旋一周后再次静止。
“先生今日学堂中所讲,令学生受益颇多。”
刘怀安没有回头,却知道陈行舟已经来到身后。
陈行舟没有隐藏脚步声,几步走到其身旁的草地摊腿坐下。
一把从陈行舟手里夺过道经。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又是全新的内容。
不由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随口答道:“你总是这么说,我上课的时候也没见你去听过。”
刘怀安平静地捧着竹竿。
两人的关系其实比学生和老师还要亲密一点,刘怀安和陈行舟几乎是对方在宁河镇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
“其实先生的课,我都有听,只是先生不知道而已。”
刘怀安从怀里取出一本新的青皮书。
“先贤所言,大同世界是否真的可以实现?”
“没见过。”
刘怀安看到精彩处,内心也起了些许波澜。
就随口回了句:“那估计得人无欲,物无价,天地没有边界的时候。”
刘怀安扭头看了陈行舟一眼。
又看了看手里的道经。
索性闭上了嘴,专心去学习上面的真义。
其实有些东西,看多了也就显得无趣,总得听下来,过一段时间再去翻看,才会重新有所感觉。
陈行舟看书很快,不像刘怀安那般能细细品读。
合上道经后,反问道:“你不是八岁能读道经的神童吗?怎么还需要问我?”
刘怀安则是青涩的脸庞露出些许愁容,叹了口气:“我只是感叹世人皆苦。”
陈行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还没去修道,就开始有所感悟了?”
两人坐在湖边闲聊,平静的湖面刮起秋风,停息后却显得越发枯静。
刘怀安笑了笑:“先生,这是佛经里的话。”
“哦,也对。”
陈行舟道:“修道之人应该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刘怀安看着陈行舟有些发愣:“先生还真是……深藏不露。”
“你藏得多一点。与你认识这么久,才发现这其中的奥妙。”
陈行舟伸出手,放在了刘怀安面前。
陈行舟很穷。
因此需要打多份工,可刘家很富。
这叫劫富济贫。
叫共同富裕。
心中默念一遍,将刘怀安递过来的银票,心安理得的放在了怀中。
刘怀安又问道:“明日那名道士便会来刘府,先生觉得,这世间鬼神之说是否存在?”
陈行舟收了钱,自然也就不好再搪塞。
仔细想了想。
说道:“我没见过,不知道。当然见过了,就知道有没有了。”
刘怀安翻了个白眼。
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三张绣金的银票,递给了陈行舟。
陈行舟接过银票,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刘怀安则是与对方视线相交。
脸上多了几分庄重。
看这熟悉的表情,陈行舟猜到,肯定又是什么麻烦事了。
可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这双致富的小手。人还没说什么事,就把钱给收下了。
毕竟是三张金边银票,足够他买个别院,做点小生意,取上几房小妾,直接躺平安度余生了。
“我这一走,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学生知道先生所需。这钱足够实现先生宏愿了。余下的钱,就当作聘请小安的费用。”
“学生走后,小安就拜托先生了。”
刘怀安起身,给陈行舟行了一礼。
这一礼,陈行舟以前没见过,现在刘怀安如此作态,不禁皱眉。
他刚刚的手,好像太快了。
“好。”
陈行舟开口。
算是应下了。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老板,这小子到我手里,可就只有被压榨的份。”
陈行舟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早知道刘小安会到自己手底下。今天早上那碗羊奶,他一滴都不会给对方喝。
甚至,那两个铜板也不会出。
自己家的下人,帮主子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对,以后大冬天的,也不用自己亲自去买早餐了。
晚餐……
那小子都十岁了,总要学点手艺。等刘怀安走后,就把他送去伙房当学徒吧。
我一月的开销是十两银子。到时候给他个五两银子当薪资,应该足够伙食费了。届时又能省下五两银子。
小孩子拿那么多钱干什么?
“小安交给先生,学生也就放心了。”
刘怀安松了口气,又重新坐会木凳上,拿起一旁摆放着的竹竿。
盘算一番后,陈行舟也是点点头。
他已经开始体会到当地主的快乐了。
他终究是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前世的资本家最多就是压榨一下吸吸血,可如今他当了地主,却能让手底下的人交钱给他做事。
总归是这个世界的错。
天色渐暗。
刘怀安手中的竹竿始终不见鱼咬勾。
陈行舟坐在一旁,惬意地看着湖中的美景。
或是见到不远处的下人朝这边走来。刘欢安放下手中的竹竿。
“先生,该走了。”
“不急,天色还早。”
陈行舟不太想起来。
“先生,今日是家宴,没备先生的碗筷。”
陈行舟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我就知道,地主人家不会有半点人情味在。”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的刘怀安见状,也只能苦涩一笑。
陈行舟没走多远,一个半大的影子便悄然跟在了身后。
刘小安低着头,没有出声。
陈行舟停下脚步,瞥了一眼,也没去管他,自顾自地朝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宁河镇的夜晚,几乎已经没了人影。
地主的压榨,让人在见不到太阳的时候,总是没有出门的精力。
穿过空旷的大街,再绕上一圈,再拐进一条小巷,走上十八步,便是如今陈行舟的住处。
打开老旧的门锁,推开房门,肉眼可见就是陈行舟所有的家当。
仅一张床,一张木桌两个板凳而已。
连个生火做饭的灶台都没有。
陈行舟走到木桌旁坐下,转头看向门口,把脸沉了下来。
“进来吧。”
这三个字好像和刘老爷的声音一般无二。
年仅十岁的小安,从声音中却仿佛听到了野兽,黑夜的冷风吹得他发颤。
不自觉地缩了缩瘦小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