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安双眼陷入迷茫。
显然以他此刻的心智还难以理解陈行舟的话。
陈行舟并没有感到意外。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八岁读道经的。
出了学堂门口,年过半百的刘老爷就挤着笑脸迎了上来。
刘老爷枯瘦的脸庞早已没了当年干农活时候的坚韧,反而透着一股子猥琐的小老头气息。
身体也有些佝偻了,反倒是一双眼睛越发精明,看着陈行舟笑呵呵道:“陈先生今日所教,老汉我也是受益颇多啊!”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
刘老爷没有想到,自己蹉跎大半辈子才悟出的道理,眼前的陈行舟三言两语就讲了个明白。
刘老爷越发满意自己当初让陈行舟留在刘府教书的想法。
“刘老爷这话说的,我这都是些皮毛而已。”
陈行舟对待自己的金主,自然也是笑脸相迎。
“哦?”
刘老爷眼睛里透着精光,他没想到就这还只是皮毛。那倘若让陈行舟再教个几年数,自己家中这些小辈岂不都能成龙成凤?
成为大地主?
“刘老爷来找我,想必是有其它事吧?”
陈行舟反问道。
刘老爷点点头,示意两人移步到里间。
等两人重新落座,刘老爷让人沏茶后,才品着甘开口。
“先生想必也知道,我家那臭小子过两天就要去修道了。”
陈行舟点点头。
说是不心痛,那是不可能的。他有一大半的收入来源都是从刘怀安手底下薅来的。
人这一走,他的财主梦也不知道要延期多久。
刘老爷叹口气:“唉,我家里祖宗八辈全是农民,也不知哪座祖坟冒青烟,生了这么一个宝葫芦。”
“先生你说说看,这世间可有八岁就能自个看道经的孩子?”
陈行舟想了想。
带插图的道经,他都是第一次见。
随即摇了摇头。
刘老爷眼里闪着光:“我老刘这大半辈子打下的家业,本来想传给这小子。以这臭小子的天赋,打理好家业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
刘老爷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靠在椅背上,长吸了口气。
时候看向陈行舟:“不瞒先生,从这小子八岁的时候拿起纸书的那一刻,我老汉就知道了,他不应该是我刘家的种!”
“我老刘家往上数八辈全是农民,不可能生出一个读书人!”
刘老爷直直的看着陈行舟。
陈行舟张了张嘴。
这刘老爷还真是直率,这种事情也能告诉他一个外人?
这种事情他知道了真的好吗?
“咳咳。”陈行舟咳嗽两声,想要解除这尴尬的气氛:“刘老爷您也别多想。”
“容不得我老汉不多想啊!”
刘老爷瘦小的脸上露出愁容。
“先生是个明白人,我老汉是农民出声,对子嗣方面也没个数,总想着生得越多越好,这不知不觉啊,就生了十三个。”
“生的多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不满先生所言,就我打下的这点基业,在宁河镇还过得去。可将来落到了我家里这些个臭小子身上,可就有些不够分了。”
“现在他们都还小,可再长大些呢?我老刘吃了半辈子苦,总是见不了孩子挨饿受冻。”
刘老爷眼中泛着精光,又是戴着期待,看向陈行舟。
陈行舟这时候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一个八岁能读道经的刘怀安,让老地主起了更多的心思。
不再满足于宁河镇了。
陈行舟被刘老爷盯着,身上没有感觉不自在,只是心中暗暗思忖。
老刘家现在在宁河镇的地位,就是土皇帝。官府都要看老刘脸色的主。
可一旦出了宁河县,到了更广阔的天地,那就是野鸡进了凤凰城。
更是会有更多的变故。
老刘家这颗大树还能立多久,那可就说不定了。
但如果只在宁河镇当一个土地主,刘家的家业必定要落在刘怀安身上。
他陈行舟便能吃刘家一辈子。
“陈先生?我家怀安可有武曲星之命?”
见陈行舟不开口,刘老爷追问道。
陈行舟皱了皱眉。
他知道刘老爷为什么这个时候让刘怀安出去修道了。
“刘老爷,如今大周还是大周,但西北却已经不是大周的西北。纵使怀安有才,也需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刘老爷听出了陈行舟话里的意思。
脸上浮现轻松怅然之意。
重新端起茶碗就聊起了家常。
“唉,想起几十年前,大周还是一片安宁,没想到到了老汉我这一辈,就开始乱了。”
“现在到处打来打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听说这叛军已经打到了渭河,占了咱这西北大半。”
“陈先生,你觉得这叛军什么时候打到这宁河镇,需不需要先准备一下?”
刘老爷像是和一个老伴唠嗑。
“嗯,这倒是个问题。”陈行舟想了一下,说道:“宁河镇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小镇,楚军号称仁义之师,应该不会过多关注。”
“不过刘老爷你还是需要抱有大出血的打算。”
刘老爷点点头。
对于陈行舟的话,他是认同的。
当然,自家的东西要送人,说是不肉疼是不可能的。
“也对,不过届时官府的军队要是打回来,质问起来,我老汉该怎么对付?”
陈行舟喝了口茶。
这老地主果然肚子里都是心眼子。
眯着眼睛笑道:“刘老爷,只要刘家不出宁河镇,天大的事情也压不倒老刘家这颗大树。”
刘老爷又问道:“那先生觉得这楚军和官府,哪家能打赢?”
“刘老爷说笑了。”
陈行舟摆了摆手,轻松惬意:“打仗的事情,我哪里懂?”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直到刘老爷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从怀里掏出一颗金豆子。
放在桌面上:“那臭小子就快走了,陈先生还是去看看。毕竟他可是叫还你一声先生。”
陈行舟点点头,起身拿起金豆离开。
见状,刘老爷脸上的笑容更盛。
连忙站起身来,笑呵呵走上前:“陈先生,我老汉送你,送你……”
两人出了门口,刘老爷还在推脱。
等到了陈行舟走远。
这才重新坐会椅子上,目光看着门口,像是老僧入定,呆立许久。
“那臭小子八岁读道经,天资之高,整个宁河镇也没人敢做他老师,可他却愿意唤你一声先生。”
“你既然做了他的先生,就应当想着他好才对呀!”
“这读书人的肚子里,装的果真都是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