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照顾钟娘子的人是她表妹,且有贪财懒惰的毛病,夏姑姑才能悄无声息的用神仙子留下的药方,调换钟娘子的安胎药,侥幸救安武公主的性命。”长平帝闻言,眼中的茫然更甚,如同忽然遭遇变故的稚子似的看向清河郡王。清河郡王在清河郡王世子的搀扶下起身,沉声问道,“夏姑姑是如何肯定,新雪是因为神仙子的药方,在钟娘子的肚子中从郎君变成女郎,而非本来就是女子?”内监的体力已经在之前的挣扎和哭嚎中耗费大半,声音逐渐变得沉闷,“夏姑姑说,只有服神仙子留下的药方,在母亲腹中假转阴阳的人,才会在开始恢复性别却没彻底恢复性别的时候雌雄莫辩,既能与女郎无异,也可以毫无破绽的装扮成郎君。”正借跪地的姿势憋眼泪的纪新雪闻言,心中只剩下服气。第131章 清河郡王忽然暴呵,“你可知欺君之罪,该如何论处?”内监被吓得的打了个哆嗦,哽咽着开口,“按照夏姑姑所说,安武公主会从十六岁开始逐渐变回原本的性别。陛下找人查看,就能知道夏姑姑有没有说谎。”“查看?”长平帝抓住重点,目光在纪新雪漆黑的头顶划过,落在宗室和朝臣身上,似乎正在犹豫让谁查看。清河郡王妃感受到长平帝的视线,示意身侧的人扶她起身,“无论他口中的夏姑姑是真是假,这件事都不该怪罪在安武身上。我刚才见安武惊得将茶盏扣在身上,不如先让人带他下去更衣,免得着凉。”长平帝点头,沉默的看着清河郡王妃吩咐心腹嬷嬷带始终低着头的纪新雪离开大殿。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清河郡王世子接连问内监数个问题。如夏姑姑为什么能得到神仙子的药方、药方的具体内容……夏姑姑当年是如何瞒天过海,让钟娘子吃下神仙子的药。仿佛要将当年之事的所有细枝末节都挖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内监还能支支吾吾的答上清河郡王世子的问题。神仙子的药方并非刚开始的时候就在夏姑姑手中,因为之前有幸得到神仙子信任的人皆被新帝厌恶,或是处死或是关入牢狱,药方才辗转到夏姑姑手中。随着清河郡王世子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内监给出的答案逐渐统一。夏姑姑的遗书中没有附带药方,所以他不知道药方的具体内容。夏姑姑的遗书中只说是因为贪财又懒惰的表妹,才能成功调换钟娘子的保胎药,没有说明具体的细节。夏姑姑的遗书中……总之,他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事都尽数道出。但凡是他没有提及的事,皆没被夏姑姑写在遗书中,他也不知道。再次听到以‘夏姑姑的遗书’为开头的话,清河郡王世子略显不耐的打断内监的解释,“夏姑姑的遗书在何处?”内监猛地抬起头与清河郡王世子对视,颤抖的嘴唇完全失去血色,发出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虚弱,再也不复之前的清亮。“夏姑姑的遗书?”他的双手从胸口摸到袖口,又顺着腰间摸到靴子,脸上的慌乱越来越浓,“我,不,奴明明将遗书放在……啊!”内监茫然的眼睛忽然恢复神采,“奴急着将这件事告诉陛下,没顾得上遗书,遗书还在夏姑姑房中!”惊蛰躬身朝上首的长平帝行礼,亲自去取遗书。清河郡王妃的心腹嬷嬷与惊蛰在大殿门口相遇,主动停下脚步让惊蛰先过。她同手同脚的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内监身边跪下,脸上的紧张几乎化为实质,“安武……殿下没被烫伤,奴自作主张,让宫人去寻灵王的旧衣给殿下。”话音还没彻底落下,寂静的大殿中立刻响起数道粗重的吸气声。没有爵位的皇子和皇女皆称殿下,是前朝惯用的称呼。在本朝,无论有封号,还是没有封号的公主,都会被称呼为公主。如怀安公主、宝鼎公主身边亲近的人,只会称呼其为公主,不会每次都带着封号称呼。七公主、八公主和十公主也是公主。有爵位的皇子直接以爵位称呼。没有爵位的皇子称殿下或直接以排行称呼。如九皇子,虽然已经被过继给舒王,但苏太后宫中仍有人称呼其为九皇子,苏太妃从未因此有过不满。连朝臣和朝臣家眷都能明白的道理,宗室族长夫人的心腹嬷嬷更不可能不知道。清河郡王妃的心腹嬷嬷,十有八九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安武公主,所以才唤殿下。况且清河郡王妃的心腹嬷嬷不仅称安武公主为‘殿下’,还特意提起让宫人去寻灵王的旧衣给安武公主。灵王和安武公主皆没有出宫开府,从安福宫到两人的寝宫,几乎没有远近之分。别说是公主,只要稍微宽裕些的人家,都不会让女郎穿兄长的旧衣。清河郡王妃的心腹嬷嬷已经在短短两句话之间,委婉的告诉所有人安武公主的性别。清河郡王世子眼中浮现恰到好处的惊讶,主动对长平帝道,“我去看看小五。”长平帝眉宇间皆是犹豫,半晌后才哑声道,“劳烦叔父。”清河郡王世子摇头,径直朝殿外走去。殿内再次陷入难以言喻的寂静。长平帝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苦恼,又像身心俱疲再也没心思在乎寿辰。苏太后和苏太妃只管时不时的抬起手帕抹泪,完全不在意下方朝臣和朝臣家眷的动静。张思仪危襟正坐,目光牢牢的锁定在纪新雪留下的团扇。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没有在今日告病。不仅不远处的张家人时不时的看向他,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坐在最前方的众多老狐狸,也时不时的打量坐在安武公主席位处的张思仪和颜梦,试图根据他们的表现做出些判断。即使清河郡王世子还没回来,朝臣们也能肯定。安武公主是皇子。朝臣们反复在心中默念这句话,眼中的遗憾和懊悔越来越浓。如果在焱光朝得知这个消息,他们进能要挟嘉王,退可以向焱光帝讨赏。在长平帝刚登基,还没坐稳皇位的时候,这个秘密甚至能威胁到长平帝的皇位和身家性命。可惜……如今是长平八年。清河郡王世子回来之前,去寻夏姑姑遗书的惊蛰先气喘吁吁的回到大殿。“为夏姑姑收尸的人没留意落在地上的遗书,奴找过去的时候,遗书已经被污水浸湿,无法再分辨字迹。”答话的同时,惊蛰高高举起手中瘫软成一团的信纸。长平帝和朝臣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清河郡王世子大步走进殿中。他无视身上的目光,径直停在长平帝身侧,俯在长平帝耳边道,“安武在外面,他要亲耳听北疆大捷的消息。”长平帝眼中期待夹杂着抗拒的情绪陡然僵住,干脆面无表情的与清河郡王世子对视。清河郡王世子见长平帝不肯应声,催促道,“北疆是如何大捷?凤郎和屿有没有受伤,阿不罕冰怎么样。”长平帝冷笑着推开清河郡王世子,起身面对朝臣时,嘴角的冷笑已经变成愤怒。他指着跪伏在大殿正中央的内监道,“将他押入金吾卫牢狱仔细审问,所有牵连者皆不必上报直接抓捕,定要在五日、三日之内,查清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莫岣沉声应是,刚迈出半步,就见宣威郡主跑向内监,亲自将人抓走。长平帝的怒火丝毫未因为内监被带走减少。他目光依次看向殿中的所有朝臣,仿佛被彻底激怒的雄狮,身上的气势越来越骇人。吓得朝臣连目光都不敢在长平帝身上久留,生怕会引起长平帝的注意,被当成出气口。原本认定突然出现的内监和所谓夏姑姑、神仙子暗自留下的药方都是长平帝自导自演的朝臣,忽然对原本的想法产生怀疑。难道……内监刚才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否则如何解释安武公主以男子之身做女子装扮十几年,从未被人看出破绽,还在长平四年到长平八年牢牢霸占‘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头。穿皇子常服时,却与二十年前的长平帝几乎一模一样。本朝民风开放,女子贪图方便穿男装出行的事并不少见。大多数人即使从头到脚都是男子的衣物和配饰,故意以男子的习惯与人交流,也会被人在瞬息之间看出与男子的不同。扪心自问,除安武公主之外,再也没有人能被称作雌雄莫辩,做到‘女装美艳雍容,男装舒朗清绝。’所以他们很难不怀疑神仙子暗自留下的药方,是否真实存在。随着安武公主的性别牵扯出越来越多内情,朝臣们更不愿意贸然开口做出头鸟。皆死死的低着头,恨不得能将头埋在桌案下面。“北疆八百里加急!”殿内的气氛紧绷到极致时,外面忽然传来嘶吼。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长平帝身上的朝臣,皆被浑厚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大殿门口。身着残甲的士兵如同疾风似的刮如殿内,直到被迎上来的莫岣拦住,才猛地朝上首的长平帝跪下,“陛下!北疆大捷!”只是听这句话,朝臣们便仿佛身临其境的在北疆感受到压抑许久后终于等来的畅快。纪新雪顶着用手揉红的眼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未免过于兴奋被朝臣发现不对劲,他只能低头盯着脚尖,恨不得能像兔子似的将两只耳朵竖起来,生怕错过半个字。长平帝眼中找不到宣泄途径的怒火立刻变成惊喜,他以双手撑住御案,目光定定的望着风尘仆仆的士兵,“说!”“五日前,突厥和联军突然攻打盐州长城,顺着盐州长城的缺口攻入白池。襄临郡王亲自带人从中军大营赶回白池抵抗异族联军,以十万人拖住三十万异族联军!”说到这里,日夜不停赶回长安报信的关内军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只能靠脖颈上的手支撑身体,才没倒在地上。朝臣们急得连声催促,司徒甚至端着面前的茶水,亲自送到关内军的嘴边,“歇口气,挑要紧的事说。”眼见手中的人眼睛上挑,激动的快要昏厥过去,莫岣默默用另一只手抓住司徒,阻止司徒继续靠近报信的关内军。过了好半天,报信的关内军才中气十足的再次开口。“灵王率领八万关内军及时赶到白池支援,将越过长城的异族联军尽数留在虞朝,共同击杀敌军二十二万人,俘虏八万人。”朝臣们纷纷起身,眼角眉梢皆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惊喜。只要是经历过战争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大捷有不同程度的水分。击杀三人说是击杀六人,只能叫鼓舞士气,甚至称不上谎报军情。击杀三人说是击杀百人,是故布迷阵,震慑强敌。战场真正的伤亡,只有皇帝和少部分权臣知道。唯独某项记载,永远不会作假。‘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