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走在回去的路上,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以及万历最后给他说的那些话。
能在宫中混出名堂的人,没有一个简单角色,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他回到了内官监的门口,看着大门上挂着的那个硕大牌匾,仔细琢磨着。
“不要想着死者为大,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死的是张大受,这话的意思......”
张诚很快就琢磨出万历这话的意思。
死人,也有错。
或许,死人必须错。
“看来,皇爷这是对冯保不满了,说不定,此事背后还有皇爷的影子。这样也好,不然一直挡着路,也不是一回事。”
张诚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面前的内官监,意气风发。
没有人愿意屈居人下,尤其是他们这些人。
在宫中,屈居人下往往意味着屈辱,往往意味着生不如死。
张诚体会过那种生活,他曾经发过誓,一定要改变这种情况。
虽然之前也做过不少努力,但最终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内官监太监。
而现在,光明大道就摆在眼前,他必须要抓住。
“暂理东厂提督吗?”张诚轻蔑一笑,旋即踏入了内官监的大门。
先前的惶恐已经彻底消失,此时的他渐入佳境,渐渐接受了自己成为东厂提督。
往日的龌龊今日尽数烟消云散,迎接他的是光明的未来。
没有人会把手中的利益交出去,更别说是东厂提督这种位高权重的存在,张诚自然也是如此,回想起当年入宫时的屈辱,张诚握紧了拳头,也握紧了权势。
他要彻底成为东厂提督,而不是暂理。
“恭迎厂公!”
内官监的大小太监,跪在院子中,看着走进来的张诚,迎头就拜,拜见声直插云霄。
张诚看着眼前这些人手,意气风发。
对于张诚来说,当务之急是掌控东厂。
东厂中的很多地方,都是冯保的人,若是不把这些人换下去,他不放心。
他也认为,这正是万历所要看到的。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行动,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带着数不清的礼物,前来拜见新任厂公。
从有了东厂之后,锦衣卫就失去了之前的权势,一直受到东厂节制。
刘守有可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他是出了名的有奶便是娘。
冯保当厂公时,他就巴结冯保,现在换成了张诚,那他就巴结张诚。
当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刘守有的家产还算不少,买的礼物都是价值不凡的东西,很多东西之前张诚甚至都没有见过。
当张诚看到刘守有这个曾经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谄媚的献给自己曾经买不起的东西时,内心再一次转变。
权力,便是如此,甜如蜜糖。
他要死死的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刘守有走后不久,万历就差人送来了东厂厂公的行头。
送东西的人,正是太后身边的那个老宦官陈礼。
内官监的院子中,陈礼把所有的东西交给了张诚。
“在下拜见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陈礼笑呵呵的向着张诚躬身拜见。
张诚知道陈礼背后是谁,于是也连忙躬身回礼,同时道:“公公见外了,以后少不得要公公在太后面前美言,在宫中行事,当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
“哈哈,极是极是!”陈礼笑道。
这个陈礼之前和冯保不合,一是因为太后身边太多人都是冯保的人,分走了他的权力,二是因为冯保仗着太后的看重,对他百般打压。
现在看张诚起来,正是翻身的好机会,他自然要巴结。
寒暄的差不多,陈礼把张诚拉到一旁,悄咪咪的劝告:“公公,这有些事情,杂家还是要先说一下,这个张鲸是皇爷的人,陈增也是皇爷的人,先前的时候,陈增还悄咪咪的替皇爷出了一趟宫。还有,张鲸打死张大受的时候,皇爷还去了,那时皇爷只是骂了几句张鲸!”
陈礼明白,想要拉近和张诚的距离,就要掏些干货出来。
张诚瞬间明白过来,朝着陈礼拱拱手,道:“多谢相告,以后,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招呼!”
张诚也需要陈礼时刻关注太后的动向,故此受下了这个人情。
“极是,极是。杂家也该回去复命了,告辞,勿送!”陈礼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送走了陈礼后,张诚回到了自己的厅堂。
此时,内官监所有太监宦官齐聚一堂,恭贺着张诚。
热闹非凡。
张诚细细的打量着他们,构思着自己在东厂的班底。
很快,他就想好了一切。
就在他准备将这些人写下来呈送万历时,忽然想到了万历今天的那些话。
他能当东厂厂公,全靠万历支持,万历能让他上去,也能让他下来。
冯保如此嚣张,不也成了落汤鸡。
得意,不能忘形;嚣张,不可猖狂。
稍作沉思,他拿着厂公的身份明证,带着几个随从,去了锦衣卫的诏狱。
如今,张鲸和陈增两人就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中。
......
“张兄啊,好久不见!”
张诚站在关押着张鲸的牢房外面,朝着张鲸拱了拱手。
张鲸一脸诧异,非常纳闷:“你怎么来了?你不在内官监好好的当差,怎么来诏狱了?莫非,你也被抓进来了?这个冯保,简直是疯了!”
站在张诚身后的随从却道:“这位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
张鲸一愣,疑惑在脸上蔓延。
旋即,一声惊讶:“什么?你成了东厂厂公?这怎么可能?!”
张鲸如弹簧一般,从地上弹起来,趴在牢房门上,惊诧的看着张诚。
张诚指了指身后的随从,以及恭敬的诏狱牢头,道:“这怎么不可能!”
“厂公前来未能远迎,还请赎罪!”
远处,刘守有的声音飘了过来。
张鲸看着刘守有对张诚的态度,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好久之后,他这才接受了张诚成了东厂提督的事实。
他心里及其不舒服,他和张诚有些交情,当年和张诚没有多大的差距,现在人家成了高高在上的东厂提督,而自己却是阶下之囚,瞬间灰心丧气。
一旁的陈增也认识张诚,见人家显赫至此,也不停地叹着气,摇着头。
张诚看出了他们的变化,屏退了众人后,拿着钥匙走进了牢房。
就在两人疑惑之时,张诚开口了:“两位,我这个东厂提督只是暂理的身份,而且,之所以会成为东厂提督,和你们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此话怎讲?!”张鲸问道。
张诚解释道:“你们两个打死了张大受,此事惊动了太后,冯保作为宫中大档头,出了此事,被太后治了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剥去了东厂提督的官职。此时,皇爷建言,由我暂理东厂提督,彻查此事。当时,皇爷说,不要想着死者为大,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张鲸和陈增对视一眼,两人此时有些懵住了,竟然没理解万历这话的意思。
张诚也是耐心,小声把这含义讲了一遍:“二位,你们想,不要想着死者为大,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不能因为他死了,就没有责任......”
张鲸和陈增恍然大悟。
明白过来后,张鲸立刻跪在地上,朝着皇宫方向连连磕头,痛哭流涕。
“皇爷恩重如山,奴婢,奴婢,无以为报......”
陈增也是这样。
......
当天晚上,张诚写了一封《张大受、张鲸与陈增互殴一案简要》的奏疏,提交万历。
张诚很明白,这事最牵动着李太后的心,必须要让李太后安心。
所以,此事只能是偶发案件,也只能是一时失手。
“互殴”就为此事定性,这事只是他们三人之间因为某种私事而一时兴起的斗殴,不针对其他人,只存在于他们三人中间,危害性极为有限。
作为东厂提督,是可以单独面见万历的。
但今天晚上,万历并没有睡在乾清宫的房间,而是睡在了李太后这。
在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李太后是不允许万历回去睡觉的。
深夜想要拜见皇帝,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可今晚上是陈礼当值,于是他就冒险把此事通知给了李太后。
李太后还没就寝,陪着万历在厢房读书。
当李太后知道这事后,就让陈礼把张诚叫到了大殿。
大殿中,张诚向高坐上位的万历和李太后行礼之后,把《张大受、张鲸与陈增互殴一案简要》取了出来,交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陈礼。
陈礼急忙交给了李太后。
看着这本奏疏上的内容,李太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把奏疏交给了万历后,李太后看向张诚:“看来皇帝说的不错,你果真是一个能力出众,忠诚老实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错,不错。
不过,这个张大受实在嚣张,欠陈增的银子不还不说,还仗着势大欺压人家,甚至都把人家逼得出宫躲了一阵,就这还没躲过去,依旧被张大受打了一顿,这种恶奴,真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