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缉拿问罪

海瑞身上的官职有总督湖广军政,加上便宜行使之权,便足以调动周围军队。

江陵乃是荆州府的府治,这里有两支军队驻扎,一是位于城西的荆州卫,一是位于城南的荆州右卫。

湖广承平日久多年不见战争,这也造成了当地军队文恬武嬉之景不断,吃空饷的情况也非常严重,那些卫所士兵的土地也大多被上官或者当地的士绅豪取巧夺。

可这两个卫所之中,仍然有一些士兵。算不上精兵,用来对付这些士绅再合适不过。

有一句话说得好,反腐需要证据,平叛只需要名单。

“既然他们敢造反,那就是公然挑衅朝廷的底线,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海瑞站了起来,脸色阴冷,他看向知县罗淼,“让荆州卫、荆州右卫指挥使过来。”

“大人,难道咱们真的要动兵吗?那些人可都是士绅读书人啊,一旦咱们真的动兵,恐怕会被天下人千夫所指。”罗淼的脸上满是担忧。

一旁的刘一儒也是如此,他焦急的劝道:“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动用兵马,一旦动用兵马,那么局面就无法彻底收场,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将会是全天下的罪人。”

就连站在一旁的张诚都有些惊讶,海瑞竟然敢在这个多事之秋采用军队来镇压那些读书人,这在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毕竟镇压读书人和镇压乱民完全是两件事。

海瑞也有自己的想法,读书人当然要收拾,可在收拾他们之前必须要逼他们一些,要让他们明白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然而军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海瑞的心里很清楚,荆州卫的这些兵马根本不堪大用,他们和普通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有可能更穷。

这些人算不上兵,只能称作披着士兵名头的农民,让他们来只是用兵马这个名头来压一压那些读书人,迫使他们就范。

当年海瑞在南直隶推广清丈田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当地的那些士绅不仅把目光放在了普通百姓身上,就连那些卫所士兵也一样毫不放过,那些卫所士兵手中的土地也被士绅豪取巧夺。

卫所的那些军官们大多是世袭,在当地和那些士绅之间也有着很深的关系,他们相互勾结,不断的侵占着普通士兵手中的土地。

这次海瑞来,他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那些普通百姓,他甚至还想将那些本应该属于卫所士兵的军田也一并清丈出来。

他的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改革军屯。

大明立国之初,朱元璋建立卫所制,刚开始的那些年,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方法,随着时间的更替,卫所制也逐渐败坏,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恶政。

各地的那些卫所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可他们的土地却还被卫所占着,然而这些土地并不会上税,产出的那些粮食也进了士绅或者卫所军官的腰包。

普通的卫所士兵和那些贫困的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土地耕种。

想要彻底的推行这项政策,那么就必须要让为卫所和士兵处于对立状态,先打破他们之间的联系,然后再浑水摸鱼,插手进去。

如果可以的话,那些普通士兵最好还是改为民籍,而不是军户。成为民籍,再加上摊丁入亩的政策,势必会为朝廷带来一大项收入。

此时的海瑞就是在布局,一上来先给他们施加强大的压力,抱着不死不休的架势,硬逼着他们。

将他们逼到即将崩溃之时,再给他们一个甜头,他们就会顺服很多。

“全天下的罪人又如何?既然他们要造反,那么就应该提兵绞杀,让荆州两卫的卫指挥使过来。”海瑞再次大喝。

知县罗淼一脸无奈,实在执拗不过,只能去找。

没过多久,两个大肚便便的中年人来到了海瑞面前。

“下官荆州卫指挥使左如意,见过大人!”

“在下荆州右卫指挥使梁富,见过大人。”

海瑞认真的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富贵的中年人,他们哪里还有一丁点军人的样子,手上戴着金戒指,身上穿着绫罗绸缎,恨不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挂在身上,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突然暴富的土豪,而不是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

想想也能明白,他们麾下的那些士兵大多成了他家的佃户,又怎么可能没有钱呢?

对于他们两个人的样子,海瑞并不意外。

“现在本官命令你们,回去提点兵马,封锁城池,缉拿凶手,镇压叛乱!”海瑞冷声说道。

“这,江陵城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叛乱呢?”左如意一脸纳闷。

“是啊是啊,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叛乱。”梁富也这样说。

如今的江陵城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比谁都清楚,之所以这样装糊涂,其根本目的就是不想按照海瑞所说的那样去做。

他们不愿意得罪士绅,每一个士绅在地方上都有着不小的能量,他们这些人,生于江陵,长于江陵,活于江陵,海瑞不可能一直在这边当官,某一天海瑞调走,那么他们该怎么面对当地的那些士绅呢?

派兵镇压那是不可能的,海瑞的命令又不能武逆,最好的方法就是装糊涂。

“如果你们就这样装糊涂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可以以违抗军令为由,直接将你们拿下。当然,你们也可以用各种借口拒绝。”

海瑞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变得低沉。

梁富和左如意慌了,眼前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子,拿下他们易如反掌。

海瑞冷冷的看着他们,眼睛当中满是锋芒。

这两个人身上冷汗齐流,慌慌张张。

他们也想反抗,可海瑞的名声不是盖的,加上现在海瑞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一个不好,就是牢狱之灾啊。

最终还是被海瑞身上那强大的气场所压迫,规规矩矩的领下的这个命令。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们就赶紧去吧,尽快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海瑞冷声道。

“是是是,我们一定,我们一定!”

随后,他们如飞一样跑了出去。

久不言语的张诚,忽然笑了笑,说道:“海大人,缉拿一个罪犯又何必用得着他们?只需要咱家轻轻的动根手指头就能将他拿到跟前,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看书溂

海瑞笑而不语,这里面的原因,自然不会说出来。

……

程石在城外有处庄园,距离江陵城并没有多远,附近山清水秀,环境优美,每年春夏他总会搬出城,住在乡下,散散心,赏赏景,游玩游玩

每次回到庄园,他总会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可是今天,他却并没有多少开心,当涌上脑门的热血回流之后,当时的怒火消散不少,后怕,涌上心头。

坐在书房中的他开始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王麻子戳死,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为什么会那么迫不及待?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很多人看到了他行凶。

回过神来之后,他知道自己可能躲不过去了,如果还是往常那样,随便从名下的那些奴仆当中拉出来一个顶缸,就能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可是现在坐在城中的那人成了海瑞。

想要在这位面前糊弄过关,可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这个该死的王麻子,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如果他不说那些话的话,我也不会下如此重手,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房间之中的程石,越来越后怕,可是,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认为那是他自己的错误。

他想到了跑,有着举人身份,出门不需要路引,逃跑很方便,可他害怕海瑞发下海捕文书,他更害怕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烟消云散。

就在他心惊胆战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下人急匆匆地拍响了房门,同时不断的大喊:“老爷不好了,有官兵冲进来说要缉拿你。”

“官兵?!”

程石慌张的站起,脸色煞白。

“完了,完了,完了!”

说话间,梁富和左如意带着士兵,冲进了后院,押着几个奴仆,来到了书房门口。

“程老爷,出来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梁富站在书房门口,冷声道。

“梁富?”

书房中的程石看到了梁富,他瞬间将其认了出来。

他们可是老熟人了,这么多年里,两人狼狈为奸,不断欺压卫所士兵。

“怎么是你?”程石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又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多了一些侥幸。

他和梁富关系不错,今天来的人是梁富,会不会有机会摆平这事?

千寻思考,程石走出书房,来到了梁富面前。

“别来无恙啊?!”朝着梁富拱拱手,程石一脸笑容的说道,看起来非常洒脱以及随意。

梁富冷哼道:“别套近乎,你犯事了,奉长官之命,前来缉拿你。”

程石似乎看不清事情,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始和梁富套起了近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书房说话,去书房说话。”

“程老爷,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这里说罢。”梁富无动于衷。

见梁富如此,程石还以为是自己不够意思,于是凑到梁富耳边,悄咪咪的说道:“只要能摆平这些事,你开个数。”

梁富严词拒绝:“程老爷,你我并无交情,何必如此?将他拿下!”

身后的随从一下子涌了过去,将程石拿下。

程石瞬间变了脸色,大骂:“你个苟东西,吃了我那么多的好处,现在翻脸不认人?我告诉你,我要是进去了,你也别想好过,你干过的那些破事,我全给你抖出来。”

梁富惶恐之际,忙喊:“给我赌住他的嘴,堵住他的嘴。”

片刻之后,梁富押着程石朝着江陵而去。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前来围观的百姓数不胜数。

这些百姓站在路边,稀奇的看着。

一边看一边议论:“真是稀奇,举人老爷都被抓了。”

“那谁知道,不过,也该抓。”

“就是,该抓。”

消息传的很快,当梁富带着程石回到江陵时,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陵城。

这下子,让那些士绅们更加惶恐。

不过,更让他们愤怒的是,抓人的竟然是梁富和左如意及其麾下。

这两人及其麾下平时和士绅们牵扯很深,现在却捉拿程石,给他们一种背叛了他们的感觉,这让他们极为不满。

而这,正是海瑞所要的。

梁富和左如意把程石带回去后,海瑞没有急着让他们两个将程石押入大牢,而是让梁富和左如意押着程石在城中游街示众,好好的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城中围观的士绅很少,大多都是一些百姓,纷纷围在街边看着稀奇。

听说此事的士绅们被气的牙根子痒痒,对海瑞恨之入骨。

再怎么说,程石都是读书人,再怎么说,也要维护读书人的体面。这种做法,算是什么?

这一刻,读书人的面子,被海瑞尽数踩碎。

海瑞可不仅仅只抓一个程石,那些闹得最欢的读书人,也要缉拿。

海瑞把张诚给他的名单,交给了梁富和左如意,让他们前去抓人。

东厂的名单上,记录的都是一些顽固分子,这些人,都是江陵的大族富户,必须要好好处理。

处理了他们,那他们的土地,就能养活更多的百姓。

江陵的乱象在五天之后,终于传到了朝廷。

内阁之中,张居正看着湖广道巡按御史的弹劾奏疏,气的他脸色铁青。

“这个海瑞,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想要干什么?怎么走到哪?哪里就不太平?他想要干什么?!”张居正拍着桌子,怒气冲冲的骂道。

张居正本来的意思,是想让海瑞过去压一压那些闹事的士绅,本想着,有刘一儒在那牵扯着,就算海瑞胡来,也能有所收敛,万万没想到,刘一儒就像一个摆设,屁用没有不说,还任由海瑞在那里胡作非为,事情越闹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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