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镇。
平安镇的意思是平和安定,只有平和安定,百姓才可以安居乐业,城市才会欣欣向荣。
平和安宁,这是居住在任何地方的人们最基本的愿望,而这一点,恰恰又是最难做到的。
试想,哪里没有强盗,哪里没有欺压?
恃强凌弱或者以权势压人,这在任何地方都难以避免。
可是在平安镇,这种现象绝对没有。
这里的人,都是平等的,人与人之间,也绝没有那种我比你高出一等的想法。
可是,平安镇以前并不平安,人们将它取名“平安”,只是怀着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
因为那时候,这里是强盗和土匪的老窝,每天都有厮杀,每天都有流血,肥沃的土地一年四季颗粒无收。
那时候,这里的人们过的,是一种饥与饿相交织的日子,那时候,能吃上一顿白米饭,是许多人一生的愿望……都说冥冥中的一切都有安排,平安镇真的变成了一个平和安定的地方。
使土匪窝变成人们安居乐业的乐园的,全是因为郭风。
在平安镇百姓的眼里,郭风不是人,而是神,一个赐福的神。
郭风的到来,好像是一夜间的事情,所有的土匪和强盗不见了,每一天的厮杀和流血也不见了。
那一年,郭风才十九岁。
十九岁的郭风,在平安镇百姓的眼里,只是一个陌生的外来客。
当他们知道他就是赶走强盗和土匪,使他们安居乐业的英雄时,郭风已经三十八岁了。
三十八岁的郭风还是光棍一条,他仍旧住在一间很矮的用三两银子买下的小房子里。
平安镇的百姓如梦初醒,全镇的人用热烈的方式接纳了郭风。
这时候,平安镇已经由一个只有五百八十人的小镇变成了一万二千零十八个人的大城镇了。
他们安居乐业了十九年,有的已经繁衍了后代,他们才知道带给他们幸福的人竟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光棍汉。
想想以往的生活,看看今天的日子,一位年纪已有一百零七岁的老人说:
“他为我们带来了幸福,我们却一直亏待他,他能原谅我们,我们自己也不能原谅啊……”
于是,所有的百姓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为郭风盖了一栋华丽而又非常庞大的宅第,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恩人郭风,还把本镇最漂亮的少女肖若云许配给了他。
肖若云出生便死了父亲,算起来,肖若云出生的那一天,正是郭风到平安镇的前一天。
因此,肖若云嫁给郭风时正好十九岁。
这个年龄,是郭风到平安镇的年龄,也是郭风呆在平安镇的年岁。
郭风可以拒绝百姓们为他造的豪华宅第,却无法拒绝肖若云。
平安镇的百姓大概看出了郭风的心意,他们对他说:“要么两样一起要,要么一样也不能要。”
他们用这种方法使自己的感恩行动变作了现实。
他们不但留住了郭风的人,而且还留住了他的心。
在百姓看来,只有郭风才可以使他们无忧无虑地生活。
这样又过了二十二年。
平安镇的人们不但没有因了这么多年的安宁日子而忘了郭风,反而更加敬仰郭风,把他当作了赐福的神。
自从郭风与肖若云结婚后,他便很少在街上露面,即使有人看见他,他也是衣冠楚楚,从未见他身上带着任何武器。
在那个以暴制暴的年代,没有一身无敌的武功,要想把强盗和土匪赶走。
是一件连想也不要去想的事情。
可是,衣冠楚楚的郭风,从未让人怀疑过他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
他们在心里以为,神是不需要
刀剑和武功的,他可以凭借他的法,保住一方的幸福和安宁。
郭风的名字,从平安镇开始扩散,现在,陕甘两省的武林同道,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就像懂武功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小李飞刀”和“快刀王”一样。
郭风大侠,成了平安镇人的骄傲。
而那座郭氏宅第,也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尽管这座宅第的一砖一瓦,是他们亲手盖的。
从阴暗潮湿的小房间搬进豪华敞亮的宅第时,郭风怎么也不能适应,他一连二十多天没有睡好觉。
现在,他已完全适应了,他把自己当作这里的亲人,走在瓦明窗亮的长廊里,他也十分安闲自得,丝毫找不到二十二年前,第一次踏进这里时的紧张心情。
郭风虽然已经六十岁,但他的脸上一点皱纹也没有。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就跟四十五岁的人一样,自信、神采奕奕。
郭风这时正春风得意地笑着,他对身后的一个老者道:
“小陶,后天的事情准备怎样了?”
老者只是看上去苍老,他的年纪只有四十八岁,足足比郭风少了十二岁。
他叫陶刀,可郭风都叫他小陶,因为第一次这样叫,以后就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陶刀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郭风对小陶绝对信任,他说准备好了便准备好了,绝不会出丝毫差错的。
能够让郭风这样信任,陶刀一定是个很稳健的人。
陶刀就跟在郭风后面,他的背有点驼,在外人看来,陶刀就像一只在主人面前点头哈腰的狗。
不过,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才清楚,陶刀绝对不是一只狗。
陶刀自己也觉得,他天生就不应该是做奴才的命。
包括现在,虽然他只是郭风的一个仆人,但他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他们的关系不是主仆,而是朋友。
知道这层关系的人并不多,除了郭风和陶刀之外,恐怕只有肖若云了。
肖若云跟郭风并肩走在一起,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连陶刀也觉得,天下像他们这样美满的家庭不会多。
肖若云知道的东西很多,可她从不会插手男人的事情。
这也是陶刀对肖若云非常尊重的一个理由。
三个人走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了一间客厅。
客厅的小桌上,已经泡着三杯香茶。一人一杯,杯子里的茶叶,舒展得像一朵朵小花瓣。三杯茶,三种香味,随着热气弥散。
坐下之前,郭风又问了一句:“小陶,真的准备好了?”
郭风从来说话只说一遍,像今天这样在不到半小时便讲了两遍同一句话,是二十年来第一次。
陶刀跟随郭风二十三年了,郭风叫他做的事情,无论有多么困难,他都会办得妥妥帖帖,稳稳当当,从未出过一次差错。
郭风也十分信赖他,信赖得几乎到了离不开他的地步。
果然,陶刀有些不高兴了,他道:“郭大侠,如果你信不过我,我明天就走。”
郭风没有皱纹的脸上,忽地漾起了笑容,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郭风说完,又笑道:“小陶,来,坐下喝茶。”
肖若云早坐下了,她始终不说话。她的眼里,始终充满了宁静。
宁静其实也是一种力量,它可以促使人去创造幸福。
郭风每次望着肖若云宁静的眼神时,他都在暗暗地下决心:
一定要让这分宁静继续下去……
陶刀端起茶杯,他先用鼻子在杯沿默默地吸了一口,然后放下,然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然后对郭风说道:“好茶。”
可是这次,陶刀放下杯子后,久久没有说话。
郭风道:“小陶,怎么啦?”
陶刀道:“我错了。”
郭风道:“现在发现,还来得及。”
陶刀道:“已经晚了。”
郭风道:“有这么严重?”
陶刀点点头,额头渗出了汗滴。
郭风道:“我从没见过你慌成这样。”
陶刀用手擦汗,道:“郭大侠,你的一世英名,也许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郭风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漏算了一个人,对不对?”
陶刀道:“对。”
郭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只有走着瞧了。”
陶刀道:“天下还没有什么能使杀人王出手杀人,除了惭儿。”
“惭儿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是”
“叶多喜欢美丽的女孩?”
“是。”
郭风无话可说,又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只有走着瞧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陶刀道:“郭大侠,对不起。”
郭风道:“这不是你的错。”
陶刀道:“是我的错。”
郭风道:“不,我错了。”
陶刀道:“你是说,你错用了我?”
郭风道:“是的,用你是我最大的错误。”
陶刀道:“有办法补救吗?”
郭风盯着陶刀,道:“有。”
“有”字未落,忽地一道白光,射向陶刀。
陶刀与郭风相距极近,郭风出手又是猝不及防,毫无先兆,白色的暗器,直击陶刀咽喉。
陶刀想不到郭风会突然出手,置他于死地。
一呆之际,身子未退,双手微动,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郭风的暗器,已被陶刀接住。
他的手中多了两把短刀。
就是这两把短刀,将郭风的暗器牢牢夹住。
郭风大笑不止。
陶刀默然道:“你笑什么?”
郭风道:“你连我这招都想到了,还有什么想不到!”
陶刀道:“郭大侠你是说我想到你会杀我?”
郭风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早有准备。”
陶刀道:“如果我是你,也会这样的。”
郭风道:“要是你真的死在刚才的暗器下,你会怎样想?”
陶刀道:“人死了,便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郭风又大笑。
陶刀道:“难道不对?”
郭风道:“当然不对,因为你并没有死。”
陶刀道:“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
郭风注视着一陶刀,良久,喃喃道:“你说得对,活着跟死人是没什么区别。”
忽然,郭风又道:“小陶,你都作了哪些安排?”
陶刀道:“我什么也没有安排。”
郭风一愣,旋即笑道:“小陶,我们没有白交一场,只是真难为你了……”
郭风不再问陶刀作了什么安排,只管自己喝茶。
第一杯,早已被他喝光了。
第二杯,也喝了一半。
为他倒茶的,是一个男童,男童倒完茶,就退到屏风后面去了。
这时,肖若云说道:“如果仪儿送出了请帖,也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陶刀道:“夫人放心,郭仪不会有事的。”
陶刀知道,除了郭风,郭仪是她最爱的人,当初叫郭仪去送请帖,她就有些不同意。
尽管她嘴上没说,但她一定对他怀有不满。因为,派谁去送请帖,是陶刀说了算数的。
肖若云道:“但愿没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