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压卵,槐棕抱陌。绵绵灯影拖长李酌修的身影,树影幢幢扰乱人影,忽明忽灭,扑朔迷离。
耳畔刀剑声犹然,肉裂血勃掷地有声。
苦苦死守望水穷,艾艾忠义埋白骨。
风来,蹿起匝匝火苗,悉数映于李酌修的瞳底,他登上高台,玄袍鼓动,划破月色盈然,“诸位!”
沉稳的声音来得突兀,戛然而止寒剑铓铓,“诸位,何至于斯?睁开眼瞧瞧,如今抵死力拼,忠心相护的,是何人!幼主执笔不稳,歹人发纵指示,你们要护的,便是那作恶多端,至无数文人义士亡命的不轨之徒?”
针砭恍如巨石,炸开惊天骇浪,以死相抵的将军,手中长矛紧了又松,他慢慢回身,对上李酌修的眸子,“燕王殿下,您这一忠义,又是何来?”
“您便是万般忠义,又为何虏去幼主?!”
李酌修还未接话,轩辕烨一声怒吼,“王戮!”
唤作王戮的将首回眸,语气有些讽刺问道:“有何渝见?”
“你、你简直愚忠!”轩辕烨咬牙切齿,他怒瞪一眼王戮,转头对杀红了眼,流尽了泪的卒兵道:“诸位可瞧清楚了?这边是你们忠心的将军,大局已定,却丝毫不顾及你们的性命!宁可以血铺路,也不肯为你们谋得一口生气!”
“……”
无人答话,唯有矛盾置地铿锵。
“你说本王虏幼主,却不道李听芢扼主身……”
话未完,濡进千万血滴。
王戮自刎,终言尽绝。
“他背弃圣上,早已是李听芢麾下。”轩辕烨望着热血翻滚的断颈,叹道。
“李听芢呢?”李酌修抹去颊侧溅上的热血,缓缓别过头。
“回来时受了重伤,只眼前看,怕是提不起剑了。”轩辕烨道,依照李听芢的性子,他若有半分生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嗯。”李酌修点点头,负手朝宣德殿走去。
在外,犹能腾骞天际。若守危城,譬处笼中。1
李听芢聪明一世,怎的会在这种事情上犯了糊涂?
踽踽枯木尤盼春,瀌瀌普降斫句芒。
李酌修不觉凌乱的步伐被漫天大雪盖去,琉璃灯不堪严寒,在他衣袂卷携的风色后,一盏一盏熄灭。
“来了。”
昏暗的大殿里,几烛残蜡灼得有气无力。
李酌修来时,李听芢吊着一口气靠在床头,像是在等他来,宫人尽遣,落雪有声。
“是我小瞧你了。当真被你那逍遥洒脱的性子给唬住。”李听芢咳了一声,又道:“真是好算计啊!”
他早该有所预料的啊。
他为陆氏送酒,却被李酌修偷梁换柱;缦州交战,死里逃生;又与东吴储君相交甚近!
可恨那裴言浔是个有龙阳之好的男子!可恨李酌修大庭广众之下与一“男子”调情,才让他想歪了方向!
“怎敢媲美二哥?”李酌修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伴着阵阵阴风,他怀恨开口,“二哥收买席九思,指使他假意经过都督府,为何寻找本王那般隐晦的事情,偏偏就被木泽知道了?!”
“呵。”李听芢一声冷笑,咬牙切齿靠向李酌修,“还不是你生性多疑。”
忽然,他大笑,泪与血混作一滩,“可惜了,木泽那样忠心的狗,到死都没得自己主子一块赏骨。”
言罢,又是耻笑凌然。
李酌修冷眼,却在下一息,眼底晦暗下来。
只见随着李听芢大笑的动作,他的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几息后,竟绝气。
“喀吧——”皑皑白雪压断枝丫,长夜将尽,白昼破空。
轩辕烨立在一处府邸前,长剑血迹凝成血块,他的眉梢染了霜雪,连唇边冒出的青茬也落下几片。
无人知他何时来的,只道他站了许久。
院落萧索,婢仆不知何时卷银逃了,只留下院中主人。
他上前几步,五指成拳,将落在门扉时,又匆匆落下。如此几次,迟迟没有叩响紧闭的门。
“吱呀——”当他再次鼓气勇气,预备敲下屋门时,门扉忽然从里面拉开。
顾知韫透过窗纸瞧见一人影在外晃了许久,她只知锦都乱事四起,却不知是谁挑起事端,又是何人战胜。
她是没甚好怕的了,见那身影迟迟不去,索性自己会上一会。
“轩辕……小将军。”
没曾想,竟是他。
“韫儿……”
“外面风大,进来罢。”顾知韫偏眸打断轩辕烨的话,见他面容被雪薄盖,侧身让他进来。
厚重的盔甲卷着寒意,带着血气,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却嗅到了一丝往岁的淡雅。
虽说轩辕烨是个武人,但他分外喜净,身上总会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气息还是往岁旧识,人却不再是当初的人。如他,也如她。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热,引得轩辕烨偏头,试图掠夺过她眼底的旧恋,但被顾知韫飞快撇开头,她的指尖陷进掌心,强行控制着步子,不让自己显出凌乱之色。
顾知韫走到桌前,拉出梨花木椅,“坐。”
“韫儿,我……”
顾知韫又一次将轩辕烨的话打断,“这样冷的天,我、我给将军倒杯热茶罢。”
她急急去摸桌山的杯盏,却是冰凉一片,便又局促道:“将军来得兀突,也没备下热茶,我、我这便去为将军沏茶。”
轩辕烨蹙眉看着这样陌生的顾知韫,见她要走,忙不迭去抓她的手腕,只指腹探过,便被甩开,只留下昔日一抹余香。
“府上只剩了些旧茶饼。”顾知韫拉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盒茶饼,她将茶饼碾碎,待沫饽伊始,她一边杓出进盂,一边似喃喃自语道:“茶还是新鲜的好。旧了的,尝来总归闹心。”
三沸水出了泡,她将沫饽倒进去,倾出茶水,端过来,“轩辕将军将就一下罢。日后好茶萦口,可盖去旧茶气味。”
“韫儿!”轩辕烨忍无可忍,将那茶杯推去一旁,猛然拉过顾知韫的手腕,强制着把她按进怀里。
“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嗓子里仿佛塞了千斤重石,每一字都刮着嗓子而出。
顾知韫没接话,她想要从轩辕烨怀里退出来,却发现她越是挣扎,轩辕烨的手臂便越发紧。
“你放开我!”顾知韫的指甲陷进轩辕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