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莫要有虑,心中有甚话,大可以放心讲。”
看见车下的什么火蒺藜,鱼十鸢心中早已经乱了方寸,见王慕娥又是这般犹犹豫豫,更是忧心起来。
“那些火蒺藜是燕王安置下的。”王慕娥说着,悄悄觑了一眼鱼十鸢,见她神色如常,一时倒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鱼十鸢瞧见那些火蒺藜,心中也有了些许猜测,正倾耳注目,却不听了下文,她困惑问:“然后呢?他想要做甚?”
“燕王殿下……”王慕娥顿了一顿,往鱼十鸢身侧靠近几分,以帕遮唇,贴到鱼十鸢耳畔,“他想要围宫。”
“怪不得呢。”却见鱼十鸢并不恼,反而一副顿悟之态。
可她记得,相公前些时候来信,还嘱咐自己要把事情死死瞒下去的啊……
“那你说,这一行径,有几分把握?”鱼十鸢略略蹙眉,她双手交叠,指腹轻轻摩挲着袖边的衣料。
怪不得李酌修忽然宴请她们吃饭,原来是安着这般阴险的心思。
他大可以来与自己相说啊。既说要全力支持他,自然不会拖后腿。他就这样暗暗将甚么火蒺藜藏在车下,也不怕路上出岔子。
鱼十鸢心底泛酸,又想,大抵是李酌修觉得,自己不知道反而会平静诚如进城之时,若是她知道车下有东西,绝对不会像方才那样平静罢。
那些官兵都生了一双鹰眼,也许正是她没甚慌张神色,才只是略略翻查几下,便放了进来
“我不曾接触过临阵征战的事情,说不准。”王慕娥摇了摇头,“我相公本不让我说的,但我怕因这事儿,你和燕王殿下生了罅隙,你可莫要怪我多嘴。”
鱼十鸢莞尔一笑,“我怎会怪你。”她亲昵地拉过王慕娥的手,“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一番,将实事说与我。”
“如此才好。”王慕娥松了一口气。
鱼十鸢正对着窗户,珠帘撩风翻棠绣,她望着帘子上长盛不衰的海棠花,忽然想起了顾知韫。
“不是姐姐可听过顾家的顾知韫?”
顾家是锦都有名的商贾,顾知韫又担了“锦都第一才女”的花头,她应该识得罢。
果真,王慕娥点了点头,却是一脸叹息道:“自是识得的。”
“她、她可还好?”鱼十鸢不知道二人是否相熟,试探着问了一句。
王慕娥不知该如何答,目光飘去窗外,许久,吟了句诗,“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1”
鱼十鸢垂下眼睑,眼前浮现出轩辕烨消沉的面容。
记得初来时,顾知韫抱怨轩辕烨迟迟不肯提亲。
那时,尚可用一两句嗔怨带过,如今呢?
王慕娥叹了口气,“陆思琼和知韫向来不对付,她含泪嫁了李听芢,定然看不得知韫自在。顾家家业雕零,若她执意不嫁,只怕会连累一大家子。”
“处处都有等着吃饭的同寅,唯有她肯嫁,那千千万万的宅子,才能点得上一盏昏灯。”
鱼十鸢不由发问:“陈王李听芢一直不在锦都生计,怎会这么快,便能一手遮天?”
“你只瞧见了表面,却不知那深层内里的龌龌龊龊。”王慕娥转过眸子,直直望进鱼十鸢眼中,那双眸子太过真挚,海澈水澄,不染权势的杂质。
“陈王乃是太宗醉酒意乱之时,与一品级卑微的宫女所处。太宗圣主垂衣、百兽率舞,只这一件事,有违本心。他便不怎么喜陈王,那些后宫之人,都是眼皮子薄的。陈王虽年幼,却是见惯了宫中百态。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苦心经营数十年,怎会无一丝半点党羽。”
是了,李听芢何许人也,心思比李酌修还要重三分。怎会心甘情愿苦守寒地?
锦都廉泉让水、春风雨露,谁人不想来分一杯羹。
若是这次李酌修胜了,他可会应天受命,登庸纳揆?
没了生意,不只是鱼十鸢,同她随行之人,皆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成日一副愁容挂脸。
过了两三日,她们终是受不了这般无聊郁闷的日子了,便提出要回去。
鱼十鸢劝说几番,她们去意更加决绝,说什么也不留在这里度日如年地过活了。
她拦不住,只好放任她们离去。
城门巍巍,残枝萧萧。天边飘起来朵朵白絮,猛烈的风肆意舔舐着人娇嫩的面庞,鱼十鸢立在门前,一脸抱歉道:“是我弛高骛远,却不知眼前局势动荡,连累你们白跑了一趟。”
“瞧你说的。这一路赚的银子,比咱们在那小渔村里引水多了不知道多少倍。我们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就是就是。此次来锦都,还瞧见了这样不曾见过的景致,也算是不虚此行。”早前那个年过及笄的丫头一脸笑意,她伸出手,接过几片天上飘落的雪花,眼中划过欣喜的神采。
话虽如此,鱼十鸢瞧着天气不喜人,还是真心相劝,“再留一日罢,等天儿喜人了,你们再走,我绝不拦着。”
“都走到这里了,岂有回去的道理!你大可放心,咱们可是滩师出身,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不是,岂会被区区白雪挡了去路。”
言罢,几人招呼着驾马而去。
绵长官道通达,错落峦山林立,马蹄扬起长长尘尾,一路沿至瞧不见的荆州。
那里繁花娇盛,青山长绿,背抵东吴,又临膏腴祥定,一切都是向荣之态势。
直到她们的身影完全被青山盖去,鱼十鸢拢了拢大氅,转身往回走。
听闻李酌修率部挥师,短短几日,已饮马京畿渭河江畔。
滔滔江水将残血骸骨冲刷卷携,追风骙骙,烈火浩淼,官道绵延出红河,一路铺至锦都城门前。
李听芢驾马亲征,将李酌修的军马一路勒逼至索魂山。
索魂山,字如其名。
地势险要,巨石常年被狂风肆虐,早已是行将就木,稍有不慎,便会迎来滚石累卵。
进山之人皆是小心缓步,李酌修所携人马数万,踏踏马蹄只怕会惊动山脉。
鱼十鸢担忧不已,却无计可施,只能苦苦焦急地等待着。
“燕王殿下智多近妖,又有晓勇善战的轩辕小将军相伴,你莫要太过担忧。”王慕娥端来一碗热粥,哄着鱼十鸢喝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