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儿荆州一行,收获颇丰。”
长乐宫,哲悯皇后半靠绣枕,由照水伺候着吃药。
年近四十,保养尚好的眼尾生出淡痕,太子暴毙后,她头上冒出不少白发。
李酌修坐在一侧,氤氲而出的茶雾遮去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除了水患山灾,儿臣也发现,有些地方陋习仍存,是做官人偷了懒。”
皇后点头,“这些个做官人,连着田大……”她说到一半,似乎恍然忆起旧事,讪讪一笑。
“前些日子去皇奶奶跟前,她与儿臣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儿臣以为,言之有理。”李酌修缓缓勾唇,切切在心的话中含着一丝伤感,让人不忍深究。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是要朝前看,本宫合该学学修儿。”
李酌修随着皇后的目光往窗外看,红梅如血,在一片皞然中分外显眼。灼眼穿心,正如李听芢所言,宫中处处有梅,连父皇都放不下,他如何放下!
“姑母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了。”陆思琼插话,皇后顺势将她扯入其中。
“思琼这钗子甚是好看。”
李酌修以为这只是二人寒暄之话,本打算先行告退,他刚放下茶杯,陆思琼一句话,茶杯险些砸地。
“是去年生辰时,时予哥哥送的。”陆思琼含羞地垂下头,双颊微红。
李酌修眉头不自觉锁起,陆思琼去岁生辰的贺品,是木泽备下的,他不该犯下这种错误。除非……他是有意。
“乡主慎言,本王……”
“修儿已经及冠,莫要害羞才是。”李酌修话没话完,皇后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忽然打断,“母后也是过来人,你们少年人这些个心思,本宫自是了解。”
“本王……”
“思琼不曾婚配,修儿府上也没有掌馈之人,既然你们有意,等过些时候,本宫说与圣上,让圣上为你们二人做主……”
李酌修神情冷下来,他严声打断皇后的话,“母后,太子新丧,按北宁律法,儿臣该守丧三年。”
一时,殿中静下来,可闻针落。
陆思琼满含期许的眸子刹那暗淡下来,她一脸不可置信盯着李酌修,手中帕子险些拧出花来。
皇后张了张嘴,半天才道:“……是本宫疏忽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会轻易放过,“虽说婚不能即刻成,但定下来确是可以。这样你们二人也免得夜长梦多。”
“儿臣婚事自有打算,不劳母后费心。”说罢,李酌修作揖而去。
“姑母……”陆思琼尴尬地坐在那里,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是本宫心急了。”皇后安慰似地拍了拍陆思琼的手背,“左右这两年你们都要守丧,来日方长。便是这钗子,他也不能不认。”
提起钗子,陆思琼苍白的脸色才有了几丝好转,是了,只要她一口咬定这钗子是时予哥哥送给自己的,他若是敢赖账,爹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圣上也没有法子。
李酌修出了长乐宫,迎面碰到李听芢。
李听芢似乎心情不错,笑着拦住了李酌修的去路。
李听芢朝李酌修身后望了一眼,“五弟这是刚从长乐宫出来?”
“三哥明知故问。”李酌修冷冷一笑,他就在长乐宫门口,这不是废话么。
李听芢“咦”了一声,“怎的这么大脾气?可是母后训斥你玩物丧志了?”
李酌修只冷眼看着李听芢,自那日宫宴后,他每每瞧见自己,无不是一句“玩物丧志”挂在嘴边,这物,别以为他不知道已有所在。
“你身前那小白脸今日没跟着?”李听芢得寸进尺,全然不顾李酌修越来越黑的脸。
“本王身边何时有小白脸了?”李酌修声音冷然,“三哥若是在锦都闲得无事可做,便回陈州去处理边患,也不该拿弟弟打趣。”
“你!”
李听芢气结,没想到李酌修会还嘴。
“本王还有事,先走了,三哥自便。”说完,李酌修越过李听芢,扬长而去。
路上雪厚,马车走到一半,陷进雪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车夫一筹莫展,急着去寻人,李酌修便下车,自己往回走。
街上已有几家铺子开了门,李酌修路过酒肆,踌躇几步,转身走了进去。
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壶热酒。是北地的烈酒。
他曾骗鱼十鸢,说她酿的酒有北地之风,怕日后她尝了埋怨自己,倒不如自己先去与她说清。就像今日之事,那钗子,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要先去和鱼十鸢解释清楚。
免得日后生嫌。
李酌修回府,见杜总管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出来。
他对此人并没有印象,便在一侧住脚,杜总管只是将人送去门口,很快回身。
“那是何人?”李酌修问。
“是坊间有名的大夫。鱼姑娘病了,奴才擅自请人来瞧瞧,王爷莫怪。”杜总管点头哈腰,他在府上许多年了,能混到总管这位置,多少能猜出主子心思。他见李酌修对鱼十鸢感情不薄,虽不知二人是甚么关系,却不敢怠慢半分。
“病了?”李酌修眸色一顿,昨夜还好好的呢啊,“什么病?”
“风寒。”
怕是昨晚冻着了。李酌修想着,把酒递给杜总管,自己往鱼十鸢住的院子走去。
那处小院离他的轩竹阁有些距离,初到锦都那日,他不省人事,便任由轩辕烨安排,谁知道这家伙一点也不会识人心。
瞧着与他同行的是女子,非但没有多想,还一根筋认为人家是碰瓷的,若不是顾知韫及时拦下,鱼十鸢指不定被轩辕烨扔到哪里去了。
虽说自己初次想带鱼十鸢来锦都,的确目的不纯,可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的那些感情,早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鱼十鸢?”李酌修敲了敲门,半晌,才听到鱼十鸢有气无力的声音。
心下没由来一紧,李酌修推门进去,见鱼十鸢小小一团窝在床榻上,屋子中暖和,她脸颊有红意,却不是正常的绯色。
“可吃过药了?”李酌修走近,将指尖贴上她的额头,鱼十鸢一激灵,李酌修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带着寒气,匆忙收回。
“没有,杜总管才送走大夫。”鱼十鸢烧的嗓子有些沙哑,李酌修端来一旁的水,指腹先是试了试温度,然后扶着鱼十鸢坐起来,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