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歪了歪脑袋,湖水般明澈的眼眸注视着霍琚,“你想当皇帝吗?”霍琚瞳孔颤了颤,旁边两人捂住胸口险些晕厥,凌息是不要命了吗!?凌息思索片刻道:“你要是想,杀了狗皇帝换你坐皇位,你要是不想,皇帝儿子那么多,随便选一个你顺眼的继位。”堵在胸口的郁气,在凌息一句句真挚而危险的话语中缓缓消散,重新生长出嫩绿的小芽,弥漫开清新的气息。头顶的乌云驱散,迎来万里晴空。霍琚回握住凌息的手,“谢谢,不过不必了,太平来之不易,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凌息身体一怔,眸光闪动,长久地凝视着眼前人,胸口好似有一簇簇鲜花绽放,芬芳扑鼻。伸手摸了摸霍琚的脸,指尖沿着深邃的眉眼勾勒,怎么回事?霍琚好像更帅了,帅得他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后脖颈儿阵阵烧灼,却舍不得移开视线。凌息生怕胸口的兔子跳出来,又着实忍不住想要亲吻对方的冲动,忍着面颊传来的热意,倾身靠近男人。视线牢牢锁定霍琚的唇,他依然记得它每次亲吻自己时滚烫的温度。“咕咚——”凌息仿佛饿了许久的旅人,即将尝到美味的食物。“不行。”嘴巴被霍琚无情捂住,生生挡了回去。霍琚耳根发红,偏过头说:“我嗅到臭豆腐的味道了。”凌息:“……”他就不该吃那五份臭豆腐!第114章 “我们现下启程回西北吗?”邵正平征询霍琚的意思。霍琚神色冷凝,“我如今已被盯上,若是发现我不打算去域阳,必然会在回西北的路上设下埋伏。”邵正平经霍琚一点拨,拳头猛然攥紧,手臂青筋暴起,到嘴边的脏话愣是强行咽了回去,他真想不明白,将军为大盛鞠躬尽瘁,尽心竭力,为何会换来帝王的猜忌。心脏仿佛被什么用力揉捏,比当年在战场上挨了敌军数刀更为痛苦。将军的行踪已经被泄露,这批人没刺杀成功,前面一定有别的死士等着他们,皇帝当真下了血本,如果能把铲除将军的劲儿拿去铲除敌军,说不定战争早结束了。邵正平嘴角泄出一抹讥讽的笑,高壮的汉子浑身笼罩着阴霾,柳仲思偷偷瞥了他好几眼,莫名觉得男人委屈得像丢了饴糖的小孩儿。柳仲思垂下脑袋,胸口好似被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叫他无法喘息,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憋屈愤怒,何况霍将军本人。那些拼了性命战斗的将士们如果知晓此事,该如何想?他怔怔然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正在催促他。催促他干嘛呢?他力所能及的是什么呢?“不如去找小新吧。”凌息轻松的音调打破满室压抑的气氛。“小新?”邵正平和柳仲思视线双双投向凌息,二脸茫然。霍琚沉吟片刻,认真分析道:“从此地过去倒也勉强顺路,就是不知人家欢不欢迎咱们。”凌息眉眼弯弯,笑容狡黠,“没事,他还欠着我一部分尾款呢。”迎上少年明澈的眼眸,霍琚忽然感觉肩膀一松,压在上面的重量被尽数推走,“那就全靠凌老板了。”凌息拍拍胸膛,“没问题。”商量好接下来的行程,霍琚目光落到柳仲思身上,“抱歉柳大夫,如你所见,我们去不了域阳,不过你放心,正平会将你护送到家。”邵正平蓦地扭头,张嘴欲要说话,被霍琚一个眼神制止。“别人我不放心,正平,柳大夫的安全交给你了,我和凌息在闭城等你。”邵正平倏然反应过来,此处与宁王封地接壤,将军他们要去宁王的地界,但宁王可是皇帝的儿子,能信得过吗?由于皇帝的作为,现下邵正平眼里皇家没一个好东西。邵正平心绪不宁,脑中乱成一团麻线,一时没吭声。“霍大哥……咳,霍将军,我可以与你们同行吗”柳仲思面对大盛的英雄,不太好意思直视男人的眼睛,脸颊酡红。霍琚瞧见柳仲思的模样,态度一如既往,“和以前一样称呼我就好,你也看到了,跟着我们会有生命危险,你最好还是照之前的安排行动。”柳仲思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直视霍琚的眼睛,“我……我很幸运在扬春堂遇上了你们,让我学到了很多以前学不到的知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将疡医发扬光大,不再籍籍无名,为人所不齿。”柳仲思的眼神越发坚定,口条越发清晰流畅,“我也希望能尽我的绵薄之力,为将士们做点什么。”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霍琚和凌息,“我相信跟着你们二位,我的理想会有实现的一天。”脸颊圆圆的少年,此刻褪去了稚气,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那样铿锵有力,直达人心。凌息勾起唇角,手肘撞了撞身旁的霍琚,“霍将军,你怎么说?”霍琚在柳仲思略微忐忑的注视中开口,“好。”柳仲思猛地睁大眼睛,险些从凳子上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霍大哥!谢谢凌息哥!”情绪太过激动,柳仲思眼角泛起泪花,心跳声震耳欲聋,他有预感,自己即将踏上一条崭新的,充满荆棘,却前途光明的道路。.古代的路实在难走,前往闭城的路并非都有官道,多得是崴脚的土路,更有甚根本没有路。一开始他们还能坐马车,后面马车无法通行,小路山路全靠人一脚一脚踩出来,逼不得已换成骑马。一行四人无一个认识去闭城的路,以至于他们得边走边问路,走错路成为家常便饭。就这道路条件,把地图导航拿过来也照样迷路。走走停停半个多月,凌息彻底没脾气了。这天惯例在村子里找了一户人家借宿,夜里凌息和霍琚咬耳朵,“小新的封地太穷了,怪不得见到啥都新奇,一口气买我那么多东西。”霍琚轻声在他耳边解释:“这里常年战事不断,海盗猖獗,陆老将军在击退敌军那场仗中受了重伤,需得好生休养,皇上便将此处划为宁王封地,命他驻守在这儿。”“啧,亲儿子也坑。”凌息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霍琚夜视能力不错,察觉凌息的动作,忍俊不禁地捏捏少年耳垂,“现今外敌虽不敢轻易来犯,但时不时会刺探一二,加上海盗猖獗,靠捕鱼为生的百姓不敢轻易出海,自然越来越穷。”凌息疑惑,“小新有军队吧,为什么不把海盗剿灭?”黑暗中男人的面庞染上抹忧愁,“因为穷。”凌息恍然大悟,剿匪需要军队,也需要兵器船只,假若海盗装备精良,即使宁王的军队人数众多,仍会落于下风,而且海盗向来狡猾,只要他们跑得快,军队压根儿追不上。因为穷所以无法更换精良的装备,只能眼看着海盗劫掠,束手无策。事情直接陷入死循环。“小新也不容易。”凌息摇摇头。两人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陷入梦想。次日清晨,他们在农户家吃早饭,一个精瘦的小伙子从屋里走出来,注意到凌息的视线,脸歘地一下红得滴血。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如此好看的人,神仙似的。霍琚压低眉宇,夹了根萝卜干进凌息碗里,“多吃点,待会儿要赶路。”柳仲思悄摸看好戏,邵正平吃饭非常专心。凌息似乎没察觉到霍琚身上的低气压,视线来回在人家儿子身上扫视,直把小伙子瞧得想落荒而逃。“大娘,这是您儿子?”凌息询问忙里忙外的妇人。妇人笑出一脸褶子,“是啊,今早刚从外面回来。”“哦,您儿子在城里干活?”凌息继续和妇人聊天。妇人没有戒心,倒豆子似的同凌息讲了遍儿子的情况,浑身上下充满自豪。村里家家户户在地里刨食,她儿子跟人在外面跑生意,一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回家,好多人家一年也才挣这么点钱。“柴康,你去过闭城吗?”凌息视线投向埋头吃饭的汉子。柴康便是妇人的儿子,脸上的臊红依然没退干净,突然被凌息问到,差点噎着,好不容易把馒头咽下去,连忙回答:“去,去过两回。”“要是让你带路,你能行吗?”凌息问。柴康呆住,一时没来得及应话。旋即又听到一句仙乐般的声音:“二十两。”柴康猛然瞪大眼睛,他没开腔,他爹娘率先替他答应下来,“行行行,康子打小就聪明,走过一回的路绝对不会忘记。”于是凌息花二十两雇了个向导,顺利解决他们边走边问还能走进死胡同的窘境。柳仲思一脸佩服,“我咋没想到呢,凌息哥不愧是你。”凌息但笑不语,深藏功与名。弄懂凌息盯着人家看的原因,霍琚异常沉默,凌息哪可能放过他,凑过去调侃:“怎么不继续吃飞醋了?”霍琚表情肃穆,义正词严:“没吃醋。”凌息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问:“那你耳朵红什么?”霍琚本就发烫的耳朵陡然跟火烧似的,夹了夹马腹,催促马儿向前快走几步,后背明晃晃写着“落荒而逃”几个字。凌息愉悦的笑声自身后传来,霍琚后背绷得更直了些。有了向导带路,行程加快许多,抵达闭城时正值春暖花开,雪妞雪白的毛发因为一路撒欢成了灰黑色,体型也大了些,不过尚在家犬范围内,塞点银子给守城的官兵便放行了。闭城是宁王住的地界,自然比旁的地方繁华,往来商队络绎不绝,脚下是整齐的石板路,街道上酒肆茶楼鳞次栉比。“闭城好像更热些。”柳仲思在路上换了单衣,额上仍出了点汗。邵正平则是瞪大眼珠子盯着来来往往的女子小哥儿,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怎么穿得那么少?”邵家是商户,家中小有资产,邵正平参军前是个地地道道的少爷,四书五经啥的一个没落下,虽然现在自称是个粗人,但脑子是接受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贤妻良母等礼教冲洗的,名门闺秀出门甚至要以纱遮面。哪怕西北民风剽悍,那也是个例,邵正平以为整个大盛仅有西北的姑娘小哥儿比较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