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稚》全本免费阅读
做完笔录回到家,已迈入新年。
新年的第一天,盛怀理家还挺热闹。
范晔叶掸了掸绷带,一根乌黑的发丝掉落在地。
她抬起眸子,男人眉头忡锁,印中她眸心。
嘴角瞥着,她幽幽道:“怎么,担心你的邵妹妹?”
盛怀理侧过脸,眼前说话的少女,打着厚厚的石膏。
虽然医生说只是轻微骨裂,但他走出门诊大楼后,眉头就没松过。
【嗡嗡嗡——】
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点开屏幕,看着对方发来的几段叮嘱话语,终是面色缓和。
“我已向姑奶奶申请你年后出国,这段时间就住在我家,石膏拆了再走。”
这番话入耳,范晔叶轻松一笑,坐去沙发。
解锁手机,快速浏览完父母发来的消息。
确认无误,她忍住心里的窃喜,尽量抚平嗓音里的情绪。
“好啊。”
“哥哥。”
盛衿雾端着两杯茶,从厨房慢慢走出来。
“你和吴迢哥喝茶,我和叶子喝我自制的奶茶。”
盛怀理刚接过,便听到沙发上少女的一声惑问。
“原来他真名叫吴迢?”
听到有人唤他,立在窗边的男人连雪也顾不上欣赏了。
饶有兴致地转过身,他冲少女抛了个意味深长的媚眼。
“怎么?姑奶奶,突然对我感兴趣了?”
方才在雪地里那个大胆又直白的问题,轰轰入耳。
范晔叶端起茶几上的奶茶,两只小圆眼忽闪忽闪着光,对盛怀理发射求救信号。
盛怀理微微颔首,走到窗边。
“五条,你睡次卧,我睡沙发。”
“好嘞!”
吴迢嘴上应着,眼睛却越过说话人。
瞟了眼沙发中间的范晔叶,他压着嗓子问:“她真是你姑姑?”
盛怀理把茶水放到窗台。
杯底相碰的瞬间,他的喉间也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字。
瞧出对方的不对劲,吴迢憋着坏笑,不紧不慢端起茶杯。
待吹开水面的绿尖,才缓缓开口。
“亲的?帮帮你兄弟我?”
男人的大拇指来回捻磨着杯沿。
水汽无声无息,擦过指尖。
氲黑了他的瞳眸。
“干的。”
言外之意——
不帮。
吴迢嘴角显出得逞的笑容。
“啧啧,我就说嘛,你俩凑一起时,好像眼里就只有彼此。”
盛怀理听闻,掀开眼,望向沙发上的石膏少女。
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视线,举起玻璃杯,弯眼晃了晃。
他微微失怔。
面上浮起的笑意,如潮弄他指尖的热气,只浅浅一层。
默然转过身去,他看向窗外。
窗外,金槐虬枝。
与雪交溶,近在眼前。
而他的嗓声却怀远缥缈,一如挂在夜空的弦月。
“五条,你看错了,她有喜欢的人。”
“是吗?”
吴迢吸了吸鼻子,放话刺激。
“那我可不可以追?”
“别给她增加烦恼,年后她就要出国念书。”
瞥了眼说话人,吴迢不满道出清醒话:“是你的烦恼吧,怀理?”
盛怀理滞了瞬,薄唇稍启,却半个音也未吐出。
吴迢见状,伸手碰了碰茶杯。
叮声清脆响,盖住窗外那枝坠断的雪槐。
“怎么了?不承认?你哥我走过的路可比你吃的饭要多,你喜不喜欢她,我看不出来?”
盛怀理也执起杯,饮了小口。
热茶滚过喉咙,他出落在空气里的嗓声也染上些许温度。
“只比我大一岁,别倚老卖老。”
“大一个时辰也是大。”
吴迢说着,撞了撞说话人的肩,浓眉高挑,又凑近问:
“你是不是喜欢她很多年了?”
水杯固执地僵在唇边,盛怀理眸光微妙地闪了下。
“不知道。”
五条又抛出二连问。
“为什么喜欢她?日久生情?还是......”
“说不清。”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盛怀理摊开右手,伸出窗外。
雪本无声,降临在他掌心里,却滋滋作响。
招摇撞市般,溶进他的全身血脉。
他的墨眸放轻放软,那角冰冷的回忆也渐渐回笼。
“喜欢她,或许没有确切的时间点和原因,那时只是想着......
每天可以见到她,每天可以捉弄她,每天可以和她一起上学,就觉得很好很好。”
吴迢摸了摸下巴,从头到脚打量着身边这个怀春男士,提出疑惑。
“是吗?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让她吸引到你了?
比如她今天对着邵忆说的那番话,完美戳中我的点,我就很欣赏。”
盛怀理笑。
眸心处,尽是窗外翩跹的雪花。
“如果非得说个理由的话,可能是九九溺水那次吧。
叶子从小就很瘦弱,但看到九九溺水,一头扎进河里,只身托起九九。”
“小脸鼓鼓的,像只海豚,自己缺氧昏迷了,也不肯放。”
雪花片片飘舞,他的嗓声已越发渺然。
回忆渐渐现入眼前。
那天,盛怀理永远记得。
不仅仅是他看到范晔叶躺在河滩上一动不动时,心里狂泄不止的悲伤。
更多的是他看到一个九岁女孩面对生死关头,爆发的潜力与不畏。
当悲伤与震撼久久相交,他那一刻竟想替她去死。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他真的说不清。
因为恍悟的那刻,他竟已经能为她豁出生命了。
“怀理,你妹妹溺水是多久的事?”
盛怀理收回神,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在大腿上比了个高度,他答:“九九那时应该只有这么高吧。”
“那你喜欢她很多年了。”
他失笑,手指不疾不徐地转着杯身。
一圈又一圈。
“维持对她的喜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用你的话来说,她的每一处都完美戳中我的点,想少喜欢一点都难。”
吴迢不置可否,反问他一句:
“那你是因为她有喜欢的人,所以没打算告白?”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盛怀理敛起眼皮。
眸光也随之堕入密睫下的一片扇形阴影。
“最重要的是,她不谈异地恋,而我没法去瑞国陪她。”
吴迢甚是不解,眉头也跟着耸立起来。
“都是年轻人,谈个异地恋怎么了?她以前谈过异地恋?”
空气滞了一瞬。
男人的乌睫密硬如扇,划过这无声的气流。
他转过身去,看着沙发上的两位少女。
面色温柔,却捎着一丝严肃。
“不是,其实她这次出国念书,是因为父母常年异国,聚少离多爆发了矛盾。
她母亲前段时间闹离婚,是我爸妈劝和,他们家才共同决定一块定居瑞国。”
吴迢惊得被杯中的茶水烫到,大着舌头问:“移居?!”
“不知道,或许。”
盛怀理的目光安静,凝注到少女的笑靥,眸光又浓了些暖意。
他沾了水光的唇,轻启缓合。
“她说,她会回来。”
薄气如烟似雾从唇中吐出,他又添几字。
“我等她。”
“疯了!你和谢微都疯了!”
吴迢低低训斥着,恨不得一语骂醒这个梦中人。
“你这个丢下一句话说要回来,周梳她完全就没提过会回来。”
“谢微那小子像着了魔似的,在国内为她立贞洁牌坊,非她不娶!”
盛怀理不语,只用杯沿撞了下另一个茶杯。
叮声拉得脆长,茶杯也退却了一毫寸。
他淡淡睨着眼,眼梢尽是不以为意的轻松。
“下次叫上他,一起喝酒?”
吴迢恨铁不成钢,忿忿说道:“喝吧喝吧,我也当我失恋了。”
“……”
次日,范晔叶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翻身一看,枕边已没盛衿雾的身影。
她揉着困懵的两眼,推开门,客厅只余盛怀理一人看书。
或许是职业属性,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察觉到她的出现。
书也没合,拿起桌上的保温杯,便准确无误地走到她身前。
“醒了?来,喝点热水。”
“嗯。”
不知他看什么这么着迷,范晔叶趁着喝水的间隙,瞄了一眼书封。
“咦,唐轼?最近很火的那个天才导演吗?”
盛怀理合上书,目色温柔:“嗯。”
“等会。”
范晔叶返回卧室,从包里取出一张塑封槐叶。
再次走到男人身边,她把槐叶放在他的书封上。
“喏,给你当书签。”
盛怀理收下,顺手取过她的保温杯放在桌上。
“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这话入了耳,范晔叶才发现这家只有他们两人。
“九九和五条呢?”
“九九去练琴了,五条临时出警。”
“那意面吧,我得在这短短两周适应瑞国的餐食。”
盛怀理笑,眉梢浸染往日的揶揄。
“做事前有准备,不愧是我的好学生。”
范晔叶紧瞪他一眼,走进卫生间,抓起水杯,开始刷牙。
嘴里含糊不清地冲外面的男人嘟囔:
“好为人师的人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男人走近,整个身子斜靠在门框上,眼里的光也邪佻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谦谦君子了?”
她吐出一小口泡沫,说:“以前在华铭,你可是年年五好学生,品德标兵……”
他直接端走她的话头,转身丢下一句:“但不影响我在你心里的装子形象。”
听到这自损的话语,范晔叶噗嗤笑出声。
吐掉嘴里的泡沫,她踮起脚尖,小步追着自损少年。
“哟,怀理什么时候变成我肚里的蛔虫了?”
男人转身,屈弯大拇指和食指,掸了下少女的额心。
瞥到她唇角溢出的白沫,又手指下挪,自然而然替她擦拭干净,才轻声哄道:
“好了,现在蛔虫要给你做意面,在外面等我。”
少女一愣,贝齿不自觉咬了咬牙刷。
垂下脑袋,再脱口的音量也小了不少。
“嗯,那你可得快点,你主人我饿了。”
最后一个字还飘在空中,她便跑回了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几秒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和盛怀理从小走得太近。
除了他几年前提出男女有别,惹她生气外,他也没再提这事。
她知道他是怕她生气,只是她现在才发现他们俩的距离好像是比其他的异性朋友更近。
近得他擦她的唇都没任何顾忌。
……别是把她当作真兄弟来处了吧?
冲着镜子叹了口气,嘴里也咕噜起一个泡泡。
看着这透明的白泡泡,她心里刚升起的怅恼倏地被冲散。
洗漱好,盛怀理的意面也新鲜出炉。
范晔叶吃着,忍不住对他比了个赞。
“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决定贡献出今年第一次与人看电影的机会。”
男人也毫不推辞,大方提出想法。
“正巧,唐轼的电影今天上映。”
“好吧好吧,我陪你去看。”
盛怀理拿过她的手机,剑眉挑了挑,悬上戏谑的笑。
“谢谢姑姑,姑姑请解锁。”
“......”
范晔叶解开锁,把手机丢给他。
“自己挑。”
盛怀理就近选了个影院。
到达放映厅时,已经错过开头。
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看,范晔叶不禁抿起唇表示不爽。
“要不是某人非要排队买爆米花,现在也不用这副表情。”
男人优哉游哉的打趣话落入耳,范晔叶闷闷抓起几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她这样做,还不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知道看爱情电影必须得买个遮羞物嘛。
想到上次,热意止不住地爬上她的耳根。
其实,她很少和盛怀理到影院看爱情电影。
上一次是例外。
那时,文艺片兴起。
而她又荣登学生会主席宝座,借着感谢盛怀理的由头,请他看电影。
那是他们第一次两个人去电影院。
《与莎》很火,广告海报在大厅内铺天盖地。
她也知道这是部爱情片,但......她不知里面竟然有亲热戏份。
当大屏幕光暗下的一刻。
厅内已落针可闻。
她非常后悔方才拒绝盛怀理买爆米花的提议,现在手脚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心里正尴尬着,突然,两眼掉进黑渊里。
嗅到他衣袖拂来的浅幽兰香,她试着唤:“盛怀理?”
“少儿不宜。”
少年的嗓声从头顶上方传来,镇定自若,丝毫没半点波澜。
范晔叶也摸黑伸出手,触到他的下颌。
一寸一寸,找到他的眼,紧紧覆上。
学着他的霸道语气,她也命令道:“少儿的侄儿更不宜!”
话音强势落地。
位于他们座位两侧的360度环绕音响,传出旖旎声。
断断续续,像是唇瓣相噬,唾沫交缠。
眼睛被捂住,二人的听觉在黑暗里变得异常灵敏。
掌心一怔。
他们转而默契去贴对方的耳朵。
与此同时,落单的四目却不期然相交。
盛怀理率先避开视线,不小心瞄到屏幕里的热辣,身子一僵,转过脑袋。
面上晃过一丝不自然的恼色。
范晔叶抿着唇,偷笑。
“诶,盛怀理。”
他闻声抬起墨黑的深瞳。
少女的娇艳笑靥,近在咫尺。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含着方才的青梅果香。
又黏又甜,一波一波,扑红了他的俊脸。
他愣愣地望着,一时忘记了搭话。
睹到少年面颊泛起的轻红,范晔叶笑得露出了贝齿。
“哈哈,看来你看这些也会害羞到脸红嘛,我以为状元什么都懂呢。”
回忆收起,范晔叶侧眸,看着盛怀理。
那时被她捂住耳的少年已俨然褪去青涩模样,成了个丰神俊朗的男人。
少年,的确不懂。
但男人的话......
肯定超懂。
想到这儿,范晔叶捏紧手里的爆米花桶。
心里默默祈祷今天这电影可别有什么亲热戏份。
“叶子,《与莎》也是唐轼拍的。”
“啊?”
范晔叶看向他,懵懂地眨了眨眼。
时光久远,她完全不记得。
知道她性子大咧,不会去记这些小事,盛怀理抚了抚她的发顶,凑过头问:
“时隔五年,我们又一起看他的电影。”
“下一次,他有新电影上映,我们再一起来看?”
或许是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