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臭死爷爷我了!”
张横跳到雪地上,仰脖看着天,大口喘着粗气。
丑时刚过的时候,张横就带着这几位钻进了粪水车里,生生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等到出城的机会。
这也就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味道扩散得没那么快。这要是炎炎夏日,只怕这几位都撑不到出城,早就在车里面熏晕过去了。
“你们感觉都怎么样?”张横感觉自己缓得差不多,才扭头看向几名亲卫。
这几个亲卫从粪车里爬出来,也都是七扭八歪的,有的甚至弄得满脸都是,看上去极其狼狈。
“将军……这玩意也太咸了……差点没把我齁死……”一个亲卫干呕着抱怨道。
“将军,我头发上好像都冻上了,弄不掉,这可咋弄……”另一个亲卫也一脸懵逼,有心想用手去抓,结果手上也都全是,只能用脑袋往书上蹭。
旁边老卞都看懵了,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几个……到底是人是鬼……”
嗯?
听老卞这么一说,张横才注意到周围这些拉粪人。
“哼……”张横用鼻子哼了一声,迈步来到了老卞面前,上下打量了老卞几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脱衣服!”
啊?
老卞瞳孔巨震,下意识就护住了胸口。
脱衣服?
在这?
就算是你喜欢老腊肉,偏偏就好我这一口,那也不能在这啊。
这大雪地,天寒地冻的,再冻坏了。
“还不赶紧脱!在那想什么呢?”张横一边催促着,一边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老卞顿时更慌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刷!
张横见老卞在那磨磨唧唧的,直接把刀抽出来了,架在老卞的脖子上,沉声说道:“立刻把你的棉衣脱下来,别磨蹭,也被耍花样,小心刀剑无眼。”
“哦……我脱!我脱!”老卞赶紧说道。
原来是想要的衣服啊!
老卞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知道为何,却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张横将沾满粪水的衣服脱下,套上老卞递过来的棉衣,顿时就感觉暖和多了。
后面亲卫一看,也都有样学样,逼迫那几个学徒脱下棉衣,换下了满身的粪水。
紧接着几个人就把装粪的大罐子逐一推到地上,驾着马车就往潼关的方向赶去,只留下这几个拉粪人对着沾满粪水的衣服发呆。
这一路上,张横生怕后面有追兵赶上来,让手下亲卫拼命地挥舞马鞭,抽得那几匹马哇哇直叫。
但拉车的驽马,脚力终究比不上那些战马,不到卯时出发,愣是走到天将戌时才到了潼关城下。
守城兵马见是张横归来,赶紧开了城门。
进了城之后,张横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直奔马超所居住的城主府而来。
到了府门外稍一通禀,张横就急火火地来到了正厅。
此时厅上灯火通明,马超和侯选都在厅上,不知道之前是在谈些什么。
张横进了正厅,刚往前这么一走,马超就抽了抽鼻子,皱着眉说道:“张将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你身上是什么味啊!”
噗通!
听到马超的声音,张横心里直接就涌起了一股委屈,直接就匍匐到马超脚下,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将军啊!末将可太难了!差点就不能回来见你了!呜呜呜……”
马超、侯选对视一眼,满脑门儿都是黑线。
这么大个人了,哭得像个没满月的娃娃似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将军啊!我为了混出湖县,在粪车里藏了两个多时辰,脚差点没被冻掉了,这才混出城来!再迟一步,我就要冻死在粪车上了!将军你一定要为末将做主啊!”张横继续抹着眼泪。
马超却一下子抓住了张横话语中的关键信息,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是说……你是从湖县混出来的?”马超沉声说道,“难道那曹贼想要对你不利?”
呀!
听马超这么一提,张横这才想起正事儿,赶紧收了眼泪,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并非是那曹贼对末将不利,而是末将在湖县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情况紧急,耽误不得,这才貌似混出湖县,回来想将军禀报此事!”
“什么事有这么着急,要比议和还重要?”马超皱皱眉,有些不悦地问道。
“将军!末将发现,文约将军似有通敌之嫌!”张横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死,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你说什么?”
马超两道剑眉直接就竖了起来,先是看了旁边的候选一眼,缓缓说道,“韩遂乃是我父结义兄弟,本将之叔父,你说他通敌,可有证据?”
嗯?
张横在心里撇了撇嘴。
你马超连自己亲爹都能说杀就杀,还在乎你爹的结拜兄弟?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吐槽,张横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末将初到湖县之时,朱灵亲自率上百人出城迎接,并且亲自为末将牵马坠镫。”
“进城之后,两边有兵士火把夹道相迎,一直把我们送到驿馆。当晚不但吃的都是珍馐美味,席间还有美貌的良家女子作陪,让人好不享受。”
“到了第二天午时,又是朱灵接我们去城主府。曹贼亲自在府门外迎接,并且挽着末将的手入了宴席。席间曹操介绍曹仁、曹真等一众将领给末将敬酒。”
“只是末将担忧饮酒误事,就说奉将军之命前来,身负重任,最好先谈和议之事,谈好了再行饮酒。”
“结果那曹操听闻末将是将军所派,当即就变了脸色,直接起身离席,一众武将也都消失不见!再然后,我们就被安排到了一间茅草屋里,晚饭也只有普通的馍馍。”
“后来末将才知道,先前之所以有那些待遇,是曹贼误以为,末将是韩文约派去的使者!”
"他们两人年岁相当,又是旧相识,谁知道有多深的交情!末将唯恐曹贼是以议和为名,稳住将军,实则要与韩文约里应外合,攻破潼关!"
“末将心知情势紧急,不敢有任何耽搁,这才貌似混出湖县,回来禀报将军!具体如何,还请将军早作定夺!”张横一脸严肃,沉声说道。
“张横!你有心了!待战事结束之后,记你一个头功!”马超俯身拍了拍张横的肩膀,投来了一个勉励的眼神。
随后马超又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侯选说道:“侯将军,你说这事情也太巧了吧?”
侯选也皱了皱眉说道:“确实有些太巧了。”
这两人一问一答,倒给张横弄懵了。
什么太巧了?
“你有所不知。我刚刚得到消息,说是韩文约与湖县有书信往来,今日清晨就刚刚接到一封书信!这才与将军商议,你就回来了!”侯选看出了张横心中疑惑,主动解释道。
“是嘛?”张横听到这,神色隐隐有些失望,“那将军的意思是,这很可能是曹贼的离间之计,就是为了挑起将军与那韩遂的内斗?”
“不排除这种可能!”侯选点点头说道,“这两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你说的前恭后倨之事,当年高皇帝为了离间楚霸王与范增,就用了陈平之计,使得范增负气出走。细细想来,与你说的这件事何其相似?”
“再有书信之事!赤壁大战时,江东周郎就是用一封书信,离间曹贼与蔡张二将,致使曹军上下再无通晓水军之人,由此大败!”
“曹贼奸诈,难保不会学以致用,以他山之玉,来离间将军与韩遂!”侯选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抬头对马超说道,“将军……末将以为,此事最好秘密调查一番,再做定夺。”
“将军!末将以为,此事耽误不得!”张横连连摆手,对侯选之言,显得非常抗拒,“我大军与曹贼决战在即,若韩文约真有二心,那无疑是插在我军心头一把利刃,随时就能要了我军的性命!”
“所有末将建议,如此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将军!”张横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完全一副忠臣死谏的样子。
“这个……”马超看了看两位心腹,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无论你是否通敌,只要先将你拿下,就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至于你是否通敌,其实没有那种重要。
但这放在韩遂的身上,明显就有些不适用了。
西凉各路诸侯,其实与当年北宫伯玉之乱一脉相承,正是有了当年那场声势浩大的“北宫伯玉之乱”,才给了西凉这些大大小小的诸侯趁乱而起的机会。
而马腾死后,当年真正追随过北宫伯玉的老一辈人物,也就只剩下来韩遂一个人。这种自带光环的威望,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马超虽然号称麾下十万精锐,但实际上一小半都是直接听命于韩遂,一多半都会被韩遂的威望都影响。
所以想动韩遂,绝不是那种上嘴唇一搭下嘴唇的事情。
“罢了!今天就先这样。明日我亲自去他营中看看,若他真有通敌自立之意,我绝不会手软!都先下去吧!”马超一锤定音,让两人先离开了。
但马超心里可就惦记上这事了。
韩遂要真有反意,那对于西凉军而言,无异于地震般的灾难。
这一夜马超都没怎么睡,越想就觉得韩遂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无法让自己全力施为。
就算这次是曹操的离间之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你真正造反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断绝你造反的能力!
而韩遂,就是那个有造反能力的人。
韩遂不除,头上始终都会悬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早晚都是个祸害!
马超想到此处,干脆都不睡了,坐起来按剑冥想,硬生生坐到了天亮。
寅时三刻,马超就带着两百亲兵,直奔潼关外韩遂大营。
马超从辕门外下马,从辕门外往营盘里面一走,周围一众兵将就都惊住了,完全不明白马超一大清早,搞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为何?
有人还想去禀报韩遂,但马超一个眼神过去,就把人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有些韩遂麾下的将校,本想拦住闯营之中,但见来人是马超,屁也不敢放一个。
以至于马超一路上畅通无阻,径直到了韩遂大帐跟前。
但马超显然不想彻底撕破脸,让两百亲兵候在大帐不远处,自己则按剑走入了大涨之内。
帐中只有三个人。
韩遂居中,杨秋、马玩分立左右。
见马超突然进来,三人都显得诧异非常,韩遂更是下意识就想去盖住桌案上的一封书信。
马超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到了韩遂的小动作,沉声说道:“小侄于关上听闻,叔父昨日收到老友一封密信,不知可是此信否?能否接小侄一观?”
“这个……”
一直以来都老成持重的韩遂,这一刻竟然显得很慌乱,赶紧摆了摆手说道,“孟起,你误会了,就是友人之间的书信往来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马超见韩遂这种表现,心中怀疑更甚,按剑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冷:“既是普通书信,小侄看看又有何妨?叔父如此惊慌,难道真如传闻所言,这友人竟是那曹贼不成吗?”
“我……”
见马超都逼到这份上了,韩遂一脸无奈,只能拿出书信,递到了马超面前,“既然你非要看,那叔叔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拿去看看吧!”
这么痛快?
马超一脸狐疑地接过书信,打眼这么一看,心底那火就忍不住往外冒。
信封上的内容很简单。
文约兄亲启!
弟操百拜!
这也就罢了。
信上的内容居然己经涂抹,有的地方能看清,有的地方完全就糊成一片,看不清个数。
呵!
我说怎么这么痛快就把信拿过来了。
原来跟我玩这一手。
怎么?
真当我马超还是孩子,好糊弄?
“叔父!这信上为何都是涂抹?难道你们友人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小侄知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