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恭

曲水流觞之宴设在城外不远处的山下,此处已挖好了流杯渠,池边围站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男有女,穿着并不如何雅致,却皆富贵奢华。

齐珣没坐马车,而是由木奴推着四轮车带他过来。江意猜测他的腿脚似乎不大方便,但看他面色惨白,又像是得了什么经年累月的沉疴。

齐珣未说,她也不好直接发问,只得随在他二人身侧走了过来。齐珣人虽行动不便,交友倒是挺广。他们一行三人还未走到近前,流杯渠旁便有人眼尖瞧见了他们,又惊又喜地喊道:“哟,齐公子!稀客呀。”

大昭的“公子”之称不止一个含义,江意闻言难得疑惑了下,在心间反复品味了几次“齐珣”这个名字,甚至连他的表字都拿出来揣摩了一二,却仍没往她那从未谋面的未婚夫婿身上想。

这样的称呼显然也是齐珣默许的。他并未搁在意上,只拿折扇随意挥退了隐隐想凑上前的几人,笑道:“不必客气,是我来迟了。人若是来齐了,那便开始吧。”

他只三言两语,便决定了这场集会的开始,而那群衣着奢丽的男女虽有的隐隐面带讥色,却无一人敢真的出言顶撞。

对他的崇敬来自于妹妹的一力维护,对他的讥讽则多半缘于他不良于行的身子。王室便是如此,他已失了继位公子的身份,若是兄弟再多些,仅是落井下石的拉踩都足够他生不如死。

但如今的鱼凉仅有一位公子一位公主,他的妹妹接过了他手中的权柄,却仍对他百般照料,使得这些男男女女也无人敢真的同他较劲。

一国公主需要学的课程很多,但这并不包括燕汜。鱼凉的齐瑾在修习治国安邦之策时,江意还在求哥哥给她偷偷带进来些书,随便什么都行。

和亲大多从宗室内另选良子,治国也有数以十计的公子争得头破血流。她们整日里无所事事,闲来便摆弄些琴棋书画,嚼弄些谣言是非,希冀能从君主那分得一丝眸光。

江意便是由这样的女子教养长成,又在这样的女子间活过了十四年。她无意评判她们的一生,只因她也正身在局中。

江珩给她带来的书自然与有趣无关,多是公子们需要修习的治国方略。她不求甚解地读了数遍,也从来无人愿意为她讲解一二。

宫中的夫子教授的是品貌巧仪,更深些的母妃不许她学,她便始终没再碰过哪样乐器。

直至今日,众人围坐在流杯渠边,便有人的目光看向她,笑问:“姑娘瞧着倒是面生,咱们这的老规矩,新人可有什么才艺吗?”

他们组的曲水流觞之宴,意为众人围坐池畔,茶杯自上流曲折漂下。停在了谁的跟前,谁便要饮上一杯,给众人表演一个节目。

这节目不拘样式,只不过图个彩头,便是吟诗作画、舞剑弄刀也皆无不可。江意今日是戴着狐狸假面来的,还未等她说话,对岸的几人便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劝道:“狐狸姑娘人不大,胆量怕也是小的,可别吓得说不出话来。”

“耽搁咱们时辰倒不打紧,万一伤着美人心,这可过意不去。”

另一人作势则去窥她假面之下的神色,故作稀奇道:“齐公子,小姑娘家的面皮薄,可别给人惹急了。你快也劝着两句,这茬就算过去了。”

江意今日初来乍到,这恶意自然不是冲着她而来,矛头便是她身旁端坐于四轮椅上的齐珣。

众人皆铺着层软垫坐在地上,只他坐在椅上一动不动,身后还侍立着个半大的丫鬟。这便是齐珣与他们的不同,即便他们心知这幅作态是他久病所致,却仍觉得不痛快。

更深些的,便是他鱼凉公子的身份。

若是他无病无灾、身子健全,便是借来十个胆子,也无人敢对他这般讥笑。可如今虎口无牙,若是说得难听些,在这群人眼里,他不过是齐瑾豢养的一只小宠,只顾念些往日的兄妹情分,又或是不愿传出个“不恭”的名声,勉强给他些颜色。

“这样啊。”

齐珣手中缓缓摇动的折扇微顿,江意坐在他身侧,有些担忧地仰起头,想看清他的神色。

多可爱的小狐狸,居然还在担心我。齐珣眸光扫视一圈,不着痕迹地微垂下眸,在身旁多留意了一刻。

他看过她假面之下的容色,也知道那群人其实所言非虚。漂亮的小狐狸是个爱哭鬼,可却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柔软易碎。

她一定有很多偷偷擅长的事吧。

想到这,齐珣竟没跟那几人计较,而是略有些迫不及待地歪过头,看向身侧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姑娘。

“你会什么吗?乐器?或许舞剑会更适合你。”

江意有些错愕,一双水眸微微瞪大,迟疑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开口。齐珣却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唰”地一声合起折扇,往那颗脑袋上轻敲了一下:“还是别了,美人献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观赏的。还需一日美景良辰,有花有酒,再品味不迟。”

江意不明所以,只被他接二连三毫不遮掩的赞赏夸得微微红了耳根。他身后的木奴则见识更多些,在心底替她啐了一声:不要脸。

至于那群出言挑衅之人人,他今日可不是孤身赴会,自然不需要亲自出手料理。那几人上一刻还在猖獗大笑,下一瞬便被不知哪来的暗卫缚住了手脚,个个面露惊恐地瘫软在地。

一道身影从山石后转出,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随行伺候的宫人。沈季没去抓人,而是随行在她右侧,按着剑柄落后她半步。

来人身姿曼妙,云鬓高绾,一身锦衣罗裙满绣着时兴的花鸟。她眉心以金粉点着梅花钿,许是专程为集会而来,并未装扮得如何庄重。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惊,除去被押在地上的几人,都陆陆续续地起身恭迎。齐珣仍端坐于四轮车上,不忘顺手拉住想要站起的江意,朝那人笑道:“真来啦?”

秋风颇疾,齐瑾拢了拢身上的薄氅,并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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