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问起今天的事情,我大概会这样说:遇到一个神经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制服,就这样。
即使事情是亲身经历,我也只会这般轻描淡写地讲述。与以炫耀为目的不同,可能是觉得说不清道不明,才选择轻描淡写的吧。
类似的操作很常见,不过大多数是为了不显山不显水,鼓作深沉,以此烘托出自已的能耐,达到炫耀的目的。比方说,当你问某人:怎样才能像你这样挣到那么多钱?那人大概会轻描淡写地说:努力个几年就挣到啦。后面可能还会加个“你努力”之类的词。
当真如此简单?
怎么可能呢。
当然不可能。
先不论那人的成功是否依靠别人,在现实中,凡想做成某件事,背后必定要伴随着别人想象不到的辛酸和努力,一些莽撞、未历经挫折的人在这些口口相传的所谓成功人士畸形的鼓励下极易走入一条弯路——一条名为妄想的弯路。妄想自身也能轻易成功。
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口中的轻描淡写,其背后的内容也许会超乎你的想象。
我躺在地板上如此想到,对最后的总结还不忘频频点头。记起还未处理的右脚,所有的想法即刻烟消云散。
人体拥有多少血液、失血量超过多少会死亡……诸如此类的知识储备我不可能有,我是一个知识匮乏的人。知识匮乏的人能依靠的东西不多,其中之一乃是切身的感受。
晕厥感很霸道,最先一跃而起宣告身体由它来把控,才霸占了一小会,昏睡感就将其取而代之。貌似从未如此困倦过。支撑不住的眼皮即要亲吻眼睑了,疼痛感又适时举旗起义,杀掉了昏睡感这个昏君。杀戮的过程让我呻吟不断。疼痛感位置还没怎么坐稳,身旁的饥饿感大太监竟弑君夺位,占据了全身,还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奸笑声。
被这么来回地折腾,终于把我惹怒了。我愤然起身但还未坐正,晕厥感这个杀千刀突然冒出,又来宣示主权。一阵天旋地转,我仿佛去到了外太空,眼前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小光点模模糊糊,似在也似不在,遨游太空一小会,地心引力就把我拉回了地面,我赶紧手扶墙壁防止倒下。
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把意识找了回来。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得赶紧行动起来。
我解开拿来止血用的内衣带子,再把十多片吸饱了血浆的的卫生巾一一取下,活动活动右腿,觉得没什么事,又笨手笨脚地把鞋子和裤子脱掉,这过程中,鞋子和裤子都表现出“藕断丝连”的不舍,最后拿上手一称,嘿!都增重了不少。将它们丢到一旁,伸直右腿,察看大腿被刺的那一刀,还好,不算严重,只是一个小洞,缝针都不用,直接包扎就行。
确定好要做的事情,我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分类排列整齐,本想先给自已打上一瓶生理盐水,补充补充血量,但扎血管这事可从未尝试过呀,万一把血管多次扎破都未能成功……,想想鸡皮疙瘩全起来了,还是作罢吧,毕竟输的又不是血浆,作用有限。
将伤口的周边清理干净了,没有一点墨迹,提起消毒液就直接往上面倒,倒了有半瓶,以为会很痛,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却只是刺辣辣的痒。垫上纱布,缠上绷带,算是处理完毕。
方想起右手掌心上还有一道伤口,于是照葫芦画瓢,又解决一处。想来。奇真够歹毒,伤害全是冲我的右边身体来,哼!真可恶!
我再改为盘腿而坐,将右脚叠在左脚上,尽量将伤患处置于双手能轻便操作缝合流程的位置,再把台灯打得更下,也是先察看。初时有些不敢看,鼓足了勇气才敢睁眼看去。说巧不巧,这条伤口竟与渔子霏那条有异曲同工之处,这种巧合感让我惊诧,也让我害怕。
我试着掰开伤口,没什么感觉,血也不见流,再往深掰,还是只见同类的肉体组织,说明没有伤及筋骨。步骤与刚才相同,先清理伤口的周边,不过在擦拭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伤口的边缘位置有浮肿,按下去有痛感且久久不能散去。清理完毕,以为和方才一样,创口不会对消毒液有多大的反应,便以很轻松的心态把剩下的半瓶消毒液一泻而空。然而,两者相触的一刹那,断魂的疼痛即立刻以肌肉群抽搐的方式呈现出来,从脚尖奔走至全身,无一处肌肉能安定下来。身体像正在被扭干的湿衣服,扭转,摊开再扭转。疼得我冷汗直冒,手不停地捶打地面,觉得不痛快,又将手递到嘴边,就是一顿乱咬,还是不痛快,又用头去撞墙面,以痛止痛。想来当时渔子霏承受的就是这种感觉吧,也难怪她会失去理智。
忍耐了好长一会,肌肉痉挛可算是消停了,但伤口还残存有撕裂感,这也够受的,感觉就好像腿正在被人拉扯分吃,并且这种痛感持续的时间最长。随着时间的流走,小腿渐渐感到麻木,之前令人咬牙切齿的痛觉皆隐去了,只剩下少量有规律的点刺感。
汗水湿透了全身,干脆也脱掉算了。我把衣服揉成一团,没有浪费这个宣泄的好时机,用力将其往旁边扔去,可算解了一些恨。我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反正现在一点就火大。
调整回刚才的坐姿,脑海里回溯起杜莱优给渔子霏缝合伤口时的各项操作。一面想一面学,仿佛注定了一样,之前的一切是现在必须的一切,让我看到,让我参与绝非偶然。但就如同学生时期,考试的内容就是老师讲课的内容,虽都听过,都看过,但不一定都领悟学会。
断断续续好几次,方把缝合前的准备工作完成,但唯独有一样我无法完成——麻醉。因为麻药——没有。
来吧,我知道这是天意,当初我怎么对待渔子霏,现在就怎么反弹回我身上,来吧,像个男子汉一样,前路无论多困难,也要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我抱着决断的心情弯下了腰,用镊子夹起角针,但到施针的那一步,却始终无法下手,角针悬停于伤口上方,等了好长一会,终是打了退堂鼓。
看着这条笔挺如竹的伤口,我苦笑起来,表情估计很狰狞。从我鼓励自已那时起就觉得有鬼,我这么消极的人怎会突然转变性格,变得激情四射起来呢,究其原由是过度的自我消极会走向自虐进而会被误认为是积极的表现,好在我没上当。当初渔子霏都挺不住,我怎么会挺得住呢!
沉思良久,心里作出了多种判断,最后意见统一,作出必须缝合的无奈决议。
但很多时候,你想干什么和你能干什么往往有很大的出入,不过,都说万事开头难,只要肯走出第一步,后面自然会迎刃而解,好吧,那就让我来试试第一步究竟能自虐到什么程度吧!
我再次夹起角针,眼中描绘出缝合线的走位,以一种咎由自取的心态落下第一针。刚开始只感受到皮肤连续地被刺穿,当拉出角针,缝合线带动皮肉,登时感受到了浓浓的烧灼感,疼得要把拉扯的幅度放得极慢。用手臂擦拭掉鼻尖上的汗珠,终于可以宣布第一针大功告成。心里居然还有些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