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云几人步出闲梦楼时,日头已西沉。
今时之洛邑虽不比千年后的高楼林立,四通八达,却也繁华非常,乃此间第一都。
“系统,可记下来了?”
「360度无死角。」
“甚好!”
“来人呐!抓贼啦!”
城中大道上,姒云正与系统神识对话,一街之隔倏地传来嘶声力竭的呼喊声。
几个沿街叫卖的农家妇人争先恐后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追赶着什么人。
“来人呐!拿贼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为贼?”
姒云还没看清贼人所在,一旁的许姜两眼一瞪,已飞身赶往邻街。
“子季!”见她纵身跃过墙头,姒云情急,连忙道,“快去帮忙!”
虽说以许姜的身手,对付区区贼人不在话下,可一街之隔是何情状尚未可知,若是碰上穷凶极恶之徒……
姒云被脑中的念头吓一跳,忙不迭地催促:“还不快去?!”
召子季已提敛起衣摆,又一脸为难地看向她:“夫人这边……”
“无妨。”姒云摆摆手,指着子方道,“还有子方,若是大王怪罪,只说是我的主意。”
“诺!”许姜的身影渐行渐远,召子季不再犹豫,目光一凛,飞掠而去。
“夫人,”子方顺着她的目光眺望遥处,又回身望了望四处,拱拱手道,“此处暑气太盛,站着干等也不是办法,属下看那边有个园子,景致瞧着还不错,夫人不如去园里转转?”
“园子?”姒云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漫天霞色如泼,他指向之地在街尾方向,地处虽偏僻,夕阳映衬之故,一眼望去斜阳脉脉,流水悠悠,很是怡然。
“也好。”姒云颔首,“前方带路。”
“诺。”
子方碎步在前,姒云施施然在后。
步入园子不多时,一条岔道出现在两人眼前。
往左是碧波荡漾正潋滟,往右是杂草丛生枯木斜出。见子方毫不犹豫取道往右,姒云步子一顿:“子方,为何往右?”
夕照下的少年身子微微一僵,很快从容如常,指着前方道:“夫人,子方远远瞧着,绕过这片枯草,似乎有个水榭。日头正盛,不如去水榭里坐坐?”
水榭?
姒云心头疑云抖生,她目力尚可,怎么没瞧见什么水榭?
再看几步之遥的少年,目光纯澈,姿态从容,依稀仍是初见模样。
她甩甩头,下意识自省,莫不是看了太多宫斗剧,怎会怀疑起子方?
“夕照正晒,有水榭才好。”她近前一步,莞尔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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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说的水榭?”
不多时,两人抵达子方口中的湖边水榭。
姒云望着眼前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许久没能说出话。
茅草屋前的确有湖水潋滟如黛,清风过处,湖畔垂柳多姿。奈何那竹林掩映里的茅草屋,檐薄而窗斜,晚风拂过,整间屋子簌簌作响,好似一不小心就会化作碎石杂草一堆。
她深吸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去,余光里瞥见一道惴惴不安的身影,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本就是流浪田间的孤儿,入宫后又整日待在褒宫,如何能分清亭台楼阁,轩廊水榭?
她抬起下巴,若无其事道:“还不带路?”
子方眼睛一亮,三两步上前,掀起门帘:“夫人,里边请。”
姒云轻一颔首,先他步入门廊。
十尺见方之地,缺胳膊少腿的一桌两椅便占去了大半地方。
夕光自唯一的窗子里斜照而入。姒云一眼瞧见光影婆娑的窗台上,那一整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桃木雕。
“这是?”
她走进细看,原是十数只雕工精细的桃木兔,或身姿舒展,或闭目酣睡,形态虽不同,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四字浮出脑海,姒云动作一顿,心头倏地生出几丝没有由来的不安。
“这是?”
关门声响起,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以为是子方,依旧躬身盯着窗上的桃木雕,招招手示意他近前。
脚步声停下的刹那,姒云心里倏地生出某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那道气息陌生而迫人,并非子方!
她正要起身,气息的主人陡然靠近。
她浑身寒毛倒竖,正要反抗,她预想中的危险和胁迫却并未到来,碰到她的刹那,那气息倏地化成一双温柔手,轻落在她腰间。
“云儿?”
陌生的声音仿似紧贴在耳畔,姒云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朝前一步,躲开来人的同时,骤然回转过身。
哗啦啦一阵响,窗台上的桃木兔被衣袂拂过,霎时七零八落。
“是你?!”认出来人,姒云双瞳骤缩。
玄衣折扇,风度翩翩,可不就是闲梦楼里声称对她一见倾心的卫公子?
她下意识看向大门方向,眉心紧紧拧起:“子方在何处?你把他怎么了?”
卫公子凤眸垂敛,初见时温文尔雅倏而不见,逆着夕照,瞳仁里浮出几丝阴婺与不解。
他垂目看向滚落她脚边的桃木兔,敛起衣袂,慢悠悠蹲下身,沉吟许久,捡起一枚,朝向夕照投落的方向,仰起脖颈,唇角微微上翘,仿似惦念着什么,眸中露出缱绻之意,喃喃道:“云儿自小便喜欢玩这前尘皆忘的游戏,这般大了,还是如此。”
只片刻,落了夕照的凤眸里掠过一星寒茫,他陡然站起身,视若无睹姒云的满目不解与错愕,绕堂下踱了两圈,又站定在桌边,抬起头,目露茫然。
“可云儿分明说过,哪怕真的忘却前尘,也不会忘却月哥哥。昨日言犹在耳,云儿都忘了不曾?”
四目相触,姒云浑身一颤。
又一枚桃木雕被她拂下窗台,卫公子瞳仁一缩。
月哥哥?不会忘了他?姒云一动不动等着她,撑着窗台的手愈发用力,思绪如潮涌。
那条被她一不小心烧了的帕子,上头绣着精雅的云与月。她是“云”,方才他自称“月”,莫非卫公子就是虢公鼓口中想要与她私奔的青梅竹马?
“月、哥哥?”姒云轻声开口,眼里噙着明晃晃的试探。
“想起来了?”卫公子停下掂量的动作,抬起头,朝他莞尔一笑。
如此模样倒似有几分春风拂面、翩翩公子气度。
姒云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仔细斟酌片刻,又道:“子方他?”
“在门外守着。”他拉出一张缺了一角的木椅,招招手示意她同坐,“半年不见,云儿想月哥哥不曾?”
姒云心头一颤,刚刚梳理好的秩序又因一句“在外守着”乱了套。
言下之意,子方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