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山却是笑着点头,“那么你先来说一说吧,小和尚。等真出现了什么疏漏,我再给你补充补充?”
张远山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但净涪不介意,他点点头,沉吟着组织了一遍语言后,才跟张远山开口。
“这劫数......据小僧所知,是每一方天地都会存在的,几乎没有哪一方天地能够完全幸免。”
净涪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这诸天寰宇中确实就存在着无劫无忧的天地存在。
譬如,道门三位道祖道场的三清天,佛门三位世尊坐镇的几方佛门胜境,以及那位圣母娘娘的娲皇宫。
别看那些道场与胜景在世人口中不过是一处洞府,但人家是实打实的一方大千世界。
虽则比不上盘古祖神当初在无垠混沌中开辟出来的诸天寰宇雏形--洪荒天地,但受圣人无数年月经营打理,人家也没差太多。
起码没有多少人能够摸清这些灵天胜景的底蕴。
张远山听出了净涪话里未尽的意味,不做探究,只笑着点点头,算是认同净涪的这一种说法。
净涪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言辞有没有得到张远山的认同,他目光一直看着面前蒸腾着水汽的茶盏,轻声继续。
“天地都有劫数,而且不会只得一次。劫数与劫数之间,总还间隔着一定的时间差距。而不同等级的天地,劫数之中的时间差也就不同。”
净涪顿了顿,随即举了两个明显的例子作对比。
“譬如我的故土景浩界天地,它仅仅只是一处小千世界,正常情况下,约莫五百年左右,天地会有一场小劫;每一千五百年,则会成就大劫。而中千世界的沉桑界天地,它却是每隔三千年,才有一次小劫,九千年一场大劫......”
净涪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不自觉地停了停。
诸天寰宇多如浩瀚星尘一般的诸多世界中,净涪最为了解的,莫过于这两方天地。
不为其他,正是因为景浩界与沉桑界的天地意志,都曾指引着他去观看天地内外历史。
当然,这两方天地意志在指引的时候也出力不同而已,景浩界天地是全面开放,任由净涪查看,而沉桑界天地意志却是多有限制的,同时也是多有遮掩的。
也正因为净涪在这两方天地意志之间得到的不同待遇,故而净涪在确信他从景浩界天地那边厢得到的那些信息的同时,也对他从沉桑界天地这边厢得到的那部分信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猜测。
尤其是在看破了那一场十二生肖神祗裁定者陷阱之后。
张远山本来还在捧着茶盏细听,这会儿听见净涪的声音渐渐放慢,甚至带上了些迟疑,便抬起了目光去看他。
净涪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也将目光迎了过去,坦白地将自己心中的怀疑说道了出来。
既然他做出了选择,他们三身都做出了选择,那么在这个与张远山结交的过程之中,净涪就不会干坐着等待张远山的接近。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张远山给出了他的善意,净涪也会回以同样的善意。如今,就是净涪在向张远山真切地坦诚自己的时候了。
多疑,确实也是净涪的本性之一,净涪自己承认,也没觉得这又什么不好。
张远山定定地看了净涪一阵,最后却是笑着将手中的杯盏递到了唇边,啜饮了一口。
“你果然很敏锐啊,小和尚。”
净涪从张远山眼中看到的,没有嫌弃,没有厌烦,更多的是赞赏,是欣悦。
而在同时,被净涪精准地抓住的,却也是那个形容词--敏锐。
果然就是这样的吗?
张远山不是平白无故就将“劫数”拿出来的。他所以提起劫数,以这个为切入口跟净涪解说诸天寰宇中大神通者的行事逻辑,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净涪早先之前的那个问题。
就在不久之前,净涪询问过张远山--既然他在楚刊掀起沉桑界天地劫数之前,就已经在这沉桑界天地中修行了,为什么不出手阻拦,为什么坐视这方天地中的众生遭劫。
是为了净涪的这个问题,张远山才提起劫数来的。可在同时,张远山会如此坦然、自然地与净涪说起劫数问题,是不是也是因为,沉桑界天地的劫数有问题?
净涪在快速转动心神的同时,却也没有漏去旁边张远山的话。
“沉桑界天地的劫数有问题。小和尚你在诸天寰宇中行走的时日还是太过短暂了,没有留意到这方面的信息,所以你不清楚,诸天寰宇中的大、中、小三等世界的劫数,中间的间隔时间其实大同小异。”
毕竟诸天寰宇中的天地再多,也都是起源于盘古祖神开辟的洪荒天地,本源相同,哪怕之后各自成长分化,也不会有太多的不同。
张远山顿了一顿,继续道,“小千世界的劫数时间基本与你所走出来的景浩界天地一般无二,但沉桑界天地这里的却很有些不妥......”
他全不在意此刻仍盘旋在净涪袖角处的那沉桑界天地意志,直接跟净涪开口。
“其实......在这诸天寰宇里,也只有大千世界,才会有三千年一小劫,九千年一大劫的待遇啊。”
净涪心中微微皱眉,目光也在同时滑落,不经意似地瞥过停在他那袖角处的沉桑界天地意志。
但或许是张远山做了什么手脚,此刻的沉桑界天地意志真就像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寻常微风一般,静默地贴服在净涪的袖角处,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再次抬起目光来,看了看张远山。
张远山却是冲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净涪也真就确定了。
他放开了些许顾忌,“所以你的意思是,沉桑界一种修士所享受的特殊待遇,是有人在中间出了力?”
张远山点头。
净涪又问,“是楚刊?”
张远山再点头,同时问,“这下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阻拦他了吧?”
净涪一时并不答话,反而又问张远山,“楚刊突破时候,那北斗七星承载着的包括沉桑界在内的那七方天地,其实都如沉桑界天地一般,是承了楚刊大情的?”
张远山仍然点头。
净涪没有话了。
张远山说得很明白了。
在这一方诸天寰宇里,有且仅有,大千世界才会有三千年一小劫,九千年一大劫的待遇,沉桑界天地自晋升至中千世界开始,就享受着这样的待遇。然而,沉桑界天地也仅仅只是一方中千世界而已。
它凭什么,能够得到这样越级的厚待呢?
别说这样的待遇不优厚,劫数所以被人人忌惮警惕,就是因为劫数的凶险性。
远的不,就说近的,熟悉的--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所以会在当年孕生出左天行这样一位天命之子,汇聚天地气数,就是因为景浩界天地当时已经处在了小千世界圆满的状态,它需要迈出一步,从小千世界晋升到中千世界。
而当时秉承天地气数的左天行,就是那个推动着景浩界世界迈出这一步的关窍所在。
左天行当时若能顺利修成,那景浩界天地就能借着左天行这个契机,同步将自己推入到中千世界的范畴中去。同时,它还将收获一位可以守护世界渡过那段过渡时间的守护者。
就如同道主交给净涪那本话本最后结局时所描绘的那样。
可这一切美好前景的根本,在于景浩界天地借助左天行,顺利地渡过天地进阶时候,自然在景浩界天地中掀起的那一场大劫的前提下。
倘若景浩界天地渡不过那场大劫......那景浩界天地就该是另一番局面了。
不论对天地也好,对修士也罢,劫数都是存在着风险的,是备受忌惮的,不该被放松警惕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楚刊是怎么做到的,但沉桑界天地能在楚刊布下的重重手段帮助下,越阶享受了不该是它所能得到的待遇,那么它确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再加上那为沉桑界天地不断增幅本源的那条左臂,楚刊从沉桑界天地这里讨回去的,或许还远少于他所施与给沉桑界天地的。
至于在这一场劫数中陨落、死亡的那些沉桑界生灵......
他们受了沉桑界天地的滋养,仰赖沉桑界天地生存,受沉桑界天地因果影响,与沉桑界天地一道遭劫,也不能完全算是无辜。
毕竟在那些沉桑界过往无数年月中本应出现却被楚刊的手段镇压、拖延了的劫数里,本来也会有数不胜数的生灵在劫数里沉沦、挣扎。
这一次死伤在劫数里的生灵,不过是将过往那些被推迟了的大小劫数,遭遇了一遍而已。
不过,那些死伤的生灵,也确实很有些可怜就是了。
净涪沉默良久,到底道,“楚刊大修手段确实了得。”
这话听着,委实是一语双关。非但说的是楚刊将沉桑界天地劫数镇压的手段,另还指的楚刊谋算天地、布局众生的手段。
欲取先予。
楚刊不断地为沉桑界天地谋算,使这方天地能够顺利成长到合适他计划的同时,也在为他消解计划真正铺开之后会替他沾染上的沉桑界天地因果。
如此也还罢了,他甚至还不忘在临走之前,给了净涪一个任务。
净涪若不愿意作为,那便罢了,索性他与沉桑界天地之间的因果在他离开时候,也还是沉桑界天地欠他的多一点;而若净涪愿意出手,那自然是更好,他又多了一步,甚至是好几步闲棋。
张远山听着,颇为认同地点头。
“那小子,手段确实是挺厉害的。”
小子......
净涪再次掀起眼睑看了看张远山。
张远山半点不怯,他道,“你别看楚刊那小子年岁不小,但说起来,他比起我来,可还差得远了呢。我称呼他小子,有什么不行?”
虽然说已经准备与张远山结交,但暂时来说,净涪目前还不太清楚这一位的来历,对于张远山的这说法,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张远山看着净涪的态度,收了一只手回来挠挠头。
“对了,我居然都还没有跟你正式介绍过我自己呢。”
“确实。”净涪点点头。
张远山于是就问,“小和尚,你是想先听一听我的,还是要先继续方才的那个问题呢?”
张远山自己很是随意。显然,对于他来说,不论净涪要选哪一个做法,他都无甚关系。
净涪收回目光,“就先继续刚才的那个问题吧,你的那些事情,暂且不急。”
张远山从善如流。
不过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净涪就先盯紧了他,“我虽只与那位楚刊大修打过一两回交道,也仅仅只是从他这一次的布局中窥见得他些许行事模式,但我却也知道,这位楚刊大修修行的心魔一道,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心灵一道......”
净涪一字一句问得非常清楚,“你何以就不去与他结交呢?”
张远山闻言,细看了净涪一眼,却坐正了身体,放下手中杯盏,异常认真地回答净涪。
“不瞒你,在我看过楚刊那小子的时候,我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这样的想法就被我自己放弃了。为什么呢?”
他还自己帮着净涪将问题给问了。
“因为楚刊谋算得太狠了。”
“他谋算得太狠了,虽然目前来说,他所有的谋算都还在方寸之内,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在某一日出了什么篓子呢?虽然如果真结交为道友,我也不会介意他可能将我给拖下水,但楚刊这样的算计,我还是不太能够看得过去。”
“若单单只是这样,为了道途,我也不是不能试着去接受他,毕竟楚刊的心性确实也不算太差,能称得上是一株好苗。只是......我在观望、犹豫的时候,却也发现除了楚刊自己之外,在他的背后,其实还另有更大的谋算。”
张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后怕。
“我不太想将我自己、我的老师,连带着我老师背后的那位,都给牵扯进这样的谋算里去。”
净涪静静地听张远山说完,本来翻涌的思绪,统都被张远山话中透出的巨大信息量给镇压住了,心头异常的平静。
他沉默了很久。
张远山也只一直正襟危坐,等待着净涪的反应。
从这一点来看,张远山确实没有因为自己的实力、身份及至背景上的优势,将净涪视作附庸,他在努力平等地对待着净涪,给予净涪尊重。
而这,恰恰是在作为至交好友所必备的真诚之外,最为重要的尊重。
许久之后,净涪才再度开口。
“若论及算计,不是我自夸,如果可以,我也会尽力算计到极处,倘若你真的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而对楚刊退避三舍,那么你也不该轻易对我例外。”
净涪仍旧坦荡,尽管有张远山对楚刊的论断在先,他言辞间也不曾对自己有过太多的修饰。
因为这就是事实。
张远山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也不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会儿的净涪话还没有说完,暂且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净涪果然在继续。
“楚刊背后有着更大的谋算,我身后大概也有着同等难度的任务。”净涪顿了一顿,伸手取出了那幅迦叶尊者卷轴,在膝上平放。
张远山的目光很自然就转到了那幅迦叶尊者的画像上。
或许是卷轴中的哪里漏出了些痕迹,又或许是张远山确实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许根本就是因为张远山就曾经在这方天地间看过这幅卷轴的出手,所以他非常轻易地就想明白了个中的关窍,面色颇有些轻松。
净涪看得清楚,却不在这时追着张远山多问,只继续将他心中想法与张远山说道出来。
人与人的相处,除了最开始的缘法牵引之外,相识之后相互磨合的相处时间,也非常的重要。
就像净涪当年与杨元觉、安元和乃至净音等人的磨合一样,但净涪与张远山却是注定不会有这样磨合的时间。
毕竟张远山显然还要继续在这乘华镇待着,与乘华镇左近的那些灵田、灵种拼斗,而净涪也绝对不会在这乘华镇久留,他还需要继续他在沉桑界天地里的修行。
而缺少了磨合的时间,却要真心结交的这两人,势必就需要在这段短暂相交的时间里,相互坦诚、相互了解,结下真正的友谊。
张远山在努力,净涪也没有怯场。
而如今,净涪就在对张远山坦诚。
“......我并不比楚刊高尚。甚至真正相较起来,我未必能比楚刊做得更好。”
净涪最后总结道,说完这话,他便端起那微温的茶盏来,啜饮了一口茶水。
清冽干净的茶水瞬息间涤荡了他的肉身甚至是神魂,他不觉惬意地吐出一口浊气。
张远山却是一直在那里认真地思索着什么,面色远远称不上凝重。到得净涪抬起目光看去时候,他甚至对净涪笑了笑。
“我知道的。”
净涪有些不解,面上便带出了疑问来。
“事实上,每一位在修行道路上走出一定距离的修行者,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蠢货。毕竟,灵而生慧,每一位生灵都是开启了智慧的。而但凡有了智慧......”
“圣人言,智慧出,有大伪。”
“我又何曾不切实际地这样去奢求过?便连我自己,在这修行道途上一路走来,又哪里就真能称得上是白纸一张?只是......”
张远山慢慢地道,毫不闪躲地迎上净涪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我师门里都喜欢跟土地打交道,所以我更愿意与踏实的、有本心作底线的你相交。”
他第一次率先转开了目光,只看着手中空了半盏的杯盏,“楚刊......他的道确实也可以称之为心灵之道,但他修行的根本,其实还是心。而更重要的是,在心灵与心魔之间,他本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倾向。”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也是真正的明白了张远山不选择楚刊的缘故。
手段、心性,是影响张远山做出判断的部分原因,却远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原因在于,张远山察觉到了楚刊在心之一道上的选择。
心之道,是大道,也是许多大道的根源。沿着心之道,有许多的枝蔓。而楚刊在心之一道上的探索与倾向,引了张远山本能的不喜。
果然,其他的因由都只能是一部分的砝码,唯有道,才会是修行者做出选择的根本依据。
就如净涪与张远山,张远山着意与他结交,原因在于张远山察觉净涪的道与他的道有着一定的助益,相互交流,能有助于他对自身选定大道的领悟与修行。
净涪愿意应承下来,尝试着尽力接纳这位尚且是陌生人的修士,原因也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倘若有朝一日,张远山与净涪渐行渐远,那也必定是只有双方修持大道有了其他变化的缘故。
净涪也收回了目光,心念在识海世界中转了一圈,便得到了心魔身与本尊的回馈。
于是他索性也就放开了这个问题,与张远山道,“那你继续吧。”
净涪这话说得没甚头尾,但张远山却是清楚净涪的意思。
这是要他将话题重新转回劫数那里,将事情从劫数那里继续说呢。
张远山于是便真继续了。
“楚刊在这沉桑界世界里布置的种种手段,其实就是诸天寰宇各大神通者所惯用的手段。谋算天地,自然该是从天地间的劫数着手,才最是顺遂得宜。”
“毕竟在天地太平的日子里,每常都是天地间有大修士、大势力镇压的时候,人家气数正盛,倘若妄自动手,损兵折将不至于,麻烦倒是真的麻烦。甚至如果叫天地察觉......呵呵,那才是真的狼狈呢。”
张远山将剩下半盏茶水饮了,又拎了旁边的茶壶过来,先给净涪添了茶水,才再给自己满上。
“但在天地掀起劫数时候浑水摸鱼,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轻松。你该知道,天地劫数本就是因为天地众生因果沉积,纠缠难分,故而才有劫气升腾,以劫气引动杀劫,成就劫数......”
张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便看向了净涪。
净涪点点头,示意这一点他确实也算是了解。
但他沉吟得一阵之后,却是迎着张远山的目光问道,“楚刊这一次掀起沉桑界天地大劫,其实就是借助这么多年来被他镇压、汇聚的源自沉桑界天地的那些劫气?”
张远山点头,“不错。”
净涪也就顺带着想明白了张远山说的楚刊布置手段,使沉桑界天地这一方中千世界越级做到大千世界才该有的劫数规律了。
原来其中的关键,就在劫气上。
净涪在理顺这个中因由的时候,张远山则还在继续。
“天地劫数之中,劫气弥漫,天地清算因果,便是大神通者要在天地劫数中插手,试图去引导天地发展,同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也很容易被劫数中的因果攀扯,劫气缠身,不得不在大劫中走一遭。”
说到这里,张远山停了一停,跟净涪道,“当然,这里间,不包括大罗,也不包括在大罗之上的混元。”
大罗,大罗之上的混元。
净涪禁不住就问出声来,“大罗以及大罗之上的混元,是指天仙、玄仙、金仙、太乙仙、大罗仙、混元仙中的那大罗仙与混元仙?”
张远山一脸了然地点头。
作为修行者,没有哪一个在第一次听说这些修行境界的时候,能够仍然镇定自如的?
净涪这小和尚......哈哈哈,当然也不会例外啊。
净涪不在意张远山那直接就从脸上带出的笑意,他认真斟酌了一番,便来问张远山。
“天仙,我知晓。道门的天仙是指脱去凡胎肉身,真正升华灵魂的修行者。玄仙我也算是有所猜测。”
见净涪问得异常认真,张远山也就收了脸上笑意,正色地看着净涪,去听他的说法。
“玄仙......道门道尊曾有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是以玄仙,理应是真正开始触及到道则的修士。”
净涪曾经在沉桑界天地中直接应对过玄仙大修的出手,所以他自觉他自己对于玄仙的认知,虽然仅仅只是他的测度,但应该是有道理的。
张远山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对净涪的说法做出判断。
不曾否定,也不曾肯定。
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净涪细说,而是不该说。
修行者之中,其实存在着一种被称之为知见障的迷障。张远山今日要是跟净涪仔细说道了其中的玄妙,自然也是可以的,或许确实能够帮助净涪更快地踏上修行的正途。
但事实上,修行其实没有真正的正途可言的。
修行道途上的每一点探索,大到修行者对整个诸天寰宇、对各方天地、对无量众生的认知,小到修行者对自身道途乃至是自己本人的认知,都将会沉积成为修行者在修行道途上前进的资粮。
遍观诸天寰宇各大神通者,谁与谁的道,又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呢?
也因此,对于净涪如今的阐述,张远山不该、也不好有任何的定论。
那是只有净涪自己,才能做出的论断。即便是诸天寰宇中所有修行者的共识,也仅仅只能作为净涪的参考而已,对于净涪来说,唯有他自己的答案,才是最正确的答案。旁人的,都该是伪论。
他低了头去,又将茶盏送到了唇边,啜饮得一口茶水。
净涪则仍在继续。
“金仙,该是将道则打磨,而道则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到得能支撑修行者历经岁月磨砺而不朽。如此,修行者也才能担得起金仙的名号。”
净涪有在沉桑界天地内外见过诸位金仙大修,压制自身修为境界的、不曾压制修为境界的,净涪都在这天地胎膜内外看见过了。
而这许多位在净涪面前出现过的金仙大修们,哪怕出现在净涪面前的,仅仅只是他们的气机,那也够叫净涪看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了。
--本质。
那些金仙大修着意压制了自身修为在天地中行走也罢,放纵肆意行走虚空之中也罢,他们的本质,都给予了净涪更真切的认知。
同时,多少也叫他更深入地领悟到了何所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但这些,在当前都不是净涪在意的重点。
净涪越是继续说道,他眼中的光芒便越是耀眼明亮。
便是张远山,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在明黄的灯火之下看见了星光。
“金仙之后的太乙仙,是道则能够支撑他们不受天地与物质的束缚,于是......成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道果。”
“至于太乙之后的大罗仙,”说到这里的时候,净涪到底顿了一顿,但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已经理顺了思路,如今却也不需要佛身如何多费工夫,“据你说,除非大罗仙及它之上的混元仙,否则哪怕是大神通者,想要在天地劫数中动作,也有被拖入劫数的危难。所以我姑且猜测......”
“大罗仙,是在跳出天地与物质束缚之后,进一步离开时间与空间束缚的存在。”
净涪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也是止不住的震撼。
但比那震撼更多的,却是向往。
离开时间与空间的束缚......
这是何等惊人的能力?!
就是当年将景浩界天地搅得一团乱,景浩界天地到现在都只是堪堪缓过气来,后头还需要漫长时间恢复的那位无执童子,也不过是动用了法阵,又耗费了他所掌控的大部分景浩界天地本源,才勉强将景浩界这个小世界的时间逆转,后头还给净涪、左天行这些景浩界修士们留下绝大隐患。
可成就了大罗仙的修行者,却可以凭借自身的功果,将自身从时间与空间的容纳中抽出......
这如何能不叫净涪为之震惊向往?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是不是说,离开了时间与空间束缚的大罗仙,是不是可以称得上离开了诸天寰宇的束缚,站立在了另一个维度上的存在?
他近乎下意识地看向了张远山。
张远山却只是微微抬了头来迎上他的目光,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净涪沉默了一瞬,也将手中的杯盏凑到唇边来,啜饮着里间的茶水。
他杯盏里的茶水温度其实已经偏亮了,但这个温度对于净涪来说,却是刚刚好。他需要这样的温度来给脑袋降降温,来让他清醒清醒。
净涪在面前的桌面上放下杯盏,那一直在微微发抖的杯盏才终于稳定了下来,杯盏里的涟漪也渐渐消隐开去。
其实他也见过一位起码是大罗仙的人物,净涪三身同时想起了还收在随身褡裢里的那部话本以及将话本交给他的那位年轻道主。
“混元仙,混元仙.......”
净涪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样的称呼,半响之后,才不甚确定地低声说道,“混元仙,该是能在诸天寰宇之外的真正混沌也可以生存行走的人物......真正的,在各大寰宇也万劫不磨的存在......吧?”
张远山仍旧没有插话。
净涪也是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算是将心神都给收拢了回来。
净涪稳定了心绪后,当先就对被他摞在一旁的张远山道歉。
张远山摆摆手,倒是很随意。
“说到哪里就是哪里,哪里就需要这般拘谨了。不过......”张远山冲着净涪挤挤眉,取笑道,“你将话题扯得那么远了去,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再说些什么了呢。”
净涪也有些沉默。
就他们刚刚那一阵,分明是从天地劫数开头的,却先是扯到了楚刊身上去,好容易循着劫气的问题,将话题给扯回来了,又被拉开到修行者的境界层次上去。
这话题屡屡被撕扯开去,最开始时候净涪想知道的那点东西,过了这么一会儿,也不知道能算成达成他们最初的目的,还是压根就没有。
半响之后,净涪有些无力地开口。
“还是随便说说吧,说到哪里算哪里。”
张远山得了净涪这番准话,都禁不住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收拾了表情,甚至放下了手上端着的杯盏,异常郑重地看着净涪,“既是说到哪里算哪里,那么我还是先来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净涪看了他一眼,也坐直了身体,但同时,他也近乎说笑一般地道,“介绍一下你自己?你难道不是叫张远山,不是南山下的一寻常老农?”
这便是回敬了。
回敬方才张远山拿话题越岔越远的那桩小事取笑净涪那动作。
张远山被噎了一下,但面色却仍然端重,不见异色。
净涪坐正了身体后,也对他点点头,“请。”
张远山于是便道,“我确实名为张远山不假,但这名号,是我老师替我取的。而我老师......”
张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顿了顿,甚至拱手与他额角齐平,对着天穹之上的某个方向拜了一礼。
“我老师,正是洪荒时代,炎帝陛下座下五色神鸟。”
“如今,我老师仍在人族圣地火云洞天伴随炎帝陛下左右修行。”
不得不说,在张远山真切道明他的来历时候,净涪是真的被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明天早上10点,会有一个悼念默哀仪式,为了在这次疫病中去逝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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