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远山......他真的就是净涪所见,最能表现“人”的人了。
“你在想什么?”
净涪兀自沉吟的时候,耳边的磕碰声竟是一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问题。
净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先被探到眼前来的脑袋给惊得往后退了退。
却正是张远山。
张远山却丝毫不介意他的闪避,只拿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你在想什么?”
那双漆黑的眼睛映着橘黄色的灯火,竟是格外的摄人。
然而,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净涪偏就不曾生出任何被人震慑、胁迫的感觉。他从里面看到的,只有希冀与欣悦。
净涪顿了一顿,终究将自己的想法稍稍整理,与张远山说道出来。
张远山听得清楚,竟来不及留意自己手上沾染上的油污,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畅快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我终于推开了一条门缝了!老师,老师!”
净涪愣愣地坐在一旁,并没有想得太明白,只能从张远山这只字片语中,得到些似是而非的猜测、推论。
这样一位大神通的修士其实大有来头,他还有一位老师,就是不知道他老师是不是还活着。
净涪不过稍稍生出一点猜测,就被他自己给打消了。
别看修行界中每一年都会有许多备受各方天地厚爱的天之骄子冒头,风光无限到几乎能将其他修士给挤压成隐形人,但事实上,在诸天寰宇巅峰屹立的,数来数去还是那么些人物。
任凭诸天寰宇中诸位天骄如潮水冲撞,也始终未能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由此可见,各位大神通修士最隐晦又最显眼的长处,根本就在于他们的保命手段,亦即是底牌。
净涪还真不觉得,张远山的那位老师会那么轻易就丢了命去。
所以张远山的老师一定还活着!
将那个非常不靠谱的念头打消了之后,净涪也颇有些索味,索性便不再去细究张远山表露出来的那冰山一角了。
因为没有意义。
不是指其他,而是最根本的,对于净涪自己的修行,没有太多的意义。
仅仅只是一个张远山,就已经超出了净涪理解的范围,更别说张远山的老师。
唯一能在修行上帮助到净涪的,大概也就是替他再一次打开眼界了罢。
说来,这其实也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收获了,甚至比起今日里净涪受用的这一顿晚膳,也完全逊色了。
净涪也很知足,微微笑开,暗自低唱了一声佛号。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听着这一声回荡在耳边的佛号,面色分毫不动。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闭关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佛身正在沉吟,但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去回复心魔身呢,就被忽然凑到自己面前来的脑袋打断了思路。
“你又在想什么呢,小和尚?”
或许真的是刚才那一番话哪里触动到了张远山,他居然给净涪改了称呼,舍弃了法师的敬称,直接称呼净涪“小和尚”。
虽然这样听着,确实是亲近了些,但不知怎么的,净涪看着张远山,竟有些像是见到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就喜欢称呼他作“小和尚”......
而且张远山的眼神热切而亲近,看得净涪也是一阵咂舌。
这位,真的是一位大神通修士?有那么容易与人结交的吗?他们不过就是相识了一天不到的工夫吧?
张远山似乎看出了净涪在想些什么,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修行日久、见多识广的大修行者又如何,不也是修行者么?你可是我的道友呢!计较太多就没意思了。”
“道友?”净涪还有些懵,不自觉地重复道。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张远山的道友了?
想也知道,张远山所指的道友,绝对不会是寻常修士见面时候客套称呼的那种道友,而是类似于道侣这般的,能够在道途上相互携扶的那种道友。
张远山理所当然地点头,“是的啊,就是道友!你可是我不曾与你说道过就轻易看出我修行关窍的修行者呢!你这样的不能当我的道友,又要找谁来做我的道友?!”
净涪愣了片刻,才道,“可我只是一个十行境界的和尚......”
修为只等同于诸天寰宇中天仙境界修士的和尚啊!
张远山全不在乎地摆手,“我知道啊,一眼就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呢?道友就是道友啊,是大道修行上的道友,只从道论,哪里又需要在意其他?”
净涪沉默了下来。
张远山给净涪解释了一遍之后,又很是打量了一阵净涪,沉吟着问道,“小和尚,莫不是你还有些什么顾忌?”
净涪微微皱眉,抬了眼去看张远山。
净涪沉吟了一阵,到底对张远山开口道,“我确实有些顾虑。”
“嗯?”张远山见他脸色郑重,也就看定了他,等着他细说其中因由。
净涪本想说些他们两人今日才刚刚相识,相互间不太了解,相处起来恐怕大有妨碍之类的套话,但迎着张远山的目光,他顿了一顿,还是将那许多尽皆抛散了。
张远山对他算是一片赤诚。
非单单是因为他今日里的一番交流,也不仅仅因为他招待他的膳食,还因为此刻张远山对他完全坦露的诚心。
净涪仅仅只在安元和、杨元觉、净音等人身上体察到的诚心,此刻又在张远山这里看到了。
张远山是真的诚心待他,没有算计,没有筹谋,诚意恳恳。
“你或许不太清楚,在我的修行道途上,常有大魔窥伺,若你平白牵扯进来,只怕......”
张远山听到净涪这话,笑了笑,竟截了净涪的话。
“我知道,”他很平静地道,“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天魔主吧。”
“嗯?”这回轮到净涪惊讶了。
虽然他知道张远山也是一位大神通者,但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是不是太不将那位放在眼里了?
张远山很快就给净涪解释。
“在你走近乘华镇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身边驻留的那道沉桑界天地意志就缠绕上了那位天魔主的气机,你实在不必这样惊讶。”
净涪沉默。
张远山说到这里,对着净涪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出惊人,“不过你不必太担心这个,我身上,也有那位天魔主的标记呢!”
净涪这回确实是被惊到了,他猛地抬起目光来,在张远山周身打量。
可不论他怎么观察查看,都没能从张远山这里看出些天魔主的痕迹来。
张远山见他探究,索性就抬手往自己顶上一指。
他那顶上虚空处,骤然闪过一片浩浩荡荡的五彩华光,但那璀璨华光上,一缕天魔魔气却是非常的醒目。
只是净涪不过才看得一眼,那被特意牵引而出的天魔魔气便再度消隐开去,映在净涪眼里的,便只有那一片五彩华光了。
确定净涪看得清楚之后,张远山才收了那一片五彩华光。
张远山显然是曾经花费大力气拾掇这处小院的,即便张远山非常有限地显化出了自己的气机,甚至还催动了天魔主留存的天魔标记,这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诸多金仙及福和罗汉这一位太乙仙,却是一个都未曾察觉到其中痕迹。
被那片五彩华光吸引了太多的心神,净涪竟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方才脱出那种玄奇之感。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净涪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袖角处的那片微风。
但那道微风却安静得很,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方才张远山显露出来的那一份神异。
张远山将净涪的动作看得清楚,他只笑。
“小和尚你可以放心,只要在我这院子的地界里,便是天地意志,也休想窥见得一分我不愿意展露的真实。”
不单单是掌控着肉身的佛身连连咂舌,便连识海世界里随时准备支持佛身的心魔身,一时也是连连转眼去看张远山。
这可是在沉桑界天地地盘上啊,沉桑界天地意志是这方地盘上最大的地主啊,在这方天地地界里,祂理应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那位存在。可张远山他做了什么?
说是列土封疆都不过分了吧!
张远山看见净涪面上表情,于是就笑得更得意了。
“若是这个手段都没有,我又要如何避开了那几人的耳目,在这沉桑界里安稳至今呢?”
净涪想得一想,也觉得这话在理。
先来的楚刊也好,后到的刘生和也罢,甚至是最后才插一脚的福和罗汉也好,他们在谋算时候,根本就是将整一个沉桑界天地当成了棋盘。
若他们不知道张远山也就罢了,但凡他们捉到张远山的一点痕迹,都不会放任张远山这样一个完全脱离了他们掌控范围的存在在这沉桑界天地间肆意活动。
便是张远山自己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表明态度,那也不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破境本来就艰难得很了,再多一个无法掌控的存在,谁知道中间会引发什么变数,影响到最后的结果了?
净涪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却也有一点想不通,他看了看面前的张远山,索性就直接拿了话来问他。
“我先前一直就在奇怪了,你既然从头到尾就在这沉桑界天地里,为什么会放任他们在沉桑界里掀起劫数?”
虽则佛身在劫数真正爆发之前,也只在这沉桑界天地里转悠了两次,两次停留的时间都算不得长久,可他还是能够确定,张远山绝对没有阻拦过楚刊、刘生和他们。
净涪将这话直接来问张远山,并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而只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这个明显恪守心中道则的大神通者,为何不曾阻拦楚刊等人的谋算,而是放任他们动作?
张远山有些奇怪净涪为什么问了这个问题,但既是净涪问了,他也就非常直接地回答净涪。
“因为楚刊、刘生和与福和他们都没想要真的毁灭这方天地啊。他们只是想要借这一方天地破境而已。”
“确实如此。”净涪微微皱眉,追问道,“可是沉桑界天地的生灵死伤惨重,天地本源大量流失,劫数......”
张远山很认真地想了想。
“小和尚你其实只看到了一点,没有看见全局。”
张远山说完了这一个总结之后,便开始跟净涪仔细解说。
“天地本来就是有劫数的,你知道吧?”
净涪似乎知道张远山接下来要说的都是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这听与不听的选择,其实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是其他,正是关于早先时候,张远山与他提起的那个“道友”问题的态度。
或者更明确的说,是答复。
听张远山与他解说这其中的因由,其实也就意味着他同意了张远山的那个说法。因为接下来张远山为他揭开的,必定是这诸天寰宇绝大部分修士都无从得知的真实。
知晓这样的真实,将能帮助他更全面地看待诸天寰宇,从真正大神通的角度,去理解那些纵横诸天寰宇中的大能者。
它不仅仅能够帮助他看得更多,甚至还在帮助他领悟这诸天寰宇中的至理。
亦即是说,张远山接下来为他揭开的,不是其他,而是道理,是道。
而道友,就是能够相互间沟通自身道理,帮助各自参悟大道玄奇的存在。
哪怕他们现下只是张远山单方面承认的“道友”关系,净涪自己未曾明确表态,可一旦净涪不曾阻止张远山,那么张远山接下来做的,便已经在行使他自己作为净涪道友的义务。
毕竟,他将要指引净涪看见更高邈、更深远处的风景。
但即便如此,净涪也有拒绝的机会与权利。
因为这一刻,张远山就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如果他真的选择拒绝......
净涪定睛看了看张远山。
他能够肯定,张远山绝对不会为此迁怒于他。
这种肯定,不是源于他对张远山的了解。才刚刚认识一天的人,还是一个才刚刚认识了一天的、深不可测的大神通修士,净涪凭什么对人说了解?
认真说的话,他对这个人,是一点都称不上了解。因为这位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可净涪就是能够这般的肯定。
那是净涪从他仅能窥见的那一点独属于张远山的道韵中得到的肯定。
但即便如此,问题也仍然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是否,真的要接纳这一位,成为与安元和、杨元觉乃至净音那般,足以托付性命与道途的挚友?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也端正了面容,沉着脸静默。
净涪垂落眼睑,将心神送入识海世界之中,显化在自己的那三分之一界域里。
张远山察觉到了净涪的判断,他想了想,倒没有打扰净涪的权衡,收拾了石桌上剩余的碗盘,端着箕簸就往厨房里去。
净涪小和尚他怕是要花费些时间判断,他的话......还是趁着这点时间,将这些首尾给拾掇干净了吧。
心魔身并不意外会在识海世界里见到佛身,他掀起眼睑来看了一眼佛身,目光往另一边转了转,‘要不要唤醒本尊?’
同为净涪的本尊,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着相同的决断权利。
佛身微叹了一口气,‘不,等着吧。’
心魔身不意佛身居然是这个选择,他眨了眨眼睛,将那转向本尊的目光重新挪了回来,看向佛身。
佛身只是垂眸思索,并不理会心魔身。
心魔身倒像是猜到了佛身的意图,状似惊讶地道,‘你不会是嫉妒本尊能够独自一人在识海世界里潜修,将所有杂事都扔到我们头上,所以也想找个机会,将那些琐事都给扔下吧?’
心魔身话这般说着,脸色似乎也越来越古怪,像是又在其他的地方给他自己的那个说法找到更多的支持一般。
佛身不太理会这个做戏一样的心魔身。
‘不然,你去唤醒本尊?’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这个提议,哪怕脸上表情还是古怪,仍然直接就摇头,‘我不。’
佛身禁不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不就行了?’
心魔身轻呵一声,却再不理会佛身,便准备也平静心神,静心修行。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耳边就响起了佛身的提醒,‘你且记得莫要太专注了。’
不然,等本尊从定境中出来,心魔身却又沉入了定境去修行,那他和本尊不是还要继续等他?如此轮换下去,他们要在这识海世界里等多久?外头的诸般事宜,还要不要理会了?
佛身可还想要继续自己在沉桑界天地间的修行呢。
心魔身掀了一个眼睑,看向佛身,‘这样干等着,也太浪费时间了吧?’
佛身想也不想,直接就给了心魔身一个答案。
‘等不了多久的,本尊很快就醒来了。’
佛身能发现的事实,心魔身自然也能。方才那一番来回,不过是与佛身玩闹一般掰扯而已。
他微微叹了口气,睁开双眼来。
果然,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识海世界中另外那三分之一的界域里,也显出了净涪本尊的身影。
他正在醒来。
净涪本尊才刚刚睁开双眼,就知晓了佛身与心魔身同在识海世界里的原因了。
他沉吟着伸出手,一点紫色灵光在他指尖处晕染开来。在紫韵散开时候,一道道信息在紫韵中央汇聚,似乎在演化着什么,又像是在追溯着什么。
佛身与心魔身一时俱各坐直了身体,目光定定地望向净涪本尊那边。
他们都知晓,净涪本尊这是要借助他修行的神通,探寻张远山真正的本源呢。
厨房里正就着净水洗涤碗筷的张远山动作顿了顿,往外间张望了一眼,只摇摇头,却是什么都没做,仍自继续着他手头上的活计。
动作熟练且利索。
净涪本尊很快就察觉到了阻滞的消减。但对于他来说,想要真正地窥见到些什么,仍然是太艰难了。
即便他有着张远山本人的默许。
不过到了这里,也已经足够了。
净涪本尊收回指尖,几乎晕染过一整个识海世界的紫色道韵就这样全数隐去。
佛身与心魔身齐齐望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起目光来迎上这两人,‘没看出什么来。’
‘哦?’心魔身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就这样罢手了?’
张远山那边的默许,心魔身也发现了。
然而在他看来,有了张远山的许可,哪怕确实艰难了些,净涪本尊也理当能够完成自己目的才对。可他偏就放弃了,放弃了啊......
心魔身脸色很有些古怪,他甚至用手托了脸颊,只拿眼睛探究地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脸色倒是始终平静,并不为心魔身动作所扰。‘张远山既交出了诚意,我等便也不能过分。’
肆意窥探他人的根脚,本来就是大忌。
‘我本来也没真想要看出些什么来。’净涪本尊说道。
等净涪本尊说完之后,佛身也接话了,‘事实上,如果本尊你坚持往下探寻,我们到时候反不好拒绝。现在这样......’
他笑了笑,总结道,‘分寸倒是刚刚好。’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又看看净涪本尊,说道,‘那么来定主意吧,这件事......总该有个论断。’
心魔身随意道,‘我觉得无所谓,张远山这个人,如果为友,该是不错的。’
佛身听着,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沉吟得一阵,再开口的时候,却是与他们需要拿个定论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我错觉了,我觉得,这张远山......未必是人。’
净涪本尊几乎是少有这般的犹疑。
但他的话,却委实很是惊了心魔身与佛身一回。
心魔身甚至都将那撑着脸颊的手给放了下来,重新坐直了身体。
‘本尊,你说的什么?’
佛身也望定了净涪本尊,眼神闪烁。
‘我说,’净涪本尊也就真的顺了佛身与心魔身的意思,将他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以为那张远山有可能不是人。’
心魔身与佛身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他们沉默了下来。
半响之后,佛身才喃喃道,‘这就不难理解了......’
心魔身也点头,肯定了佛身的话,‘确实。’
为什么张远山会对净涪佛身先前说的人之论断这么高兴、兴奋?为什么他会为了净涪佛身这么一个囫囵的说法这么激动以致不顾双方之间的陌生与距离,直接提出道友之论?
原因或许就在这里了。
心魔身像是被净涪本尊给点明了天机,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几乎是下一刻,他便兴致勃勃地猜测起来了。
‘如果这张远山其实不是人族,那么他会是什么来历?’
妖?灵?还是其他更多的,净涪不曾知晓的诸天寰宇种族?
‘这不是重点。’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率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现在的重点是,我们怎么应答他?’
心魔身摊手,同时放松了身体。
‘怎么应答他?就那样应答啊。’他道,‘我还是那个说法,张远山这个人,可以结交。’
佛身深深看了心魔身一眼,便就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在刚才开始,就在认真沉思,这会儿察觉到佛身的目光,他抬起眼睑来,对着佛身点了点头,‘我同意。’
顿了一顿之后,净涪本尊与佛身、心魔身这两位解说了自己的理由。
‘心魔身没有从那张远山身上察觉到对我们的恶意,而我......’他很是郑重,‘我有预感,这位张远山能够在道途上给予我等帮助。’
佛身与心魔身几乎是同时凝固了眼神。
他们死死地盯着净涪本尊。
心魔身更是用近乎嘶哑一般的声音问,‘本尊你确定?’
净涪本尊点点头,‘我确定。’
佛身禁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净涪本尊闻言,与心魔身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两人同时对佛身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你没有感觉,只是张远山一直在对我们展示他的善意,所以你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佛身很有些哑然。
没错,哪怕是最开始时候,他们在灵田田埂处停下脚步,叫住当时还在灵田中忙活的张远山那会儿起,张远山就已经在对他们释放善意了。不然,张远山这样一个能遮瞒过天地意志感知的大神通者,要瞒过他们的耳目,又有什么难处?
是因为他对他们开始时候就带了善意,并且展现了出来,才有了后续。
佛身摇头,轻叹了一声,却是很快将自己这里的问题放下,去追问净涪本尊。
‘本尊你所说的,张远山能够在道途上给予我等帮助......你能更仔细地说一说吗?又或者说,这就是你毫无缘由的预感?’
佛身并不是要否认净涪本尊这种预感的存在,他只是想要从净涪本尊这里得到些可以佐证净涪本尊观点的证据。
这一点,净涪本尊知晓,心魔身也同样的清楚。
心魔身也转眼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勉强算是能够与佛身、心魔身两人解释,‘并不算是。’
‘你们可曾想过,那人的论断,何以就能使张远山这般激动?他何以非要与我等结交?’
心魔身与佛身一时没有言语,可在同时,他们心里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答案。
对于一位修行者来说,如此轻易就能撩拨他们心弦的,还能有什么?
道。
唯道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当时张远山激动时候近乎嚎啕的那几句话。
其他的,其实统统都可以撇开,真正重要的只有一句。
“......我终于推开了一线门缝了......”
耳边,还有净涪本尊那淡淡的话语。
‘张远山他在追求着的极大可能便是所谓的人。’
‘以人的方式生存、修行、甚至死亡......’
‘我现在还远不能肯定我的猜测是否就是真相,但我确定,那必定是大有关联......’
心魔身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他有些话想要问净涪本尊。
譬如,张远山的道哪怕是所谓的“人”之道,又跟我们的道有什么关系。
但心魔身自己都不想将那话问出来。
因为那会显得他太过愚蠢。
净涪修行,不论是佛身、心魔身,还是净涪本尊,他们修行的方式或许不同,但道的根本,却是一致的。
--我。
净涪寻的是我,是本我,是真我。但我的根本,其实又是灵!
亦即诸天寰宇所言称的本我真灵。
而张远山所修持的“人”之一道,净涪三身确实不曾如何去了解张远山的道,但他们却也能猜测。
那或许也是灵之一道。
至于其中的根据......听说过三才么?
三才,天、地、人。
在广泛的三才之中,天为天理,地为地则,而人,其实就是指代灵。
净涪三身,谁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真实,但他们觉得,张远山本人如此坦诚、真切,大概还就是因为这中央的几分渊源。
净涪可以拒绝其他,却很难抵抗得了道的诱惑。
净涪本尊、心魔身与佛身同时叹了一口气。
张远山的邀请很是诱人,起码净涪三身同时都感受到了其中的诱惑,甚至有了相同的倾向。但众所周知,便是光明处,也总有暗影相随。
诱惑的同时,同样存在着危险。
立世再是和善的人,也总会有着仇誰。
净涪非常确定,张远山也一定有。
张远山的仇誰或许拿他没有办法,却绝对可以拿捏得了净涪这样一个小小和尚。
与张远山为友,尤其是道友,他必定会沾光,但同时,他也需要去面对那与光华等同的风险。
而且他们绝对不会介意随手抹去他这样一位弱小,却又可能与张远山在道途上相互携扶的修士的。
哪怕这影响不了张远山在自己道途上的修行--只是少了个帮手而已,道途不还需要张远山自己去走的么,但必定会给张远山在心境上留下一道缝隙,这道缝隙若是用手段在恰当时机催发,说不定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面面相觑得片刻,心魔身率先放松了身体。
‘我就问了,你们舍得放弃这个机会么?’
佛身和净涪本尊从未有这一刻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心魔身修持的是心魔一脉的法门,这简简单单、平平直直的一句问话,却愣就是挑动了他们心头的渴望。
舍得放弃么?
舍得么?
舍得就怪了!
张远山又不是沉桑界天地!
佛身、心魔身、本尊,净涪这三身各各交换了一个视线之后,默契地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这样定下了吧。’
佛身沉沉点头。
既真正拿定了主意,就没有再反复的理由。
净涪三身,不论是谁,更是没有这样反复的习惯。
在净涪本尊一锤定音之后,心魔身也缓缓开口了,‘但佛身,许多事情,你大概要与张远山商量着来。’
这是一个提醒,当然,同时也是一个警告。
佛身又是重重点头,没有一丝异议。
毕竟佛身也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他就是一个诸天寰宇的底层修士而已。哪怕背靠着佛门,对于诸天寰宇中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大神通修士,他完全称不上了解,更遑论要他应对了。
常言有论,知己知己,方能百战百胜。
净涪自己本来就在实力上处于绝对悬殊的状态,倘若再缺失了情报与知识,到得事态真正演变到敌对状态时候,净涪怕是连灰烬都捞不回来,只余得一点真灵投入轮回而去。
心魔身见佛身应了,便转眼去看净涪本尊,‘本尊你这一段时间,也别先急着修行,且一道看看再说吧。’
净涪本尊也是点头。
他确实也需要听一听张远山可能会替他们展示的诸天寰宇真实模样。
说起来,哪怕他们曾经去过南海的普陀山圣地参加法会,听诸位大士讲经说法,更曾与来自诸天寰宇几方天地的僧人交流过,却仍然还是不太了解这方寰宇,也是够凄惨的了。
佛身见心魔身与本尊一时都再没有其他话语要叮嘱,便合起双掌,对两人一一点头作别。
重新执掌肉身,寻着人气看去的时候,净涪果真就看见了捧着一盏茶悠悠看着深沉夜色的张远山。
净涪面前的桌面上还放着一盏冒着朦胧水汽的清茶。
这是张远山给他送过来的。
该是察觉到净涪这边的动静了,张远山转过脸来看他,在氤氲的水汽中冲他笑,“如何,有答案了吗?”
这问题,既问的是早先时候的那个问题,也是问的净涪的决断。
净涪合掌垂眸,“关于天地间的劫数,我确实也知道一些。”
毕竟是得了景浩界天地意志指引,观望过景浩界天地无数年月历史的人,对于天地劫数,净涪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显然,张远山此刻关注的重点,并不在于净涪的答案,而在于净涪的态度。
他目光疏巡过净涪的面容,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净涪倒也不生气,稳稳坐定,任由张远山确定。
片刻后,张远山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
净涪微微松了口气,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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