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身微笑着回了一礼,“道友有事?”
那年轻修士从身上摘下一枚铭牌,双手捧给心魔身验看,口中也甚是客套地道,“在下刘生和,乃是这流玥坊市的镇守管事,先前仿佛未曾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可有附近坊市行走证明?”
心魔身光明正大地扫了一眼那枚铭牌,很是随意地从袖袋处摸出一枚铭牌。
他拿着铭牌在那刘生和眼前晃了一圈,然后又往左右内外扬了扬,好让其他同样紧盯着这里的各方修士们看清楚他手中铭牌的模样,才道,“如何,我可是能离开了?”
刘生和在这枚铭牌面前低头,躬身拜了一拜,“当然,道友请。”
他让出了位置,其他人也都各自将目光收了回去。
将人拦下查验身份这样的事情,这天下随时都会发生,并不如何稀罕。来人既然拿出了身份明证,又有行迹可供查验,那放行道歉便是,没有人会太过放在心上。
心魔身当然也不会为此生气,他将铭牌重新收回袖袋里,抬脚走过刘生和,渐渐远去。
刘生和一直站在原地,等净涪心魔身的气息彻底远去,他才稍稍侧了身体,去看那道已经看不见了的身影。
过不得多时,有人走到他身侧,边顺着刘生和的目光望去,边低声传音暗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刘生和微微摇头,同样传音回话道,“不,没什么。”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刘生和也转身离去。
心魔身离开了那流玥坊市,脚步看着极是轻快,可他心头还是蒙了一片阴影。
沉桑界天地如今俨然成了一锅烧开的油,而他似乎则是一瓢被吊升到油锅上空的水,为另一盘更高更远的水做掩护。
幸而他闭关之前还做了安排,否则还真会落到寸步难行的困顿处境。
他回了自己暂居的洞府,在收拢那些散出去的心魔魔韵同时,也等待着在外活动的那些傀儡们递送回来的消息。
过不得太久,这沉桑界天地间几乎可以被他收拢打探的消息,都聚拢到了他手上。
心魔身开始整理这些消息。
为了尽快完成梳理,他甚至将佛身都叫醒了拉出来帮忙。
佛身醒转的第一时间,下意识就先探查心魔身那边的情况。
他眼见心魔身神魂精粹自由,再不见先前那些缠绕攀附着的幽灰色魔气,很是松了口气。
他细看得一阵,又微微笑了起来。
‘你这回能算是因祸得福?’他道,‘恭喜你,神魂念头又更活泼灵动了。’
被佛身点明这一点,心魔身也颇是得意。
他轻哼一声,‘水磨功夫打熬出来的而已,在那位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话语中的忌惮清晰明显,由不得佛身错认。
佛身沉吟得一阵,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
心魔身微微颌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日我们初见那位的时候,那位还只是个童子模样,到了前一回再见他身后,他却已经是少年了?’
佛身心念一转,也蹙起了眉头,‘你是说,他的力量正在大幅度跃升?’
因为力量的大幅度跃升,才导致了那位身形的成长与变化?
佛身有些难以置信,但他还是询问心魔身道,‘你能确定?’
‘我只有三分把握。’心魔身毫不遮掩地回答他。
佛身沉默了一瞬,才又道,‘你还怀疑什么?’
心魔身唇角勾起,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怀疑......’饶是在他们的意识空间里,心魔身仍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低得佛身都险些听不清楚,‘那墓穴里的左臂,已经不在了。’
佛身惊得面容都有些僵硬,眼珠子木在眼眶中,好一会儿都没有些许动静。
心魔身并不为此感到得意,他脸色也是凝重得很。
好半响过后,佛身才算是抓回了一点神智,‘你怎么会这么想?’
心魔身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然而佛身已经想明白了心魔身的思路。
从童子模样长至少年,这身形、体态上的成长与变化,本就是一个层次的跃升,更何况那位在还是童子模样时候,实力就已然不是他能够揣度得了的,由此可以想见,如今的那位到底又有多可怖!
可即便这已是事实,问题也同样的显而易见。
到了那位的层次,他们的每一点提升与突破,都非是寻常事。没有足够的资源,没有大量的积蓄与感悟,想要做到这一步,简直比凡人登天都要难。可是偏偏,那位就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步,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就跨过了台阶。
佛身很怀疑,如今的沉桑界天地里,除了他这个那位自动在他面前现身的倒霉催能发现出些许端倪之外,还有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变化。更甚至......
如今的沉桑界天地意志是不是已经被他歪曲掌控,都得打上一个问号了。
佛身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心魔身也是沉默了一阵,才淡淡地道,‘谁又知道呢?’
佛身看了看他,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要退走吗?’
心魔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神魂上的淡灰色心魔意蕴,默默地抬起视线,对佛身摇头。
‘我不走。’
佛身深深凝望着他,微微颌首,‘你拿定主意了?哪怕那墓穴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左臂,如今维持着这沉桑界源源不断逸散的心魔意蕴很有可能是那位的暗手?’
‘嗯。’心魔身应道。
佛身凝望着心魔身的目光未曾有过丝毫动摇,仍自直直地盯着他。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到底解释道,‘我......我们或许能在这沉桑界天地里得到些什么。’
佛身的眸光动了动。
心魔身发现了,他继续道,‘其实我怀疑,那位很有可能,是在试探着什么。’
‘早先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养伤,但现在,我以为他可能不仅仅只是在养伤,又或者是在谋算着什么人......’
佛身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地化开,不全是先前的凝重,而更多了几分激越。
‘你是说?’
‘我不知道他重伤前后是不是有了什么机遇,但我觉得,他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做到那些,他现在已经能够收束局势了。可他没有!’
‘所以我怀疑他有更深更远的图谋。而对于修士来说,最动摇心旌,最能让他们下定决心忍耐,做出豪赌的,莫过于......’
‘道。’心魔身话还没有说完,佛身就抢先接住了。
心魔身看了看他,微微点头,‘玄仙往上是金仙,金仙往上则是太乙,太乙往上是大罗。那位在久远之前就是金仙,如今就是沉桑界的这些玄仙齐心联手,手段齐出,也都没能摸到他的半点痕迹,他显然不可能是要重回金仙,故而最大的可能,还是要破开金仙桎梏,更进一步,抵达太乙境界。’
佛身闭上眼睛,等他终于再次将眼睑抬起时候,他目光已经平静了许多。
‘那又如何?金仙也罢,太乙也罢,离我们都太远了。我们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天仙罢了。他的道韵太盛,我们若是太过接近,很有可能会更易我们自身的根基,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修的道还是我们的道吗?而且你别忘了,那位主修的,是心魔一道!’
心魔,向来是以我心化他心,我意易他意,其中真假虚实之间的变化,连那着了道的修士本人都难以分辨明晰。
他就真的不怕?!
心魔身回望他,却没有拿自己就是修的心魔一脉法门来回应他,也没有闪躲。就如同此刻的他并不仅仅只是心魔身,还是净涪。明确一点说,是净涪的一部分。
‘我也怕。’他特别坦诚。
魔道,向来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大虾,肆意自我,什么后辈,什么同道,什么传人,在‘我’面前,统统都是可以被抛弃的。
就如那些他化自在天外天中的天魔童子一般,他们根本就只是天魔主用以演化天魔一道的工具而已。
若是天魔童子能将自身的天魔一脉推陈出新,演化更多玄妙,对天魔童子本人自然是大有裨益的,可在此之外,那位天魔童子所归附的天魔主也是能够通过相连的气运、气机乃至道果,将天魔童子所得吸纳消化,助益己身。
心魔身如今也是修行的心魔一脉法门,而那位也是明白白的心魔大修,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心魔身最后归附到那位的座下,他怕不是就会成为一个类似于天魔童子的心魔童子。
虽然心魔身也是净涪的一部分,且目前来说,净涪乃是佛门弟子,又得佛门世尊授记,看天道命数、气运演变,净涪最后大概都会是在佛门留步,但结果是结果,道路却是要净涪自己去走的。
净涪分化出佛身一步步沿着他自己的心迹,修行突破,最后证就佛门果位是归于佛门,成就佛门正果;被心魔侵染、更易自身道基,多年后乃至无数年后道消转入轮回,再一步步与佛法结缘,再入佛门,也是归于佛门,成就佛门正果。
就结果来说,这两种情况都是一样的,可就实际的过程来说,那是差远了!
心魔身是真的怕。
但怕,就能止步不前了么?
不能!
道在脚下,又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心动!
佛身沉默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心,我会拿捏住分寸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各位亲们晚安哈。,,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