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若果真的是另一种可能,即景浩界天地还在劫数中沉沦,众生艰难挣扎,看不到一丁点希望,沈定以及从景浩界天地出去的诸位魔门子弟大概还真的可能会生出旁的心思。
将景浩界天地卖出去,以给自己讨一个更高更好的起点。
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做得出来。
但谁让不是呢?
谁让景浩界天地的情况,真正对比起来,并不比当前他们所在的这一方中千世界逊色太多呢?
在这样的前提下,又有生灵对本土世界天然的依恋亲近,沈定等人最终的选择也就一点不叫人意外了。
沈定在那边厢畅想,享受自离开景浩界天地以后就久违了的轻松,另一边的净涪三身却在拿着竹简面面相觑。
是的,净涪三身。
非但是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在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里显出身形来,连净涪本尊都出现了。
对于净涪本尊的现身,佛身和心魔身的脸色都颇有些复杂。
尽管他们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可是不意外归不意外,该争的还是得争。
‘事情得由我来!这是魔修的根本法,还跟《天魔策》有些微冲突和出入,显见那方天地里的天魔道修士走的是另一条道路......’心魔身说道。
可别以为这些微的冲突和出入就无伤大雅,影响不大,但那也要看这样的冲突和出入到底出现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一方中千世界中天魔道某一条道路上的修行根本法,乃是这条道路上的修士真正根基所在,是基础!
基础上出现的一点不同,势必会将道路引向另一个方向。
而这样的变化与偏转,恰最能给予心魔身更多的灵感。
即便心魔身他早已不是天魔道的修士,甚至就连转修的心魔道,也转移了重点,与诸天寰宇中正统的心魔道研究方向很有差异。
单从这部修行根本法与《天魔策》相互对比中展现出来的理念对他自家修行上的帮助,就足以让心魔身半步不退了。更何况这还是一部被人心甘情愿送到面前来让他研究的修行根本法,后续理所应当还会有更多的资粮跟上,心魔身更是不会拱手让出机会。
哪怕与他争抢的是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他也不愿。
错过这一次机会,谁知道后头还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类似的机会?
确实,这次有了一个沈定,回头的齐以安也必定会找上门来。毕竟这两个都是受了净涪三身留在《天魔策》里的暗手影响的人。
若不然,关乎自身道途与根基的修行根本法,哪个敢这般大咧咧地捧出来,让他们帮忙探查?
尤其是沈定和齐以安这样的魔修,更是基本不可能。
而即便是受了净涪三身的暗手影响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合起来算一算,目前也只有沈定和齐以安这两个人而已。
亦即是说,短时间内便只得这两个机会了。
两个机会,却要由净涪三身瓜分。在排除了一人独享两个机会的情况,便是总有一个人落空。
偏那个人又必不可能是净涪本尊......那就该是佛身和他之中的一个。
心魔身警惕且防备地看着对面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了看另一边厢很安静的本尊,又看看对面的心魔身,面色很有些无奈。
‘都是一个人,何必就非得分得那么清楚?更何况,不论这次到底是哪个接手,其他人不也能在后续得到诸般信息和资料么?怎么就......’
心魔身脸色不变,甚至很有些冷漠。
‘佛身你既是这般想的,那你便退出去,不与我等争抢,只在旁边等着,如何?’他道,‘如此,你可是根本就不用花费时间和精力,就能收获结果了呢。’
对着佛身,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样?’
佛身定睛看他一阵,下一刻却是直接转移了话锋,‘沈定就在那边厢等着,我们得尽快拿出一个结果。就玄光界天地和景浩界天地之间存在着的时间流速对比来看,这件事还应该是由我来接手比较好。’
心魔身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不过是位置的问题而已,有什么为难的?佛身,你别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吧,只要我等愿意,交换位置的可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不等净涪佛身反驳,他就又道,‘想拿下这个机会就直说,为何就偏要在我与本尊面前说这等虚话呢?’
他扯着面皮,拉出一个笑容,‘我等谁还不知道谁啊?’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我说了,你就能将这个机会让出来?’
心魔身面上笑容扯得更大,只可惜言语却委实不留情面,‘不能!’
净涪本尊安静看了这几个来回,终于插话了。
‘这一次,我来。’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偏过身体看向净涪本尊。
他们面皮紧绷,眼神沉默却坚定,显然压根就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若是换了旁人来,哪怕是个金仙大修,直面此刻的心魔身和佛身,说不得也都扛不了多久便得退让。
不是金仙大修不够强,也不是就说佛身和心魔身两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已经将自己的道路往前趟出一段距离。
佛身和心魔身现如今确实还只是个标准的金仙修士,或许能压过那些勉强成就金仙道果的大修,但总也不会超出太远去。可问题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诸天寰宇里的哪一方天地,而是净涪的识海世界。
在这个地方,作为净涪的佛身和心魔身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却又要远超一般的金仙修士。
再加上佛身和心魔身此刻状态对他们自身战力的加成......
然而这会儿站在此地的,是另一个净涪,还是净涪的本尊。
心魔身和佛身再是在这里占得便宜,又如何能够压制得了净涪本尊去?
所以此刻的净涪本尊压根就没有任何感觉,只站在原地便轻易扛下了从佛身和心魔身那边汹涌而来的压力。
他简直是再自在不过了。
看着这样的净涪本尊,佛身和心魔身的眼睛里有许多情绪翻涌,但到底又都被一点点收敛,直至完全镇压下去。
净涪本尊见得他们两个这般模样,也难得的生出了三分心虚。
他深知,哪怕是同为一人,哪怕他天然能压制心魔身和佛身,该给予的尊重还是要给予,该拿出的理由也同样不能缺少。
‘或许是这里头的利益太过诱人,以至于你们都忽略了些事情。’他平淡道。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皱了眉头。
‘我等......都忽略了些事情?’
净涪本尊肯定地点头,然后又直视这佛身和心魔身两人道,‘既然我等在玄仙境界时候就能在《天魔策》中留下自己的暗手,那么......那方中等世界的各位魔道金仙大修们,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沉默了下去。
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先前那会儿他们因着那卷竹简生出的许多念头里,却果真没有个念头,似关乎这一个问题的。
......这很不合理。
净涪本尊见他们终于想到这一点,又看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卷竹简,便又点头。
‘正是因为你们这等不合我们性格的做法,我才要将它接过来。’
心魔身和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到底还是不吭一声。
他们也已经想到了。
作为净涪三身中的本尊,在接下来显然还有一个齐以安等着的情况下,行走在真灵一道的他确实不是非得要在此刻拿下这个机会。
他能等,也不介意非得要争这一点时间。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佛身,毕竟是不同的。
......所以,果真还是他们两个在不知不觉中中招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心魔身非但没有将那卷竹简交给净涪本尊,反倒重新将这卷竹简抬起,放到眼前仔细查看。
这一回着意探查后,果真就叫他在这卷竹简上,发现了几个隐蔽的繁复篆文。
若净涪还是先前时候的玄仙,或许心魔身是拿它们没有办法,更甚至根本就发现不了这几个繁复篆文的存在。
但净涪已经成就金仙道果,对面在这卷竹简上动手脚的,无非也不过是跟他同阶。
在修为同阶的情况下,心魔身即便没有亲去过那一方中千世界,也仍然能够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毕竟,这一路走过来,净涪三身早已不是当年困守景浩界天地的天圣魔君皇甫成了。
心魔身面色凝重地抬手结印,然后带着一道苍白灵光拂过竹简。
苍白灵光顷刻间压落,直接在竹简表面镀了一层白色。
待到确定那层白色确实稳当结实,没有被任何痕迹动摇时候,心魔身方才收回手来。
只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这卷竹简交给净涪本尊,就自己拿着。
倒不是他仍然对净涪本尊先前的决定有所异议,实在是担心。
担心这卷竹简里还会有其他没有暗手,担心继他和佛身之后,净涪本尊也被这一卷竹简影响了。
此刻再无干扰的他,心中的念头可谓是发散。不过只是这两三息的工夫,便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可能。
譬如,或许先前那一层被他发现的暗手更多是要麻痹动手的那个人,就如他,而在这层暗手以后,还另外藏着其他的手段,只等他后续打开竹简以后再次施加影响......
又譬如,他先前这一手封印,也会引动竹简里的某种布置,最后反借他的封印悄无声息地达成背后之人的目的......
他仔细谨慎得有些过了。
偏偏除了净涪本尊以外,便连另一边只静观没有任何动作的佛身,似乎也不觉得心魔身的这番谨慎小心有什么问题。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却也不多说。
哪怕一时半会儿没察觉到其中问题,心魔身和佛身也总是会反应过来的。
他没必要继续盯着不放。
心魔身和佛身可也是净涪,那卷竹简不过是借了他们对自家识海世界的信任,抓了漏洞才得手罢了。
而就是这种已然得手了的影响,也仍然无法推动心魔身和佛身做出什么越线过界的事情来。
‘这部修行根本法,由我来接手,你等可有问题?’他只问道。
心魔身和佛身又看得那卷竹简一眼,果断摇头。
‘没问题。’佛身说道。
心魔身更是道,‘为小心计,这卷竹简由我替本尊你拿着。’
佛身在另一边厢点头。
净涪本尊也没有异议,‘除了这卷竹简以外,《天魔策》也取出来。’
心魔身愣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
‘你怀疑《天魔策》也有问题?’
佛身也皱着眉头看过来。
净涪本尊点头,他直直迎着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你们可还记得无欺童子?’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点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不久前才刚从他所执掌打理的小自在天里出来呢。
旁的不说,单单只论他们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点起来的那团火,现在都还没有熄灭,仍在暗土道则法理所在燃烧着。
净涪本尊点道,‘你们也见过那位童子早先突破时候的情形了,尤其是你,心魔身。’
净涪本尊的目光凝在心魔身身上,‘你更应该看见他身上浓重的劫气。’
心魔身点头,承认净涪本尊言语无差。
‘那么,你们以为......’净涪本尊道,‘那位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从哪里,给无欺童子种下手段的?’
净涪本尊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心魔身和佛身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只怕......一切都着落在他的修行根本法上。’佛身慨叹一般地道。
心魔身则有些咬牙切齿,‘所以,《天魔策》里也会有问题。’
净涪本尊再点头,更道,‘只怕这些问题,还就是着落在所有人都意识不到、也不可能怀疑的地方......’
这样的事情,对旁人来说,都很为难,甚至会无从下手,但天魔主不同。
不论他是第一位修成天魔大道的存在,还是他趁着前人位置丢失时候强行占位,更甚至或许就是他直接将站在那条天魔大道上的前人直接打落位置,他如今都是这条大道的执掌者,是道主。
对于天魔大道,他有着绝对的解释权。如何开始,如何奠基,如何扩展,如何修行,乃至如何成道......
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这样的他,想要给这条道路上的后来者挖坑,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根本就用不着像其他人一样,在竹简上费尽心思地做布置。
不然,一代代的天魔童子,如何就能接二连三地落入那位天魔主的瓮中,连自身大道基本成形以后,面对那位天魔主都还是凶多吉少?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净涪三身居然不由得再一次感激起无执童子来。
若不是他逼迫着,他们还将会在天魔道一路上走下去。然后,他们就还会像其他行走在天魔道途上的其他前辈一样,也自动自发地走入那位天魔主的布局里。
当然,这一时的感激并不足以让净涪三身出手,将无执童子从他的“系统”生涯里解脱出来。
那是无执童子与其他修士乃至天地的因果,净涪三身不能解,也不会给他解。
但很快,心魔身又想到了另一点。他脸色一时很有些难看。
佛身和净涪本尊不禁侧目看去。
心魔身垂着眼睑,翻手摄出一枚光团。
这枚光团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正是净涪三身早年所得、后来做了一些布置交给沈定与齐以安等人的《天魔策》内容。
见得这枚光团出现,佛身和净涪本尊也就明白心魔身所以会是这副脸色的原因了。
他们在这部《天魔策》上动手脚的事情,那位天魔主真的就不知道?
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
未来的劫主也好,清静智慧如来也罢,连同着净涪亦一样,只怕都要因为这件事情在天魔主面前落下脸面。
佛身念及此处,也是心下暗叹。
倒是净涪本尊仍旧平静。
‘我们到底是后来者,便是被人笑一笑,又如何?小巫见大巫,在这方面的手段上,我等确实不如他。’
真当这是什么好事么?还非得压过那位天魔主一头去?
佛身听得一滞。他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那边厢的心魔身,最后无奈笑开。
双掌在胸前合拢,他低头唱得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虽还有些憋气,但他仔细一思量,便也跟着将这件事情丢开了。
小巫见大巫就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也就班门弄斧,就像净涪本尊说的那样,一来他们不过是后来者,在这样的事情上比不过人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二来这确实也不是什么能明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用不着这般计较分明。
再者,便是上了台面的事情,也同样不是非得分那么清楚的。
他们是修士。
对于修士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他们自身的大道。
旁的,除非生死攸关至关乎自身道途存亡,就都可以退一步。
而撇开这些种种以后,他们也并不后悔在交给沈定、齐以安的《天魔策》中布置暗手。他们也确实从这些暗手中得到了一些收获,就譬如如今送到他们手上来的那一卷修行根本法。
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呢?
高悬在命运长河上方的某处时空纬度上,净涪仍旧入定,在混沌中寻找合适的寰宇天地。
劫主也还像往日一般俯瞰着下方的命运长河,观察着命运长河上那一片灰雾,仿佛在印证着什么。
清静智慧如来头顶圆光轮上垂落一条条细丝一般的清静光、智慧光,清静光、智慧光落向下方的命运长河,即便这些清静光、智慧光都被命运长沙上蒸腾且越渐厚重的灰雾打散,也始终未曾有过分毫折损,只顺着无形的牵扯,落在命运长河里,与河底里的细沙合在一处。
不过饶是如此,合了清静光与智慧光的那些河底细沙也仅仅只是在表面多了一点微光而已,并不真的就能完全凭此挣脱命运长河河底各处大大小小、有形无形的暗流与漩涡。
清静智慧如来并没有失望。他顶上的圆光轮仍旧垂落清静光与智慧光,仍旧将这些清静光与智慧光散落在命运长河里的细沙上。
他实在没有必要失望。
因为这诸天寰宇之中,诸般世事人情,总归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清静智慧如来散下的清静光与智慧光不过是加持,算是一份助力,真正要闯过劫数,解决困境乃至超脱,都只能也必须,得靠众生自己的力量与心智。
那才是一切的根本。
不说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的态度了,便是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天魔主,对净涪佛身和心魔身所在意的那个问题,也没有一丁点反应。
开玩笑,这是值得他特意分出一点心力来关注的事情么?
倘若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说不得还真能让天魔主分来一点注意力,可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如今是个什么姿态,他不能看得清楚,也能感知得一二。
人家闹了些小笑话的本尊都没有任何反应,反是他紧拽着不放,那他成了什么人了?
若真是机会合适,他往后与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提一提,笑一场也就罢了,实不必上纲上线。
待到看见最后的心魔身也将这件事情丢开以后,净涪本尊便直接开口道,‘这就开始吧,莫要再拖延了。’
心魔身和佛身点了点头。
同时,那枚原本停在心魔身另一个手掌上的光团轻飘飘地落到了佛身手上。
并不需要更多的示意,心魔身和佛身同时将手中的东西展开。
佛身手里拿着的那枚光团直接散作一枚枚字符,在他面前载沉载浮。
心魔身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异状,竹简很容易就被他打开了,露出内中用绳子捆绑整齐捆绑起来的竹片以及竹片表面刀刻出来的文字。
明明先前他们险些为之争吵起来的内容此刻就直白地摊开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任何阻拦,他们可以随意参悟......
但心魔身和佛身却偏生谁都没有往那打开的竹简分去一点注意,只小心地盯紧净涪本尊,为净涪本尊护法。
毕竟,谁知道这卷竹简里记载的修行根本法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暗手,会让观看这份修行根本法内容的修士不知不觉就开始修行,甚至在最后直接更易他们的根基。
在先前中招过一次,又更清楚地认识过那些修行前辈的老谋深算,心魔身和佛身更是不敢放松。
莫说是他们,就连知晓身边有心魔身和佛身护法的净涪本尊,也没敢毫无准备直接大咧咧动手的。
倘若有人留心此刻的净涪本尊,他就该能发现,在净涪本尊周身,一片纯明透净却又坚韧至极的紫色灵光悠悠荡漾。
很是耗费了一些时间,净涪本尊方才将面前这卷竹简中记录的修行根本法真正确定下来。
静默了许久,只有双眼亮着微光的净涪本尊终于又抬了抬手。
一个个以灵光书写的文字在他身前快速显化,又依次排列成行。
过不得多时,一篇修行根本法便出现在了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另一边厢仔细护持的心魔身和佛身方才胆敢放松一些。
‘这就是散去了各种隐藏暗手、最终出现的修行根本法?’心魔身好奇地打量了那些文字一阵,问道。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去阅读乃至记忆这些文字。他看着它们,就像是行路道旁所见的寻常木石,他看见了它们,知道它们的存在,确定它们的形状,却没有真正记下它们,也不曾理解它们,便只是最简单的看见了而已。
佛身也很有些好奇,他看向净涪本尊。
面对心魔身的问题,净涪本尊只是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完全散去了各种隐藏的暗手,我只是打散了所有我能发现的那些而已。至于那些还没有被我找出来的......’
他顿了顿,才道,‘就都还在吧。’
心魔身没有太过在意,只平淡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不说是修行劫数一道的心魔身,就是修行佛家法门的佛身,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吹毛求疵。
‘那也已经尽力了。’他道,然后看向那篇文字,‘如此,我便将这一篇修行根本法交给沈定了。’
净涪本尊点头,‘拿去吧。连同那一卷竹简,一并还给他。’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佛身的动作顿了一顿。
净涪本尊的意思很明白,将这两部相似却又不同的修行根本法交给沈定,只由沈定他自己来做这个最终决定。
决定,他到底要修行哪一部根本法。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便直接拂袖,将那浮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文字尽数摄取,又合成一枚光团。
拿住那枚光团,又从心魔身那里拿来了竹简,他对净涪本尊和心魔身点头示意,然后就抽回了大半的心神,再次面对那边厢的沈定。
“沈定。”他平淡唤了一声,并不怀疑沈定会直接离开。
那边厢果真就很快传来了沈定的回应。
“前辈。”
他声音仍旧恭谨,但也掩不去其中的雀跃、期待与兴奋。
“嗯。”净涪佛身应了一声,随即将手中拿持的竹简连同那枚光团一道,送入了联络通道之中。
眼见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卷竹简、一枚光团,沈定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又一次颤抖起来。
还是他猛地合力一握,方才算是稳住了。
沈定那边的动静,净涪佛身真真是宛如亲见。
“沈定。”他道,“那卷竹简上刻录的修行法中藏了许多手段,本尊已然替你将它删减了些。此后得成的,便也都在你的面前。”
沈定的目光早已在那枚光团出现的那一瞬间,就黏着在它身上,拔都拔不开。
听得净涪佛身传过来的话语,沈定原本就已经够刺目的眼睛居然又更拔升了一个亮度。
他这会儿再克制不住,急急地伸出手去,想要摘下那枚光团。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净涪佛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玩味再次落入他的耳膜中。
“本尊有些好奇,不知到沈定你,能不能给本尊一个答案。”
沈定将将要触及到那枚光团的手堪堪停在光团的微光之外。
“本尊很好奇......沈定你既然猜到这部修行根本法中有问题,那不知你有没有怀疑过,本尊交给你的《天魔策》呢?”
这一个字句都很是简单的问题,却逼得沈定的浑身再次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来。
过不得多时,他整个人就已经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都湿透了。
比之刚才沈定的种种做态来,此刻他的形容还要更为狼狈。
净涪佛身恍若未见,只是轻飘飘地发出一个拖长的单音,“嗯?”
然后他轻笑一声,“怎么,这个问题有那么叫你为难吗?”
沈定再不敢拖延,收回手来,恭恭敬敬对面前拜了一礼。
“晚辈不敢欺瞒前辈......晚辈确实怀疑过。”
净涪佛身没有作声。
沈定却没有选择等待。
笑话,最难的那一句话都已经说道出来了。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剖白,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还有以后?!
难道非得要魂归地府,方才来埋怨自己的反应太慢?
“但晚辈怀疑完全没有用处。”他用词很直白,仿佛已经不再顾虑是不是会激怒对面那位神秘强者,“莫说晚辈当年在景浩界天地时候,就没有太多的选择,更何况从景浩界天地走出去,流落在外的现在?”
“......晚辈在景浩界天地中所经历的许多事情,料想前辈也都是清楚。”
“景浩界的魔门,不,应该说不论哪一个世界的魔门,都不是人能够安稳修行的地方。”
沈定的声音很平淡,甚至就没沾染上多少情绪,仿佛他这会儿说的根本就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只是他道听途说知道的一些琐碎事儿。
净涪佛身仍然没有说话。
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也和净涪本尊一道沉默。
“......我曾想过不争不抢,安分地走自己的修行路,但那样的我最多也只能成为旁人的附庸,仰人鼻息生存......”
当年的沈定,还真就是旁人身前跑腿一般的存在。
明明,他也是天魔宗正经的内门弟子,而不是杂役之流,甚至不是外门弟子。可他当时的地位,跟杂役也差不去多少了。
“......我曾以为拜了师尊,哪怕只是个记名弟子,有一位强大的师尊倚靠,我也能有些尊严了......”
“但我才刚刚能够喘两口气,然后回过头来,却是连自己唯一剩下的妹妹都给丢了......”
净涪佛身记得沈定的这个妹妹。
且不提已经没有了痕迹的前生如何,只单论今生。在今生,那个沈姓女修曾与皇甫成有过一段情缘。但现在,那个女修早已经逝去了......
“......晚辈还真是个笑话。”
沈定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净涪佛身仍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是的,哪怕沈定在他面前失态至此,他也仍然只在旁边安坐,静默地看着。
在净涪本尊,那是沈定自己的人生经历,也是这一点点经历,最终打磨出现在的这个沈定。既然这个沈定已经成形,再多的言语都只是虚妄。
在心魔身,那是沈定的劫与缘,一切劫数与缘法成形,旁人或许能够影响,但真正确定下结果的,到底只是他自己。是他,做出的这一切选择。既然如此,他自然也该面对选择所导致的结果,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在佛身,他只是给予沈定一个情绪宣泄的机会,让沈定将他心头积压了太久也积压了太多的情绪发泄出去。他需要这样的机会,却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他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就可以了。
而且听着沈定的这些剖白,净涪佛身也不免回忆起了当年他自己在天魔宗时候的那些生活。
是的,仅仅只有净涪佛身。
同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未曾散去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对此刻的沈定仅仅只是平常而已。
因为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乃至是此刻情绪隐隐泛起微澜的佛身,都很明白沈定这一通宣泄的另一个目的。
除了宣泄情绪和回答净涪佛身先前那个问题这两个目的以外,沈定也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向净涪佛身这个神秘的强者献上他的忠诚。
不论净涪佛身到底会不会接受他的效忠,起码他的印象也会有所改善。
任何人,不单单是更为感性的女子,总会给予对他剖白自家处境和心情的人几分宽容。
你看,他都这般的艰难了,也愿意承认自己的鄙陋了,为什么就不能抬手放过他?
为什么要紧追不舍?难道人家真就已经罪大恶极到连个悔过的机会都不能有了么?
但不得不说,沈定这一手,也是□□裸的阳谋,并不让人反感。
因为他此刻的种种情绪,净涪三身皆能有所感应?确实是真实不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