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运气没有一直不眷顾这位厄运连连的卧底。
有个比他还善于在不合适的时机说不合适话的倒霉蛋,在琴酒用枪瞄准他之前敲响了套间大门。
“少爷。”屋外那人声音冷静,带着一股子处理过无数突发情况的游刃有余,“抱歉打扰,有几位警察想见您。”
说完,他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不确定,好像公馆死人的危险程度还没把自己顶头上司从美梦中吵醒要来得高:“......您醒了吗?”
“出什么事了。”池川奈没回答这句询问,直接问道。
他双手还被捆在身后,苏格兰识趣地上前,把前不久刚被自己固定好的绸带解开。
世事无常,猫眼的卧底兼代号新人只想叹气。
“大厅发生了一起命案。”会馆事务的负责人斟酌着开口,“警察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带几位警官先生去会客厅。”
命令完,池川奈看向琴酒,做出口型:你敢在我的地盘杀人?
头上严严实实扣上了一顶管教不严的帽子,银发男人的目光睨向其他三人,意思不言而喻。
苏格兰立刻:“没有。”
莱伊给了他一个分外无辜的眼神,鉴于前不久他刚发表过暴言,这份无辜实在是大打折扣。
波本是里面话最多的:“我承认对方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但想要他命的人恐怕比我们想象中多。”
池川奈冲三人报以微笑:“你们说的最好是真的,要不然明天我就会让人把你们打包去地下赌场当全职荷官。”
他应该是被觥筹交错的应酬浸出味了,说话时脸上总要端着似真似假的笑。不过现在显然更为敷衍,眼睛里连作伪的笑意都懒得端上来,只有嘴角在保持着能称之为笑的弧度,阴阳怪气程度可以和英国人打个平手。
鉴于现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候,他十分“贴心”地止住话头,朝着浴室位置扬起下巴,不言而喻。
好消息:这位新登场的角色没打算现在计较刚才那点‘误会’,还给他们提供了临时避难所。
坏消息:他们马上就要和琴酒挤在一起,以一种十分没有礼貌的距离承受对方的怒火。
作为某种程度上来说被莱伊的调情连累的两人,苏格兰和波本在此刻显得格外默契。
他们一个撞上黑长发男人的左肩,一个撞上右肩,一左一右先后挤进浴室,抢占了离最后登门的琴酒最远的位置。
苏格兰给了他一个目光:自求多福。
莱伊:“......”
他的确不该对组织的临时队友抱有什么期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间浴室承袭了套间的总体风格,虽然被浴缸和大理石台占据了一半空间,剩下的位置也足够四个成年男人容身。
甚至能让莱伊以牺牲和其他两个队友的距离为代价,勉强离琴酒远一点。
琴酒堵在门口,宽肩把屋外的场景挡下七/八,他只能看见洗手池上那面和正常相比过大的镜子。
这镜子简直要铺满整面墙壁,反射着洗手间里锃亮如白昼的灯光。
“纱布给我。”
池川奈的声音让三人又对视一眼。这句没有称呼的命令谁都分不清到底是说给哪位的,就在莱伊以‘他现在在最外面’这一条件准备行动时,余光却瞥见银长发的杀手面带冷笑,伸手摸向上端的置物柜。
浴室靠近门的位置上方是一排内嵌式的置物柜,琴酒身高已经突破一米九,手甚至不用伸直就能摸到。
手腕用力,柜门推开,里面是一堆医疗用药物,甚至还有枪械弹药。
柜门开了。波本面无表情,感觉在自己面前开的是两个柜门。
如果他没记错,这里是属于歌伦白的私人套房,重就重在‘私人’这个词上:意味着他能在里面放心大胆地吃下会影响行动的安眠甚至麻醉药物沉沉入睡。
要不是因为任务时突然的骚乱,以及太多机缘巧合,他估计这辈子都踏入不了这个地方。
结果,某位银发杀手,不仅拥有在通往套房内的密道的完全使用权,还精准地找到了那么隐蔽的柜门,找到了对方放置药物的地方。
......哈,柜门确实是开了。
金发男人实在没忍住自己古怪的表情。他突然想起当时埋伏在套房客厅位置时听见的那通电话,回想起当时歌伦白不客气的态度,一种荒诞至极的推理浮现出来:电话对面是琴酒。
很难想象在经历‘等二十分钟没等到人’、‘打电话催被挂断’、‘找上门被当小弟要求拿纱布’等三件事后,琴酒还能保持基本的理智甚至给人拿纱布。
但一个词足以解释一切:男同。
货真价实,双标至极。
不知道自己在短短十秒之内已经在以后的情报专员心里留下了离谱印象,琴酒拿起医疗箱,走出浴室。
他反手带上浴室门,那块厚实的门板隔绝掉所有视线,但在动作的同时,他也不再是之前那道掩饰的防护线。
就在门关上的那几秒中之间,几人终于从琴酒让开的位置空隙中看见了套间的所有者。
池川奈站在洗手台前,上衣退了一半,纱布也全数拆掉,染了血的废布堆砌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被誉为体内流淌着融化的黄金的人仍然留着和普通人无异的红色血液,不管颜色还是流速上都没什么区别。
莱伊眯起眼睛,在浴室门合拢的那刻忽然看见,对方满肩的血污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似是殷红的、流畅的线条,因为和血的颜色实在过于相近才没有第一时间看出来,像是......纹身?
不等他过多思索,那扇阻止他探究更多信息的门已经合拢。
总感觉那纹身的图案有些眼熟,FBI探员兼卧底皱了皱眉头,沉思着回头,然后对上了两位队友的视线。
他盯着对方肩膀不放的行为显然又给队友留下了什么糟糕印象,波本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变态。”
莱伊:“......”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作为组织成员的名声糟糕一些,总不能顶着卧底身份传出美名。
但现在这个走向是不是有点丢人?
浴室之外,因为隔门有耳,两人都没再开口交流。
池川奈用湿巾蹭掉肩膀上的血污,露出下方狰狞的伤口,没等他伸手去拿新纱布,就感觉更冰凉的东西贴上肩膀位置。
琴酒靠在后方,在那处伤口露出全貌时伸出手,带着厚实枪茧的指腹按在线条流畅的肩膀上,是一个无声的询问。
怎么看都不是一处意外造就的伤口。
池川奈并非他这种任务繁多、每天和危险共舞的行动人员。他通常坐在幕后,除了很早之前那个被人压着跪在他面前后又突然暴起的叛徒曾经在他脚腕上留下几道指甲刮痕外,就没有更重的伤。
——甚至那次之后,他再见叛徒会先射断对方双膝,来达到物理性的跪地效果。
他身上的保障太多,组织成员不敢动他,就和不敢在琴酒面前喘气一样。敌人也不敢动他,因为他不是一个解决掉就能铲除所有影响力的杀手。
年轻男人肩膀上扛着不知道多少国家昼夜不停流转的资金和产业,如果他轰然倒塌,等来的并不是能被哄抢走的黄金,而是无法预料的混乱。
总结起来,想搞他的不是鱼死网破的小喽喽,就是纯傻逼。
这道伤不像是以上两种类型的人留下的。不如说在子弹射入身体时,当事人甚至没有反抗。
一个抵在身体上的枪/口,射出了非常规类型的子弹,留下一圈烫伤和裂纹状的残痕。
非常巧合,这颗子弹贯穿的地方刚好是他肩膀那只栩栩如生的鸟的眼睛,像是一个带着戏谑意味的警告。
池川奈用纱布挡住了他的视线。谁能给出这样的警告,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当事人显然半句话都懒得说也不想说。
他勒紧纱布,示意琴酒帮自己扯住另一端,打了一个灵巧的结。
“因为什么。”琴酒挟着一根烟,神色在烟雾缭绕间晦暗不明。
“谁知道。”重新拿出一件干净浴袍换上的男人将腰带系紧,走出卫生间位置,“因为我在摩纳哥停留太久?”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这次不再是那位负责人彬彬有礼的态度,催促一般。
看来门口的警察并不愿意去会客厅,喝着咖啡等待。
池川奈朝着门口走去。
门外,一位头发卷曲的警官双手抱臂,墨镜早早取下,挂在敞开的领口上。
他在另一位短发同僚的注视下又敲了几下门,冷声道:“池川先生,再不开门我们恐怕就要硬闯了。”
“松田警官。”佐藤美和子张了张嘴,汗都快下来了,“他并不是嫌疑人,你不能用这种态度。”
“不是嫌疑人还这么慢,他是小女孩吗,要化完妆才能出来见人?”
负责人:“......”
求您了,少说两句吧。
他是真怕这俩警察出不了会馆的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