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围埋伏的人急忙循声冲了过来,一时间漫山遍野里亮起无数的灯笼火把,好像大山燃烧起来。
谢玉娇率人首先冲到,金五伦坐着肩舆也只落后百余步,许靖雯迎上去,咯咯笑着把经过略述一遍,尚对唐九二人自相残杀而意有不足。
谢玉娇看到三人无毫发损,才放下心,却纳闷道:
“这些人是怎么溜进来的?”
马如龙道:“他们可能不是循山道进来的,所以没被你们发现。”
谢玉娇和金五伦又仔细验了尸,唐九虽然拘挛成一团,依然不难辨认确定,谢玉娇又仔细验了女尸,尸身已被剧毒变得面目全非,但她摸过脸部骨骼轮廓后,断定就是画出来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李玉奴,这个名字她和金五伦也是第一次听到。
金五伦指派人手把屋中两具尸体和屋外十一具尸体抬走,四个人抬那口装子母连环弹的箱子,又把屋中物品巨细靡遗地装箱运回去研究,三个活口也绑在临时砍下的圆木上抬回去,这三人依然处于昏迷之中,只是谁也没想到去揭开灶上的那口铁锅。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回城里,守城的戍卒也是金府弟子,早等在那里为他们打开城门。
张庄事件的四名凶犯均已毙命,也算大功告成,每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金五伦命人在国泰客栈大摆宴席,犒劳三府所有人员。
酒宴过后,马如龙、雷霆、许靖雯、谢玉娇和金五伦五人又聚在一起,每人脸上都毫无倦意,更无睡意。
马如龙把那朵金百合放在桌上,问道:
“夫人和五爷可曾见过此物?”
谢玉娇和金五伦端详半晌,都摇摇头,马如龙又把那人见到金百合后说的语无伦次的话复述一遍,神态口吻毕肖。
谢玉娇缓缓道:“这物事儿我是没见过,但有件事儿或许有关系,多年来,江湖中一直有个神秘的传说:
“如果谁有足够的幸运,就会在路上甚至是在家里发现一朵纯金百合,看到的人要把它收好,而且绝不能给第二个人看到,父母兄弟也不行。
“这样当你遇到过不去的难关时,就会有手持金百合的人出现,帮你解决一切困难,当然你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金五伦道:“这事儿我也听说过,比送子菩萨的传说还荒诞,不过是无聊的人杜撰出来的。”
马如龙道:“现在看来问题不那么简单了。或者这传说是实有其事,或者是有人借这传说在暗中兴风作浪。”
许靖雯忽然幽幽道:“有件事我也应该说了,再不说真的对不住大家了。”
众人均是一怔,马如龙却微笑道:
“许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秘密,有时都替你担心。
“太多的秘密也会压死人的,我告诉你对付这些秘密的诀窍:
“忘了它,全部忘得干干净净,而不是说出来。”
许靖雯冲动地道:“这事儿我一定要说出来,其实近些年来,武林中表面上平静无事,各地却发生了许多事。
“看上去都是孤立的,我师傅却一直认为是有人在背后主使操纵,而且有重大的图谋。
“她老人家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却毫无结果,她与少林丐帮联系,请两派共同查清此事。
“少林法聪方丈不喜多事,敷衍而过,丐帮近些年则忙于东征西讨,顾不上。
“凌峰被马公子扳倒后,我师傅认定你就是那个背后主使的人。”
“我?”马如龙张大了口,许靖雯歉意道:
“你别见怪,事情太突兀了,凌峰本是武林中不倒
的金刚霸主,却被你轻轻扳倒了。
“你的身世又那样神秘,行事又如此之奇,所以师傅才认定你就是那个人。”
马如龙苦笑道:“我就是‘那个人’,你怎么和五毒教中那人的口吻一致呀?”
许靖雯道:“丐帮花帮主给法聪方丈的信,大家觉得荒诞可笑,其实不过是借用我师傅的观点。
“我师傅认定你一出手就扳倒凌峰,是擒贼先擒王,给武林各派一个下马威,上人的消息传到峨眉后。
“我师傅就认定你是要对我们峨眉下手了,所以先除掉了上人。”
马如龙奇道:“要对付你峨眉,为何得先除了上人?
“对了,算我白问,你不用说。”
许靖雯歉意地道:
“我真不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说,所以我师傅这才决定所有人都来金陵,还约了少林、丐帮,其实是要寻你决战。
“我师傅还认为,她停顿一下,又用歉意的目光看看金五伦、雷霆和谢玉娇,你们三府都被他降服了,姑姑、金五爷、雷堂主。
“我代师傅向你们道歉了,她站起身盈盈一拜,歉疚得流下泪来。”
谢玉娇抱住她,心疼地道:
“傻孩子,你和姑姑还有什么可说的,五哥和雷堂主也不会怪你。
“上人的事儿我们也没处理妥当,难怪你师傅疑心。”
金五伦豪爽一笑道:“这有什么,老师太猜的也不错,马公子,以后我金府并入你麾下,听你一言调遣。”
马如龙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腾地跳起来,脸都变色了,急道:
“五爷,别乱开玩笑。你这不是往我头上安赃吗?”
金五伦正色道:“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格的。”
马如龙急的直摆手,话都说不出来。
谢玉娇笑道:“五哥,你别混他了。
“他最受不得别人捧,不管是虚情假意的捧还是真心实意的捧。”
雷霆也笑道:“五哥何必说出来,以后有事,马公子一句话,我们照办就是。”
马如龙恨恨道:“雷霆我现在才知道你小子有多坏。”
大家一闹,许靖雯心里倒轻松不少,她继续道:“马公子,你手托着这朵金百合出来的时候。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你就是那个人,你终于露出真相了,当时心里怕的要命。”
雷霆笑道:“我倒是没想你是哪个人,但你当时的神态的确能把人吓晕,五毒教的那人只怕也是被你吓的半昏,才说出那番胡话。”
马如龙不信道:“我有恁的可怕?许姑娘,你当时很想一剑刺死我吧?”
许靖雯笑道:“当时若不是吓得手脚发软,也就出手了,但说也奇怪,我马上又确信你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另有其人,及绝不是那样的人,说心里话,一直到那一刻,我才完全信任你。”
马如龙苦笑道:“看来我以后得多吓吓你,你就更信任我了。”
许靖雯马上尖叫起来:“不许!”
谢玉娇、金五伦和雷霆三人都笑了,却也是苦涩的笑,毫没来由地招来如此多的猜疑,疑心他们的居然是玉海师太。
真是既滑稽又可悲的事,也就明白了当初玉海师太为何坚持让雷霆开金顶上人的棺木,又把弟子们安排在门外,就是谨防有诈,谁知其中还是有诈,而且是大诈,特诈!
玉奴在灶下潜伏一夜,第一缕晨曦射入屋内时,她才出来,屋里屋外已被水冲洗一遍似的,片纸不留。
她满头满脸满身的黑灰,不用照镜
子也知道,她把衣服都脱掉,跳入小溪中上下洗了一番,若有人看到,定会以为误入仙境,看到玉女在天河中洗澡。
她从包裹中拿出一套干净衣裳穿上,又把头发挽成农妇的样子,粗布衣裳上还沾着几根鸡毛,若有人想好心替她拂去,就会发现,鸡毛是特意粘上去的。
衣服还发出一股淡淡的鸡臊气,这套衣服是在一个养鸡的农户家偷来的,还有一个竹篮,篮子里有二十枚鸡蛋,鸡蛋下面就是她这些年积蓄的银票和细软。
她挎上那个篮子,走出了密林,上了山道,但不是向下,而是向上,她不能再走下山的路线,莫说山脚下的住户会惊奇,她更怕马如龙那面和教里的人会在山下张网以待。
她向山上龙虎寺走去,看到她的人会认为她是来向寺里的和尚卖鸡蛋的。
她歉意地想到了那个女人,那个早已成为死尸代替她被放在唐九身边的那个女人。
她并不认识她,只是有一天被她发现,这女人脸形和身材与自己极为相像,她不想率意逃去,而后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她所知,五毒教中叛教脱教的人还没有一个能逃脱教中上下无所不至的追捕,被抓回后所受的惩罚更是惨不忍睹。
所以她必须死,让这个女人替她死,这样,在马如龙那里也可以销案了。
龙虎寺只有向下一条道路,但龙虎寺旁边却有一道绝壁,以她的身手冒点风险是可以下去的,穿过一个长长的峡谷就到了大山的另一边,她可以在那边渡江北上,到燕赵之地寻一栖身之所。
五毒教叶教主坐下弟子李玉奴已经死了,不会有人追捕她,也不会有人能认出她来。
她逃脱了,逃脱掉唐九,逃脱掉教主,逃脱掉马如龙,她自己也奇怪,她最畏惧的就是马如龙。
逃脱掉一切,她有了一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得到超脱的奇妙感觉。
她要从武林退出,从江湖退出,她不会再使用武功,而是要用浸淫多年的针指上的功夫做刺绣来养活自己。
她并不为生计发愁,竹篮里鸡蛋下面的银票也足够她下半生吃用不尽了。
她会再找一个男人,一个老实憨厚不解风情的男人作丈夫,她要把从未对男人敞开过的心扉对他敞开,要把从未对男人付出的爱都倾注到他身上!
她呼吸着清晨带有浓浓朝露的甘甜气息,迎着冉冉而上的朝阳,走向龙虎寺,走向绝壁,走向新生!
唐季常在暗夜中躺着,老泪纵横。
他只是盯视着屋顶,却不去擦拭脸上的泪水,一任其自行奔流。
唐玲手端一盏灯,蹑手蹑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丝毫声响,她掀起低垂的床帷,却吃了一惊,道:
“爹,您怎么了?”
唐季常挥袖拭去脸上的泪水,叹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很多很多。
爹已是个废人了,以后只能靠回忆以前的事过日子了。”唐玲把灯放在床前桌上,伏在她胸前哽咽道:
“爹,您不能这样想,不管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把您的病治好。”
唐季常摸着她的头,苦笑道:
“傻孩子,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爹活了这大把年岁了,什么事没经过?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唐玲抬起头,说道:
“爹,您不相信女儿吗?女儿骗过您吗?
“我向您发誓,您的病一定会好的,而且很快。”
唐季常笑道:“傻孩子,爹相信你就是。发什么誓,爹若是好了,又能带你去打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