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山洞的时候, 桑萝照着自己有点发僵的脸上捏了几把才抬脚迈了进去。
以后再也不想干这种蠢事了。
想想也是,就现在这条件,一家四口所有活动空间也就这么一个小山洞了, 还想那么多干嘛呀。
只拿晾衣裳来说, 之前她晾衣裳, 因为做了贴身的内衣, 不想被沈烈看到, 能直接晾到后院,把门一锁就完事,沈烈自己洗了衣裳自然会往院外去晾, 现在行吗?
自然是不行, 哪里还有什么后院前院,总共就这么两脚地。
所以,该心大些就心大些吧。
逃难的第十九天夜里,桑萝终于睡上了久违的床, 也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怕上个厕所可能旁边草丛里就蹿出条蛇来。
桑萝这才算有了些安定下来的感觉, 累了一天,闭着眼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次日再起来,头一天夜里那点小尴尬就忘了个干净,嗯,也没时间想, 因为忙!
粮食还没运完, 沈烈他们这些青壮总共只在谷中留五日, 伐树、收拾山洞打家具已经用去一日,后边就是从外边往山谷里挑些土,把地改田, 山壁改立体菜地,再弄些合适的树木移到水田里。
桑萝把握着机会,跟着沈烈他们一行人一起出了山谷,当然,不止是她,胆子大些的似秦芳娘、施二郎媳妇、冯柳娘、周家大儿媳都有跟上,不为了别的,菜种下去没那么快能长好,山谷里因为开地现在连野菜都不多,她们日常能吃的除了从前带过来的一些晒干的菜和野菜,就是豆子豆芽之类的东西。
山里物产多,趁着沈烈这些青壮在,安全上有保障些,进山找些东西,或是采收或是移栽。
陈婆子这样年岁大的,也要求跟着出去,她倒不是为了找野菜,主要为找一些防蛇虫的药草,二三月里蛇虫出没,到入夏只会更多,这深山密林里,不得不防一防。
这活儿没法叫别人代她干,因为别人也不认得,她也描述不好,只能陈婆子自己跟着出去寻摸,找着样儿了,让沈烈他们这一帮常在外行走的都认认好,后边只要看见了,就挖些回来种上。
土是一担一担运回山谷入口,用畚箕提回,除了田土堆厚了起来,桑萝她们连着出去几天,收获亦是不菲,时令的野菜弄到不少,除此之外也找到了些薄荷紫苏之类的,挖了不少,移栽了一些在填了土的山壁间,余的分给了没敢出去的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投挑报李,给了桑萝几块生姜,这是许掌柜随粮送来的种子里的其中一种。
桑萝看到生姜眼睛就亮了亮,这是她早就惦记的东西,但外边卖得是真少,大多时候她只能在药房买到干姜。
让沈烈从外边给她找了些沙质土壤回来,也宝贝似的种下了。
而陈婆子想找的防蛇的一些植物,也如愿找到了五六种,挖回来的不算多,就各家分了分,先让在山洞口边种上一两棵。
桑萝认不得那些草或灌木,不过想想陈婆子那驱蛇药粉,她家里又是几代的猎户,想也知是不错的,在山洞左右两侧各种了一棵。
后边沈烈他们陆续又带回了不少,桑萝把整个山洞口靠山体面的但凡能想办法填上土的地方都种上了,确保蛇老远经过一切有可能进到她家山洞的路径都火速退避,净室和从山洞往净室的那一小段路也依样画葫芦的种上。
其他各家情况也差不多,住在这山谷里别的都好,唯一难防的就是蛇,有了这些驱蛇植物做屏障,总算能安心几分。
一连四天,白天忙着从外边挑土回来整地,傍晚到夜里,就修一修山洞内壁,着重修的是那种嶙峋突出的,不止修自家的,许家那边也帮着修,不过魏清和自己渐渐也学会了些技巧,凿石的事虽干得慢,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临到再要去挑粮的时候,别家什么情况桑萝不知道,她们家这边,桑萝着紧的鸡鸭舍移过来了,鸡舍鸭舍都精修过,就连食槽水槽都细做了。之前摆了满地的坛子他也做了层架归纳好,灶台边做了木案,桑萝不需要再蹲在地上切菜备菜,木案下边也是层架,能放各种陶釜陶盆,暂放碗筷之类的东西,切菜的案板也给做好。
山洞里特别突出容易擦撞到的地方都被沈烈修平了,甚至在问过桑萝意见后,在山洞内侧靠中间位置凿出了一个灯台来。
就是把石壁往里掏出了一个小空间,平日里油灯可以摆在里面,给山洞提供照明,火折子也放在旁边。
净室里边也一样,除了把石壁修平,也凿出一个能放油灯的位置。
“以后做饭时不关门没事,夜里要关门睡了,灶台那里还是不要留火,完全密闭的空间,燃着火不安全,等我下一趟回来,路上找找粘土,带上一些回来把灶台正经砌过,修条烟道通出去后就好了。”
桑萝一听修烟道,第一反应就是蛇能顺着烟道往里爬,后来想到山洞周边种了很多防蛇的植物,这才安稳一点,不过还是道:“做个不用时能堵着的行吗?”
沈烈愣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蓦然笑了起来:“好。”
说完家事,又说农事,特别劳累繁重的,这一阶段沈烈他们这些青壮在家时都干完了,后边是挖渠放水,山谷里地少,这点活陈老汉、卢老汉、周村正和陈有田四个留守的就能干好,桑萝她们顶多是得空时帮忙打打下手。
最难的是耕田。
“今年要种的谷子,浸种这些陈阿奶会帮咱一起处理了,他们去岁就挑好的粮种,现在也没那么多地种,索性给我们和许家的一并带出来了,咱们到时候还相应的粮食回去就行,只一点,春耕时我怕是还赶不回来,那活儿实在是脏累,但因为各家的地都很少,倒也不算难,我找了有田叔,请他帮忙做个木犁,到时带着小安下田,正好教教小安农事。”
十岁了,在乡下本也是要学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沈烈实在想象不了桑萝脱了鞋袜挽了裤脚,两腿一起踩进水田里是个什么场景。
她到他们家之前,除了逃难那一段,怕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头。
最初为什么差点饿死,沈烈其实也听沈安说过,因为从小的教养,明明有办法在溪里弄点到鱼儿,她也束于礼教并不肯脱鞋除袜下水。
这样一个小娘子,落在他们这样寒门贫户的,已经比落在草窝里都不如了,无人时在野外脱鞋除袜下水尚且介意,又怎么愿意当着人除了鞋袜光裸着腿在田里裹两腿的泥。
所以让桑萝耕田这种事,沈烈是想都没想过,提前几天就算着日子安排这事了。
桑萝是没想到当时为了消除沈安疑虑说的那些话沈烈会知道,且一直记着,不过耕田这种事,她确实不太行。
从前住在山里,也只是种菜养鸡,田她还真没种过,因为她其实挺怕蚂蟥那东西的,从小孤儿院里住着,并不懂这些,只是住进山里的第一年就看过有人从田里上来腿上被叮着好几条蚂蟥的场景。
种田什么的,在那次之后就完全不想了。
种点菜养养鸡得了,身体原就不好,她也吃不了那么大的苦头,因而那几年里,米都是和山里的老乡买着吃,不贵,一年也花不了多少,一样的纯天然绿色食品。
听沈烈说耕田不用她去,让沈安去,桑萝心里实是松了一口气的,想想属于她们家的这块田的大小,确实不大,就转头看向沈安。
沈安见自家大嫂看了过来,忙点头:“对,大嫂你不用下田,我去耕田就行,那么小一块,有田叔带带我就能成,早两天大哥就跟我说好了,而且虎子他们今年也开始学下田了。”
桑萝笑了起来:“好,我是怕下田。”
兄妹三个登时都笑了起来,桑萝是很能干,但那种能干更多是体现在学识、聪明和做吃食上,实际上真往地里去,粪肥她怕臭,嗯,还特别怕虫怕蛇,家里几个都知道。
沈烈也笑,只可惜,看看外边晨光:“我该走了,打一个来回,再去看看许掌柜有没有留信,怕是要十天才能回来。”
自己说着,已是不舍。
桑萝倒是还好,早知道他今儿一早要走的,干粮食水都给备好了,一通收拾,嘱咐的话也和从前差不多,大多是注意安全之类的。
没从桑萝眼中看到相应的不舍,沈烈有点儿失落,不过很快笑笑掩了过去。
桑萝并没察觉到他这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和沈安沈宁一起,送了沈烈出门。
各家这时也都往外边送人,一直送到峡谷入口处,少不得殷殷嘱咐让一路上注意安全,又不敢太过耽误,看着沈烈移开堵在通道两头的石块,一行人行了出去,通道两头又一次被沈烈细细封住。
少了这么些人,山谷静了许多,当然,也不闲着,挖渠蓄水,打秧种菜,就连水源都要仔细分区。
小瀑布那边接从山上流下的活水做饮用水,潭子里的水除了往水田里放,平时会存好了备用,洗衣裳之类的也在这个水潭边解决,但像污水的话,那得另外找个地儿。
陈老汉几个在山谷里转了几圈,小山泉是不少的,选了离沤肥池近的点,准备挖个小池子蓄水,以后脏污的东西就在那边洗了。
山谷不大,生活环境要好的话,全靠大家自己爱护,所以这细细碎碎的活儿真不少。
陈有田要给各家做木犁,这些活就都落在陈老汉、卢老汉和周村正身上,各家十多岁的一群半大小子就全被周村正喊了去帮忙。
像沈宁、陈小丫、施巧儿和许文茵这些小姑娘们倒是由得她们自己玩耍。
几个小姑娘一起凑到许家那个山洞里去了,桑萝自己回的自家山洞。
沈烈睡觉的地铺还铺在地上,被子叠得齐齐整整,桑萝看着那铺得纹丝不乱,抚平得一点儿皱褶都看不到的褥子,枕头,心里对沈烈的不舍这才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或者也不只是不舍,一种很复杂的心绪。
五天里,他忙得几乎没停下过,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把关于她的后边十几天的事都算好安排好了,唯独他自己睡的一张床还是没得空做出来。
桑萝看着那地铺好一会儿,忽而扬唇笑了笑,这一笑,柔了眉眼。
沈烈。
这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桑萝笑笑,转身出去挑了个位置支起晒架,把沈烈的被子枕头都搬到了自己床上,那褥子和几块狼皮则晾了出去。
等他回来,把床做好,到时就把褥子被子都拆洗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