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江随山进潜入谢家倒不是难事, 但他不想与谢家人和江雅红打交道,尤其在知道江雅红见过陈映澄后,他对谢家的排斥到达顶峰。

但陈映澄开口, 她想查清楚的事情,江随山自然会帮她。

于是这活儿就落到了百里言冬身上,他正因兽林的事情被他父亲关在家里,一听见江随山找他帮忙,连夜翻/墙出来了。

隔日他叫上海花阁一个与谢友晴还算交好的乐师, 趁谢通不在家,一起上门拜访。

江随山又投身到抓捕黑蛟的工作,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身上带着幻术,抓起来就方便多了。

不过据车挚所言,赤日城中会使用迷言术的人不在少数,但能用的这样炉火纯青, 用在妖怪身上, 还把一众修士都给骗过去的,多半是苗南国来的人。

所以在抓捕黑蛟外, 江随山又多了两项任务, 查清楚河底那条密道的位置,以及抓到那个苗南人。

他们都在忙, 陈映澄也没闲着,去拜访了叶书桃和唐觅。

自那日从兽林回来,她再没联系过二人,百里言冬被禁足,唐叶二人的情况也不大好, 被限制了自由, 出门时都得有侍卫跟着。

赤日城这些世家大族都清楚夏侯家的德行, 这次夏侯绫出事,夏侯和罗肯定要找人出气,那她们这些当时在场的人,不管是不是无辜的,都可能会成为夏侯和罗出气的对象。

“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将夏侯绫带过来。”唐觅说起来,忍不住摇头叹气,“我被关在家中三日,这几天才准许我在附近转一转,若不是你来找我,我怕是都不能出来。”

叶书桃的情况比她还要严重些,也是被禁足在家中,两人找上门却连叶书桃的面都被见到。

唐觅:“不过这么久都没动静,夏侯绫应该是没事了。”

陈映澄道:“我将她送回去的第二日,她就已经脱离了危险。”

“那就好。”唐觅又叹一声,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是会后怕,“那只巨狼突然从林中冲出,我都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便听见夏侯绫的惨叫声,她当时就站在我身边啊!我还和那只狼对视了,它的脑袋比我的半个身子都大,眼睛鬼森森的……”

她抱住胳膊,浑身发抖,“我那天被吓懵了,现在才想起来,那只狼与我近在咫尺,居然都没有对我出手,它就是冲着夏侯绫去的。”

若是以唐觅的性子,被她爹关这么久早该闹了,就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件事,她才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待着。

这事儿是针对夏侯绫来的,就算她们并不知情,她们策划参与了这场狩猎,就会被认为是共犯。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夏侯和罗查清楚没有。”

陈映澄摇摇头,“若他查到了,赤日城定然不会如此风平浪静。”

“说的也是。”

唐觅与她聊了几句,便打算回家了,临走前不忘给她忠告,“陈姑娘,虽说你当时救了夏侯绫,但夏侯和罗可不是那么知恩图报的人,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在外面乱逛了。”

她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像是开玩笑,但是神色格外认真,陈映澄抬手冲她挥了挥,笑道:“我知道了,现在就回去。”

除了唐觅和叶书桃,陈映澄打听了当时在场的其他几位的情况,都和她们差不多,躲在家里避难呢。

夏侯家一点风声都没有,他们就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可见夏侯家名声之差。

既然如此,陈映澄也觉得不该在外逗留,不到午时便要回家,却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秦向栗。

他骑着匹白马,意气风发,在街区张扬驶过,背后背着弓箭,腰间配着剑,似乎完全没受这件事的影响。

陈映澄怀疑他是幕后的策划者,但是看秦向栗这幅泰然自若的模样,陈映澄又不太确定了:难道不是他?

陈映澄站在街边,秦向栗看到了她,竟主动在她面前停下来。

“陈小姐。”

他坐在马上,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朔不明,本就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陈映澄完全笼罩。

“秦公子。”陈映澄礼貌地点点头,“你要去何处?”

“见一位朋友。”

“秦公子慢走。”

“……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向栗停下来显然并不是单纯为了跟她打招呼,陈映澄想了想,点头随他进了间条僻静的巷口。

他侧身下来,站到陈映澄面前,“陈小姐,你很爱多管闲事。”

陈映澄:“……”

这明晃晃的责怪语气,让陈映澄顿时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同时心中也生出不爽来。

秦向栗这是怪她救了夏侯绫?

还真是个榆木脑袋,难道他没想过,万一夏侯绫真的死了,夏侯和罗会放过他,放过他身后的秦家吗?

“秦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映澄装作没听懂,笑道,“我做了什么事情,惹秦公子不快?”

“你有宝贝就该自己藏着,显露出来,只会引来贼人。”

陈映澄用瞬移符将夏侯绫送回去,不仅浪费了一张保命符咒,也暴露了自己在修行的事实。

秦向栗:“陈小姐,你不该救她的。”

艳阳当空,秦向栗的语气冷得恨不得活活将她冻死。

陈映澄勾起唇角,语调讥讽,“秦公子,你不该贸然动手的。宁山属于秦家,你们秦家是狩猎养兽的好手,她又偏在与你同行的这一日受了伤,连我都能猜到幕后之人是谁,你猜夏侯和罗能不能猜到?”

“杀她一个,造福万千。”他咬咬牙,眼神狠戾,“我差一点就成功了。”

陈映澄问:“你凭什么觉得杀了她就能造福其他人?”

秦向栗没说话,眼神却充满了责怪与恨意,陈映澄脑子转的飞快,明白过来,“你知道了蛊虫的事情了?”

“!!”

秦向栗瞳孔震颤,似乎没想到这话会从陈映澄口中说出来,他一改刚才的冷酷,脸上多了几分疑惑与惊讶,“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江随山?!”

陈映澄反问:“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秦向栗没回答,陈映澄脑中排查一圈,很快锁定了答案:“花绍婴。对不对?”

她甚至不需要秦向栗确认,便已经想明白了始末。

花绍婴与夏侯绫关系亲近,很久之前她救过夏侯绫,或许在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夏侯绫身体的异常。

但蛊虫这么隐秘的事情,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何人?!”秦向栗语气强硬地质问,他的神色有些崩溃,伸手过来抓住陈映澄的肩膀,“你既然知道,那就应该明白,只要她死了,夏侯家的人都会跟着死,却还是救了她!”

“蠢货。”陈映澄大力甩开他的胳膊,语气比他冷上百倍,“你以为你杀了她就等于除了夏侯家,你有没有想过,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会将身家性命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吗?你真是蠢啊,做了别人的棋子!”

陈映澄说完便要走,她已经没心思跟秦向栗聊下去了,蛊虫这个秘密的泄露,足以说明有其他人组了局,从花绍婴秦向栗这两个年轻气盛的人入手,通过对夏侯绫下手,将夏侯家扯进来,搅混赤日城这汪水。

幕后之人不难推测,整个赤日城,能了解到这种秘辛的,无外乎赤日学院那几个长老,和世家大族那些活了成百上千的老祖先。

这里面的人多少都和夏侯家有过矛盾,但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陈小姐,你把话说清楚!”

秦向栗还想追问,陈映澄拔腿就跑,大步甩开他,但她毕竟不如秦向栗对这里熟悉,被他抄了近路堵住。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得回家了。”陈映澄烦躁得很,亏她还觉得秦向栗稳重,结果也是个愣头青,“你有这个功夫逼问我,不如去看看你身边的亲人有没有受伤的生病的,早些防备起来,免得抱憾终身。”

秦向栗蹙眉:“陈小姐,你这话就有些……”

他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发直,身体僵硬,不多时便捂着心口大喘气。

“喂,你怎么了?”

陈映澄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只有空荡的小巷。

但秦向栗的脸色越来越白,瞳孔涣散,伸出五指在空气中虚抓住什么东西,紧接着,砰地一声栽倒下去。

“秦向栗?秦向栗!”

陈映澄弯腰,正要去查看他的情况,他的那匹马儿却突然狂奔而来,口中发出嘶鸣,眼看就要在秦向栗身上踏过去。

而在马儿身后,还有一匹黑马紧紧跟着,马上之人黑袍包裹,黑纱覆面,身形岣嵝。

陈映澄来不及多想,抄起秦向栗,在他的马冲过来时飞身而上,载着他朝闹市冲去。

身后之人穷追不舍,陈映澄将秦向栗抬上来已经费了很大力气,手臂酸麻,但秦向栗这马又实在难以控制,几次想把她甩下去。

“安静点,我在救你主子呢!”

马背颠簸,秦向栗本就高长,被甩来甩去也摇摇欲坠,陈映澄来到闹市外,那人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怕闯进去会误伤百姓,犹豫片刻,调转马头,进入一条人少的街道。

那人自然也跟了上来,从袍中掏出弩箭,对准了即将进入死胡同的陈映澄和秦向栗。

“吁——”

陈映澄进了那条死路,停下来,转头面向黑袍人,盯着他手上的弓弩。

“谁派你来的?夏侯和罗?”

那人不说话,但陈映澄却觉得他在笑,身形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将那弓弩对准了陈映澄,扣下扳机——

尖利的短箭射出,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光辉,陈映澄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它以疾风般的速度射向自己。

只差几寸,那短箭便能刺穿她的头颅,只听清脆一声,短箭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截,从箭端开始撕裂,无力地垂落到地上。

原本无人的巷口,忽的多出几个黑衣修士,手上握着统一的佩剑,将那黑袍人包围起来。

“抓活的。但也别这么轻易放过他。”

陈映澄招招手,几人一拥而上,那人见情况不对,便要策马逃离,却难抵几人剑攻,很快被斩落马下。

“仔细查查,别让他服毒。”

待他们将人捆上,陈映澄下马,将昏迷的秦向栗扔到一旁,上前查看。

“小姐,您小心些。”

“没事。”陈映澄拿了把他们的剑,挑开他身上的黑袍,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长得……说丑陋都有些抬举,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陈映澄闭上眼,把他的面纱盖回去,道:“去跟江随山说一声,是他们学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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