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君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阳菜扬起脸看他。
“没什么。”新垣鹤笑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肚子都饿扁了。”
阳菜当即递给新垣鹤一份盒饭。
这时,那个和新垣鹤搭话的护士又来了,只不过不是查房,而是推着一辆小推车过来给病人分发饭菜。
新垣鹤粗略地瞧了一眼,菜色看起来不错,有炖得很烂糊的土豆牛肉,有蒸去骨带鱼,有捣成泥状的蔬菜。
阳菜把自己那份饭递给新垣鹤,提着护士给的饭菜进了病房。
她转动病床旁的手柄,升起床头,让母亲卧着,用勺子喂饭。
新垣鹤不再看,转而坐到走廊里的长椅上,慢慢吃起来。
不过说实在的,他实在没什么食欲,走廊上飘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中饭时间不见一道人影。雨声中夹杂着隐约的喇叭回声,病人在呼叫医生和护士们。
阳菜买来的套餐也着实丰富,炸猪排盖饭,米饭上盖上一层厚厚的咖喱,旁边卧着好几只炸虾,还有许多蔬菜。
新垣鹤刚吃两口,忽然想到什么,打开阳菜的那份饭瞧了一眼,里面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
几颗奶油炖的土豆、一些甘蓝和西兰花。
新垣鹤砸了咂嘴,心情有些复杂。
十来分钟后,阳菜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坐到新垣鹤身旁,从那个包装完好的塑料袋中拿出自己的饭。
“新垣君......我这么叫你没关系吧,吃得还习惯吗?”阳菜问。
“很好吃。”新垣鹤说着,又使劲扒了最后两口饭,吃了些蔬菜而没有动猪排和炸虾。
“那就好。”阳菜说,“因为医院的关系,很多人来这里根本吃不下饭呢。令人不适的味道、噪音、窗户完全敞开也依旧沉闷的空气、病人脸上的绝望和困惑、痛苦和迷茫......都令人不适。不过习惯了就好了,先把肚子填饱才能更好地照顾人嘛,对不对?”
“对。”新垣鹤予以肯定。
看着她稚嫩的脸,以及与这张脸毫不相配的坚定的眼神,新垣鹤忽然有些心疼。
本应享受青春时光的少女,却不得不扛着巨大的磨难前行......
新垣鹤将套餐里的猪排、炸虾,还有剩下的蔬菜用筷子的头部全部夹到阳菜的碗中,后者扬起脸看他:“这是做什么?”
“别嫌弃。”新垣鹤说,“这些我都没有动过,你吃吧,我吃得很饱。”
阳菜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而是细细地吃起来。
“你每天都来医院吗?”新垣鹤问。
“嗯。”阳菜点点头说,“每天这个时候会回家一趟,给弟弟做好中饭和晚饭就来医院,晚上再回家睡。”
“不害怕?”
“也还好。”
“等下就要回家?”
“嗯,凪就要到家了,大哥哥怎么办,要回去吗?”
新垣鹤想了想,说:“我帮你在这照看伯母吧,等你回来我就走。”
阳菜说:“可能需要等两个小时。”
“没事,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就当是你请我吃饭的报酬好了。”新垣鹤笑道。
他进入病房时,阳菜母亲仍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养神还是睡觉。
恐怕那钝刀磨肉一般的疼痛已经让她的意识接近涣散,除了阳菜,无论谁说什么都无法回答。
阳菜走后,新垣鹤独自倚着窗户向外瞧,不时看看病人,以便能及时回应她的需求。
雨仍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白噪音让人昏昏欲睡。桌上的花瓶中插着两束茉莉,初夏的香味在房间里荡漾开来。
来查房的护士们见病人睡着,便对安静站着的新垣鹤甜甜一笑,转身走向下一处。
这时,阳菜的母亲醒了,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新垣鹤明白了其中意思,赶紧喂了一些水。
“伯母,还喝吗?”
阳菜的母亲摇了摇头,用微弱到如同风中残烛的声音说道:“谢谢......可以了......”
新垣鹤点点头,坐回到椅子上。
“阳菜。”她母亲开口道。
新垣鹤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沉默不语。她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又说了句听不清的话,看口型也看不出来。
新垣鹤凑过去,俯身倾耳听。
“阳菜......凪。”她说,“拜托了......”
阳菜母亲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但精神也更加涣散,她伸出扎满了针管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
新垣鹤抓住她瘦削的手掌,说他一定会时时照拂阳菜和她弟弟的。
阳菜的母亲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眼皮合上,刚刚似乎消耗了很大的力气。
大概两个小时后,阳菜返回到医院。
新垣鹤一五一十地向她报备这两个小时间发生的事情,包括喝水和说出口的话。
“抱歉,辛苦你了。”阳菜说。
“哪的话,我挺喜欢伯母的。”新垣鹤说。
在医院待到四点钟,新垣鹤接到须贺圭介的电话,对方让他赶紧回公司,说要处理一些稿子。
“今天辛苦你了。”阳菜抿嘴说道。
“都说了不要那么客气嘛!”新垣鹤笑道,“那我先走了,下周末再来探望。”
“嗯,下周末不妨来我家吧,我在家里做饭招待你。”阳菜也笑着回应。
“那一言为定。”新垣鹤应道。
但是,这个约定终究没能实现,阳菜的母亲在周末前、那个下着冷雨的星期五早上就已经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