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午夜,油麻地西贡街上人影渐稀。
街头出现了一群吹哨子的人,哨声响起,原本兴致缺缺的小摊贩们、商户们也开始收摊和关门。
哨声是社团净街的提示,哨声响起,代表着社团马上要来做事了,预示着是这里要不安分了,留在这里的人要自负后果。
几乎没有人愿意掺和社团之间的这些破事,所以没过多久,整条街就静谧了下来,人迹罕至。
振兴拳馆前面搭起了一个帆布帐篷,帐篷前停靠着小巴车,人影在帐篷内窜动着,一趟接一趟地将什么东西运上了车辆,小巴车依次驶走,向南边的慈云山上开去。
慈云山是佛家重地,但那是以前了,如今它是一片肮脏的土地,这里埋葬着无名的尸骨,坟冢乱生,宛如一片满目疮痍的乱葬岗。
而那些小巴车,则是摆渡亡灵的载具。
西贡街上,数百号衣着散漫的马仔在街头游走着,他们都是被叫来加班做事的,整个油麻地零零散散站满了钵兰街的人,放眼望去,气势汹汹,声势逼人。
而原本扎根在这里的新记堂口,此时已经鲜有踪迹,偶尔有一些出没的,也不敢大肆抛头露面,行事低调了许多。
他们很快就认清了局势,这里已经被钵兰街的人踩了。
有一些新记的马仔选择了向上头通风报信,消息一层接一层,向着上级传达过去。
许东耀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
他身着浴袍,握着大哥大来到别墅偌大的客厅里,无声地听着手下诉说着发生在油麻地街头的种种。
许久,他点点头挂断了电话,放下大哥大,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支雪茄。
火柴燃烧雪茄的端部,发出阵阵滋滋啦啦的声音,淡淡的烟雾在他的眼前升腾而起,许东耀晃了晃手,将燃烧了一半的火柴扔进烟灰缸里,眉头紧皱。
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现实,是新记设在油麻地的堂口丢了。
一夜之间,他损失了两百多名精锐的弟兄,折了一员双花红棍,丢了一个堂口,可谓是损失惨重。
油麻地自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就一直归新记管理,也是新记创立初期拿下的重要地盘之一。
尽管周边的几个堂口一直虎视眈眈,但油麻地向来稳如泰山,从未出现过大的纰漏。
令他无法接受的是,一周来,油麻地忽然就像是闹了鬼一样,先是有弟兄被斩脚筋,又不断在此地损兵折将,一连串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压得他心事重重,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想起了父亲给他的教诲。
许东耀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
许东耀如实向父亲汇报了现状。
父亲长长叹息了一声,“我先前是怎么教导你的,我让你换一种方式行事,你想要面子,大可以随随便便找个人杀掉,然后指鹿为马,对外宣称这人就是行凶的凶手,但你非要刨根问底,以至于此…”
“父亲…”许东耀目光涣散。
“亡羊补牢,犹时未晚,你太年轻,难免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你记住一句话,孩子,当别人都有台阶走的时候,你脚下的路才会更宽阔。”许万圣敦敦教导。
许东耀对着电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他怅然若失地躺在沙发松软的靠背上,脸色沉重。
在其位,谋其职,许东耀初掌社团,终于明白了身为一家之主的艰险。
他细细品味着父亲的话,心头有不甘也有失落,更多的是后悔。
……
另一边,十三妹站在西贡的街头,秋夜的冷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带来了一丝脾人心扉的凉意。
强文仔给她点上了一支烟,“大姐,都处理好了。”
十三妹点点头,拍了拍强文仔的肩膀,吐出一大团烟雾,“做事吧。”
烟雾飘荡在昏黄的路灯下面,随风消逝。
强文仔裹紧了风衣,大步流星走进拳馆,向着手下点了点头。
几名马仔快手快脚将大桶的汽油浇在地面上,拳馆内一时间硝味弥漫。
等手下都退出了拳馆,强文仔将半截烟头轻轻丢了进去,烟头落在地面的汽油上,火焰升腾,火光冲天。
惊人的动静随即引发了周遭居民的慌乱。
不多时,几辆消防车辆闪烁着警笛来到了西贡街上。
等火焰被浇灭的时候,整个拳馆只剩下了一个漆黑的骨架。
半块冒着油光的榆木招牌掉在地面上,被消防员抬到一边,借着他们头顶的探照灯光,招牌上的字迹隐约可见,是为“振兴”。
而今,只有振兴,不见了拳馆。
新记沉沙折戟,颓势在这一刻尽显,昔日的荣光也失去了大半。
有许多披着大衣来到街边看热闹的居民,纷纷对着拳馆的“遗迹”指指点点,嘴里连连叹息着。
油尖旺的午夜无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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