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你内心深处不认可他的地位?我觉得你好像很轻看他了,不过也很正常,没有哪个神像他这么傻白甜了,你在心里再试试?或者我给你找一段祷告词?」
「你找吧,找点祷告词出来,感觉不出来我哪里不信任他啊……」
薇拉菲尔一边拍着身上的木屑,一边朝里走,现在她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因为这样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看到不喜欢的人。
应该是习惯一个人吃饭了。
「找到了!我现在把祷告词传进你脑子里,你在心里默念就好了。」
薇拉菲尔坐在餐桌前,等着人将菜端上桌,心里一边默念“伟大的海神海普顿索尼”,一边望着刚被人点燃的烛台。
「伟大的海神海普顿索尼!我亲爱的神,敬仰万世,您慷慨赠予的一切,我不胜感激!伟大的……」
「是你找我吗?是你吗?」
祷告词还没念完,一道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但仔细分辨,又只存在于脑海。
「阿鱼?是我。你这两天怎么样了?我才听说你替我挨了两下,这些天在忙所以现在才来得及和你说话。」
静默了两秒,那种空旷的,像是从幽深小径传来的声音又响起了。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我没关系,无伤大雅,那时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恰好叔伯催我了,我给你留了信然后才离开的,你应该看到了,虽然我说话流利了,但还不是很会写字,很难写好看,对此我致歉,很高兴你能在其余时间和我说话,这为我繁杂的生活添加了光彩,往后我也会在处理完事情后和你交流的。对了,你要看翻译官给我写的词典吗?事情处理完了我就给你送过去。好了,我不能再和你说了,叔伯发现我走神了,有些大发雷霆了。」
「对了!最后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你从没告诉我,我又新看了一遍翻译书,我们应该互相知晓名字才算尊重!不行了我真的不能和你说了,下次见!」
人们站在一旁正为薇拉菲尔服侍,发现她切着一块鹅肝,刀子就顿在鹅肝中间,随后就不动了,一旁的厨师吓得摘下帽子,不敢抬头,等候发落。
很久之后低头的人们才重新听见盘子和刀子摩擦的声音。
大家心里明白,王妃嘴很挑,她从不说,但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好表情给厨子,厨子做菜每次都战战兢兢,因为她不说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每次端上来一样的菜她也是直接吃下,不留任何话,好像她并没有什么喜欢的口味,连离开餐桌时的背影都显得那么决绝果断。
这是头一次薇拉菲尔对食物有了除开冷漠以外的反应,一个简单的停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表达,但足以让别人在内心杜撰。
“鹅肝没熟吧”
“鹅肝里面是不是有东西没处理好”
“她是不是吃腻了鹅肝”
“她在想事情”
“她怎么拿着刀子停顿住了”
“她要拿着刀子做什么”
“她的眼神好冷”
“她表情好冷好酷”
“我旁边这厨子是不是要死了”
“我是不是要完了”
“还好还没切到乳猪 今天手感不好”
“我要不要也说点什么想点什么”
在场的人心理活动都丰富得要死,最平静的当属薇拉菲尔。
当她听完一大段话后继续不咸不淡进餐,吃完后优雅地拿丝帕点点嘴起身离开现场。
每一顿都过于丰盛,造成许多浪费,她提过少做些,伊莱秋希拉却制止住她,说这样多少不顾王室的脸面了,从来没有谁提出少分量,因为这样是被轻视或不被尊重的象征,餐桌上碟盘越多越隆重,越显得被重视和尊重。
餐桌食物不丰盛,如果还要脸面,那人就会自己下桌自行离开了。
薇拉菲尔想,富人真是无病呻吟。
「从今天开始,餐桌礼仪一切从简。」
她不慌不忙地从房间里出来,对着大厅收拾的人喊话,她根本不打算听谁的反驳之词,一脸冷漠地去喂猫了,查尔斯大概在别处吃饭去了,还没回来。
薇拉菲尔看着角落里的两小袋猫粮,走过去徒手劈开,两只猫都踉踉跄跄在薇拉菲尔身边跑来跑去,正着绕反着绕,尾巴像一个小小的弯钩,在薇拉菲尔身上蹭来蹭去,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好久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在有外婆的世界,她养过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过了太久了她已经不记得都发生过什么了,只知道有一天她放学回来外婆说猫死了,忘了是什么原因了。
因而久违的听到小猫的呼噜震动起来,她有些恍惚了。
「王妃?」
「嗯?」
薇拉菲尔回过神,随口应到了。
「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像今天这样常来,这些都是普通的小猫,是需要陪伴的,否则他们不会依赖和亲近你。」
「嗯。」
薇拉菲尔起身,一下不稳手肘撑在墙上,把手上的猫粮油和猫口水前搓后拍了两把。
「您没事吧?」
「没事。有什么需要的和门口的人说,他们会给你准备的。」
说完她出了门洗澡去了。
果不其然,费多多又出现在浴场,在一旁留守的侍女也是在打水的时候让她钻了空子,还钻了很久的空,她非要待在薇拉菲尔旁边,时不时摸一下她的手,被薇拉菲尔骂了之后又打了两巴掌,她满脸委屈,可心里却乐开了花,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
「系统!今天的亲密度达到了吧?花园里我摸了她一下,刚刚又摸了几下,虽说好感度是负值,但亲密度增长了,就是一件好事!」
无耻。
声音渐行渐远,打水的侍女这才上前,低着头生怕和薇拉菲尔对视上了。
「撒奇呢?被带去哪儿了?」
薇拉菲尔靠着池壁,一只手搭在池子边。
「她……上次被人拦下了,现在在那人手下当贴身侍女……」
薇拉菲尔将手收回水池,拨弄了两下,手又温热起来,「费多多?」
「是……」
「我要是现在把你赶出去,你会不会也被她拦截下来?」
「王妃心善,自然不会这样做……」
「靠过来。」
薇拉菲尔走过去,那侍女也小心翼翼站在池边。
她歪着头探出,瞧那侍女的样貌长得是不错的,长长的睫毛弯垂而下,眼瞳如初春的白雪一样黑褐,不知这双眼睛里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和性格。
「我要是真心善,这会儿把你打发出去,你做了贴身侍女,这不是往上爬了,你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了?」
那侍女没说话,两只手紧紧握着,头和身子的夹角越来越小。
「你们到底是给谁办事儿的,全都这么纵容费多多,是笃定了我拿你们没办法是吗?」
那侍女不说话,只是水桶滚烫的热气上升,薇拉菲尔叫她把水倒进来,随后又放松地坐在水中。
「初春了,水还是冷的这么快。」
薇拉菲尔暗自叹气,花瓣集结漂浮在她附近,香气溢出浴场。
她照旧喜欢望月,盯着桌子上厚厚一摞书,随意翻了翻,一些事件的大致经过被写在书页角落,大到战争中的大人物死去,小到树叶在哪个季节什么风向晃动的幅度。
她找来找去才找到当时看到的那张“不要读书”。
可是她分明记得,普莱奥希尔的房间有一整面砌进墙的书柜,少说有三千本。
「马上要迎来第六年了。」
「有些东西我不想让他学了。」
「父亲从不认为我做错了,他说我是有智慧的孩子。」
「我不应该被教条束缚。」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阻拦我读书的进程。」
薇拉菲尔没由来地想起桑芙洛米的话,难道她们说的都是,学院用作教育的书?
可是这些书怎么会不好呢?如果不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学,并且许多年都没有人提出问题呢?
一个可怕的想法产生在脑海里,让她不禁头皮发麻:也许千岛用了错误的教育……
她稳下心神,打算明天出趟门,这次不一样去,不是偷偷去边远的小镇,而是光明正大的,需要图英的同意,带着人手去勘察。
她已经想好了,关心千岛孩童的教育问题,这个总算得上是正式正经的理由。
只是她没想到,图英只在乎她的性别,身份地位甚至都可以靠后。
「你是说……咳咳……你想去平民区……咳咳平民区的咳咳……去学院看看?」
「是的,亲爱的父亲,伟大的国王。」
虽然有些别扭,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叫父亲这个词,还是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驳回!咳咳咳……你是女人!」
薇拉菲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被他甩下王座的一块木牌,刻着“驳回两个”两个字。自从图英病了以后,吊着一口气上堂,召开会议,决策大小事。
奇了怪了,身体好的时候不作为,一病了就开始显出英明神武的样子了。
普莱奥希尔在心中腹诽,她也开不了口,她也是女人,要是她开了口,图英又要不知道怎么叨念人了。
不过幸好,伊莱秋希拉在收到普莱奥希尔的传信后立刻赶来,而她自己也是得到了安排在薇拉菲尔身边的人传来的信息,从别的岛上赶来的。
他赶来时,薇拉菲尔刚捡起木牌,脸色平常,普莱奥希尔正立在她身后,俨然一个木头人偶。
「父亲。」
图英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平缓一些。
「你来做什么?我正在和你的好王妃说事。」
可能他确实有些不满。
「父亲,事实上这是我的主意,昨天夜里我太过兴奋以至于没能睡着,我就拜托她早来一些,帮我向您请示,直到深夜我才歇下来,所以来晚了,父亲请责罚。」
人的成见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鸿沟。
要么造桥,要么填平。
又一次,一块木牌甩了过来,轻飘飘的,它打着旋儿转到薇拉菲尔脚底下。
「穿成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
伊莱秋希拉把那块驳回的牌子放到了柱子边的木筐,回过神身来捡起那块刻着“批准”的木板,十分有考量地抓住薇拉菲尔的胳膊肘,带着她告退出门。
「你呢?咳咳咳咳咳……还有什么事……?」
略长的话都让图英有些喘不上气的节奏,普莱奥希尔这才回神,小步走上前,图英没有批判她的穿着,因为她看上去足够华丽美艳,不会给王室落下口舌。
「父亲,和昨天一样的,我打算去第六岛屿,我的协奏章还……」
「你今天本没必要回来,做什么?陪着她?她身上穿的是你设计的衣服吧?难道我王室的衣服不够大气?你难道不能设计些体面端庄的衣服?你知道议政会的时候大家都说你设计的衣服低俗!你!」
普莱奥希尔看着图英栽倒下去,一旁的人赶紧上前扶起,一边叫宫廷医生,一边掏出不知名的药塞进图英嘴里,她趁乱上前,人们把图英抬到王座上,普莱奥希尔抱住图英的腿哭,一只手悄悄拿走了一块木牌,得手之后她哭的更伤心,图英醒来后听见如此吵闹,赶着普莱奥希尔要走,自己被人搀扶着去休息了。
自图英病重起,所有一切都发生改变了。
自他继位起已经有三十余年,普莱奥希尔和伊莱秋希拉的母亲来自无主秘境,那个女人拥有超常的智慧,图英将她弄到手以后日夜宠爱,一年后生下伊莱秋希拉,又过四年生下普莱奥希尔,因着容貌迤逦她长久拥有图英的专宠,不过很快色衰爱弛了。
因为那个女人病了,这是图英的诅咒,他身边每一个长久宠爱的女人都会受到诅咒,不知这种诅咒从何而来,但图英终于在那个女人死后才意识到,他的任何女人都会死。
不过十分庆幸的是,那个女人很聪明,她在图英身边的五年给了图英很多建议,大到国家政策,小到宫人行走的姿态。
她是拥有智慧的人,她知道图英讨厌出现牝鸡司晨的状况,所以每一个建议都是一步步诱导,她知道图英一定会反驳她的每一个建议,会提出不好的影响和与之相对的观点,她利用这些来诱导图英开拓领土,开放国家,开放政治决策,听从人民的心声,赢得人民的爱戴,不管是魔法使还是平民一应平等,她对教育有着不一样的观点。
可惜她死了,很多东西就开始变了。图英将很多东西改了回去,让他获利良多的,他改变的少,违抗他的,全都杀掉,推崇那个女人观点的人,杀掉,连同那人的全家。
因为他身为国王的尊严受到了侵犯,被一个女人。
他的最后一个女人,也就是普莱奥希尔和伊莱秋希拉的母亲死的时候,他说,「女人是天生的弱者。」
即便后来他发现是诅咒的原因,他也没能更正这句话,因为这种观点已经潜入了他的内心深处,并且贯彻落地在各种政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