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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微云淡河汉

《囚绿》全本免费阅读

领头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想来应当就是其他人口中的商陆了。此人身量比时祺高两寸,头发用麻绳随意束在脑后,顶起个不小的发髻;胡子有刮过的痕迹,但并不是很干净,留了不少胡茬;剑眉配一双内窄外宽的眼,看起来颇有领导者的气势。

此人上身同样未着寸缕,仅下身围着干叶制成的裙,露出线条明显的肌肉,配上那肤色,风景甚为可观。后面跟着的其他几人也是差不多的装束。

这人脚下生风一般,极快地就走到了风羲等人跟前。同样有兴奋和欣喜之色,只是比之之前的年少人,更为稳重。

商陆对着风羲几人,上下打量一番,便道:“几位是从雍州来的?”

风羲道:“正是。”

犹豫了一番,商陆还是问道:“是……你们自己进来的?”

禹梧桐不解,嘴又快:“不是我们自己进来的,还能是别人扔我们进来的不成?”

“那诸位可知道如何出去?!”

这下商陆脸上的欣喜之色更甚,连带着他身后那些族人都往前簇拥过来,个个面含期待望着风羲等人。

风羲和时祺对望一眼,道:“你们,不是自己来到此地的?”

商陆道:“实不相瞒,我等也不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不知是谁搬了几张矮凳出来,商陆便又让她们几人坐下,陆陆续续讲了村里人的来历。

商陆是第一个到绿洲的人。他原本是四处做生意的行商,在九州内游走,也没有固定居所。在雍州走了一圈后,听闻雍州边境地界缺物品得紧,便想着走一遭。一来赶着物品紧俏,挣些过路银钱;二来缓一缓边境人民的急,也算是行个方便,给自己积点德。

那时候风羲还未掌权永良宗,雍州边境常年受风沙侵扰,苦不堪言。商陆走过几个村落便真正体会到此地居民的艰难,所以卖的东西也比从前便宜不少。

一日,他卖完东西,想着赶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村落,还能寻个落脚的地方。哪知路刚刚走了一半,天就已近暮色。四下无人,他正欲加快脚步,却见那边境里头吹来一阵疾风裹带着黄沙,两下就把他卷上了天。商陆呼救不得,又没有灵力修为,很快就在这天旋地转里晕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便已经躺在了那绿洲之湖边上。他也走到过绿洲边缘,但那漫天黄沙之墙很快将他逼了回来,时不时还会出现圡甲和变异沙蟒。他连方向都找不到,一步也不敢踏出绿洲,更莫提找回家了。如此这般,便在这地方造了临时居所,住了下来。

时祺问:“如此说来,这些村民同你也是差不多的境况?”

“正是,他们也都是我在湖边发现带回来的。”

围坐在外的人群陆陆续续响应着。

“我是六年前在湖边醒来的。”

“我是三年前。”

“我七年前。”

……

绿央一数,此村一共就十五个人,不多。除了两个婶婶,其他的年龄大多集中在二十到三十,想来被莫名其妙掳到此地时左右也不过跟黄芩、秦艽他们差不多年纪。

“我们都是凡人,没办法出去。也只能在此地先生活着。但近两年又都没有新的人来了,大家原本是打算在这儿活一辈子的。”

商陆说这话时带着些忧伤,其他人瞧上去也或多或少触动了一些。毕竟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思乡之情总是难免。

人群保持了一阵子的静默,绿央突然道:“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我看那几只山鸡羽毛完整,毛色尚好,是才抓来的吧。”

“多半时候都是林中的鲜果、植株,这地方植物长得好,却没走兽飞禽。姑娘好眼力,这山鸡确实是前几日才发现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捉来,想先豢养着看能不能下蛋。”

绿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反而转头去看风羲和时祺,冲她二人使了个眼色。

时祺和风羲从她眼神中获得一些信息,风羲率先站起来,道:“实不相瞒,诸位,吾乃雍州仙门宗主,名为风羲。此番来本是要寻一宝物,没曾想遇到各位。”

她一亮明身份,人群一下又沸腾起来。

商陆道:“你这么年轻,当真是永良宗宗主?”得到肯定的答复,又看了风羲的腰牌,他才道:“看来外面,当真变化不小啊。”

“不知各位可愿接受风某帮助,离开此地?”

虽看这些人的神情,此问当真是多此一举,但总归是要开这个口的,总不能二话不说就直接拉着人飞过那漫天黄沙。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我想家了。”说话的是秦艽,她一说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一个个都念叨起自己的家乡,可见出去的渴望在心里已经生根发芽许久。

“也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样子。”

“希望我娘我爹都还好好的……”

“出去了我定要去做两身衣裳,这破叶子我是穿够了!”

“唉,不知道我家娘子是不是已经改嫁了,能再见见她也好。”

……

一群人里只有商陆还保持着冷静,他原先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想得要多些。

“风宗主,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只是你也看到了,我们村这上上下下十五口人,我看你们都是女子,就算你们一人带一个,这来来回回的……”

风羲道:“商公子不用担心,既做了一宗之主,倒不至于遣几个弟子的本事都没有。况且,我旁边这位五同宗宗主也会倾力相助的。”

时祺闻言,上前一步行了个礼,道:“公子放心。”

“原来这位也是宗主。未到此地之前,便听说晋州那边仙门整顿,时家出了位少年才俊,如今一看果然气度不凡。怪在下眼拙,竟一时没能看出来。”

即使过去多年,商陆那商人的巧嘴之功也没有落下,一番马屁是拍得恰到好处。

时祺还是客气地谢了一下,又道:“公子谬赞了。只是这地方离雍州管辖范围也有些距离,即使我和风羲即刻通知门下弟子,赶过来也约莫需要两日的。不知公子是否方便收留我四人。”

“方便,怎么会不方便!我这就叫大家伙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商陆喜不自胜,虽然不能即刻就走,但到底也有了希望,赶紧地就拉着人去收拾屋子。剩下的人要么跟着商陆去了,要么三三两两在收拾今日所得,更多的则是围着风羲四人打转,打听外面的事情。

在这些人之中,绿央发现了一个男孩的不同寻常。这男孩看面相比黄芩小一些,长得也与常人无异,周身却有极淡的灵气环绕。那点光晕极近没有,但还是被眼尖的绿央发现了。趁着说话的功夫,她掏出糖来分给众人。给那男孩的时候,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对方的掌心。

只这一触,绿央就肯定了:“你是妖?”

那男孩仰头,不退不让,没有丝毫惊慌:“是啊。”

旁边的吴婶道:“绿姑娘别怕,小山奈不会伤人的,我们都拿他当孩子带呢。”

“山奈啊,难怪你香香的。”绿央笑着,又拿了两颗糖给他,道,“去吧。”

男孩便喜滋滋地拿着糖看山鸡去了。

四人被簇拥着一直到入了夜,用过了村民准备的晚饭,才算回到商陆特意给她们腾出来的屋子里。这屋子不大,左边靠墙两张床,有一张还是从其他屋搬来的,拼成了一张,倒能睡下她们四人。右边靠墙支着一张桌子两张小凳,以及一根横在上方的架杆。

风羲和时祺坐在桌边,绿央和禹梧桐则坐在床沿。

绿央倒下去,双手搭在后脑勺上,右腿搭在左腿的膝盖上一晃一晃,道:“这地方除了些花草树木,没其他生灵了。那山鸡,不是原本就在这儿的。灵石,就是那湖。”

时祺道:“他们都愿意离开,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只是,这些人被掳到这里的原因又是什么,又是谁把他们掳到这里来的。”

禹梧桐在床榻的另一边坐着,也在思考,道:“最早的商陆,可以追溯到七年之前,其他人来的时间没有规律,身份年龄也不是固定的。背后之人似乎是随机下的手。”

风羲抬手敲了敲桌面,道:“既没有其他生灵,那人只怕就藏在这村民之中。只希望这位不要给我们节外生枝的好。”

“恐怕难咯。他掳了这些人来,说不定就是觉得无聊,想找人陪的。又派了沙蟒和圡甲阻挠我们进来,想必不会轻易让我们走。”绿央掏了掏自己的袖带,掏出最后两颗糖,一颗给了禹梧桐,另一颗自己剥了塞到嘴里。

风羲又道:“这村中十几人相处得都甚好,面上瞧着暂时还看不出来破绽。先不要打草惊蛇,观察着吧。”

剩下的人应了,风羲和时祺又各自给宗里传了信,便准备歇下。

谁知绿央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蹿起来,拉着禹梧桐的手作势往外走。

风羲忙问:“去哪儿!”

“一身一头的沙子,睡不着!走走走,梧桐,咱去湖里沐浴去!”

风羲想拦,到底是没出声。只时祺喊了一声:“师姐小心点,别叫人看了去,我可会告诉溪山的!”

绿央冲她做个鬼脸,便拉着禹梧桐一溜烟地没影了。

望舒高悬,像一轮没有瑕疵的夜光玉盘,将那银辉肆意地撒下。整个湖面都泛着粼粼的波光,好似银镜。这绿洲的夜里静极,在这月色之下又雅极。那湖水不见刺骨的冰凉,反倒有一种温润之感。让两个刚下水的人都舒服地眯起了眼,一深一浅两身绿衣裳在岸边挨在一起。

绿央靠在岸边一块石头上,身子掩在湖水之下,只觉这湿润让她干得快要裂开的树皮都通畅了许多,舒服得紧。她翻身,伸手在衣服里摸出那管黑色窄箫,又重新靠在石头上吹了起来。

那乐章顺着月光,在湖面飘荡。似笛声悠扬,又似箫声婉转,配着此刻的意境,叫一边的禹梧桐都听得入了神。

一曲毕,绿央将窄箫放回原处,垂头理自己的头发。禹梧桐就坐在她旁边,情不自禁地也捞起了对方的一缕青丝,握在手中看了半晌。

绿央拔下发钗的时候,听到禹梧桐说话。

“绿央姑娘这发钗,可是和时祺在一处做的?”

将一对发钗尽数除了,好好地放在衣物上,绿央的头发便尽数散了下来。她侧过脸跟禹梧桐解释:“不是。她腕间那个,原本是我的。我这个,是夫君亲手做的。”

禹梧桐盯着她额间那点叶纹,觉得在月光下,这张脸真是白得过分了。

“既是你的,又为何在她手上。铃兰世间少有,我瞧着那个似乎不是死物。”

“梧桐好眼力,那株是从小在我根系之上长大的。不过……风羲没跟你说过我们从前的事吗?”

绿央将自己的头发拢到一侧,露出一边的肩头。她以为以禹梧桐和风羲的关系,应当对她们从前的事情一清二楚,没曾想竟什么都不知道。

“不曾,我也没问过。”

禹梧桐还是那么看着绿央,眸子里什么奇怪的情绪都没有,干净得跟这月下湖水一样。绿央太喜欢她这个坦然的样子了,便道:“那我跟你讲讲?”

那边应了,绿央便絮絮叨叨地开始跟禹梧桐讲从前的事情。

不说还好,一说绿央才发现自己连细小的东西都记得清楚。反而关于风羲的事,从前觉得很多,多到占据了她满心满眼,到如今讲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也不过如此,还不如其他人来得特别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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