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是快到午时才醒过来的。
这一觉睡得极沉，发的汗湿了被子，中途换了三次，都没能惊醒他。
起来后，老皇帝坐在椅子上，还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没等内侍总管汇报他睡着时各处报来的消息，便听到两个王爷在门外骂骂咧咧吵个不休的声音。
老皇帝扶着太阳穴指挥内侍总管把人都带进来，那不可开交的吵闹声便从门外一路进入寝殿里，加起来早过半百的两个大男人，吵得像两个七八岁的孩童，把老皇帝吵得脑瓜子嗡嗡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
“闹够了没有！都给朕住口！”
两个王爷才面红耳赤得说了声，但还是一副谁也不服气谁的模样，各站一处，周身的低气压隐隐对持着。
老皇帝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视线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一口气吸了又沉，再半提起来，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为何吵成这样？身为皇子，成何体统！”
“父皇！”
沐铎抢先一步，拱手道：“老九要谋反！”
什么？！
老皇帝腾的一下站起来，两条腿打了个颤，又跌坐回去，目瞪欲裂得看向沐清风。
一旁，内侍总管也吓懵了。
谁料沐清风上前半步，也同样拱手一拜，“父皇，分明是老七要反！被儿臣抓了个人赃并获！”
什，什么？！！！
老皇帝脸上吓得血色尽失，身体紧绷如铁，向后微微仰着，借着那椅背才能稳住坐姿似的，张口却不受控制得结巴起来，“到，到底……怎么回事？”
“父皇您先听我说……”
……
熙苑外。
慕容云带着一双儿女站在门外，等候随时会来的传召。
大戏开锣，主角已经登场，这场戏，谁都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台下唯一的观众，是皇上。
“诺儿，”
慕容云还是一脸愁容，“你真的相信，你们的娘亲是意外摔伤而死？”
纵然他退了兵，重回行宫之中，但这个所谓的调查结果，他也无法劝说自己去相信。
女儿身为仵作，也是最先发现人，她的话，比起其他人会更有分量，也更能让他愿意接受。
慕容诺低垂着眼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从目前调查得到的线索来看，找不到疑似他杀的可能，但九王爷说了，暂不定案，爹，我信九王爷。”
他不会让她娘亲枉死的。
“爹，皇上真的会相信您是被两位王爷利用，才带兵上山来的吗？”一旁，慕容承忧心忡忡地问。
慕容云冷哼一声，“皇上老谋深算，哪是两位王爷能轻易算计的。”
“那咱们演这场戏，不是一起找死吗？”慕容承很是不解。
慕容云意味深长道：“皇上最终会喜欢这场戏的，他一直在等两个王爷亮出爪子来，等他们相互争斗撕咬彼此，甚至把爪子挥向他这个亲爹，王爷们今日做了他想看的，也替他解决了我带兵上山的麻烦，等皇上想通这场戏背后的预谋，他只会更加高兴。”
这番话，把慕容诺和慕容承姐弟俩听得两脸懵逼。
“爹，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皇上他……疯了？”慕容承完全把君臣之礼抛在了脑后。
慕容诺也是心中混乱，但她更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老皇帝所做重重，对皇后娘娘，对慕容一族，对沐清风的连番打压，甚至包括对她腹中骨肉，几乎每一件事，都显得那么疯狂而极端，说他疯了，当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可哪有人疯得那么清醒，那么诡计多端的？
“哎，皇上早就疯了。”
慕容云却是一声长叹，眸底翻涌起一种如沉淀着多年岁月的厚重云浪，波谲云诡间，似曾令天地变色。又似暗藏着一个个看不起轮廓的身影，在那暗流深处闪现。
他压低声音，宛如喃喃自语：
“早在那年的渭水之滨，他便已经疯了罢。”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内侍总管低着头急匆匆跑出来传召，“丞相大人，皇上有请。”
“总管，里面现在什么情况？”慕容承拉住内侍总管，不放心得打探道。
内侍总管抬眸，飞快看了三人一眼，才又低头道：“皇上啊，自登基以来，还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呢，连吞了两颗沐仙阁的丹药，老奴劝都劝不住，哎，两位王爷真是……”
顿了一顿，他又迟疑着看向慕容云，“丞相大人，恕老奴多嘴，您这官位只怕……”
“无妨，老夫何时在意过这头上乌纱，带我进去吧。”慕容云话说着，人已经昂首挺胸，大步向院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