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一时间竟有些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这大清官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混的。
灵活!
若是白莲教的人听了,怕是要热泪盈眶。
因为他们也是主打一个灵活。
在道德层面上,两者拉平了。
纵是几十载老幕僚,胡师爷的脸皮也有些发烫:
“这阳光有点辣。”
“李小哥,徽州府既然昭告天下他们赢了,那就是定性了,本地没有匪。”
李郁点点头,其中奥妙他懂了。
这是一股“薛定谔”土匪,
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非常牛哔。
……
不过,
这关我鸟事?
“胡师爷,虽然你的谋划非常精彩。但是我拒绝交易。”
“啊?”
“不公平!我带着弟兄们去皖南陌生山区剿匪?你当我的手下是啥?西山健锐营吗?”
李郁说的很干脆,不给这老家伙一点脸面。
上次缺钱,他建议干范家,结果大哥死了。
这次,为了他讨好本宗去千里之外剿匪,怕是不够埋尸的。
皖南的地形复杂,典型的山地作战。
自己要膨胀到何等程度,才会听这老家伙的忽悠。
何况,火器的事是机密,不能轻易示人。
“掉头,回航。”
胡师爷臊眉耷眼的,骑着驴走了。
叶落归根的想法,似乎是越来越遥远了。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他觉得自己是个策略天才,只可惜没有执行的力量。
哎,还是未遇明主呀。
李郁心中烦闷,在堡外溜达。
恰好看到了杨云娇,正指挥着一帮妇孺测试三合土。
“李先生,你来了。”
“嗯,有进展吗?”
“按照伱的思路,以不同的比例将三种材料混合,标上号码,10天后再比较,今天是第九天。”
“无妨,拿大锤来。”
李郁拎着大锤,开始哐哐的砸。
有的两三下,碎了。
有的结实很多,要砸许多下。
最后,标号9的这一段矮墙最为结实,哐哐砸了20下,主体还是完好的。
……
“叫阿坤来。”
刘阿坤,身高力壮,搓着手来了。
乍一看,像个老实人,实际是个变态。
以上是五叔的评价,不代表其他人。
“军师,你叫我?”
“狠狠的砸这面矮墙,用全力。”
“哎,好嘞。”
刘阿坤捡起地上的大锤,高高举起。
“且慢。”
“军师,中途不能喊停。”刘阿坤痛苦的揉了揉腰,好像扭到了。
李郁有点尴尬,误伤了兄弟。
杨云娇和周围的一众妇人,脸色也跟着发红,不知是不是想歪了。
“阿坤兄弟,我是想说,你尽量的砸同一个区域。”
李郁用刀尖,在墙上画出一块区域。
示意阿坤,你可以狠狠的砸了,我绝不喊停。
“你们都往后躲躲。”
刘阿坤活动了一下脖子,面露凶光。
kuang,kuang,
巨大的噪音,让堡内的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碎屑四处飞溅,这堵矮墙的坚固程度超出所有人预料。
刘阿坤仿佛金刚再世,狂暴的抡大锤。
墙壁的破损,一层层的剥落。
……
最终,墙体垮了。
“52下。”杨云娇一直在默数。
李郁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蹲下捡起三合土碎渣,在手里碾。
很硬,很粗糙,而且从碾的感觉来看,黏合的效果不错。
不是那种粉末状,一碾就碎。
“拿记录本过来,查一下9号的配比。”
杨云娇翻阅记录,发现9号三合土的比例大概是熟石灰3成,高岭土5成,其余是河沙。
“按照这个比例,再微调一下,依旧做10个样品矮墙。”
“奴家以0.2成为一个跨度试试?”
“可以。”
李郁又询问了一下原料来源,以及成本。
苏州多河流,在附近的一条小河里直接筑起了几条坝,截断了水流。
河沙为主体,又掺入了一些小碎石,以及铁匠铺的炉渣。
高岭土,在苏州府分布很广,附近就有。
按照匠人的说法,这种高岭土若是拿来做陶瓷,有点差。
但是做三合土不挑剔。
而熟石灰,就没什么好提的了。
没啥技术含量,花钱就行。
于是,三合土的第二次试验开始了。
而且,李郁记得三合土的彻底成型需要一个月以上,才能达到最佳坚固程度。
因为是试验,等不了那么久。
10天也能测试出大概效果了。
时间不等人,尽早建成坚固堡垒,就多一分自保能力。
……
这段时间,李郁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给所有人灌输一种思想。
世道很黑暗,朝廷很压榨,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信自己。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人心也不是一天能扭转的。
不能扭转的,过些日子就提纯掉。
事关造反机密,容不得半点仁慈。
正好,李家堡遇到了一件事。
吴县户房的一个书吏,带着两个帮闲,还有本地的保长来了。
清廷民间保甲制:
10户为1牌,立牌长一名。
10牌为1甲,立甲长一名。
10甲为1保,立保长一名。
这位保长,平时就居住在横塘镇。
他知道李家堡不好惹,所以从未来收过田税。
按照鱼鳞册,李家堡占地30亩,无论种田不种田,这税都是要收的。
后来,保长的心态逐渐失衡。
于是找来了县衙户房书吏撑腰,想啃下点肉。
然而,这一行人被拦在了堡外。
书吏很生气,他指着身上穿的官衣:
“你们不认识老,可认识老子这身官衣?”
堡门的守卫,这一天恰好轮到了刘阿坤当值。
他腰挎一柄短刀,拦住了书吏:
“你可认识爷爷的拳头?”
书吏差点气的脑溢血,遇到混人了。
吴县,绝不允许这么牛哔的人存在!
……
他后退两步,放下了狠话:
“我今天必须要进堡查看,谁敢拦我就等同造反。”
说罢,一甩衣袖,梗着脖子就往门里闯。
刘阿坤很生气,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横的人了。
他决定要违背军师“一般不打人”的教导,教训一下这厮。
拳头刚举起来,就被其余人拦住了。
毕竟大家如今都是有教养的文明人,善人,一般不打人(灭口除外)。
几个疍民,也围了上来。
那个狗腿子保长,感觉到了他表现的时候了。
趁着一团乱,竟然从人群中钻进了堡内。
“站住。”
一个疍民急了,抄起刀鞘。
给他脑瓜子来了一下。
被打晕的保长,被抬着扔了出去。
一起被扔出去的,还有户房的书吏。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放下狠话“我还会回来的”。
这件小插曲发生的时候,李郁不在堡内。
他在上方山顶写生,是正经的素描写生。
“军师,你这是画的舆图?”
“叫地图吧,听着顺耳。”
今天是个大晴天,视野极佳。
李郁绘制了一张李家堡周边地图,山川、湖泊、河流、农田、官道全部精确绘制下来。
光凭眼睛肯定不够,他还有一架千里镜。
从府城的一家当铺买来的好东西,七成新。
黄铜镜身,铭文是一串洋字码。
李郁认识每个单独字母,但是连在一起却不认识。
思考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英文,是法文!
难怪用着这么顺手。
作为一个搞艺术的,对法兰西更容易产生好感。
相比精明,死板的英吉利人,李郁更欣赏做事不着调、一生浪漫的法兰西人。
3000里外,紫禁城。
乾隆也是这么想的,他正在盛赞法兰西教士送来的一件珍品。
法皇路易十六亲手制作的珐琅金银掐丝~的一只锁。
王之锁!
……
去年,路易十五死了。
继任者是他的孙子,路易十六。
至于说为何是孙子继位?是因为儿子死的早。
一辈子不着调的路易十五,却生出了一个虔诚如圣子的儿子。
又生出了一个沉迷制锁,不能自拔的孙子。
路易十六,和天启皇帝如果能凑到一块,一定相见恨晚。
什么帝国,什么千秋史书,什么后宫粉黛,都让他见鬼去吧。
哥俩联手,
一个木匠,一个锁匠,都是顶尖的手艺。
联合打造一款带锁的骨灰盒,烙双皇室徽章,怕是要震惊全世界。
两大帝国伺候一个亡灵,想想都刺激。
造孽啊~
乾隆年事已高,眼神不大好使了。
吩咐太监拿来了放大镜,他要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欧洲同行的手艺。
路易十五死了,他很惋惜。
有种斯人已去的淡淡哀伤,虽从未谋面,却神交已久。
他俩不止是笔友,甚至互相交换过各自的肖像画!
如今他的孙子,却不知是何模样?
想来和自己死去的永琪,差不多吧。
乾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形象,年轻,温和,儒雅,不过那条金色大辫子,有些违和。
终究是非我族类啊。
“巧夺天工,法皇的心意,朕领了。”
对于这把锁,乾隆是真心欣赏。
符合他的花里胡哨的审美。
钥匙打开的一瞬间,他甚至清晰听到了咔嚓的机械转动声。
锁面居然缓缓打开。
一只精致的金雀鸟缓缓伸了出来,张开了嘴。
嘴里,竟然是一颗非常细小的宝石。
……
“妙,妙,此物设计精巧绝伦,法皇有心了。”
自命不凡的乾隆很是欣慰,感觉这是来自一位晚辈的尊重。
一时间,竟然产生了将法兰西从蛮夷国度名单中除籍的想法。
法皇有如此审美,不算蛮夷。
虽然比不上朕,却也是难得的品味高雅了。
清、法邪恶轴心,乃是从康熙时期开始的。
属于距离产生朦胧美,和网友聊天全凭想象有异曲同工之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