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马路上的风见悠,抬手拦了个出租车。
“您好,先生,去哪里?”
出乎他的意料,司机是个中年女性。
夜晚的东京都,一个女性没有在家准备料理,出来跑出租营生,可以说是相当不易了。
“表参道。”
女子的从后视镜瞟了他一眼。
虽然头脑晕乎乎的,但风见悠还是清晰的从镜子上看到,女司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羡慕。
羡慕他的年轻?羡慕他的家境殷实?
风见悠将头靠在座位的枕头上,闭上眼揉着太阳穴,舒缓精神。
随心所欲的生活?他闭着眼,自嘲的笑了笑。
自我约束是一种优雅与素养,随心所欲反而有点难看。
正如同做菜时,盐放多了会咸,糖放多了会苦。再好的东西一旦走向极端,都会在原本的道路上迷失。
他一直记得,美利坚的那句开国宣言。
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是有代价的。
就像是他的阴阳师生涯,天道有偿,有得必有失,因果循环。
在自我约束与随心所欲的路上,中庸之道着实是一门艺术。
而现在,阎魔森想让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偏一偏。
“呵。”
风见悠倾了倾身体,将头靠在窗户上,睁开眼,欣赏着川流不息的道路。
“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回头看看,
这条细细长长的路,
通向那远方的故乡。”
他哼起了歌。
女司机静静听着,一路无话。
她的架势技术很好,即使在红绿灯遍地的市中心,风见悠也几乎没有顿挫感。
“先生,到了。”
“多少钱?”
女司机看了看表,报出了一个数字:“一万三千円。”
风见悠打开,从钱夹里翻找着钞票。
“先生。”
“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川流不息’,很好听。”女司机顿了一下,“人生也是如此,希望你如美空云雀一般,勇往直前。”
风见悠抬起头,女司机明亮的双眼里,既有对生活的疲惫,也有对他的鼓励。
“谢谢,不用找了。”
甩出两张福泽谕吉,风见悠关上车门。
拿出手机,他给东乡镜音发了一条Line。
去远方:到家了吗?
甜点少女:已经到家啦,谢谢师傅的关心)o
甜点少女:森姐让我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了一下,醒来就在家门口了,真是神奇!(猫猫挠头)
去远方:明天周六,好好休息,解下酒。
关上手机,风见悠走到门口,推开家的大门。
当初,阎魔森定下的规矩,确实让他从穿越后那有点崩溃状态缓了过来。
多年过去,或许与世间的割裂感,也和他自己内心的抗拒有些原因。
毕竟,世界上离谱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总归是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的。
想到阎魔森这个人,他叹了口气。
“我回来了。”
晴天娃娃“资本家”跑过来,打开大门,欢迎他回家。
“喵。”“喵呜。”
两声猫叫响起,巧克力和香草的眼镜在黑暗中发出光亮。
“以后你们住在彼岸花算了。”
风见悠走过去,怒搓猫头。
打开灯,看着虽然整洁宽敞,却有些荒凉的屋子,他脱下青川的西装,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
窝在沙发上,风见悠给自己倒一杯清酒,翻开书。
没有阎魔森的催促,他可以控制好自己的速度,充分享受大米香气的同时,不至于醉过去。
一杯又一杯,小小的清酒瓶很快就见底。
风见悠看了看偌大的客厅,陪伴他的只有两只猫,和一个在玄关前,随风摇摆的晴天娃娃。
他拍了拍右手边,窝在沙发上的猫:“香草,去给我倒杯酒。”
“哈!”白猫亮了亮牙齿。
请求失败,没有办法的猫奴只好满脸不乐意的,去酒窖的冷冻区拿了一瓶。
“说起来,能作为下酒小菜的夜宵也没有呢。”
风见悠设立了一个小目标,要招募到一个穿着女仆装,能做出好吃料理的可爱女仆。
随心所欲的生活,就从招募女仆开始吧。
也不知道,这种人性的原罪,是名为贪婪,还是色欲?
结果,回到客厅,他又瘫在沙发上,愉快的抱着猫看着书,动都不想动。
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风见悠这样称呼自己。
机遇这种东西,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就算你没有努力,也得去试一试。
比起窝在家里,去秋叶原逛一逛,甚至是打开手机,找找家政妇网站,都比在家里强。
于是,风见悠拜托了明天的自己。
辛苦工作了一周,周五总是需要休息一下,充充电,回回血。
周六再出去走走吧。
左手端起酒杯,用手肘固定,右手翻了一页。
第一句话就是:“一切美好的,总能不期而遇。”
风见悠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钟。
不期而遇?总不会有女仆,在周五将近十一点的夜晚,自己送上门来吧?
思绪刚落,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响。
“叮咚”
两只猫咪竖起耳朵,像是战争时期,遇到了敌人的士兵。
风见悠思来想去,东京知道他的住处,且愿意上门的,只有阎魔森一人。
不过,以这个女人的性格,更大可能直接出现在他的厨房,拿出酒,美美的喝了起来。
其他的怪异躲都来不及,也不会找上门。
至于东京都那些寻求委托的客人,应该通过名片上的电话来联系,而不是一句话不说,失礼的来堵门。
想想一些,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前,上来就是一句“请帮帮我”,那得有多膈应。
带着这样的想法,风见悠按响了门铃电话:“哪位?”
“您好,风见先生。我是近卫家的女仆,玉藻遥。”恭敬的声音响起。
玉藻家的那位狐狸女仆?
心想事成?
开启门口显示屏,他看到了一位穿着青川高中制服,金发单马尾,穿着白色短袜的女高中生在门口鞠躬。
“有什么事吗?”
“风见先生,谈论事情时,将一位女性拒之门外,是不是不太好?”
玉藻遥直起身子,脸上面无表情。
风见悠挑了挑眉,感觉这只狐狸与平时的表现有点不同。
作为大家族出身,且见识过他真面目的人,却用这样一种足以挑起人怒火的语气,实在是有点微妙。
是对我上次逾越行为的不满?还是另有原因?
“一个女子高中生,半夜出现在家门口,令人很难不会多想。万一明天警察就来敲门,请我去吃猪扒饭了呢?”
玉藻遥沉默了片刻,精致的小脸上升起一抹憎恨。
“应近卫家住而来。”她缓缓开口,“可以让我先进去吗?”
风见悠心里明悟。
多半又是近卫健一想招揽他,搞出的什么幺蛾子了。
“站那别动,我出来接你。”
语气平淡,却有着不可违背的威严,风见悠挂掉电话,准备穿衣服出门。
......
玉藻遥听到命令,柔媚而又纯真的小脸上净是阴郁。
近卫健一命令她,成为风见悠的女仆,帮助近卫家获取更大的利益。
以一个女人的身份。
“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进棺材...”玉藻遥心里诅咒。
站在门口,按响门铃的那一刻,脑海中就已经幻想到了今晚的悲惨命运。
见识过上流社会的黑暗,落在一个东京顶端的人物,还是一位对她有“兴趣”的男人,会发生什么,已经可想而知。
这种时候,只能动一些小心思,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讨人厌的女仆。
大人物往往不喜欢逆反的下人。
深吸一口气,玉藻遥推开铁门,走进了庭院。
“箱庭?拘禁人的箱中世界?”她看到了那块身份木牌。
双脚迈入院子,身后的铁门咔嚓一声合拢,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今天有如此厚重的云吗?
玉藻遥抬起头,天空昏暗,不见月光。
“风见先生?”少女高声喊了一句,很快就吞没在庭院的植物中。
从外面看,这些植物有这么大吗?
玉藻遥心里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想要逃离。
但近卫健一那苍老如树皮的脸,却在心中浮现。
咬了咬牙,她迈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走到底,竹林灌木间出现了一个左拐的岔路。
转弯后,道路蜿蜒,沿着前方逐渐缩小。而且身旁的竹叶和树枝闪烁着光芒,锋锐的像是能刮破皮肤。
按照近卫获得的资料,这个别墅虽然大,但多走几部,也应该到头了。
难道这条路是沿着围墙旋转的吗?还要再绕一圈?
少女双腿微微颤抖,感受到了恐慌。
沿着竹林一直走,道路越来越窄,前进愈发困难。
校服已经有了磨损,膝盖下的白色短袜也被割开。
但与玉藻遥的心理压力一对比,这些都是小事。
静谧的竹林,就像一座牢笼一般,将她困在此地,动弹不得。
攥紧双手,少女猛地回头,向来时方向飞奔。
可是,到转角处时,玉藻遥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现象。
按照前进方向,原本从铁门进来后,她就一直在左转,以螺旋的方式前进。
因此,往回走到拐角时,应该向右转。
可是眼前出现的,又是一个左转弯。
“莫比乌斯环吗?”
玉藻遥望着灰暗的天空,双腿一松,膝盖前倾,绝望的坐在地上。
而且,四周太安静了。东京都的夜晚,即使是几时楼高的六本目,也能听到车的喇叭声和油门声。
“骗子。”回想起当时风见悠说的,世界上没有灵异,玉藻遥轻声说道。
她已经真正的踏入了,无限循环的匣中世界。
拿出手机,玉藻遥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的点亮屏幕,试图打电话求救。
然而空空的信号栏,浇灭了她内心中的火焰。
手机手机,玉藻遥环顾竹林,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阴阳师,风水先生...中华文化里,有一个词叫做向死而生,没错吧?
少女望向泛起寒光的竹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双手。
抬起手,护住小脸。
玉藻遥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右脚脚尖用力,摆出一个赛跑的姿势。
“你在做什么?”
正当她准备起跑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正准备全力冲刺的一口气泄了出来,玉藻遥咳嗽一声,立刻恢复成了女仆的优雅姿态。
转过头,风见悠穿着米色的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双手插兜,一脸平淡的看着她。
“我不是说,叫你在门口等吗?”
“对...对不起。”玉藻遥鞠躬,“让风见先生来接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弄巧成拙。结果你在院子里迷路,给我添了更多的麻烦。”
语气平和,没有一丝嘲讽之意,然而玉藻遥却感觉自己羞耻的快要爆炸了。
身为近卫家的女仆,却被自己的小心思支配了头脑,做出了如此愚蠢的行为。
不仅丢了近卫家的脸,更让蓬莱大小姐蒙羞。
“跟我来吧。”看着不打算做出回应,脸带羞愧装鸵鸟的玉藻遥,风见悠只好转身。
今天遇到的女孩子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东乡镜音被阎魔森撺掇还能解释,这个印象良好的玉藻遥又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
少女打起精神,跟上了风见悠的步伐。
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象逐渐开阔。
这里原来有岔路吗?
为什么这里要后退?
玉藻遥看着走到门口的风见悠,突然向后退去。
“风见先生,为什么...”
“没事,小把戏罢了。”风见悠带她后退,突然向右转。
光线一下亮了不少,车水马龙的声音也重新出现了。
玉藻遥看向天空,月光洒在门口的玄关上。
她不知道,有什么小把戏,能屏蔽住天空的光线,消融了树林间的声音。
层层叠嶂的竹林散开,通过一段颇有意境的小路,展现在少女眼前的,便是装修别致的宅邸。
不像是华丽的欧式,也没有传统的日式风格,而是在边角上有飞檐盘旋,有点像是...中华的和风屋?
靠近大宅,玉藻遥突然看见窗户上锁紧的铁丝网,和紧锁的玄关。
整个住宅就像是一座牢笼,死死地将人用铁链束缚住,绑在中央。
尤其是,屋檐下还有一个诡异的晴天娃娃,面对着她,一荡一荡。
“怎么了,不进来吗?”
风见悠侧身打开门,一脸淡然。
玉藻遥脸色近乎凝固,呆立在走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