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号,周五。
一到放学时,晴空千鹤就直接离开了学校,前往近卫家培训。
青川的老师也知道,作为贫困特招生,一个人的上京生活实属不易,便向上报告,特许她能提早放学,出去打工。
换好女仆装,晴空千鹤在旁人的引领下,前往园艺室。
穿着和服,背对着她的玉藻遥,正用心的将花插入瓶子里。
拿起剪刀,修剪多于的枝桠,并将花束摆成充满艺术感的样子。
近卫家要求的装饰植物,必须根据一定的构思来选材,遵循一定的创作法则,插成一个优美的形体,借此表达一种隐喻。
有客人上门时,美好的花束传递着一种感情和情趣,使人看后赏心悦目,获得精神上的美感和愉快。
“玉藻前辈好。”
“嗯,千鹤你来了。”
晴空千鹤跪坐在她身后,接过玉藻遥递来的花朵,用同样的手法,一束一束的摆弄成优美的姿势。
姿势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和高贵。
“学的很快呢。”玉藻遥看着后辈的动作,平淡的开口。
“是玉藻前辈教的好。”
“最近的女仆工作怎么样?”
“最近?上周末招待阎魔小姐和东乡小姐用餐,晚上去表参道逛街,周一下大雨去接了风见先生...应该还算不错吧?”
晴空千鹤犹豫了一下,语气有点拿不准。
听到这如同日记一般的话,玉藻遥胸口有些起伏。
自己每天在近卫家,忙里忙外,后辈却工作的如此清闲。
人与人之间不可一概而论,差别简直比狗还大。
“风见先生有什么表示吗?”
“到也没有。风见先生他每天还是和以前一样,去店里打工,回家就看书。”
思考了一会,晴空千鹤有些担心的问道。
“玉藻小姐,工作太少应该怎么办啊?”
正在用着平板,和负责庭院春夏季植物景观的管家商量完,准备向大小姐请示的玉藻遥,脸色突然阴沉的可怕。
幸好现在是背对着,不然晴空千鹤绝对会吓出心理阴影。
最近玉藻遥的压力太大了。之前近卫健一布置的任务失败,她不得不额外承担起宅邸的工作,以此抵罪。
同时,对于近卫蓬莱的监视也日益严密,甚至到了和什么人,说了哪些话都要汇报的程度。
以前尚且能在房间里,捶捶抱枕之类的发泄一下,现在的程度已经完全不够了。同时,自己的后辈兼同行竟然在抱怨太悠闲...
绷不住了。
玉藻遥工作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女仆假面这么脆弱。
哪怕面对风见悠和近卫健一,她都没有破防过。
结果因为晴空千鹤简单的一句话,面具被直接击穿了。
用力一吸,一呼,再一吸,玉藻遥仿佛刚跑完几千米一样,剧烈的踹息着。
“玉藻前辈?你怎么了,没事吧?”
晴空千鹤吓的一抖,手中的月季掉在了地上。
压下脑海里的波涛汹涌,平息了内心的起伏,玉藻遥忍着骂人的欲望应了一句:“你平时都有什么工作?”
“清扫屋子,喂猫,给风见先生准备一日三餐,其他的也没有了。”
回过头瞪着她:“嗯?庭院呢?我叫你的管理规划呢?”
“风见先生说院子里的植物不能随意乱动,会破坏阵势什么的。除此之外,什么要求都没有。”
少女委屈的说道。
回想起庭院里诡异的植物,和风见悠宅男般的性格,玉藻遥点点头。
相处了半个月,她算是对这位天真的后辈有了些了解,大概也明白了千鹤为什么这么说。
风见悠尽管有些神秘,但也只是一个人,和人员复杂且勾心斗角的近卫家完全不能比。
就算是三百头猪,也要抓几天,更别说三百个人了。
此外,作为主人的风见悠可太令人省心了。
没有多余欲念,每天几乎三点一线的生活,比宅男还宅男,完全不用人操心。
例如玉藻遥,不仅要忙着女仆的事情,更要服侍好一会端庄、一会小孩子的大小姐,这才叫人头疼...
倘若风见悠能废柴一点,需要女仆多唠叨一点,晴空千鹤也不至于问出这种问题。
归根究底,还是给的工资太高,千鹤的工作太少,让少女产生一种“德不配位”的感觉。
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晴空千鹤感受不到被风见悠需求,认为这样的自己没有价值。
多么可爱的女孩。
玉藻遥不禁感叹,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是晴空千鹤式的,想必会美好很多。
但要考虑到另一部分没有素质的人,是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还是变本加厉的压榨对方?
这是个问题。
至于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侍奉。”
“诶?什么?”
“除了日常工作,照顾主人的贴身生活,也是女仆的重要一环。虽然风见先生没有别的要求,但其他侍奉也是可以的。”
回过头,看着晴空千鹤懵懂的表情,恶魔般的建议。
即使风见悠再超然,终究也是男性。
“风见先生应该会很喜欢。”
玉藻遥伸出手,捏了捏少女软乎乎的脸蛋。
“抱歉,鱼找小姐,沃不太明白。”晴空千鹤睁着纯洁的眼睛,口齿不清的说道。
啊,怎么还没被弄脏,风见悠的不喜欢女人吗?
还是说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玉藻遥眼神突然失去光彩。
“比如说,风见先生在看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从魔爪逃离,晴空千鹤搓包子一样,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蛋:“应该是躺在沙发上,仰天开着书,胸口趴着一只猫吧?”
“客厅沙发对吧?你可以洗好水果,让风见先生枕在你的腿上,喂他吃点东西。”
“这...样?真的有用吗?”
“你可以永远相信一个女仆前辈的经验。”
作为一名天真的新手女仆,简简单单的方式,反而是最有杀伤力的。
如果是故意扯开衣领,摆出诱惑的姿势靠在风见悠身上,风尘气息太重了。
估计晴空千鹤自己都受不了,最后会结巴着逃走。
像这样子,姿势上充满乖巧,配合上女仆的矜持,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玉藻前辈了,我去试试。”
晴空千鹤若有所思。
当然,后果自负。玉藻遥心里说道。
“对了,黄金周有什么安排吗,千鹤?”
“五月初吗?按照风见先生的性格,应该会在呆在家里吧。”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把握住?”
玉藻遥突然声音一振。
“今年的紫阳花十分茂盛,东京的白山神社、大阪的府民之森、京都的三室户寺以及镰仓的长谷寺,这么多地方,不和风见先生去看看吗?”
“这...”
“想想看,规划行程,预订酒店,提前了解知识,陪伴风见悠游玩,作为女仆你也会安心了吧。”
有些激动,玉藻遥都忘了用敬称。
此时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搞事,让小白兔主动跳入大灰狼的嘴里。
即便是关系亲密的前后辈,玉藻遥在遭受刺激时,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撕下面具,进入黑化。
由此可得,交友一定要谨慎。
看着突然燃起来的前辈,晴空千鹤有点害怕:“玉藻前辈,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玉藻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千鹤面前,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你的培训大体上结束了。黄金周是最佳时间点,我会在今天开展最后的特别课程。”
听到严肃的话,年轻的女仆赶紧抛开杂念,认真的聆听。
“这节可得名字叫做:女仆的尽头,是成为女主人。”
“诶?”
千鹤歪了一下头,无论是表情还是目光,都没有波动。
然后,炸毛了。
......
风见悠提着,走到彼岸花。
进门前,顺便在门口的邮筒拿了下店里的信件。
暗红色的木炳,上面的长条面包装盒子,用油彩涂满了花朵。
有一种江户时期的气息。
打开盖子,里面只有一封白色的信件,封面注明“风见悠收”。
嗯?
走进店里,将放好,打开信。
“风见悠君:
原以为只是一个中年失意男性的自言自语,甚至做好信件被丢弃的准备了。收到回信,真是惊喜万分。
等我拿到信时,已经过了好几天,回信也晚了好久,实在抱歉。
刚回到老家,陪父母叨唠了一会,然后就跟随村里的长辈前往海边捕捞。
关于写一事,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
我从事写作时,也是从难以下笔的新人,渐渐走向在纸上信马由缰的写手。
连我这样的失意者都可以,想必风见君不在话下。
至于创作最初,一般人都是从自身写起,有满腔的不公,有强烈的倾诉欲望,最终绘于纸上,形成一篇美好的画卷。
况且,我并不是说,新人作者就得瞄着传统文学而去。
当然,也不现实。如果风见君成为了川端康成那样的作者,请务必让我拜读著作(笑)。
我觉得风见你可以先试试轻?
最近的轻市场行情不错,故事讲的好就可以获奖,再往上直木赏这一类的,也并非不可能。
关于推荐的水产品,如果有需求,我可以走特急直接寄给你。
当然,昂贵的邮费请自付(笑)。
即将踏入五月的黄金周,风见君不出去玩玩吗?
听说今年的紫阳花格外灿烂,足利花卉公园已经预订的人满为患了。
祝生活一切顺利。
代代木竹笔。”
放下信封,拿出随附的一叠照片。
一张一张看过去,里面有鸟取海边的照片,有天空中翱翔的海鸥,有代代木站在沙滩上提着鱼的。
从中年男性的灿烂笑容里,可以看出代代木竹已经放下过去,重新热爱生活了。
最震感的,还是夜晚海边的漫天星河。
连懒惰的风见悠,都有些神往。
拿起笔,抽出一张新稿纸。
“代代木竹君:
寒暄省略。
代代木君对于写作的热爱,对于市场的见解,让我受益匪浅。
受你所托,我会尽可能的,书写出我自己的故事。
当然,请不要指望我成为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那样的人物。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完全承担不起这样的野望。
想不想做我也有自己的规划,请勿担心。
至于海鲜,听闻鸟取的水产品十分出名,请尽可能选择高品质寄售,费用请务必不用替我考虑。
夜晚的星空很好看,东京污染很严重,除了下完雨,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泛滥的光污染,完全不可能看到星星。
至于黄金周,都说了人数很多,我姑且计划当一名宅家男子,并不打算出门。
与其在景点人挤人,不如在家享受空调和美味的水果(笑)。
祝海运昌隆。
风见悠笔。”
仔细审视了一变,确认措辞得当,没有错字。
风见悠封好邮件,投入了门口商业街的邮箱。
重新走回店里,看到东乡镜音背对着他,小脑袋跟着电视机摆动。
平日的双马尾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丸子头。
“东乡?”
没有回应。
自己的徒弟,自从周一之后,就很奇怪。
这周的工作走神不说,还经常喃喃自语。
时而嘿嘿傻笑,时而失神低落,有时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女孩子总是这么奇怪吗?
走到少女身后,他伸手捏了捏跳动的丸子。
头发扎的很紧,丸子很蓬松,技巧相当高超。
“啊,师傅,怎么了?”
少女回过头,又用那种奇怪的视线看着他。
“在看什么?要工作了。”
“我在看我们上周日接受的采访呢,电视台真不守信用,明明是月曜的节目,周五才放出来。”
东乡镜音挪了挪身体,将屏幕展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