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弟子惊诧得不得了,视线在尚世杰和少夫人之间移来移去,简直怀疑方才出现了幻觉,另一部分勤于修炼的,看出了门道,悄声解释,指出尚世杰的下盘有多不稳。
尚世杰面子丢得不小,脸上火辣辣的,质疑道:“你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输了就是输了,你若出门除祟惩奸,难道对方会与你先拱手致敬?”季青霄垂着绵软的小腿,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忽觉这人有几分面熟,并未细想,继续说道,“就这点本事,好自为之吧。”他又转向林断水,换上崇敬的语调:“相公,他那么弱,幸亏方才你没与他比斗,不然废了人家可不得了。”
林断水不语,眼梢却带着浅浅的笑意,拣了最后一颗炸土豆,放到季青霄嘴边,见他带着面纱,手一拐又放回自己嘴里。
季青霄嘴都张了一半,咬了个空。
饭堂另一头,掌学长老发现骚动,快步走了过来,季青霄不想给林断水惹麻烦,小腿也恢复了些,站直身子便要离开:“我就是来给你送饭,这就走了。”
“等我,一起。”林断水拉住他。
掌学长老见了季青霄,面色不太好,送饭倒不是问题,但在弟子面前拉拉扯扯,就太不得体了。
他咳嗽一声:“监学大人,饭后还有课前自习。”
这便是片刻也不得闲了。
林断水抿唇,乜了掌学长老一眼,只得松了手,要不是边上还有一盒美食待享用,他的火气就按捺不住了。
季青霄起身离去,路过一名弟子身边时,灵力忽然波动,一阵疾风平地而起,不等他反应过来,那风已经掀起面纱,展露出其下勾人心魄的面容。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眼神都盯着这张绝世容颜。
林断水猛然起身,把面纱系回季青霄脸上,周围这才逐渐有了声响,有赞叹的吸气声,想靠近看清楚的弟子们的脚步声,远处不知发生何事的询问声。
其中最突兀的是尚世杰,他竟猝然握住了季青霄手腕,唤出了原身的名讳:“莫忧!我终于找到你了!”
大少爷夫人的手,自然不是外门弟子能随意碰的,林断水一掌拍在尚世杰手背,连带冻住了一整条小臂,握紧季青霄,拎起食盒,撂下一句:“身子不适,回去了。”便不顾掌学长老的劝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是谁?”
回到房中,林断水把食盒往桌上一摔,咚一声响,木质食盒裂成了几块,呈花瓣状散开,里头几个盘子失了支柱,哐哐哐地叠在了一起。
林断水看到毁了的美食,脸色更差,掀起桌布,把狼藉盖住,眼不见为净。
“我不认识他。”季青霄脱口而出。
林断水拖了凳子,气闷的一屁股坐下,幸而他身体虚,力量不那么大,否则这凳子恐怕也得开花。
他以不容置辩的眼神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季青霄只得顺从的坐下,在莫忧的记忆中翻找起来。
林断水抬起季青霄方才踹人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褪去鞋袜,掀开裙摆和裤腿,只见白嫩的肌肤上,又一大片骇人的青紫,还肿了起来。他拿了伤药罐,往伤口上撒药。
季青霄终于从记忆中搜刮出尚世杰这个名字,是莫忧家乡未遭难时,住在他隔壁家的男孩,两人关系很不错,甚至还在玩过家家时私定过终生。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认识。”季青霄如实道。
林断水把伤口洒得像沾满面粉的糯米糕,眯眼盯着季青霄:“只是认识?”
林断水显然不满这答案,季青霄只能补充:“邻居。”
“他一直在找你。”林断水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后面几个字,脸颊也随之变红,“青、梅、竹、马?”
“呃……”季青霄一时语塞,那是莫忧的青梅竹马,又不是他的。
只迟疑了一瞬,林断水的怒气就直冲脑门,把他冲得晕厥了,两眼一翻闭上前,用最后一丝意识,挤出一句话:“不许、踏出院门。”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林断水说到做到,醒来后,便给院中的门窗上了禁制,以不许他外出拈花惹草为由,彻底禁足季青霄。
季青霄争取道:“我还要给你做饭。”不止如此,他还想去药库找找药材,去书阁翻翻典籍,寻找给林断水解毒的法子。
“吃馒头。”林断水摔上大门,扬长而去。
任务在前,季青霄自然不可能乖乖被困在一方小院里,摸摸索索了大半天,正如林断水所说,出入口都设了禁制,不过他忽略了院墙。
季青霄昨日那扫堂腿看似威风,却也伤得不轻,一早醒来,小腿肿成了馒头,走路都一瘸一拐,翻墙着实太难,他重新上药,按摩了许久,等痛意稍缓些,便拿两截腰带绑成条长绳,把桌案、凳子都挪到墙根,叠高。
现下才晌午,不出意外的话,林断水还有大半日才会回来,季青霄无法驱动传送阵法,不过这一层有个对宗亲开放的内部书阁,距离不远,半日足够他翻找许多资料了。
如此盘算着,季青霄拎起裙摆,爬上桌凳,攀上墙,垂下长绳,慢吞吞地爬了出去。
脚还没落地,只听背后一声又急又喜的唤声喊“莫忧”,紧接着有人贴了上来。
季青霄头都没来得及回,就被来人从背后拥住了,从唤声就听出那人不是林断水,他当即挣扎起来,奈何这躯壳实在太弱了,没多少用处不说,越挣背后那人还抱的越用力。
“放手!”季青霄气急道,“否则我喊人了!”
“莫忧,别喊人,是我!那病秧子配不上你,我带你走!”
季青霄听出那人是尚世杰,回腿一勾,踹得对方一个踉跄,他终于脱身,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险些摔倒。
尚世杰不罢休,又追上来把人抱住,季青霄再扫腿,这次对方有了防备,他的腿也彻底脱力了,丝毫没能撼动。
寒江台大少爷夫人和外门弟子在院前搂搂抱抱,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更重要的是,林断水一气之下,恐怕会把季青霄碾碎……在夫人被碾碎前,林大少本人大概会先怒急攻心,一命呜呼。
季青霄脑海中刚闪过林断水暴怒的画面,挣扎间余光瞥见一道熟悉无比的身影,顿时如遭雷击。
“大胆!”林断水箭步上来,带着全身灵力的扫堂腿一出,当即把尚世杰踹出十来丈,撞倒了隔壁院的一堵墙才止住去势。
作为代价,他也灵力透支,再站不稳,身子晃得似风中残烛。
季青霄拖着两条软面条般的腿,挪上去,两人相互支撑成一个“入”字,才堪堪站稳。
季青霄扶着林断水胸口给他顺气,林断水喘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塌墙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宗亲,不多时围上来十来人,询问前因后果。
这个尚世杰看样子想和莫忧续前缘,留在身边实在是个祸患。
“他要轻薄我,幸好相公及时赶到。”季青霄身为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种话,难免有些脸热,这份脸红正好被旁人当成了羞愤之色,配上那张柔弱美丽的脸,说服力极足。
林断水嗓音虚弱,语气却厉如寒冰:“滚。”
边上一名宗亲极有眼色,从弟子服认出尚世杰是新生,立刻补充道:“身为外门弟子,擅入内院,轻薄内眷,重度违纪,监学判,将此人逐出寒江台!”
林断水灵力耗竭,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身子,又变得极为虚弱,只能卧床,而季青霄因为那几脚,两条腿都肿成了萝卜,走路都成问题。
两人直挺挺地并排在榻上修养,在医师、丫鬟的连番伺候下,过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能下榻。
不过林断水因饮食不合胃口,足足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更虚弱了。
他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在院里建了一间小厨房,每日送来新鲜食材,既解决了饮食问题,也能让他的小娇妻不出去拈花惹草。
又修养了半个月,林断水在林淼的催促下,只得再次担起监学的责任,临出门前,他朝季青霄勾了勾手。
季青霄替他整了整衣领:“怎么?”
林断水双手一环,在他腰间摆弄了片刻,季青霄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腰上系了条腰带,而另一头则绑在林断水手腕上。
季青霄扯了扯,发现居然上了禁制,他简直怀疑,这个林断水是不是有澜峻的记忆,故意用他曾对待大狼的方式对待他。
果真是天道好轮回,万事皆是要还的……
季青霄一路被林断水领到了学堂前。
再三确认脸上的面纱牢固,林断水正要继续向前,季青霄拦住他:“等等,学堂禁止内眷进入。”
“你要离开我?”林断水眼中闪过不悦,这小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拈花惹草,被关在院里,都要想方设法翻墙出来,怎么能不捆在身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学堂有规矩。”季青霄朝学堂里看了眼,掌学长老正看着他们,“这样不好。”
林断水一拽腰带,把季青霄拖了进去:“我是监学。”
“监学大人,这不合规矩。”掌学长老果然立刻劝阻。
林断水不容置疑地重复:“我是监学。”
短短四个字,显而易见,后头没出口的是:“我说了算”。
林断水领着季青霄,堂而皇之地出入学堂各处,几名长老轮番劝诫,他秉持着话不说三遍的狠戾原则,再也没有解释,当然那也算不上解释。
走过一个新生课堂,几名不专心的弟子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窗外,一看是个蒙着脸的地坤,当即伸长了脖子。
当日饭堂的事早已在学堂中传开,没见过大少爷夫人的弟子,都想一睹芳容,这几名弟子如是。
林断水横目一扫,猝然厉声道:“觊觎我的人,滚。”他手一指,灵力结成冰环,套在张望的四名弟子头顶。
授课讲师愕然,碍于监学淫威,不得不把那四名弟子赶下了寒江台。
此事发生后,大多数师生并不以为意,还在背地里嘲笑监学,片刻都离不了妻,但没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监学大人,弱是弱,凶也是真的凶,每日都有学生因多看了“娇妻”几眼,被赶出宗门。
接下来的日子,学堂的气氛变得出奇的好,授课时再没有学生东张西望了,饭堂静可闻落针,人人自顾扒饭,不敢抬头,特别是往监学那边抬。最离谱的是广场,上灵力实训课的学生各各闭着眼,连导师都闭着眼,满天乱飞的灵力时不时劈倒一棵树,打碎一座花坛,只因有一次监学带着夫人正好路过灵靶后,弟子和导师都把视线投了过去,于是全被逐出了宗门,包括导师。
监学的霸权持续了半个月后,长老们终于坐不住了,掌学长老首当其冲,当面对林断水道:”监学大人,您不能这样无视学堂规矩。“
林断水不以为意:“规矩?我是监学,是将来的家主。”
季青霄按了按发疼的额头,拿他没辙,平日里没少劝,枕边风也时常吹,然而只能唤来一个“哼”,似乎仍气着他那日出墙的事。
拜林断水所赐,他所有的改命计划都被搁置,成天只能被绑着拖来拖去。不过幸而自姨娘死后,话本中,主人公的终末就成了不惑之年,因体弱油尽灯枯,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这时的季青霄还不知道,他的主人公有的是办法,在一夜之间把自己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