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停当后, 众多陈族人便各自按照安排去处理事务、准备宴席等,而陈家主则将陈青铜与陈银彤两人留了下来。
此时陈家主的神情慈和, 就不再是以家主身份, 而是以父亲的身份与爱子爱女言谈了。
陈家主看向陈青铜,问道:“听你说, 那三位俱是人品颇佳的俊杰, 你妹妹与他们也算是相处一路, 不知有无哪个能与你妹妹有那缘分?”
陈青铜听陈家主这般一说, 顿时愣住。
他倒是不曾想过这些。
尽管他也很疼爱妹妹, 但毕竟为了忙活家族俗物竭尽全力, 还不曾娶妻生子, 自也与寻常男子一般心粗, 而不会如陈家主那般,为儿女亲事操碎了心。
不过这时因着陈家主的提醒,陈青铜也思索起来。
然而陈银彤在旁边听了, 俏脸绯红, 脱口而出:“父亲,哥哥!快放下这念头罢!”
两父子听她这般说,不由都朝她看去。
陈银彤是个巾帼好女, 可谈及自己的亲事时, 也难免有些娇羞。
为了避免自家父亲兄长乱点鸳鸯谱,她是强行按捺住羞意,把自己的想法迅速道来:“晏道兄与叶大师皆是极为出色之人,我虽从不妄自菲薄, 却也不觉着自己能配得上他们。何况我等虽是同行,实则并无几分交谈,叶大师性子淡漠,晏道兄一心只陪同叶大师闯荡,皆无儿女私情之念,若是对他们提出,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父子俩听陈银彤这般说——尤其陈青铜也是与那两人接触过的,都知道陈银彤所言有理。
他们或许当真是有些一厢情愿,即便他们再如何觉着自家女儿/妹子是举世难寻的好女子,却也不能说她当真就好到可以任意挑拣他人了。
陈家主犹自挣扎:“情爱之事,却看的非是什么身份地位,只看情意罢了。若是多多相处,未必不能……而且纵然条件上非是绝配,也不耽误生儿育女……”
陈银彤见父亲这般担忧自己,也有些淡淡心酸,她摇摇头:“那两位一看便是以追寻道途为毕生之愿的,要的只会是道侣,要一路同行追寻道途的,女儿定然跟不上他们的脚步,瞧着他们也只是瞧着云端上的人罢了,生不出什么情意来。”
听自家女儿都这般说了,陈家主也明白,这两人当真是不成。
陈青铜忽而道:“那陆道兄呢?小妹,他救了你的性命,看来对你印象不坏。”
陈银彤稍微迟疑,却还是摇了摇头:“陆道兄很好,小妹也极欣赏他,然而他却绝非是能停留一处之人……”说到此处,她轻声一叹,“即便不是道侣而是伴侣,也要能融洽生活才好。小妹看陆道兄总是心怀重重思虑,便知他也有许多追求,许多难处。小妹自认身单力薄,又有更为重要的家族,无法陪他,何必去耽误他呢?”
陈家主与陈青铜对视一眼。
他们能听出,若说陈银彤对晏亲传、叶大师两人从不曾生过情意,那么她对陆剑客却不同,或许也尚且称不上情意,却有不低的好感。倘若再进一步,这好感想必就会化为情意,可惜她却生生给掐住了。
陈青铜皱眉:“既然你觉得陆道兄很好,为何不尝试一番?这伴侣之间如何融洽,也总要互相磨合,方能知道。”
陈银彤苦笑,面上也露出一丝惭愧:“是小妹思虑太多。小妹身为陈族之人,便是陈族之鬼,立志不嫁人,只招赘。”
陈家主和陈银彤都从未听过陈银彤这想法,都不由大惊。
——招赘?!
天底下有哪些有志气的好男儿,肯来入赘?何况纵然真有这等情意深厚的好男儿情愿入赘,那好男儿的亲朋也定然不会允许。
处处恰好的,那真是太过艰难了。
却听陈银彤续道:“若是除却那包藏祸心的,再无与小妹有缘之人,嫁得近些,且那人不介意小妹与家族多多联系亦可。”
听到这里,旁边的父子俩才松了口气。
若是如此,倒也不算太过艰难了。
只是……
陈家主面露不悦:“银彤儿,我陈族还无须族中的女子因此阻碍自己的终身大事。”
陈银彤宛然:“父亲误会了,这非是女儿刻意要为家族如何,而是女儿本心就是如此。生在陈族,在意陈族,唯有这般做,女儿心中才快活。这并非是勉强牺牲,怎能说家族阻碍?”说到此处,她见父兄面色稍霁,才继续说道,“何况我所需要的并非是长久在外游历的夫婿,而是日日陪伴在身边的夫君,陆道兄必然会四处游历,我又希望长久待在族里……而且若是家族与陆道兄冲突,我定会选择家族。”
“因此,陆道兄再好,我与他也不合适。”陈银彤断言,“总归是绝不会有好结果,就干脆莫要开始罢。纵然两情相悦也未必适合活在一处,何况尚未生出情意来呢?”
更为要紧的是,她不曾见到陆争对她有什么异样,如此一来,就更不必更进一步了。
陈银彤将话都说到如此地步,陈家主和陈青铜再如何觉得那三个男修难得,也知道这确不是适合陈银彤的良配了。
陈家主一声慨叹:“都是为父无用,否则银彤儿你一直天真无虑,又哪里需要思索这许多,又如何会以家族为乐?”
陈青铜亦是十分惭愧——父亲自责,他又何尝不自责呢?他身为兄长,原本应当顶在妹妹的前方,然而妹妹却因家族所遇危难,以至于如今已然是这般……叫他心中极为难受。
陈银彤却是摆手笑道:“父兄不必多想了,银彤的缘分自然会来,我辈修士那般长的寿元,哪里需要急于一时?莫多想,莫多想。”
陈家主和陈青铜听她如此说,也是笑了。
陈青铜道:“倒也是这般。妹妹日后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为兄去将他抓来。”
陈银彤嗔他一眼:“哥哥莫说笑了,咱们陈族的人,何时勉强过他人了?”
陈青铜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也是,以我妹妹的好处,想来也是用不着勉强谁……”
陈家主在一旁看兄妹俩和乐融融,把先前那一点遗憾,也都拂去了。
的确是缘分未到,他这个老家伙,还是任由儿女们自行寻觅喜爱之人罢,便不必指手画脚了。
而且一如爱女所言,她才多大的年岁?实在不必如此急切的。
陈家主一家三口商议之事,叶殊等人并不知道。
他们在陈族休息了一下午后,陈青铜就亲自上门,邀请几人前去赴宴。
在看到陆争后,陈青铜多看了两眼,也不曾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来,旋即就与他们约定了时间,说是再过半个时辰,接风宴便会开始,到时再来相请。之后,他就先行离去。
种种礼数,可说是做得周全。
等陈青铜走后,晏长澜才有些诧异:“方才陈道友……缘何那般瞧陆师弟?”
方才陈青铜的举动虽不甚明显,可在场三人皆是十分敏锐之人,自是都看见了。
陆争也有些不解:“莫非是我哪里做得不周到?”
然而,陆争之前也只是在房间里休息,与陈青铜相处一如既往,有什么需要周到之处?
叶殊却是洞若观火:“犹若看错失之亲眷。”
晏长澜不由一愣:“亲眷?”旋即他似是想起什么,“亲眷,亲眷……陆师弟与陈族可无甚亲眷关系,若说是错失的亲眷,难不成,是与……陈姑娘有关?”
叶殊直言:“或是原本想要将陈银彤许配给陆争。”
晏长澜恍然:“阿拙所言有理。”
陆争面皮一抽:“我这等人,哪里配得上陈姑娘。”
晏长澜知他是因自己邪修的身份,眉头一皱:“陆师弟,你这是说哪里话!你品行出众,意志坚定,断无配不上之理!”
陆争苦笑:“也只有晏师兄你这般看重我了。何况如今我心中有怨愤不得解脱,一心只在剑道,亦不能耽误他人。”
这时候,叶殊在一旁淡淡开口:“配与不配,皆不必言;耽误于否,也只看决心罢了。你所虑者,当是你是否动心,有无爱慕。”
晏长澜不知叶殊会说出这些话来,一时间想起自己那点妄念,有些怔然,却也是直接同陆争说道:“陆师弟,阿拙所言甚是。若是你对陈姑娘有意,我等可想法子替你周全。”
陆争:“陈姑娘是个极好的女子,然而……确是不曾动心,也无爱慕。”
叶殊道:“那便不必多思了。”
晏长澜也点了点头。
在他看来,陈银彤确是不错的女子,虽不知为何他们似乎放弃了以陆师弟为婿,但他们并不知晓陆师弟邪修身份,想必是因着其他的缘故。若是陆师弟喜爱那陈姑娘,他就想法子替他求亲,受些为难也不打紧,可既然陆师弟无意,那此事便不多言,以免有损陈姑娘的名声。
于是此事只过了一遍,三人都不再提。
半个时辰后,陈青铜果真再来,而因着要赴宴,陈青铜有礼数,他们就也换上了更为得体的衣衫,随陈青铜同去。
很快到了一座大厅,叶殊朝着那处扫一眼,便发觉里头有若干长桌,诸多美味佳肴,而男女老少皆不少,看来,陈族许多人都来了。